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白川神色一暗,展純輕輕開口,“師妹已經(jīng)下山有小半年了?!?/br> 道姑伸出手指算了算,“她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她睨了眼白川,“還有三年的時間,怎么看你都來不及?!?/br> 白川不說話,遞給她一個盒子,“碧血蛛在里面?!闭f完自己就走開了??磥韯倓偟拦锰岬降哪莻€人讓他很不開心。 展純看了眼白川,就聽道姑慢悠悠的說,“都去陪你們師傅吧,我這里要清凈?!?/br> “喏,把這個給白川,看著他吃了?!彼凶∽咴谧詈蟮囊粋€展純,丟給她一丸丹藥。展純謝過了她,才離去。 放著道姑救治碧血蛛不說,單說展純拿了藥直接去尋白川,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不由得有些著急,她想了一想,朝小師妹平時最喜歡呆的朝露臺走去,果然,亭臺里,白川正盤膝打坐。 她走過去低低的叫了聲先生,把藥遞給他,“道姑說讓您馬上吃了?!?/br> 白川輕笑了下,把藥往嘴里一放,吃的極其放心。 “先生,那人是誰?”她有點(diǎn)好奇。 “她?”白川睜了睜眼,面上帶著可惜的神色,“她是宋云胡?!?/br> “宋云胡?”展純驚訝的看著白川,確定自己先生不是個開玩笑的人,才說,“她就是宋云胡?” 宋云胡,這個名字連在杏林山上的他們都有所耳聞了么?白川苦笑著點(diǎn)頭,“沒錯,她就是讓烏列山莊上下兩百余口一夜之間全部死絕的女人?!?/br> 她平生的豐功偉績,全部由這一件事開始讓人咂舌,他還記得那一年的宋云胡不過十五歲,只比現(xiàn)在的融嫣小上兩歲,或許,她和她一樣,都是被仇恨禁錮長大的孩子。 “以二九之齡擔(dān)任起鬼崖谷的谷主之位,身邊七煞子從不離身的那位么?”展純已經(jīng)完全不敢相信,剛才那個嬉皮笑臉的道姑竟然是這么一位活閻王。 “你怎么知道的?”白川有點(diǎn)好奇。他的弟子可是常年居于山上,應(yīng)該是與外界隔絕的才對啊。 “我和幾個師弟下山采辦的時候,聽說書先生說起過?!闭辜儾淮蠛靡馑嫉牡拖骂^。 “所以你剛剛沒有讓弟子們動手是對的。”白川贊許的看了她一眼,“若是你們動手,他們是一定會出來的。幾位,還不現(xiàn)身么?”他朝著杳無人跡的四周微笑。 展純瞪大眼睛,怎么會!難道這周圍一直有人存在么?她怎么一點(diǎn)都沒有察覺? “果然是白袍如來,耳力非凡,七煞子鬼猙,鬼獄有禮了?!碧炜枕懫鹉腥说穆曇?,展純朝天上看,然而兩個黑衣的男子已經(jīng)到了他們的近前。 他們的面上帶著鬼面具,青銅色的光澤被太陽光線一照,有點(diǎn)猙獰可怖。白川笑了下,說不出的瀟灑自在,“展純,這就是你剛剛提到過的七煞子中的兩位?!闭辜兂麄儽П?,算是問候過了。 “就算出了海也還是步步跟隨么?”他挑眉問。 一個黑衣人點(diǎn)頭,看樣子和白川比較相熟,“北地現(xiàn)在不太平,踏薇樓實(shí)力雄厚,野心也不小,正義門派見事態(tài)不妙,便打算找點(diǎn)其他的途徑來對付他們,結(jié)果……”他苦笑了兩聲,笑聲被悶在面具里聽來十分低沉。 “結(jié)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盤就打到了云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動,眼中已藏殺機(jī)。 第八十六章 有的事迫在眉睫 “結(jié)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盤就打到了云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動,眼中已藏殺機(jī)。 “白袍如來不必?fù)?dān)心。”另一個鬼面人說道,“谷主接到消息就離開了鬼崖谷出海云游,那些人應(yīng)該不會追到這里來。” 白川呵呵的笑了起來,他想起當(dāng)初宋云胡被那些正派人士追的到處逃竄的樣子就有點(diǎn)想笑,“不介意的話,就讓云胡在我這里住上一段日子吧?!?/br> “我才不要住在你這兒呢!荒山野嶺有什么好看的?”