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頭滾

    蘇貞下之祖父，白日在家睡覺，忽見地底冒出一個人頭，其大如斛，在床下旋轉(zhuǎn)不已。老先生受驚得病，很快便死去。

    后來，老先生弟弟因與蕩婦鬼混，招致殺身之禍，難道斷頭滾地，便是預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鬼作筵

    書生杜九畹，妻子生病。會逢重陽節(jié)，朋友請他赴會宴飲，書生早起盥洗，與妻子作別，正要出門，忽見妻子口中絮絮叨叨，似在與人說話。

    杜九畹十分奇怪，近床詢問，妻子口中叫他“兒子”，家人心知有異，其時杜母剛剛死去，靈柩尚未出殯，杜某心想：“這一定是母親鬼魂顯靈?！庇谑枪虻卣埌玻瑔柕溃骸澳闶俏夷赣H嗎？”

    妻子罵道：“畜生。我是你父親，何以不識？”杜九畹道：“既是吾父，并非外人，何以作祟兒媳？”妻子口中呼喚杜某小名，說道：“我此次專為兒媳而來，怎么反倒怨恨起父親來了？兒媳陽壽已盡，按理當死。剛才四人前來勾魂，帶頭的名叫張懷玉，是我百般懇求，他們才肯手下留情。我已經(jīng)答應送禮孝敬，隨便燒點東西給他們。”杜九畹當即在門外焚燒紙錢。

    妻子又道：“四人已經(jīng)走了?？次颐孀由?，他們表示愿放兒媳一馬。三日之后，我準備設宴酬謝，但你母親老態(tài)龍鐘，不能料理酒菜，宴會那天，麻煩兒媳前去幫忙?！?/br>
    杜九畹道：“陰陽殊途，兒媳怎能越俎代庖？還請原諒?！逼拮拥溃骸拔覂翰挥煤ε?。去去即回，此乃兒媳分內(nèi)之事，不能偷懶?！蓖ｎD片刻，又道：“我走了?！闭Z畢，妻子閉目不動，良久方才蘇醒。

    杜某問及適才言語，妻子茫然不能記憶。只是說：“剛才見四人前來，要捉我前往陰司。幸虧公公求情，解囊相助，以銀兩賄賂使者，他們才肯離去。我見公公口袋中尚有兩錠白銀，想偷一錠糊口，卻被他老人家發(fā)現(xiàn)，叱道：‘干什么！此等錢財，是你能花的嗎？’我嚇了一跳，趕緊收手，不敢妄動。”杜某因妻子久病纏身，怕她腦中迷糊，說話不清，當下半信半疑。

    三日后，夫妻兩正自談笑，妻子忽然瞪眼不語，只是瞧著書生不住打量，半晌才道：“你媳婦好貪心。前日見我身懷銀錠，立刻心生覬覦。但因她長期貧困，也不去責怪。眼下請兒媳隨我去地府一趟，料理完酒席，便送她返回，不用擔心?！痹拕傉f完，妻子即失知覺。半日方醒，跟相公說：“適才公公招我前去，囑咐說：‘廚師我已請好，不用你親自cao作，只須一旁指揮。地府中宴席不比陽世，裝盤之時，一定要盛滿，切記，切記?！尹c頭銘記，來到廚房，只見兩名婦女正提刀切菜，下廚烹煮，兩人都是身著紅衣，繡著綠邊，稱呼我為嫂子。每逢上菜之時，必請我審查。宴會之中，先前那四名使者都在，酒菜上完，公公便叫我回來了。”

    杜九畹聞言，大為驚異，逢人便宣揚此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捉鬼射狐

    李著明，睢寧縣令李襟卓之子，王季良之內(nèi)弟，為人豪爽有膽略。王季良府邸多閣樓，常見怪事發(fā)生。

    李著明寄宿其間，喜愛閣樓清涼，獨自設床樓上，有人善言勸告：樓上有妖異。李著明一笑置之，并不在意。主人命手下與之作伴，互相照應，李著明一口推辭，說道：“我習慣獨睡，生平不知畏懼。”王季良無法，只得在屋中點燃香爐，鋪好棉被，關(guān)門告辭。

