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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下節(jié)度在線閱讀 - 第177節(jié)

第177節(jié)

    “不錯,到了那邊,給我雇上一條好船便是,高判官將這船上的護(hù)衛(wèi)盡數(shù)帶去,這緊要關(guān)頭,便是多一個人也是好的?!鄙蛴裉稂c(diǎn)頭道,本來這三人心中還有點(diǎn)嫌隙,可是在這汪洋大海之上,身處同一片孤舟,突遇變故,反而同仇敵愾,將一點(diǎn)私心盡數(shù)拋到一邊去了,倒是意外之喜。

    三人既然商定了主意,便根據(jù)岸邊景物和天上星辰對準(zhǔn)了方向,往臺州州城臨海駛?cè)ァ?/br>
    臺州,春秋時本為越國屬地,秦漢時為會稽郡,三國吳太平二年,以會稽東部為臨???,魏晉南北朝時,一直沿襲,成為南朝重要的糧倉,唐改名為海州,后因州中有天臺山,改名為臺州,治所為臨海。其地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海,州中川澤豐饒,物產(chǎn)豐富,由陸路走紹興,則可以隔斷明州中斷而杭州震動。出海向定海,既可以突襲錢塘也可以由長江入口處逆流入大江,隔斷運(yùn)河交通,唐末裘甫之亂,便是發(fā)源此地,其攻克明、越二州,直逼杭州,截?cái)噤钸\(yùn),關(guān)中亦為之震動,錢繆為呂方所亡后,州中刺史領(lǐng)兵出援越州,敗死于石城山,州政混亂,州中豪杰各自聚集百姓,修建塢堡,幸喜山勢險峻,趙引弓又唯恐引來呂方攻伐,是以也沒有外來勢力的進(jìn)攻,州中反而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局面。

    高奉天站在船首,一旁王道成正聽著一個老漁民的指揮,小心的查看著潮水,準(zhǔn)備進(jìn)入靈江中。這臺州的州治臨海城位于靈江南岸,沿著這靈江上搠,便可行到臨海城旁。先前高奉天行舟到靈江入??谔帟r,便遇到一對漁民父子正在打漁。王道成便靠了過去,將那漁船買了下來,許以重賂,讓那兒子將沈玉田送往溫州,至于他的老父,便留在高奉天船上引水帶路,也可做個人質(zhì),不怕那兒子在路上玩什么花樣。那對漁民父子也是明眼人,看出這船上漢子個個體魄強(qiáng)健,手持利刃,并非善類,加上王道成出的價碼著實(shí)不低,便很痛快的答應(yīng)了。

    王道成一邊聽著漁民的指揮,小心把舵,一邊不住詢問一路上的地形,畢竟一旦趙引弓引兵入侵,無論是迎敵還是跑路,這些都是大有用處的,一旁的高奉天見他是個有心人,也不由得暗自點(diǎn)頭。

    一路上船行了二十余里,前面水面突然變得狹窄起來,還有一處分流,王道成指著前面的分流,問道:“老丈,前面那個分叉處是什么地方,往哪邊走通往州城?”

    那漁翁答道:“前面那地方水面狹窄,便向家中的門一般,便叫做海門,又喚作椒江渡,往右邊是通往黃巖縣城那邊,往左邊便是通往臨海的?!?/br>
    一旁的高奉天看了看潮水,又看了看水面寬度,臉色不由得凝重起來,走到那漁翁身旁,柔聲道:“這位老丈,此地潮水可大否?”

