人群里最擅長活躍氣氛的宋明被他的同門們推了出來，趕鴨子上架，只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先休息吧，我們、我們先走了，那個你也別太急，慢慢來嘛，以后劍術(shù)課上，大家終于可以對練了?！?/br>
    “沒了神功，我也是元嬰巔峰，”薛宴驚看他一眼，“你一個元嬰中期還是打不過我?！?/br>
    縱然沒了上古神功，她還有修仙的那份基礎。

    宋明淚流滿面，頓時覺得去心疼隕落的天下第一，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薛宴驚抽出凌清秋，在劍身上一彈：“看來華山試劍會就只能靠你了?！?/br>
    “你還要去參加試劍會？”聞者無不震驚。

    “當然，不是曾有人覺得不公平嗎？”薛宴驚收劍還鞘，目光平靜悠遠，“那這一次大家就站在同一個起點上，一起爭吧。”

    作者有話說：

    第83章83

    ◎敗不餒◎

    “師尊?！毖ρ珞@去拜訪師尊時, 正撞見虎背熊腰的代掌門抹著眼淚從院子里出來，見到她，神情一肅。

    薛宴驚好心地移開視線, 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淚水。

    “阿驚，快進來！”內(nèi)室里，白發(fā)白袍的修士笑著招呼她。

    薛宴驚在他對面坐定, 看著他執(zhí)壺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師尊, 好久不見?！?/br>
    “是啊, 這次真是多謝你犧牲自己來救我了?！毙奘恳活^白發(fā)，面容卻停留在三十余歲的模樣，對著她笑起來的時候, 眼角堆起幾道愉悅的紋路，未見蒼老, 只見溫和。

    這就是玄天宗的掌門，曾經(jīng)叱咤風云的一代天驕，卓云夢，人稱云夢仙尊，也是薛宴驚和燕回等人的師尊。

    與外界對劍修的刻板印象不同，他性子既不冷酷, 亦非火爆，反而溫和得很，與他對談時, 永遠只覺寧靜和安心。他當年教導幾位徒弟時, 亦是十分耐心，與他們相處得亦師亦友, 從不輕易指責亦或發(fā)怒。

    他大概就是凡人眼中最完美的那一種修者形象, 包容和善, 悲天憫人。

    即便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薛宴驚也非常理解為什么代掌門并不貪戀到手的掌門之位，反而執(zhí)念想要救醒他。

    代掌門要選她當繼承人，除了薛宴驚的確合適外，何嘗又沒有她是云夢仙尊弟子這個原因在。

    云夢仙尊示意薛宴驚把腕子放在桌上，她低頭一看，忍不住微笑，她的師尊永遠這樣妥帖，妥帖到給她把脈前會特地準備一個柔軟的腕枕。

    薛宴驚把手腕放在那腕枕上，看著他抬指搭在自己寸口脈上，沉吟片刻，輕聲嘆了口氣，面上劃過些微自責。

    薛宴驚幾個時辰前才應付了一屋子似乎突然變得不會說話的同門，此時真的不知該如何再去安慰一個充滿自責的師尊，但云夢仙尊卻也沒有把這些過分表現(xiàn)出來，更沒有再三強調(diào)自己的感激，一嘆后，便示意她把手腕收回去。

    “聽說你打算參加華山試劍會？”

    “是。”

    “好，”仙尊對她眨眨眼，“不管你奪魁與否，為師都做主把玄天秘府里的‘金宮玉闕’給你?！?/br>
    薛宴驚失笑：“師尊怎知我想要？”

    “我還不知道你？”云夢仙尊從桌邊捧出來一只木盒子遞給她，“當年答應給你的禮物，還有每個徒弟修入元嬰時我都會給的護身法寶，就算你未必用得到了，如今還是該給你補上。”

    “……”薛宴驚拆開木盒，看著自己一十六歲時想要的玲瓏法寶，滿心的回憶涌上，“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凈了，沒想到師尊你還記得。”

    也沒想到他昏迷百年，醒來后仍如當年般認真地給小徒弟備下了一份禮物。

    “不然要師尊是做什么的？”云夢仙尊對她微笑，“雖然在我缺席的時候，你們都已經(jīng)成長到了令為師意想不到的地步?！?/br>
    “師尊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