    李著明躺下安歇，過不大會，月光灑落，只見桌上茶壺旋轉(zhuǎn)傾斜，轉(zhuǎn)個沒完沒了，既不墜落，也不停止。李著明大聲呵斥，茶壺鏗鏘作響，戛然而止。接著香爐無人自動，半空搖晃，香灰四灑，縱橫交織，變幻出各種花紋。李著明起身叱罵：“何方鬼魅，敢來此處撒野。”裸.身下床，準備捉拿妖物。

    以腳尋鞋，只找到一只，無暇搜索另一只，赤腳跑到香爐邊，一個巴掌甩出，正中目標，香灰紛紛倒卷飛回，盡皆落入爐內(nèi)，但四周靜寂，死活不見人影。李著明俯身在暗中摸索，忽然間一件物體飛來，正中臉頰，憑感覺似乎是布鞋，待要搜尋，卻什么也找不到。于是開門下樓，呼喚仆人點燈，燭光下凝視，房內(nèi)空無一物，并沒發(fā)現(xiàn)，無奈下只得上床就寢。

    次日天明，李著明與數(shù)名仆人一起，遍地搜尋失鞋，翻箱倒柜，仍是不知所在。王季良聽說此事，另送了一雙新鞋給他。隔了數(shù)日，李著明偶爾抬頭，見椽子縫隙間夾著一只布鞋，取下來一看，正是自己丟失那只。

    李著明是益都人，有時在孫府僑居。孫家大院甚為壯闊，許多地方閑置，李著明居住之地，占了一半空房。南院緊鄰高樓，兩者只有一墻之隔，時不時有人見到樓上門窗無風自動，開開關(guān)關(guān)，似乎暗中被什么力量cao控。李著明知道此事，并沒放在心上。偶爾與家人閑話庭院，親眼見到樓門打開，里面走出一個小人，面北而坐，身軀不滿三尺。綠袍白襪。

    眾人乍見小人，指指點點，顧盼凝視，小人任憑大伙議論，無動于衷，仍是靜坐不動。李著明道:“此乃狐妖?！奔比」?，彎弓欲射，小人見狀，嘴里咿咿呀呀，發(fā)出嘲笑之聲，神色間不屑一顧，身子一扭，便即消失不見。

    李著明提刀登樓，一邊喝罵，一邊搜尋，卻是無功而返。

    自此之后，閣樓上不再有怪事發(fā)生。

    第一百六十五章 蛙曲

    王子巽有言：“昔年在京都時，曾于鬧市見一人表演戲法，身旁帶一木盒，盒內(nèi)有十二方格，每一格內(nèi)放一青蛙。用細棍敲打青蛙頭顱，則呱呱鳴叫。若有人出錢，表演者便胡亂敲打青蛙，如奏銅鑼，宮商角徵羽各種曲調(diào)，一一具備，聽在耳中，清晰可辨。”

    第一百六十六章 鼠戲

    王子巽還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某人在長安市集表演鼠戲。背負一只布袋，袋中蓄養(yǎng)十余頭小鼠，每到人多之處，此人便拿出一支小木架，放于肩膀，儼然有如戲臺，然后拍板擊鼓，口唱古代雜劇。

    歌聲一動，群鼠皆自袋中鉆出，頭戴面具，身穿戲服，從后背登臺，學人站立，翩翩起舞。裝男扮女，或悲或喜，神情動作，俱惟妙惟肖，無一不與劇情吻合。

    第一百六十七章 泥書生

    羅村陳代，丑陋愚蠢，娶妻某氏，容顏俏麗。妻子因丈夫不及別人，郁郁不得志，然而為人貞潔，守禮自持，婆媳之間，相安無事。

    這一晚，妻子獨睡家中，忽聽得風聲呼嘯，刮開房門，一名書生走近室中，脫衣上床，強行與婦人歡好。妻子大駭，苦苦掙扎，可是渾身酸軟，使不上勁，只有任憑書生欺凌。自此后，書生夜夜必來，從不間斷。