    那漁翁也看出高奉天在這數(shù)人中隱然是個頭領(lǐng),越發(fā)殷勤起來,小心的唱了個肥喏,才答道:“這位相公果然好眼力,這江口潮水本就頗大,加之江面狹窄,若是海上大潮時,從海上來的船只趁著倒灌潮勢,便可直逼臨海城下?!?/br>
    高奉天應(yīng)了一聲,吩咐手下降低船速,仔細(xì)打量兩岸地形,只見兩岸一片平地,只有一座小丘突出江面,上面也無什么樹木,只有些許灌木叢,臉色不由得越發(fā)凝重起來。

    一旁的王道成也看出些許端漪來了,明州軍若是從海上來,定然是像他們一般逆水而上,這潮水如此之大,若是他們趁著潮水而上,只怕自己在州城中尚未來的及作出反應(yīng),敵軍已經(jīng)兵臨城下,束手就擒了??扇羰窃诖说卦O(shè)防,偏生兩岸連座小丘也無,軍士也無隱蔽之處,著實(shí)是麻煩的很。

    為王前驅(qū) 第361章 廢城

    第361章  廢城

    兩人都是知兵之人,只是眼前手中連兵甲器械一概皆無,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催促快些行船,到臨海城中再做打算了。

    這船本就輕快的很,船上的六七名護(hù)衛(wèi)也都是極精悍的漢子,帆槳并用,十余里的路程,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趕完了。高奉天取了銀錢賞了那漁翁,便帶領(lǐng)手下往州城趕去。本來高奉天以為這臨海雖然及不上杭州、越州那般富庶,可好歹也是一州刺史所在,定然也是個人煙稠密的所在。可一路行過來,卻只見道路上少有行人,道路兩旁的肥沃田畝也有許多拋荒了的,長滿了雜草野谷,如果不是在道旁的亭驛上看到了離臨海州城不過三里的提示,高、王二人幾乎以為是自己走錯了道。

    一行人過了亭驛,道旁不時出現(xiàn)些三五成群的漢子,這些人衣衫襤褸,拿著木棍短刀等粗陋的武器,看著他們一行人的眼神又是陰森又是貪婪,與其說是農(nóng)人,更像是些強(qiáng)盜。如非高奉天行列中都是跨刀的精壯漢子,看樣子并不好惹,只怕便已經(jīng)圍上來上來打劫了。看到這般情形,高奉天的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悔意,他雖然在船上有聽沈玉田描述過臺州的情形,可看眼前的情形,只怕現(xiàn)實(shí)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的多,那臨海城中之人居然連離城不到三里的近郊的治安都無法保證了,其力量之虛弱可見一斑,如果趙引弓此時領(lǐng)兵打過來,只怕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能取下這州城臨海。

    王道成看到四周不是出沒的賊子,開始催促手下加快腳步,他可不想在這陰溝里翻了船。轉(zhuǎn)眼間便已經(jīng)到了這臨海城,還是正午時分,可城門卻緊閉著,遠(yuǎn)遠(yuǎn)看去,城頭上空無一人,一片靜寂,便如同死城一般。

    王道成回頭看了看高奉天的臉色,果然難看的緊,也不敢出言去觸霉頭,立刻命令手下到城下去喊話,說鎮(zhèn)海軍節(jié)度呂使君有使者前來。士兵們喊了好一會兒,城頭上才露出一個人頭來,雙方對答了幾句,又過了好一會兒,城頭上才放下了一個吊籃,王道成趕緊將攜行的告身、書信放入筐中,待吊籃拉上去后,又過了好一會兒,城頭上一陣人頭聳動,探出一個戴著緋紅色纀頭的腦袋來,在黑灰色的城頭上顯得分外顯眼,那人大聲喊道:“敢問下面哪位是高判官。”

    高奉天雖然心中已有悔意,可畢竟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撐下去了,想到這里,他深吸了口氣,將胸中的消極情緒排除出去,上前一步,走出行列外,高聲道:“某家便是,臺州守官何在?我奉鎮(zhèn)海軍節(jié)度大使呂相公之令,宣慰臺州,為何不速速開城,清道相迎?”高奉天知道自己顯然人少勢單,又無外援,若要成事,只要倚仗呂方的威名,所以一開口便先聲奪人,想要給對方心中留下一個有恃無恐的印象,以利于后面行事。