宋云胡依舊是剛才那身道服,不知從哪里折了一段杏樹的枝子在手里晃悠。 “小猙小獄,你們倆可別答應(yīng)他。”宋云胡繞過湖上的云形石橋,走了過來,拿樹枝往白川腦袋上一敲,“怎么樣?現(xiàn)在氣血好多了吧?” 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樣子,白川也跟著笑了下,絲毫不介意樹枝上掉下的碎屑弄了自己一身?!暗拇_好多了?!?/br> “哼,看你下次還逞能么?!彼黄ü勺聛?,晃蕩著腿,鬼獄和鬼猙站到她的身后,“谷主,聽聽白先生的話也不錯?!?/br> “才不?!彼卧坪X袋搖得像撥浪鼓,“碧血蛛給你治好了,你過幾天給它喂點(diǎn)藥吃就沒問題了。我在這兒住一天,明兒個就走?!?/br> “下一步打算去哪兒?”白川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加阻攔。 “不知道,大概是往東吧,”宋云胡回答的沒心沒肺,“現(xiàn)在天下哪里都不太平,你們這邊也要打仗,我們那邊南郡和中州也鬧得亂七八糟,哎,說不定現(xiàn)在全天底下啊就是蓬萊仙島上才安逸些?!?/br> “難怪你要往東,”白川瞇了下眼,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宋云胡嘴角抽.動了下,“惦記你meimei呢?放心,她現(xiàn)在可是五大門派的香餑餑,那些被踏薇樓打得七零八落的掌門人還等著她去救命呢。” “桑染我擔(dān)心什么,我是有些不放心你,你到蓬萊去,不止是為了避難吧?云胡,你干什么非要找到千翅蝶呢?” “哎!你這人,剛剛還說要幫我找的,算了,我也沒指望你。”宋云胡從臺子上跳下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千翅蝶是師傅最后想要找到的東西,我希望我能找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出的莊重讓人敬畏。 “喂?!彼吡藥撞剑只貋?,“我之前明明給了你兩顆解碧血蛛毒的解藥,你做什么騙你大徒弟?” 白川笑了下,不說話。 “哦,我知道了,你是打算考驗(yàn)下他的心意是吧?”宋云胡咯咯的笑了起來,“知道為什么我剛才要救他么?” 白川搖頭,誰知道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娃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因?yàn)樗詈蟮臎Q定讓我覺得這個世上的男人還沒都壞透,好男人還是有的?!彼卧坪斡浦X袋,說的一本正經(jīng)。“我的房間在哪兒?我要去歇一會兒?!彼炝藗€懶腰。 “展純,帶云胡去挑間房子?!?/br> 第二日清晨,宋云胡早早起身,和小五斗了一會兒嘴,才慢悠悠的出來,看見白川早就在外面等她,手上牽著她的小毛驢,宋云胡呵呵笑了起來,白衣白袍的白如來牽著頭呆頭呆腦的小毛驢,這場面,她實(shí)在是覺得有意義。 “別嫌我嘮叨,就還有三年,你自己抓緊。她可等不得。”宋云胡坐上驢背,揮了揮小鞭子,“我走啦。” 白川輕笑下,牽著驢頭不動,“你是不是還少給我點(diǎn)東西?” “切,精明鬼。”宋云胡嘟起嘴巴,丟了個錦囊給他,“就三顆,我一年的心血呢,你省著點(diǎn),這東西給她吃多了不好。”白川點(diǎn)頭答應(yīng)。 七煞子的身影一個都看不見,展純找了半天,也沒看見他們的半個影子。山路的羊腸小道上只有小毛驢馱著個嬌小的道姑,一顛一顛的走得不疾不徐。 “玉宇凈無塵,寶月圓如鏡,風(fēng)聲翠袖,花落閑庭?!蹦侨艘贿叧∏鷿u行漸遠(yuǎn),一首寧靜致遠(yuǎn)的《清平調(diào)》在她清脆的嗓音唱來顯得多了幾分生機(jī)。 白川捏緊手中的錦囊,眉眼深沉,三年,他該是出發(fā)的時間了。 *** 皇城一角,安靜的有些過分。忘魂殿里沒有了主人,那些舞姬也有了閑暇的時間,美酒和美人都被晾在一邊閑置。而宮城的另一端,衛(wèi)承正在自己的青羊?qū)m里喝著茶,聽著小紅說出“一切如常”四個字,神色一變。 每日都是一切如?!?/br> 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有五十幾天,縈煙她到底在做什么?