    一月之后，妻子容顏枯槁，婆婆心中奇怪，于是詢問緣由。妻子一開始不肯說，婆婆再三逼問，最終坦白交代。婆婆聞言大驚，說道：“此乃妖物?！睘榱藢Ω稌牌鸥鞣N法子用盡，但并不見效。

    無奈之下，婆婆命陳代事先藏于屋中，手持棍棒等候。半夜時分，書生果然前來，脫帽放于桌面，又脫去外袍，搭在衣架間。正準備上床快活，忽然變色道：“不好，此處有生人氣息?！奔泵Υ┥弦路?。陳代突然從暗中跳出，一棍擊中書生腰肋，聲音沉悶。四面張望，書生已不知所蹤。點起柴火映照，只見地上留下一片泥衣，桌上放著一只泥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土地夫人

    窎橋村王炳，出村游玩，見一美人自土地廟走出，顧盼傳情。王炳上前搭訕，言語挑逗，女子欣然接受，王炳欲與之狎昵，苦于沒有場所，于是約好半夜私會，告知女子住處。

    半夜，女子果然前來，兩相歡好，快樂無窮。問其姓名，女子不肯說。自此后兩人往來不絕。

    有時王炳與妻子同睡，美人亦來求歡，妻子竟爾未能察覺。王炳甚覺訝異，詢問究竟，美人說：“我乃土地夫人?！蓖醣篑?，急欲與女子斷絕往來，但美人神通不淺，來去自如，百計難以阻止。

    轉(zhuǎn)眼半年過去，王炳縱欲過度，抱病不起，美人竄門更加頻繁，家人時?？匆?。

    不久后，王炳死去，美人依然日來一次，炳妻怒叱道：“yin鬼不知羞恥，人都死了，還來干什么？”美人這才離去，從此不再來。

    土地雖小，終究是神靈，豈會任由妻子與凡人私通？再昏聵也不至于此。不知是何方妖孽，yin賤成性，跑來敗壞土地清譽。致使千載之后，土地公兀自蒙受罵名，真是冤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胡四相公

    萊蕪張?zhí)撘?，學使張道一之兄，性情豪放不羈。

    張某聽說縣城某家宅院被狐妖占據(jù)，于是準備刺帖，前去拜訪。將名帖投入門縫，過不大會，房門無人自開。隨從仆人盡皆愕然，紛紛退卻。張?zhí)撘徽露?，只見大堂中桌椅具備，卻空寂無人。當下作揖祝告：“小生齋戒前來，仙人既已開門納客，為何不肯現(xiàn)身一見？”

    忽聽得大廳中有人言語：“有勞公子大駕，歡喜不盡，請坐?！痹捯魟偮?，便見兩張椅子緩緩移動，相對擺好，張?zhí)撘粍倓傋ǎ肟罩酗w來一只紅色托盤，里面放著兩只茶杯，?？垦矍?。張?zhí)撘簧焓謴谋P中取過香茗，淺淺喝了一口，對面座位上亦傳來喝茶之聲，淅淅瀝瀝，就是不見人影。

    喝完茶，虛空中又飛來一壺酒，張?zhí)撘灰贿咃嬀?，一邊詢問主人來歷，對面座椅上響起人聲，說道：“小弟姓胡，排行第四，下人稱呼我作相公?！辟e主把酒言歡，暢談時事，意氣相投，氛圍融洽。

    桌上老鱉鹿rou，珍饈佳肴流水般送上，耳聽得屋中腳步聲密集，雖然看不見人影，但憑感覺也能猜出，一旁服侍之奴仆，不在少數(shù)。吃完酒宴，張?zhí)撘恍南耄骸把巯乱怯斜韬?，該有多好。”念頭剛轉(zhuǎn)完，茶水已擺放桌面。凡有所求，無不一一應驗。張?zhí)撘淮髳?，盡情酣飲，大醉而歸。自此后三四天必拜訪胡某一次，胡某亦經(jīng)常上張家竄門，主客往來，禮數(shù)周到。