    城頭上那人聽的清楚,猶豫了片刻方才答道:“高判官息怒,并非我等膽敢怠慢,實(shí)在是因?yàn)楝F(xiàn)在臺州并不太平,便是在白晝之中,亦有人當(dāng)街殺人劫掠,所以我們才緊閉城門以備賊人,待會我等便放下吊籃,接列位進(jìn)城,再好生侍候便是?!?/br>
    話音剛落,不一會兒城頭上便放下幾個大一些的吊籃來,高奉天來到吊籃前,心中一陣猶豫,這一上城,若是對方有了歹意,便再無后路可退,只有死路一條了??赊D(zhuǎn)念一想,事已至此,難道還有退路嗎?想到這里,他便一咬牙一閉眼,跳入吊籃中坐好。

    待到高奉天上得城來,剛剛出得吊籃,只見六七人跪伏在自己面前,服色各不相同,口中喊著:“卑職(末將、小民)拜見鎮(zhèn)海軍高判官?!弊钋懊娴哪莻€身披盔甲,頭頂上戴著一頂緋紅色的纀頭,正是先前那個讓自己上城之人。高奉天查看了四周的情況,只見一旁只有二十余個守兵,遠(yuǎn)處城墻上并無什么人影,此時正是午飯時分,可城內(nèi)的坊里只有少數(shù)有炊煙飄起,顯然大半都是空置著的,倒是有許多坊間的空地是被深翻過,顯然是準(zhǔn)備種植莊稼的??吹竭@般情況,高奉天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伸手將那為首的漢子扶起,問道:“這位不知怎么稱呼,這臨海城中的首腦乃是何人,為何還不前來迎接本使。”

    那漢子年紀(jì)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許人,聽到高奉天的問話,不由得苦笑道:“在下姓俞名之恒,若說如今這臨海城中的首腦,便是在下了吧?!?/br>
    高奉天聞言不由得一驚,眼前這漢子不過二十許人,看他容貌粗陋,雙手粗糙,應(yīng)該并非是豪門大戶,看他身后這六七人,論年歲,看氣度,應(yīng)該都比他要強(qiáng),為何他這般說,卻無人反對呢?高奉天自幼便在寺院中長大,后來傳教足跡遍布吳越,其觀人之術(shù)絕非等閑,尋常人等只要稍微交談幾句,便能將其來歷出身猜得個十之八九,如今眼前這俞之恒也不例外。

    高奉天想到這里,便朗聲問道:“也好,既然你是這臨海城中首腦之人,那為何這州府所在之地,盜賊橫行,田野不辟,百姓不寧,本使出行之前,呂相公便細(xì)細(xì)叮囑過,州府之官,代天牧民,若是所任非人,干系非小。你若不給某家一個理由,待我回杭州之后,定要稟告呂相公,上表朝廷,好生治罪?!彼@般做也是一舉兩得,既可以投石問路,看看這俞之恒的底細(xì),也可以先給眼前諸人一個下馬威,好為下一步行止做好準(zhǔn)備。

