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寡婦VS戲子
1931年9月18日 奉天 墨色長夜,炮火通明,如神袛降罪人間。 奉天城中,每家每戶的百姓不能入眠,每一聲炮火,都讓他們戰(zhàn)栗。 章迎和站在自家廠房前,她不遠處轟鳴的交火聲不絕于耳。 “點燃吧!”章迎和對身邊的人說。 “大小姐,我們不再等等嗎?或許奉天守得住。” 章迎和黯然搖頭,“守不住,奉天受不住,大帥已經(jīng)下令撤軍,不得抵抗,整個東北,馬上就淪陷了。章家的產(chǎn)業(yè)絕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點燃!” 火光直沖云霄,與不遠處的炮火交相呼應(yīng)。 民族榮辱,生死悲歌,率先在奉天鳴奏。 這是一場前赴后繼,不畏犧牲的戰(zhàn)爭。 泱泱中華,廣袤土地,每一寸都浸透抗日戰(zhàn)士們的鮮血。 章迎和,生于1912民國初年,死于1937年南京大屠殺,時年25歲。 她出生那天,正好是宣統(tǒng)退位,她父親為了慶祝共和的到來,特意給她和孿生哥哥起名,一個叫迎共,一個叫迎和。 章迎和的丈夫,作為張學良手下的副將,不聽軍令,拼死抵抗日軍,死于918事變中。章迎共留在奉天,章迎和帶著家族里其他人舉家南遷至上海。 章迎和和丈夫原本是新婚燕爾郎情妾意,成親不到半年,就成了寡婦。她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卻沒想到被柳蝶衣吸引,陷入苦不堪言的暗戀中不能自拔,直到她死,她都沒有對柳蝶衣表明過心意,這就是她為什么靈魂沒有轉(zhuǎn)世的原因。 章家很早就在上海有產(chǎn)業(yè),章父是當時金融界的翹楚,曾幫張氏父子打理邊業(yè)銀行,在九一八事變前已身患重病而逝,章家在上海這邊的業(yè)務(wù)自然落在逃難到此章迎和身上。 章迎和初到上海一個月后,就在外灘黃浦灘路開一家章氏銀行,章氏銀行發(fā)行的債券利息,比其他銀行高出5個點,一時萬人空巷,遭到瘋搶。章氏被其他銀行聯(lián)合告到商業(yè)協(xié)會,最后章氏銀行只同意下次發(fā)行債券時,考慮下降百分點,此事就這么不了了之過去。 章氏一直以來都在上海默默無聞的經(jīng)營自己產(chǎn)業(yè),經(jīng)過債券一事,名聲傳遍上海金融界,章公館的電話鈴聲不斷,都是要約章小姐,不過都被章迎和一一婉拒。 隱弦是在1935年3月17日這天來到這里,因為清明后的永福戲院的柳蝶衣將會成為轟動一時的名角。 隱弦不禁為這個女中豪杰惋惜,在國家存亡之際,作為寡婦,卻愛上一個下九流戲子。她不僅僅對社會輿論擔憂,內(nèi)心煎熬更多來自背叛壯烈犧牲的丈夫,而愛上另一個人。 不過,隱弦沒有章迎和的愧疚,她來,就是為了和柳蝶衣在一起,了卻章迎和心頭的憾事。 永福戲班在弄堂里,車開不進去,隱弦只好下車步行。站在閘北的弄堂口,形形色色的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初春的太陽暖融融溫著她,道路兩旁的樹葉抽出嫩芽,一片生機勃勃之象。 不過淞滬會戰(zhàn)后這里將變成一片焦土,戰(zhàn)爭烈火毀壞無數(shù)人的家園,到時候這里又會是什么樣的血腥和悲慘景象!想到這里隱弦微微蹙眉,嘆口氣繼續(xù)往前走。 戲班班主一副諂媚嘴臉相迎,“章大小姐,您包下我們戲班可是最外斯(wise)的投資……” 班主還未說完,隱弦不耐煩擺擺手,班主立刻閉嘴。 院子里有兩個武生少年練把式,其他旦角則站在旁邊連嗓子,每張臉都透著青澀。 隱弦看了許久問班主,“有沒有一個叫柳蝶衣的人” “這個到?jīng)]有?!卑嘀餍?,“大小姐相上誰,就讓誰叫這個名?!?/br> 隱弦,“這怎么行,名字都是父母起的?!?/br> 班主:“大小姐,我們都是下九流,命都是賤的,更別提名字了。別說你讓我們叫柳蝶衣,就是叫豬,只要有人賞我們飯吃,我們就學豬叫?!?