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恩正要反駁，顧全武接著說道：“至于那些小人之言，《司馬法》里面說的很明白，為將者，受命于君，不復(fù)問家中之事。顧某受錢王深恩，自當(dāng)粉身報之，豈能惜身自保，逡巡不前。我會在信中說明白的，你不用擔(dān)心。”

    顧君恩本來還想說些什么，可見父親決心已定，也只得作罷。

    杭州，兩浙節(jié)度使府，深夜，錢繆身著紫袍，臉色陰沉，正在書房中來回逡巡，仿佛在決定什么為難的事情一般。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聽到來人說道：“錢王漏夜相招，卻不知有何事相詢？”

    錢繆上前延請入室，來人身披錦袍，容貌卻丑陋之極，正是錢繆幕府中的謀士羅隱。

    錢繆從幾案上拿起一封書信遞與羅隱道：“顧全武那里來的，卻是要求益兵的?！?/br>
    羅隱將那書信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卻不說話。那錢繆問道：“顧全武麾下已有兩萬兵，那秦斐不過三千兵，為何還要請益增兵？難道他真的有不軌之心。”

    錢繆皺了皺眉，問道：“錢王可是不愿意從杭州再抽兵與顧全武，以免壓制不住城中那個和尚？”

    錢繆點了點頭，雖然滅董昌之戰(zhàn)，靈隱寺的了凡出了大力，可后來錢繆從他那里壓榨了一大筆錢，他身在杭州城中，擁兵數(shù)千，還有一個立下大功，手握重兵的兄弟在外，也難怪錢繆不放心。

    “那邊從許再思許統(tǒng)領(lǐng)那邊調(diào)五千人給顧指揮使吧，待其奪昆山后，功居第一，上表朝廷，晉升他為兩浙節(jié)度副使，檢校侍中便是?！?/br>
    錢繆聽了，沉吟半響，點了點頭。這兩浙節(jié)度副使乃是個虛職，如無其他使職差遣，便去了軍權(quán)，只能在幕府中呆著罷了，至于那檢校侍中更不過是遙領(lǐng)的朝廷官職，雖然聽起來好聽，仿佛朝廷中樞重臣一般，可也不過能多領(lǐng)幾袋祿米，幾貫銅錢罷了，而且這些官職都是放在錢繆身邊，有了事情加上一個使職差遣出去，也是方便得很。而且奪去了許再思的兵權(quán)，給顧全武，自然二人之間會生出芥蒂，為二人主君的錢繆便好分而治之，這也是主上的權(quán)術(shù)。

    湖州安吉城下，從乾寧四年十月算起，這圍城之戰(zhàn)打了快一年了，和董昌之亂不一樣，董昌之亂時，雖然兩軍也在這安吉縣交鋒過，可并未如這次一般深溝壁壘，相持廝殺，雙方的軍隊就像兩群蝗蟲，將安吉縣中的一切吃的干干凈凈，鎮(zhèn)海軍驅(qū)趕民夫，修筑長圍，掠奪糧食。莫邪都也還以顏色，不住偷襲城外的敵營，那個安吉縣的原任縣尉牛知節(jié)，一開始還持著坐山觀虎斗，擇其強者而投靠的主意，可是隨著鎮(zhèn)海軍搶掠糧食、征集民夫的程度加深，尤其是清口之戰(zhàn)淮南一方大勝的消息傳過來，他也開始襲擊鎮(zhèn)海軍的征糧征夫隊伍，打著淮南方委任的安吉縣尉的旗號收集舊日手下和逃亡的安吉縣民夫，一時間，安吉縣中已然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景象。

