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血rou之軀總會(huì)失去體溫。

    童殊太冷了，失力地跌坐于地，他向一旁歪去，本能地拿手撐地時(shí)，抵到了一面無形的墻。

    那是柳棠元神自爆化為的穹頂封印。

    有暖意自童殊貼上的掌心傳來，他在那和煦里止住了戰(zhàn)栗，而后聽到了柳棠留給他的話：

    “小殊，我從前去甘苦寺接你時(shí)，聽到一嗔大師對(duì)你說過一句話，至今記憶猶新?！?/br>
    “他說‘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歡喜’。我當(dāng)時(shí)不明白，如今明白了?！薄咀?】

    “為兄不要你難過，為兄要你歡喜。”

    “我所為之事，乃我之歡喜；我臨終所愿，乃你之歡喜?！?/br>
    “為兄不義，沒有問過你意見便做此事，請(qǐng)你怪我，也請(qǐng)你早些原諒我，要放下?！?/br>
    “我的歸處在芙蓉山，你的歸處不在此處。”

    “為兄回家了，師父師娘有我侍奉，你不必掛念?！?/br>
    “你總會(huì)長(zhǎng)大，長(zhǎng)大后就要成家立業(yè)，莫要想家，尋自己的新家去罷?！?/br>
    “小殊啊，不要回頭?！?/br>
    “去罷?！?/br>
    聽著這樣的遺言，童殊淚流滿面。

    他處于極度哀毀之中，是以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個(gè)透明的法障小心翼翼升起，替他罩住了雨。

    雨小了又止了，甚至還循序漸進(jìn)地吹起了和風(fēng)。

    臬司劍的神光隱在外頭肆虐的大雨中，有一雙眼睛仔細(xì)瞧著童殊，景決想上前，卻還是忍住了，淋著雨，踩了一腳的泥濘。

    童殊在溫暖的法障下喃喃自語：

    “所以，你們做之前都知道我會(huì)怪你們，可你們還是不問我意見，就做了?！?/br>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可能不會(huì)原諒你們？”

    童殊踩進(jìn)了柳棠的血泊，他伸手想要將柳棠背起?？伤侵挥幸换甑幕牦w，背不動(dòng)。

    童殊只能傷心地坐在柳棠旁邊掉眼淚，亂七八糟地重復(fù)說著“不會(huì)原諒你們”。

    他如此生氣，可柳棠也沒有像小時(shí)候那樣來抱抱他。

    最終是童殊的rou身追上來，抱住了他那單薄而悲慟的一魂。

    倘若這世間沒有人能給他懷抱和歸宿，自己抱自己也能有溫暖。

    童殊魂體合一，終于有了力氣。

    他先是彎腰撿起了拒霜?jiǎng)Γ瑢⑺鼟煸谧蠹?，再將背上的上邪琵琶挪到右肩?/br>
    然后他背起了柳棠，滿鞋底的血，踩出一路血印。

    他穿過了柳棠的法印，又穿過了童弦思的禁制，走進(jìn)了石鏡湖，來到了北麓小苑的門前。

    童殊抬手，沒有敲門，里面有誰他心如明鏡。

    他頓了片刻，等臉上的淚干透，然后冷著臉，推開了門。

    進(jìn)去之后，回手關(guān)門，落鎖。

    他已經(jīng)有自己是終結(jié)者的覺悟，也不再怨忿。

    這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什么注定的傳承，他要向爛透的安排說不！

    他童殊往后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路，都必是發(fā)自本心。

    童殊對(duì)自己道：

    “我不是誰硬塞的傳承者，我也不是誰盤上的棋子，我給自己定姓取名，我要做自己的主宰！”

    “血脈牽絆不了我，恩情左右不了我，我不會(huì)手軟和猶豫，我要掃清這條回鄉(xiāng)的路，我要讓天清月明，世道干凈！”

    童弦思葬在歧云山，一嗔大師奉在舍利塔，令雪樓遨游在人間，柳知秋埋骨在石鏡。

    “他們都不要我皈依，我要做歡喜的童冰釋?！?/br>
    關(guān)門打狗。

    是時(shí)候算清楚這兩輩子的爛賬了！

    景決握得雙手生疼才忍住了沒有上前去抱童殊，他一直看著童殊進(jìn)了北麓小苑，才收了法障。

    按柳棠所說，陸嵐的三魂七魄分在兩處，童殊去的北麓小苑有一魂兩魄，剩下的二魂五魄肯定在芙蓉山的某個(gè)地方。

    他拔出了臬司劍，目光透過雨簾望向芙蓉山主殿，那里將是他的戰(zhàn)場(chǎng)。

    作者有話要說：【注1】柳棠的評(píng)語“解語本無塵，知秋落塵埃。明鏡照拒霜，絕處歸故鄉(xiāng)?！笔俏覅⒄铡镀刑豳省纷髡呋菽埽ㄌ疲┑那皟删涞木涫礁膶懙模接邢?，韻腳差一個(gè)沒押齊。（原文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tái)。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

    【注2】“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歡喜”：忘記從哪看來的這句話，印象深刻，總不能忘。查了百度也沒找到可信的出處，特此注明，這一句非我原創(chuàng)，敬佩并感謝能寫出如此句子之人。另，這一句也解釋了前文為何一嗔大師沒提過要收童殊入甘苦寺為徒之事。這個(gè)伏筆也圓上了。哦，還回應(yīng)了十二歲的小陸殊說被師兄接走。

    雖然隔日更，但是非常粗長(zhǎng)！

    還有8章額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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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算賬

    童殊鎖好北麓小苑的門, 回身便浸在院中的百草香氣里。

    他離開此處五十余年，人間都?jí)驌Q一回日月了，可他還是瞬間識(shí)別出這里獨(dú)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