/br> 雖然隱弦也是在溫飽線上掙扎的人,但也依然不能對班主產(chǎn)生同情,“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我今天就撥錢,你帶他們吃點好的。吃飽了,才有力氣練功。” 班主撲通跪下,猛給隱弦磕三個頭,“我替他們謝謝大小姐!”他磕完頭依然跪著,對院子里少年吼,“還愣著干什么,唱戲唱傻了,還不快過來給大小姐磕頭?!?/br> “不用!”隱弦擺擺手,少年們猶豫看看班主又看看隱弦,不知下步該如何。 班主使個眼神,少年們各回各位接著練習。 班主陪隱弦穿過月亮門,青嫩的聲音傳來,“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隱弦立住腳步問,“這是誰唱的?” “估計是小六唱的,他一天天不好好干正事,還唱錯詞。大小姐,您別放在心上,他只是個打雜的,唱錯詞也不要緊?!卑嘀鳚M臉賠笑說。 隱弦:“叫他過來見我?!?/br> 金主發(fā)話,班主不得不依,提著小六的耳朵把他拽過來。 “你干什么呢?放手!”隱弦冷聲說。 班主放手,沖著低頭看地的小六揮手就是一掌,“沒見過世面的東西,見了大小姐,還不問好?!?/br> 小六不吭聲,一直低著頭。此時的小六已是悠銘,悠銘對隱弦的決絕離開,心里有一股怨氣,作為悠銘,他發(fā)不出來,但是作為小六子到是可以隨心所欲。 班主剛想再掄一掌,被隱弦攔住,清冷聲中透著大小姐的威嚴說,“以后永福戲班,我說的算,你不準再隨便打人。” 班主忙彎腰點頭說,“不打了,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隱弦站在悠銘面前說,“小六,把你的臉抬起來?!?/br> 悠銘依然低頭,班主著急罵道,“小赤佬,你今天中邪了,人話聽不懂嗎?” 隱弦斜班主一眼,“也不準隨便罵人!” 隱弦:“剛才你唱錯的那個詞,很像我看過的一個電影,哥哥就曾說過這個詞?!?/br> 悠銘:“大小姐,現(xiàn)在電影都是無聲的,您怎么能聽到有人說詞?” 班主聽小六的話,急得頭頂冒青煙,害怕金主就這么被小六氣跑了。 隱弦不怒返笑,“你還挺聰明,算是我說錯了,你再唱幾句我聽聽?!北緯g自紆Γοùгοùωù(rourou屋)っIИ請至リ糶源網(wǎng)詀a佺彣 悠銘緩緩的抬頭,原主柳蝶衣鼻梁挺直,擁有男子特有的堅毅,卻偏生生有一雙顧盼生輝眼睛和溫柔的唇線,堅毅與嫵媚在他臉上完美的融合,十七歲的他看上去略顯青澀。 他唱的玉潤珠圓,余音繞梁,讓原本不喜歡聽戲的隱弦都覺得有那么幾分好聽。 “以后別讓他打雜了,這么好的嗓子不唱戲,豈不是暴殄天物?!彪[弦說。 班主一臉委屈,“大小姐,我也是想讓他唱旦角,但是他死活不唱,我也是沒辦法,才讓他去打雜的?!?/br> 隱弦:“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小六,你不唱戲就是為了這個?” 悠銘再次低下頭,嗯了一聲。 “戲曲是藝術(shù),你們都是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不分男女,他們的終極追求是極致的表達藝術(shù)。你天資非凡,是個唱旦角的料,你若不喜歡唱戲,趁早離開戲班,我可以給你安排別的事情做,但是你若喜歡唱戲,就拋棄自己的雜念,好好唱,做個真正的藝術(shù)家?!?/br> 隱弦說完轉(zhuǎn)身離去,快走到大門口時,悠銘大聲說,“大小姐,我唱。” 隱弦背對著他,嘴角勾起一絲欣慰的笑,“很好,給自己起個名字吧?!?/br> 悠銘:“那就叫……柳蝶衣?!?/br> 隱弦沒有回頭看他,邁出戲班的大門,坐上車后吩咐助理說,“給那個叫柳蝶衣的少年單獨安排一間住所,我在霞飛路還有個公寓,就讓他住那里吧,每天往返戲班給他叫黃包車,吃穿用度要比其他人好點,但不用太好?!?/br> 此篇緬懷先烈,致敬《霸王別姬》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