    仙尊給她續(xù)了熱茶：“我打算辭去掌門之位，正式傳位給師弟，這些年他做得很好，玄天宗也不需要一個突然醒來的老家伙來接掌大權(quán)?！?/br>
    薛宴驚并未表現(xiàn)出訝然，只是好奇地望了望代掌門離開的方向：“就是因為這個，師叔他剛剛才哭得梨花帶雨？”

    掌門笑著一指她：“你這促狹家伙，給你師叔留點面子?！?/br>
    薛宴驚笑了笑：“然后呢？云游四海嗎？”

    “是啊，當然也不會疏忽我的徒兒們。不過醫(yī)修暫時不許我離開這個布了休養(yǎng)陣法的院子，要等身體恢復，到時你要不要一起來？”

    “待將來吧，”薛宴驚舉了舉手中劍，“我暫時還有其他事要做?！?/br>
    仙尊挑眉：“給修真界帶來點天賦者的震撼。”

    “沒問題?！毖ρ珞@抬手，和挑眉時略顯老不正經(jīng)的師尊一擊掌。

    離開這間小院之時，她覺得自己的步伐輕快了許多。此前被一屋子人各異卻又相似的結(jié)巴、震驚、沉默、欲言又止等搞得略有些沉重的心境，也重新輕盈起來。

    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過度惋惜只會讓當事人更加放不開。

    而師尊這份永遠令人如沐春風的本事，薛宴驚覺得自己就算再多活一百年也未必學得來。

    除生死，無大事。

    薛宴驚探頭在崖邊一望，提醒自己只要記得現(xiàn)在不能無劍飛行了，不要隨隨便便往下跳就好。

    她重新開始練劍，宋明等人被迫成為了她的陪練，但對敵經(jīng)驗這種東西畢竟是不會消磨的，這些同為元嬰期的修士，在她手下無一合之敵。

    宋明捧著破碎的自尊，頭也不回地哭著跑掉了，再也不肯陪練，怎么叫都叫不回來。

    薛宴驚只能把目光放到更高處，她盯上了師姐燕回，在動手前，她提醒三師姐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在被燕回一劍抽飛，于空中漂浮的那一會兒，薛宴驚想了很多，第一個念頭是，這種感受還挺新鮮，第二個念頭是，三師姐她居然真的沒留手。

    薛宴驚在草地上留下了一個人形坑，燕回連忙來扶她，被她擺手拒絕：“讓我先躺一會兒?！?/br>
    燕回最開始極其不忍心，幾乎要作罷，后來發(fā)現(xiàn)師妹十分皮實抗揍，對練的時候便再無顧忌，動作大開大合，抽師妹也抽成了習慣。

    薛宴驚過了十年悠哉的日子，平日看起來愛吃愛喝唯獨不愛吃苦，但在這方面其實是有一股韌勁在的，堪稱百折不撓。

    連圍觀者都不由感嘆：“原來你們天賦流其實也可以勤學苦練。”

    “瞧不起誰呢？”薛宴驚再度被抽飛出去，空中一個翻滾穩(wěn)穩(wěn)落地，“努力誰不會呢？”

    很多人都覺得她這魔尊做得輕輕松松，也許是歸一后來的路太瀟灑太順暢，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舉重若輕的那一面，以至于天下太多人提起她時，想起的都是神功、神兵和冠絕天下的天賦，完全忽視了毅力和努力的成分。

    但需要努力的時候，薛宴驚當然也可以努力，甚至比天下絕大部分人都要努力。

    連同門都不大適應她這一面，平日里只見她種花賞雪，出去做任務時出手便是碾壓，鮮見她勤奮刻苦，如今倒是判若兩人。

    雖然不知道大家為什么都喜歡來圍觀她和師姐打架，但薛宴驚也沒什么不適應的，凡事盡力而為，被打飛也不覺得丟臉。

    大家都覺得稀奇，失去了天下第一的功力，再如何灑脫的家伙，至少也該低落上一段時日，薛宴驚倒好，沒事人一樣，第二天就拎了劍找人陪練。

    燕回等人本想試著開導她，隨即發(fā)現(xiàn)她并不需要開導。

    如果要薛宴驚來答，大概會歸因于當年初初流落魔界時爆過太多次金丹，已經(jīng)習慣了失去力量后立刻修煉補回。那時候哪來的時間低落惆悵呢？多糾結(jié)幾天，人就可以直接埋了。