衛(wèi)承暗沉的眉眼讓小紅有些畏懼,垂了頭,再不說話。 “知道了,你去吧?!彼趾纫豢诓?,小紅快速的扭身就要離開。又聽他說,“改日叫縈煙回來,本王有些想念她了?!?/br> 小紅哆嗦著答了個是,飛似的退下。 她前腳剛走,后腳福伯就進(jìn)了衛(wèi)承的殿門,“殿下,這些日子鐘二公子有些太過于平靜了?!?/br> 衛(wèi)承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茶杯一放,“看來縈煙對他的吸引力已經(jīng)減退,這樣吧,福伯,本王打算把他的母親接來,你看如何?” 福伯彎了下腰,“屬下也覺得早該如此,單靠一個女人,力量單薄。” 衛(wèi)承似乎有些倦了,“交給你去辦,必要的時候那個老太婆會給我們幫上大忙。” “弦月公主情況如何?” “回稟殿下,經(jīng)過太醫(yī)的精心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好了很多,但是氣色行動大不如前,大概要恢復(fù)完全還要假以時日?!?/br> “嗯,那邊稍微盯著點(diǎn)就好?!毙l(wèi)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福伯猶豫了下,還是勸了一句,“殿下,別苑里的那位,您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衛(wèi)承笑了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沒有節(jié)奏的敲著,“若溪是衛(wèi)颯的軟肋,而且,本王最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這個月末,你派人邀請紫嫣和鐘無顏過來,咱們開個家宴。說不定,一來二去的,等老三回來,白若溪也許就不是他的人了?!?/br> 福伯恭敬的點(diǎn)頭,“殿下深謀遠(yuǎn)慮,屬下受教了。” 衛(wèi)承感到有些頭痛,手指捏了捏眉心,“想要拴住一個人不容易,拴住一個女人心就更難,留下白若溪終究不是長久之計(jì),我們還要另想別的辦法留住她。”他從椅子里起身,朝寢室走去。 福伯有些明了,“原來殿下是想利用白若溪吊住鐘無顏?” “你也看出來了?” “按照眼前的情形下去,鐘無顏?zhàn)冃囊殉啥ň?,他會離開紫嫣公主,到那時候,紫嫣公主必然會以為是衛(wèi)颯吩咐白若溪勾引鐘無顏,如此下去……” 衛(wèi)承站住身,推開眼前的一扇窗子,夜風(fēng)習(xí)習(xí)而入,卷起他的袖子,“沒錯,最重要的是要讓紫嫣和衛(wèi)颯決裂,紫嫣手中的那道王牌才是咱們最想要的東西?!?/br> *** “這幾天感覺怎么樣?”鐘無顏端坐在書案前,正準(zhǔn)確的給一只茶杯倒?jié)M水。若溪適時的喊了一句,“停?!彼ⅠR收手,杯子里的水不多不少,正好沒有溢出來。 “左邊十步,再往前,好了,給我吧?!彼诖采现渲姛o顏的行動,說也奇怪,這兩人這么一配合,鐘無顏的行動竟然絲毫沒有受到一點(diǎn)阻滯。這種沒有人攙扶的走路方式對他來說感覺很好。好像他還是個健全人一樣,生活完全沒有問題。 若溪喝了一口茶水,感覺舒服了很多,“我好多了,”她停了下,又說了句謝謝。 鐘無顏微微笑了下,那種淡淡的笑意,內(nèi)斂的光華仿佛一下就涌了出來,他俊美的容顏上閃動著滿足而喜悅的神采,若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察覺自己失態(tài),慌忙又低頭去看手里的杯子。 奇怪,自己為什么要躲呢?他明明是看不見自己的。若溪輕笑了下,覺得自己躺的時間太久,腦袋都發(fā)傻了。 鐘無顏一直保持著這種微微發(fā)笑的樣子,靜靜的等她把水喝完,若溪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這最后的幾口水咽下去的,就匆忙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鐘大人,小的喝好了。” 鐘無顏點(diǎn)頭,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啊,那個。紫嫣公主呢?