    一日，張?zhí)撘粏柡模骸澳铣侵形灼?，每日靠狐仙幫忙，替百姓看病漁利，她家狐仙，你認識嗎？”胡四道：“巫婆在撒謊，她家根本沒有狐仙?！蔽磶?，張?zhí)撘黄鹕砣鐜?，忽聽得耳旁有人小聲說話：“適才聽說南城巫婆，不知何許人也。小人想請先生幫忙，帶我去她家看看，可以嗎？”

    張?zhí)撘恍闹f話者定是狐仆，點頭道：“行?！被氐较g，跟胡四說：“在下想跟主人討一奴仆，前往南城一探究竟，還望成全?！焙牡溃骸皼]此必要?！睆?zhí)撘辉偃蚯螅魅藷o奈，只得答允。

    繼而張?zhí)撘怀鲩T告辭，馬匹自行前來，那自是狐仆暗中牽引之故，上馬而行。半途中狐仆說道：“往后先生于旅途間，若察覺衣襟上有細沙散落，那么小的便在左右，隨傳隨到?！毖哉Z間馬匹進城，至巫婆家。巫婆乍見張某，笑道：“貴客何事光臨？”

    張?zhí)撘坏溃骸奥犝f你家狐半仙極為靈驗，此事當真？”巫婆正色道：“公子不可胡言，狐半仙這三個字，能亂說嗎？當心花姐聽到后不高興?！毖晕串叄摽罩酗w來半塊青磚，正中巫婆手臂，老家伙身軀踉蹌，似欲摔倒，驚道：“公子何以擊打老身？”

    張?zhí)撘恍Φ溃骸袄掀抛友劬ο沽恕Ｔ谙乱恢毙涫峙杂^，你自己額頭受傷，怎么反怪到我頭上？”巫婆錯愕不知應對，正惶惑間，又一塊石子飛落，再次擊中她，巫婆跌倒在地，塵土污泥亂墜，盡數(shù)落在臉頰之上，頃刻之間，巫婆面目漆黑，丑陋如鬼。惟有趴伏在地，哀號求饒。

    張?zhí)撘桓驼f：“寬恕她這一回?！眽m土這才停止飄灑。巫婆火速爬起，匆忙躲入房中，關(guān)門不敢外出。張?zhí)撘辉陂T外喊話：“老東西，你家狐仙與我家相比，誰更厲害？”巫婆早已嚇破膽，只是不停道歉。張?zhí)撘谎鐾罩?，說道：“狐兄，不要再傷害她了。”

    巫婆聞言，顫驚驚而出，張?zhí)撘恍φZ安慰，爾后返回家中。

    自此后，張?zhí)撘幻糠晷凶呗吠?，若見細沙飄落，則喚狐仆交談，果真是百試百靈，身邊有狐仙作伴，張?zhí)撘挥惺褵o恐，虎狼強盜聞風而逃，不敢相欺。如此一年過去，張?zhí)撘慌c胡四交情莫逆，有時問他年紀，回答說：“我也不大記得，黃巢造反時，我親身經(jīng)歷過，有時回想往事，恍惚如在昨天?！?/br>
    這一晚，兩人秉燭夜話，忽聽得墻頭簌簌作響，聲音凄厲，張?zhí)撘淮鬄轶@異，問道：“哪來的動靜？”胡四道：“必是我哥哥來了。”張?zhí)撘坏溃骸霸趺床徽埶胛菀粩?？”胡四道：“不用了，他道行甚淺，尚未修成人形，唯一的嗜好就是四處抓雞，大快朵頤?！睆?zhí)撘恍Φ溃骸昂倫垭u，原是天經(jīng)地義。張兄，你我交情非淺，可是為人而不知朋友長相，實乃生平恨事。”胡四道：“交友貴在知心，何必非得見面？”

    一日，胡四設宴邀請張某，說道：“我要走了，這一頓飯，算是告別。”張?zhí)撘粏柕溃骸叭ツ?？”胡四道：“我本陜西人，如今準備返鄉(xiāng)。張兄老想著一睹在下真容，也罷，就如你所愿，他日也好相認?！睆?zhí)撘凰念檹埻?，一無所見，問道：“胡兄，你現(xiàn)身了嗎？怎么瞧不見。”

