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益陽去后院的井里給阮胭打了一盆涼水，方便她洗漱，又囑咐她：“要用電燈，拉這根線就是了?！?/br>
    阮胭點頭說好。

    夜里聞益陽躺在床上，窗外的月亮照進來，他看著緊緊關(guān)著的房門，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他心底升起來。

    某個地方像被撓一樣。

    有些火，有些熱……

    他不敢再多想，拉著被子硬生生逼著自己睡過去。

    早上起來，阮胭已經(jīng)收拾好了，她一點也沒他想象中的那種嬌氣，隨手扎著馬尾，素面朝天穿著短袖牛仔褲就起來了。

    她出去刷牙的時候，有只很大的蟑螂從她腳邊爬過去。

    他剛準備過去替她打，她卻干脆利落地抬腳就把它給踩死，踩完還坦坦蕩蕩問他：“沒把你給嚇到吧?！?/br>
    聞益陽搖頭，卻在心底笑了下。

    “jiejie什么時候走？”

    “明天?！比铍僬f，“明天是星期天，我聽說這里只有星期天才有往市里去的客車。”

    “這么快嗎？”他說。

    “怎么，舍不得jiejie嗎？”她笑著問他。

    他抿著唇不說話。他不會把舍不得說出口。

    她專注地看著他：“放心，你好好努力，考到臨江來找我啊，我請你吃飯。”

    他問她：“你在臨江哪個大學？”

    “我在首都電影學院?！彼f，“我們學校有很多白楊樹和銀杏樹，真的漂亮。如果你來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吃食堂?！?/br>
    “旁邊就是首都大學，我們經(jīng)常會翹課去吃他們那里的烤鍋盔。再往前，就是首科大和首醫(yī)大……”說到這里，她忽然就停下來了，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聞益陽有些惘然，他看著阮胭，她是不開心了嗎？

    “總之呢，你好好考，你比以前的我聰明太多太多了?，F(xiàn)在雖然苦一點，但是未來的日子一定是會越變越好的。你到了大學，真的會很不一樣，那是個完完全全和大央村不一樣的地方?！?/br>
    “送你一句話，《滕王閣序》里我最喜歡的那一句，‘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你看，你名字里也有這個‘益’字，還有太陽。所以啊，你的人生一定會越變越好的。”

    她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有溫柔在眼里涌動。

    他愣神了好久，才說：“好?！?/br>
    阮胭離開的那天，聞益陽摘了葉片，他給她吹調(diào)子聽。

    調(diào)子是他父親以前教他的，并不是特別悲傷的調(diào)子。

    阮胭說：“好聽，等你來臨江了，再吹給我聽?！?/br>
    他鄭重地說：“好。”

    星期天，阮胭拉著個行李箱就走了。

    他坐在山腰上，看著她乘坐的客車越開越遠，直到凝成一個小點，拐進彎彎曲曲的山脈里再也看不見。

    他才輕輕說了句：“是舍不得。”

    *

    首大錄取通知書寄過來的時候，整個大央村都沸騰了。

    他們已經(jīng)有十幾年都沒出過能考上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學的學生了。

    連鎮(zhèn)長都特地到聞益陽家里來做訪談，鎮(zhèn)政府獎勵了他一萬塊，作為資助他在首大的學費。

    周老師問他要不要辦酒席，她可以幫忙cao辦。

    在農(nóng)村，很多考上了大學的大學生都會辦酒席請客，一方面是為了籌錢拿禮金，另一方面也是想請大家一起慶祝。

    聞益陽搖搖頭：“謝謝周老師，不用了。”

    這個時候，他有想一起慶祝的人。

    除了她，這個喜悅與誰分享，他一點也不關(guān)心。

    聞益陽拿著從校長那里要來的阮胭的電話，去有座機的小賣部給她打電話。

    “請問您是？”

    那邊她的聲音有些遲疑。

    “是聞益陽，jiejie?！?/br>
    “噢，好久沒聯(lián)系啊，怎么了？”

    她那邊有室友的鬧騰聲，似乎是誰在過生日，有女孩說“誰啊，不會是你的醫(yī)生哥哥給你打的吧”。

    醫(yī)生哥哥。

    某種異樣的感覺涌上來。

    聞益陽讓心緒平靜下來，他說：“我考上首都大學了?！?/br>
    “真的嗎！益陽，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是哪個專業(yè)？”

    “計算機?！?/br>
    她走了以后，每天他就待在教室，用著她留下的那些電腦。他已經(jīng)自己在網(wǎng)上自學了很多與計算機有關(guān)的東西。

    這個專業(yè)也是他慎重考慮后才填報的，賺錢，不看背景，只看實力，最適合他這樣除了腦子，就一無所有的人。

    “這個專業(yè)好，既賺錢，還能推動科技發(fā)展，是個為社會做貢獻的專業(yè)吶?！彼谀沁呎f。

    聞益陽一時無言，他想說，他不關(guān)心社會進不進步，他這樣一個從小就自私冷漠的人，只關(guān)心賺不賺錢。

    “等你到學校，來首電，我請你吃飯?！?/br>
    “好?！?/br>
    *

    開學后，他就帶著鎮(zhèn)長資助的一萬塊錢，還有他在暑假當家教攢的八千，就去了首都大學報道。

    阮胭趕著拍一個廣告的通告，就沒有來接他。

    聞益陽自己默默收拾好一切，就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學習里了。

    首大本就是全國最好的大學，這里的學生幾乎都是各個省市的前十。

    計算機是最好的專業(yè)，錄取分數(shù)總是遙遙領先。聞益陽知道，他這樣山里出來的孩子，要想不落后，已經(jīng)是相當艱難了，誰都是智力上的佼佼者，從小一路拿第一拿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