她怎么沒有陪您一起來?這幾日都沒有見到她呢?!彼黹_話題,這是她第一次這么想念那個沖動壞脾氣的公主,至少有她在的時候,鐘無顏還會有所顧忌,不會把這點(diǎn)溫柔詮釋的這么露骨。 如此的溫柔目光,她受不起。 聽見她提起紫嫣,鐘無顏眉梢一動,口氣極淡,“公主在忙著春季祭壇的事宜,這些日子恐怕無法來陪你?!?/br> “不是,不是,小的怎么敢讓公主殿下來陪伴呢?小的只是有些掛念殿下而已?!比粝s緊解釋,她可不敢擺出來那么大的譜兒。 鐘無顏微微低了點(diǎn)頭,頭上束發(fā)的玉冠泛出玉質(zhì)的光暈,他沉默著,好像在想心事。 他不說話,若溪也不好再聒噪,他坐在她的床邊不動,她也不好意思躺下。兩人就這么安靜的相處,反倒讓若溪有點(diǎn)不自在,只要她看到鐘無顏緊閉的雙眼,她的心就仿佛淌過一滴血,熱辣辣的,又像緩慢而沉鈍的刀片來回拉扯了一回。 “我就不行么?”他忽然說了一句,聲音很低,低得讓人懷疑他是否真的開口說過話。 若溪一愣,“什么?” “我覺得你好像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br> “啊?” 鐘無顏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當(dāng)一聲響,他也不理會,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還是只有他才能讓你滿意?” 第八十七章 情動 鐘無顏的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咣當(dāng)一聲響,他也不理會,反而捉住了若溪的肩膀,“還是只有他才能讓你滿意?” 滿意?若溪的神色有些發(fā)呆,她努力回憶著和衛(wèi)颯在一起的場景似乎那個男人也沒為她做過什么特別讓人感動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那張大床上,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要了她。若溪很早就失去了母親,從小就缺了個對她講述女子貞德的對象,這讓她對失了女兒身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至少她沒想什么大家閨秀她們那樣去投河自盡。 只是,若溪覺得這種肌膚相親的親密事,只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做,那樣才會讓自己的身心都得到愉悅。說到底,她還是有點(diǎn)喜歡衛(wèi)颯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如此放的開。和他在忘魂殿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直到弦月公主的到來,衛(wèi)英的指婚,她才恍然大悟,這個男人就算和他身體糾纏,就算和他耳鬢廝磨,她和他之間還是橫亙了那么一道刺,想要忽略的時候,就會有好事的人過來撥動幾下,惹得她刺痛羞愧,再想要忽略,已經(jīng)不能。 她對他還能用“滿意”這個詞么?或許還真有那么一小段的時光她對衛(wèi)颯的溫柔心醉,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卻對平淡無奇的她青眼相加,她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因?yàn)樗纳磉吺冀K都不缺優(yōu)秀的女人,為何他獨(dú)獨(dú)的會看中她一個雜役使喚丫頭?恍若無人般的自顧自搖頭,她能夠這樣平靜的想起這個人來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限,做什么還非得強(qiáng)迫自己去想出個子丑寅卯來。第一個打動了她少女心的男人,或許才是讓她不能釋懷的吧。 若溪轉(zhuǎn)過頭,眼神平靜無波的瞧著有些惱怒的鐘無顏,這個男人在她的少女時代敲開了她的心扉,他自己也許從來不知道最初打動了她的人,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