    胡四道：“你試試推開寢室門板，我就在門后?！睆?zhí)撘灰姥蚤_門，只見屋內(nèi)走出一名翩翩美少年，相視而笑。衣冠楚楚，眉目如畫，轉(zhuǎn)瞬之間，不復得見。張?zhí)撘环瞪矶校砗髣t有腳步跟隨，說道：“今日相見，張兄心愿滿足，從此當無遺憾?！?/br>
    張?zhí)撘粦賾俨蝗谭謩e，胡四道：“離合自有定數(shù)，不必介懷?！闭f話間擺上美酒，兩人以巨杯對飲，喝到半夜，胡四用紗燈送張某回家。次日天明，張?zhí)撘磺巴禾酵?，人去樓空，胡四早已不知下落?/br>
    后來張道一升任西川學使，張?zhí)撘粍t清貧如故，前往山西探親，看望弟弟，滿懷希望而去，一月之后，卻是失望而歸。單人獨馬折回，半路中唉聲嘆氣，神色沮喪。忽然間身后一名少年，騎著一匹青馬，疾馳而至。張某回頭打量，見少年身披貂裘，氣質(zhì)優(yōu)雅，當即與之交談。

    少年道：“公子神色不悅，卻是為何？”張?zhí)撘坏溃骸霸谙乱回毴缦?，千里投奔弟弟，本指望他幫哥哥一把。誰知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唉，不提也罷?！鄙倌隃匮詣裎浚欣镌S，到了分叉路口，少年拱手作別，說道：“前途有一人，受故人之托，有些禮物要送給兄臺，還望笑納?！?/br>
    張?zhí)撘徽朐儐栐斍?，少年已駕馬離去，不由得滿腔疑慮，再行二三里，只見路邊一名老仆，手提一個小小竹箱，獻于馬前，說道：“胡四相公命我將此物送給先生?！睆?zhí)撘换腥淮笪颍蜷_竹箱一瞧，里面白光耀眼，卻是滿滿一箱銀錠。再看老仆，不知何時，已不知所蹤。

    第一百七十章 念秧（一）

    異史氏說：人世間鬼蜮伎倆，所在皆有。南北交通要道，此害尤其猛烈。譬如強弓怒馬，御人于國門之外者，此等手法，人盡皆知。又如割人行囊，刺人包袱，于鬧市中攫取財貨，此等手段，已達旁門左道之巔峰。又如萍水相逢，對方甜言蜜語，巧舌如簧，一旦與之深交，稍有不妨，金錢即被盜取。騙子們隨機鋪設陷阱，花樣百出，民間因其言辭高明，潤物無聲，統(tǒng)一稱作“念秧”。

    北方“念秧”經(jīng)常出沒，受害者特別多。

    王子巽，縣城秀才，族人官至太史，前去拜望。整裝北上，出濟南行駛數(shù)里，途中見一人，騎黑驢，與之同行，彼此交談，那人自稱：“姓張，棲霞縣衙役，奉命前往京都?！毖赞o謙卑，舉止殷勤。兩人同行數(shù)十里，約好一起住宿。王子巽在前，張衙役則騎驢追趕；在后，則于路邊等候。仆人懷疑張某不懷好意，厲聲驅(qū)趕。張某自覺慚愧，揮鞭離去。

    黃昏時分，王子巽在一家旅店休息，出門散心，見張某于大廳飲酒，正自驚疑，張某也已瞧見他，垂手而立，態(tài)度極為恭敬，主動搭訕，王子巽隨口敷衍，至于張某何以到了此處，卻并未起疑。仆人謹慎得多，徹夜戒備，深恐張某存心不良。

    次日天明，張某再次提及，想與王子巽同行。仆人怒叱回絕，張某無法，訕訕告退。紅日高升，王子巽方才上路。行走半日，前面一人騎乘白驢，四十左右年紀，衣帽整潔，頭顱緊貼驢頸，昏睡不醒，身軀擺動，搖搖欲墜。毛驢或在前，或在后，如此行駛十來里，王子巽十分奇怪，問道：“兄臺，昨晚干什么了，何以如此困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