    功高震主 第200章 兩邊

    第200章  兩邊

    安吉城堅固的城墻上的許多處地方的女墻都有破損，被守軍用沙袋和木墻代替，許多地方留下了火燒或煙熏的痕跡。城樓下被引入水流的護城濠也早已干涸，一段被填平的城壕后面，城墻下深深的凹進(jìn)去了一個洞，四周堆滿了戰(zhàn)死士卒和民夫的尸體，還有四五輛蒙著牛皮的沖車，被燒得已經(jīng)看不出了原先的模樣，這是兩日前鎮(zhèn)海軍圍攻留下的痕跡，當(dāng)日鎮(zhèn)海軍將多日來收集的材料制成的木驢沖車運到營前，先是四面發(fā)起猛攻，待守軍疲憊后，在安吉城南墻投入生力軍，先以沖車猛沖城墻，結(jié)果被守軍以投石機發(fā)射的油彈擊毀，死傷慘重，隨后許無忌竟親帥手下以剩下的幾輛蒙著牛皮的沖車，沖至城下，猛挖墻腳。安吉城雖然堅固，可畢竟沒有闊氣到蒙了墻磚的地步，加之先前幾日下了大雨，泥土松軟了不少，竟然讓他挖掘深入進(jìn)去。守軍先是以鉛汁油彈投擲，后來又用巨石投擲，連縣衙門口的那幾塊臺階石、石獅都扔下來了?？晒シ骄谷凰缿?zhàn)不退，一面撲打器械上的火焰，一面推了兩輛樓車靠近了城墻，鎮(zhèn)海軍士卒在上釋放箭矢，射殺了墻頭上許多守軍，壓得對方抬不起頭來，最后還是龍十二親自領(lǐng)了五十名選鋒，披了重甲從旁邊的暗道突然殺了出去，先是推翻了樓車，后來又殺散了在城根挖坑的鎮(zhèn)海軍士卒，又一把火焚燒了工程器械，總算保住了這安吉城，可那五十人回來的人人帶傷，回來的也不過十余人，龍十二更是身被十余創(chuàng)，被手下抬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人事不省，他臉上挨得那一刀若是深上兩分，只怕腦袋都讓人劈開了。就這般，雙方這次交手，都是損失慘重，仿佛兩頭受傷的巨獸，都在自己的巢xue中舔舐自己的傷口，等待次日清晨的來臨，再次廝殺。

    “什么，要從這里調(diào)兵五千去顧全武那里？錢王瘋了嗎？”鎮(zhèn)海軍帥帳中一人高聲喊道，連帳外守衛(wèi)的牙兵們也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對視了一眼，立刻轉(zhuǎn)開了自己的視線，仿佛什么都沒聽到一般。

    許無忌身披長袍，依稀可以看到上半身包扎滿了繃帶，他昨日在墻根下廝殺到了最后一刻，身負(fù)重傷，若不是手下親信拼死搶了回來，只怕已經(jīng)是那些尸體中的一個了。他強自站起，大聲對面前的許再思喊道：“叔父，我們包圍安吉城都快一年了，光修筑這長圍，就和那莫邪都打了多少仗。昨天的那一戰(zhàn)，在墻角下挖坑的弟兄們，一百多人，就回來了十三個，這可都是跟著我們從蔡州征戰(zhàn)十幾年的老兄弟，眼看守軍也已經(jīng)快不行了，顧全武一張口要援兵，就從我們這里調(diào)兵走，這算什么事呀?！?/br>
    許再思臉上滿是為難的神色，從幾案上拿起一封帛書遞給侄兒嘆道：“你也看看錢使君一同轉(zhuǎn)來的顧帥書信，淮南于清口大破龐師古后，必將南下攻我，秦斐身處昆山城中，與鎮(zhèn)海軍如同眼中毒刺一般。然彼有必死之心，如xue中猛獸，急切難下，須得大兵相助，才從我這里調(diào)兵?！?/br>
    許無忌接過那帛書卻也不看，一把扔在地上喝道：“有甚么好看的，他顧全武手下精兵足有兩萬，那秦斐不過偏師，最多不過四五千人，還要從我們這里調(diào)兵，感情我們這些蔡人都是后娘養(yǎng)的?！?/br>
    “閉嘴?！痹S再思低聲喝道：“今日是看你重傷在身，否則就憑剛才那些話，定斬不饒，你快下去，好生反省一下，莫要為我等惹禍?！?/br>
    許無忌解開身上長袍，，一把扯開繃帶，露出上半身的一處處傷口，嘶聲喊道：“我身傷口皆在胸前，絕無一處在背上，皆是為他錢家死戰(zhàn)而得。錢繆他對我等這般相待，從我們這里調(diào)兵給那顧全武，你看那呂方深沉多智，手下多有熊虎之士，乃是當(dāng)世梟雄，一日縱敵，百世之患。不出十年，杭州必然化為鹿苑，我輩皆為其所擄矣?！?/br>
    “罷了?！痹S再思的聲音變得嚴(yán)厲起來：“你這孩子，怎的越說越是過分了，今日我若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父親的份上，早就斬了你，快些退下，不然休怪我軍法無情了?！?/br>
    許無忌見事情再無轉(zhuǎn)機，恨恨的揀起長袍，披好后沖出帳外。許再思臉上露出憂愁之色，苦思良久，嘆了口氣道：“錢王呀錢王，你這般做，傷了將士之心，可不是為君之道。罷了，罷了，也只能如此了?！痹S再思打定了主意，喚來軍中行軍司馬，吩咐了一番，待行軍司馬走后，許再思從一旁取出一個瓷盒，喚來一名親兵，吩咐道：“這是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你拿去送給無忌，跟他說，莫要撕裂了傷口，保重身體。”

