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落寞一笑：“那么，鬼門君是不是忘記了什么事？

    童殊微顰眉道：“有事說事，別裝腔作勢，挑要緊的一次說完罷?！?/br>
    景昭難掩喪氣道：“鬼門君如此厭煩與我說話了么？”

    童殊的回答是抬步就走。

    景昭見此，神色間添了難堪，只好匆忙道：“你不打算與慎微告別么？”

    童殊冷了臉道：“真是好笑，鑒古尊啊，是你算計(jì)著要我與他割席斷交，如今說這話，打臉不痛么？虛情假意到這等地步，令人作嘔。打住罷?！?/br>
    景昭狼狽地趔趄了一步，道：“我只是想做點(diǎn)事情挽回。”

    “不必了?！蓖饷佳凼璧?，揚(yáng)手就走。

    “童殊！”景昭追出幾步道，“若是再一次不告而別，你算過一共幾次了嗎？”

    童殊側(cè)首道：“這你都知道？”

    “我與慎微也曾有過知心相交之時(shí)?！本罢演p聲道，“慎微他性子冷硬，沒有朋友，能說話的人不多。現(xiàn)如今，我要說我養(yǎng)育景決長大也有幾分真心，你們肯定都不信。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替他問一句，你當(dāng)真連告別也不說一句嗎？”

    “你有何資格替他來問？你又如何保證問的是他的真實(shí)想法？”童殊冷聲道，“鑒古尊此舉胡攪蠻纏惹人煩，給自己留些體面罷?！?/br>
    “我哪還有什么體面。”景昭慘笑道，“求你了，道個(gè)別罷。”

    童殊默了片刻，道：“求就別了，我可不敢當(dāng)。我與他已經(jīng)不必道別，不管這算第幾次，也不會(huì)有下次了?！?/br>
    既不再相見，又何必說再見。

    景昭道：“你又如何篤定以后不會(huì)再見？”

    “我是否篤定又有何關(guān)系？”童殊干笑道，“只要鑒古尊與幾位長老洗凈他的記憶，自然不會(huì)再相見。何必牽扯我？”

    景昭見要不到答復(fù)，不由焦急道：“童殊，你不能恨他至此。你知道慎微對(duì)你做了多少？你知道你絕然而去，他是何等難過？你瀟灑而去，留他堅(jiān)守，你可知道，留下來的那個(gè)，才是更痛苦的?！?/br>
    童殊與景決的事輪不到旁人來插嘴，連冉清萍都知道在童殊面前適可而止，景昭這番已經(jīng)不算多管閑事了，是真的觸到童殊逆鱗了。

    童殊當(dāng)下不耐煩已極，連與景昭談出景行山的條件也不欲管，跨步就出了殿門。

    景昭卻不顧一切地追出去，對(duì)童殊喊：“你的身體里有景決的金丹，你不能恨他！”

    景昭見終于叫住了童殊，他面上現(xiàn)出回憶的痛苦神色，潸然淚下道：“你知道活剝金丹有多痛嗎……他為了能給你活的金丹……當(dāng)年是生生刨了腹取出能轉(zhuǎn)動(dòng)的金丹的。你感覺不到嗎？你現(xiàn)在的身體非常好用，甚至還有靈力，你真的感覺不到嗎？”

    童殊愣住了。

    “你尚且知道你是芙蓉山少主，是魘門闕主君，是一嗔大師私收弟子，你一件件做著自己職責(zé)之事，他都陪在你身邊?！本罢寻蟮溃澳隳懿荒軐⑿谋刃南胍幌?，慎微他也一樣，他是臬司仙使，他也有他的職責(zé)，他又做錯(cuò)了什么？”

    童殊垂首不言。

    景昭的難過不似裝的，他難過地繼續(xù)道：“你可以想入魔就入魔，想自燃就自燃，你以為他不想嗎？可他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他沒有一死了之，而是選擇做留下來的那個(gè)人，他比誰都累，你真的……不能這樣對(duì)他……他會(huì)被擊垮的。”

    童殊輕輕地嘆了口氣，緩緩地回頭，他眼中盡是疏離，面上卻浮出和煦的笑意，道：“依您的意思，是我錯(cuò)了？”

    景昭看他露了笑容，反打了個(gè)寒戰(zhàn)，額邊淌出冷汗道：“我不是這個(gè)意思，我只是——”

    童殊交手握指，這是他每次要?jiǎng)邮智暗膭?dòng)作，他走近了幾步道：“您說我的這些話，我原樣還給您。敢問，您又憑何那樣對(duì)他？您有什么資格來要求我？”

    景昭身形一晃，體面全無道：“我不是在要求你，我是在求你?！?/br>
    “別?！蓖饪咕艿溃熬彤?dāng)我是惡人，是我負(fù)他，往后老死不相往來不可以么？”

    景昭愣住，沒想到童殊如此絕情。

    童殊不由也泛了氣，忍不住接著道：“正如你所說，他是臬司仙使，他知道自己的責(zé)任，他知道自己不該縱情任性。局是他一步步走的，便說明他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景昭，我勸你，休要再多談一句我與他事情。你，所有人，都不配來置喙我與他的事?！?/br>
    童殊這次真的出了殿門。

    景昭見無力挽回，只得追了幾步道：“慎微有令‘不攔你’‘都由你’，你放心離開罷?！?/br>
    “鑒古尊真是，連跟我交易的條件，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蓖饫湫σ宦?，徑直走了。

    景行山每一個(gè)看到童殊的人都自覺避讓，低頭不敢多看童殊一眼，童殊一路暢通無阻，頭也不回地下了景行山。

    就在童殊走到山下山門時(shí)，景行宗的仙鐘突然響起。

    十九響。

    又是十九響！

    又一位上人或是真人殞落。

    當(dāng)世“一上三真”，唯獨(dú)剩下一位，這一聲喪鐘是誰的，不言自明。

    童殊猛地頓住步子，他僵立原地，渾身寒毛都豎起了，肩膀緊繃著，用力地閉上了眼。

    在這個(gè)剎那，他的腦子竟然空了，像是一下被人抽走了元神，連五臟六腑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