    有人勸她：“我知道你答應過代掌門，但這試劍會，你也不是一定要去參加的?！?/br>
    “我知道，”薛宴驚笑了笑，“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沒有神功，我能走到哪一步？”

    與師姐對練時，她想到的并不是那些“淪為平庸”、“不再傳奇”、“被人打敗”的擔憂，她只是想試試自己能走到哪里。

    代掌門也來看過幾次，對著自己選定的繼承人，時而交口稱贊，時而長吁短嘆。

    薛宴驚驅(qū)趕他：“去找你師兄玩兒吧?！?/br>
    自掌門醒來后，代掌門似乎更活潑了些，以前還能勉強維護個老成持重的表象，現(xiàn)在對薛宴驚翻白眼都不需要背著其他人了。

    要薛宴驚來形容，大概就是那種心知凡事不再需要靠自己一人背負的輕松感。

    四明峰的師兄師姐們，也明顯有了些變化，他們放松了很多，身上鮮少會再出現(xiàn)那種不易覺察的緊繃感。

    縱然早知救治師尊是正確的決定，薛宴驚仍不免再度慶幸自己的選擇。

    時間一點點流過，她在青陽城殺毒蜂后，魔尊仍在世的消息大概剛剛傳出去不太久，待外界得知她神功散盡，不知這個消息會不會重新帶給崇拜她的人一記重擊。

    也不知還會不會有人前來尋仇——這也是薛宴驚努力修煉的另一個原因，就算不再追求天下第一，面對敵人時，碾壓的實力總是該有的。

    方源聽過她這個理由后，沉默良久：“大部分人也許都會說，面對敵人時，總該有‘自?！膶嵙?，但你用了‘碾壓’一詞?！?/br>
    薛宴驚困惑地看著他：“有什么不對嗎？”

    方源笑道：“如果遇到敵人你就想碾壓的話，這和追求天下第一又有什么太大區(qū)別？”

    “仇家太多，”薛宴驚掩面，“我也是迫不得己?！?/br>
    “也許你不想追求的，只是浮名。”

    “……”薛宴驚若有所思。

    師兄師姐們每日都會抽出時間陪她練劍，不知為什么，冷于姝似乎很享受揍她的感覺，每一次她被抽飛出去的時候，五師姐的眼神看起來都過于快樂了些。

    后來還是燕回給她解了惑：“自你六師兄開始，每個師弟師妹都是她這樣調(diào)|教過來的，獨你缺了這個過程，現(xiàn)在終于補上了。”

    “……”薛宴驚倒是想得開，“讓她快樂的日子也不多了，且讓她享受幾日吧?！?/br>
    燕回點頭：“你的確進步神速，再過段日子可能連我都抽不飛你了?！?/br>
    “如果你的語氣不是那么遺憾，我會更開心于你的肯定?！?/br>
    燕回大笑著御劍跑掉了。

    在薛宴驚終于能成功接住冷于姝整套劍招的那一日，五師姐拍了拍她的肩：“陪我走走吧?！?/br>
    兩人一路行至四明峰之巔，冷于姝回首望著她：“相伴十余載春秋，我也算見證了你的起落。”

    “……”

    “往日只見你勝不驕，今朝方知你敗不餒，”冷于姝對她贊許地微笑，“我等著繼續(xù)見證，你重臨巔峰的那一日?！?/br>
    作者有話說：

    新的月份，新的開始，新的封面~

    第84章84

    ◎沈滄流◎

    薛宴驚側(cè)身翻滾, 躲過了堪堪擦過耳側(cè)的一劍，回身看向二師兄：“你偷襲我？”

    “試試你的反應，”后者笑著收劍, 看向她身后的冷于姝，“任務剛剛領好了，我們這就出發(fā)？”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