    安吉城中，也是一片凄慘景象，城中大半的房屋早已拆除干凈，材料被用來制作攻守戰(zhàn)具或者當(dāng)做礌石投擲，去年收成的糧食也早已吃的七七八八，還好呂方有先見之明，將團結(jié)兵已經(jīng)放出了城外，否則城中只怕已是易子而食的境地了，饒是如此，城中百姓也早就沒有糧食發(fā)放，所有能收集到的糧食都集中供應(yīng)給守城士卒和丁壯，城中米價也由一開始的一斗百五十錢，漲到了兩萬錢一斗，到了最后干脆是有價無市，任你再多金銀財帛也買不到半點糧食，那幫被留作人質(zhì)的湖州豪族，往日里鐘鳴鼎食，現(xiàn)在也不過是靠著一天三碗稀粥吊著命，一個個眼睛都跟狼一般，到了夜里就冒著綠光，他們心中就一個想法，無論是鎮(zhèn)海軍還是淮南軍，哪一家進(jìn)來都行，給口飽飯吃就成。

    城中銅駝里的李家宅院，因為是呂方的住處和軟禁人質(zhì)所在，還沒被拆了當(dāng)做礌石滾木?？梢苍鐩]有了往日的富貴氣象，只見所有的房屋都被騰了出來，用來給受傷士卒治療之用，所有的房屋都被用艾草熏過，李家的婢女仆人，也被臨時用來征用，以為照顧傷員，呂方把前世野戰(zhàn)醫(yī)院的概念照搬了過來，雖然唐時的條件有限，可其實絕大部分當(dāng)時的受傷士卒，都傷不至死，只不過被互相的傳染，得不到好的照顧，傷勢惡化而死的，雖然效果有限，可也總算救回了不少人的性命。

    昨日的劇戰(zhàn)，雖說莫邪都是守城一方，可鎮(zhèn)海軍修了長圍，好好準(zhǔn)備了幾個月，攻城器械著實打造了不少，木驢沖車，土山樓車都有準(zhǔn)備，廝殺起來，莫邪都折損的士卒算起來足足有六七百人，呂雄、陳五、都受了箭傷，龍十二更是現(xiàn)在還躺在榻上，生死不知。

    呂方站在龍十二榻前，這半年來，他消瘦了許多，往日微圓的臉龐現(xiàn)出了許多棱角，整個人顯得陰沉嚴(yán)峻了起來，只有偶爾一笑時，還能依稀看到往日那個溫和的青年人模樣。沈麗娘站在呂方身后，可能是因為勞累的緣故，她的臉色蒼白，眼眶旁還現(xiàn)出微微的青色，可這一切并沒有損害她那驚人的美麗，反而更有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她擔(dān)心的看著前面的愛人，安吉圍城的這些日子，呂方變得更加陰沉，有時一天除了處理戰(zhàn)事，都很少說一句話，只有很少的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才偶爾露出一點笑容。

    龍十二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跟死人一般，半邊臉已經(jīng)被白絹包扎起來了，身上也給綁的跟木乃伊一般，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便如同死人一般。呂方盯著看了半響，低聲詢問一旁的大夫：“十二的傷勢如何，你可有把握治好。”

    那大夫臉色蒼白，他已經(jīng)兩個晚上沒有睡覺了，現(xiàn)在疲倦欲死，可眼前這個男子便是安吉城中的最高主宰，只要鉤鉤小指頭，自己的腦袋就要搬家，他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沒說出去話來。呂方知道這大夫害怕說錯話惹怒了自己，會惹來滅門之災(zāi)，竭力溫和的說：“你莫要慌張，說實話，只要你盡了力，我便重重有賞，我輩武人，生死自安天命，不會遷怒于你。”

    那大夫聽了呂方的話，低頭答道：“在下已經(jīng)盡力搶治，可龍將軍傷勢實在太重，光五六寸長的傷口就有七八條，流血又多，還好沒有傷到內(nèi)臟筋骨，生死之?dāng)?shù)?！彼f到這里，大著膽子抬起頭偷偷看了看呂方的臉色，方才繼續(xù)說道：“也就五五之?dāng)?shù)?！?/br>
    “只有五五之?dāng)?shù)？”呂方皺著眉頭問道。

    “這還是龍將軍體質(zhì)健壯，若是旁人只怕已經(jīng)沒氣了，流了那么多血，縱然是個鐵人哪里受的了。”那大夫說到后來，說道自己的專業(yè)問題，好似忘了眼前站著的是個隨手就能讓自己滅門的魔王，竟喋喋不休的說了個沒完。

    呂方聽道那大夫的判斷，心情越發(fā)煩悶起來，揮了揮手道：“罷了，你好生看護，我先賞你百貫錢，若是治好了他們，還重重有賞，你小心辦事吧?！?/br>
    功高震主 第201章 退兵

    第201章  退兵

    那大夫趕緊下拜謝恩，呂方揮了揮手便走出屋外，沈麗娘無聲的跟在后面，兩人沿著小道走了一會，隨著離病房的距離漸漸遠(yuǎn)了，血腥味和傷員的呻吟聲漸漸也感覺不到了。突然呂方停住腳步，自顧說道：“我第一次認(rèn)識龍十二，是在圍壽州城時，當(dāng)時我就領(lǐng)著兩百多屯田兵和莊中手下，帶著一千多降兵挖壕筑壘，可楊行密沒有給足軍糧，他們便聚眾鬧事。若不是你相公我口舌便給，哪里還有今日，那時我和他在一個鍋里舀菜粥吃，他還不敢吃，你說可笑不可笑。”說道這里，呂方轉(zhuǎn)過身來，眼中泛著淚光。沈麗娘覺得眼前的愛人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平日里那個深沉多智，成竹在胸的呂任之不在了，眼前這個男人疲倦而又彷徨，好像被肩膀上沉重的擔(dān)子壓得受不了了一般，她正要出口安慰，呂方卻指著遠(yuǎn)處傷卒居住的宅院說道：“昨日出城死戰(zhàn)的選鋒都是出自旗下精兵，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小伙子，都是我在丹陽摔打出來的好兒郎，可現(xiàn)在一大半都已經(jīng)沒了，剩下的也都人人帶傷。那些淮上子弟跟著我來到湖州，破蛇頸關(guān)，奪安吉城，和數(shù)倍于我的鎮(zhèn)海軍廝殺了快一年了，我說清口之戰(zhàn)后，鎮(zhèn)海兵必退，可去年十一月清口之戰(zhàn)就打完了，現(xiàn)在都九月了，怎么淮南為何不再南下？那許再思為何不退兵？眼下城中糧食軍械都快完了，要是他們不退兵，那可怎么辦？怎么辦？”說到最后，呂方的聲音越來越大，竟好似受傷的猛獸嘶鳴一般，一旁的沈麗娘看得心疼，禁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一下他，卻被呂方一把將手掌抓在手里，只覺得對方的雙手好似鐵鑄的一般，捏的自己生生作疼，沈麗娘雖然劍術(shù)超群，可并不以臂力見長，她看到呂方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顯然是已經(jīng)被肩膀上的重?fù)?dān)壓倒，精神都有些失常，辨認(rèn)不出眼前的是何人。

    沈麗娘熬不過痛楚，左手收作鳥嘴狀在呂方右手虎口處猛地一啄，呂方吃痛不由自主的松開了手，麗娘趁勢抽回了右手，一看，已經(jīng)一片青紫，方才呂方手上的力氣著實不小，若是讓他繼續(xù)下去，只怕指骨也要折斷幾根。

    呂方挨了沈麗娘那一啄，方才從剛才那種狀態(tài)中蘇醒過來，看到麗娘右手那樣，知道是自己方才不小心傷了她，趕緊上前抱住愛侶輕聲安慰，兩人雖然在這安吉城中朝夕相處，可在敵軍環(huán)伺之下，呂方日夜cao勞，也并沒有多少單獨相處的時機。此時在李家故園之中，四周無人，清風(fēng)吹拂，幾株剩余的桂花樹傳來陣陣暗香，呂方摟著麗娘柔軟的身體，只覺得躁動的內(nèi)心漸漸安靜了下來，先前心中那些煩悶的事情，仿佛也漸漸的遠(yuǎn)離自己而去了。

    突然呂方感覺到懷中的麗娘動彈了一下，原來沈麗娘輕輕伏在自己膝蓋上，接著便聽到她低聲說：“任之，如果鎮(zhèn)海兵想這般猛攻，城內(nèi)還堅持的了幾日？”

    呂方頓了一下，想了一會答道：“也許五日，也許七日，最多不會超過十日。”

    “那若是他們繼續(xù)圍困呢？”

    “城中糧食也就半月的量了，若是使些手段，最多堅持三個月，不過那樣只怕這安吉城那時候也留不下什么活人了？”呂方的聲音越發(fā)苦澀起來，本朝張巡守淮陽固然義烈，可史書上“殺妾餉軍”，“城中百姓生人不足百人”的記載讓他一想起來便難受之極，難道自己也要落到那種下場，想到這里，呂方覺得背上起來一陣寒意，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沈麗娘與呂方相依相偎，呂方打了個寒戰(zhàn)她立刻感覺到了，立刻低聲道：“呂郎莫要擔(dān)心，吉人自有天佑，像你這般好人，定然會逢兇化吉的，說不定明日鎮(zhèn)海兵便熬不住撤兵了，我看他們白天死傷的比我們還多的多?！?/br>
    呂方臉上泛出一陣苦笑，且不說自己在老天眼里是否是好人，作為一個后世受過多年教育的無神論者，他對于天佑之類的東西一向是嗤之以鼻的，若是上天當(dāng)真有靈，只怕第一個倒霉的便是他自己。至于鎮(zhèn)海兵會不會撤兵，若他和許再思易地而處，就算死傷再多，也會拼命先攻下安吉，將眼前這強敵滅了再說，畢竟這安吉縣乃是湖州通往宣州的大門，若是安吉落在淮南兵一方，攻守之勢立刻逆轉(zhuǎn)。湖州所轄五縣烏程，長城，安吉，武康，德清。長城縣也會因為被與烏程縣隔離開來而落入淮南兵手中。那時，湖州泰半便已經(jīng)落在淮南手中，只要鎮(zhèn)海兵稍稍受挫，淮南兵便可越過獨松關(guān)，直薄杭州城下。兵士損失再多，也能再招募，這戰(zhàn)機一去可就再不復(fù)返了。呂方雖然這般想，可看著眼前麗娘清減的容貌，也不忍心說出那些煞風(fēng)景的話來，苦笑著嘆道：“麗娘你善頌善禱，想必能夠有轉(zhuǎn)機。只是你本是千金之子，隨我后不但屈身妾室，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早知道這般，出兵時便讓你留在宣州便是?！?/br>
    呂方剛說到這里，便感到嘴唇上一陣溫暖柔軟的感覺，卻是麗娘直起身子，吻了上來，兩人婉轉(zhuǎn)相就，過了半盞茶功夫方才分開。麗娘本出身世家，自小便深受庭訓(xùn)，像這般大膽的舉止平日里想都沒有想到過，可方才情不自禁便吻了過去，現(xiàn)在雖然說不出的害羞，可雙目閃動，也是說不出的歡喜。

    呂方沈麗娘二人坐在院中殘留的一條青石上，相偎相依，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歡樂安適，渾然忘了時間流逝。突然前邊火光閃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呂方站起身來，右手按在腰間刀柄上，隨手將沈麗娘拉倒自己身后。沈麗娘心中又是一陣甜蜜，正要拔劍上前，護住良人，卻聽到呂方低聲喝道：“來者何人？”

    火光處腳步聲立刻急促起來，只聽到有人又驚又喜的喊道：“隊正，找到了，是呂使君的聲音。”不一會兒，來人便到了面前，卻是一隊呂方身邊親衛(wèi)，為首的一人臉上滿是喜色，躬身道：“方才城頭上值夜的呂校尉遣人來住所處通報，說有緊急軍情通報，派人到這里請示使君，我們找不到，趕緊四處找尋。”

    呂方揮了揮手，制止住了那隊正的話，他快步趕回屋內(nèi)，卻只見那通報的親兵早已急得坐立不安，看到呂方回來，快步上前低聲道：“我家呂校尉遣我通報，說今日日落后鎮(zhèn)海軍兵營便蹊蹺的很，好似要退兵的模樣，他深恐有詐，不敢妄動，遣在下來通報將軍，還請決斷。”

    “什么？”呂方的好似頭頂上打了一個響雷，幾乎站立不住，好不容易才頂住了神，強自鎮(zhèn)定道：“好，你快帶路，我要上城去看看?！蹦怯H兵趕緊躬身領(lǐng)命。呂方轉(zhuǎn)身過去，只見麗娘臉上滿是笑容，說不出的可愛。呂方低聲道：“我上城去看看就回，你先回去歇息吧?！?/br>
    “夫君請放心前去，妾身自當(dāng)在家中靜待佳音?！丙惸飻狂艦槎Y，方才退下。

    呂方對方才那個隊正命令道：“你帶上兩百兵士，隨我上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