    那俞之恒突然被高奉天這般逼問,頓時呆住了,他本不是個口舌便給之人,高奉天所問的問題牽涉的東西又太多,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旁的一名葛衣老人見狀趕忙解釋道:“高判官息怒,此事也怪不得俞都頭。”言罷便細(xì)細(xì)解釋起來,原來臺州的原任刺史領(lǐng)州兵出援越州,在石城山一戰(zhàn)中戰(zhàn)死后,部分潰兵逃回州中,有的逃入山中成為盜賊,還有的便為部分土豪收編,由于原任刺史乃是錢繆的八都兵中的舊部,相對于本地土豪算是“外來戶”,于是在這個制衡者消失后,原有的勢力平衡便被打破了,強(qiáng)者便互相吞噬,弱者便依附自保,州中頓時戰(zhàn)火四起,生靈涂炭。這俞之恒本是原任刺史留在臨海城中的一個百人都長,刺史敗死后,留在臨海城中的州兵鼓噪作亂,在城中燒殺劫掠,這俞之恒便統(tǒng)領(lǐng)自己手下,領(lǐng)著城中百姓四處彈壓,那些亂兵號令不一,竟然讓他或者斬殺,或者趕出城外。待到平靜下來之后,這俞之恒想要找個上官來移交,可無論是長史還是押衙,不是死在亂兵之中,便是不知所蹤了,于是城中百姓便推舉他為主,讓他做了這州府之主。他也知道自己根基淺薄,只是以都頭自稱。他搜羅散兵,加上城中的丁壯,也有五百余人,要守這么大的臨海城自然是守不下的,于是便打定了主意,無論是何人來了,他便老老實(shí)實(shí)開城投降便是,也免得傷了百姓性命,可幾個月下來,盜賊倒是有不少,可來取這臨海城的卻一個也沒有。他派出探子四處一打聽,才明白原來四周的土豪經(jīng)過一番廝殺,弱者都已經(jīng)被吞并了,剩下的三四家都實(shí)力相當(dāng),這臨海城好歹也是州府所在,城池頗為堅(jiān)固,若是一時攻打不下,反被一旁的對手抄了老巢可就麻煩了,反正只要能夠擊敗這幾個對手,最后臨海一座孤城,還不是探囊取物。于是在臨海城四周反而出現(xiàn)了一片相對平靜的區(qū)域,便如同臺風(fēng)眼一般。

    聽完那葛衣老者的解釋,高奉天的臉色和藹了少許,轉(zhuǎn)身對俞之恒柔聲道:“如此說來倒是本使錯怪了都頭了,待某家回到杭州,一定好生稟告呂相公,定有重賞。”

    俞之恒趕緊拜謝,他這些時日呆在這孤城之中,神經(jīng)實(shí)在已經(jīng)是繃緊到了極點(diǎn),他本是舊刺史的部屬,手下大半都來自錢繆的杭州八都兵,乃是客兵,舊有歸鄉(xiāng)之意,只是兵力太少,路途又不平靜,才困守其中,眼下遇到高奉天這等大官,只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盡數(shù)卸去,渾身一陣輕松,正準(zhǔn)備開口詢問鎮(zhèn)海軍的大兵何時開到,卻聽到高奉天開口問道:“我一路行來,多有強(qiáng)人出沒,既然俞都頭軍中也有五百兵,為何不出城將其一一討滅,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卻困守城中呢?”

    “高判官有所不知?!庇嶂憧嘈Φ溃骸拔沂窒码m有五百人,可是只有百余人是先前的部下,其余的都是城中征集而來的壯丁和潰兵,只能擺在陣后壯壯聲勢,濟(jì)不得事的,便是那百余人,城中作亂之時,財(cái)帛已經(jīng)被搶掠一空,眾兵士已經(jīng)半年沒有發(fā)醬菜錢、衣賜,末將實(shí)在不敢拿這等兵士去上陣廝殺。”

    為王前驅(qū) 第362章 機(jī)鋒

    第362章  機(jī)鋒

    “倒是苦了俞都頭了,這般情況下,還能維持這番局面,俞都頭果然治兵有方呀!”聽到俞之恒的回答,高奉天也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古以來吃糧當(dāng)兵便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如要上陣廝殺,還要開拔錢,酒rou賞賜等等,這俞之恒能夠在連衣賜和醬菜錢都沒有的情況下維持部屬沒有解體,已經(jīng)是一等一的好軍官了。

    聽到高奉天的稱贊,俞之恒漲紅了面孔,他過去不過是管著百余人的小軍官罷了,在其眼中,這鎮(zhèn)海軍節(jié)度府中的高判官便是天上的人物一般,得其一贊,便如同登仙一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過了半天才嘟囔出一句來:“這孤城之中,大伙兒也無處可去,只要我這做頭領(lǐng)的和弟兄們一般吃,一般住,也就行了,倒也沒什么學(xué)問?!?/br>
    高奉天知道他眼下手下還不到十個人,對于臺州的情況也是兩眼一抹黑,如同瞎子一般,眼前這個俞之恒一定要小心籠絡(luò),抓在手中。反正一開始也已經(jīng)唱過白臉了,眼下正是唱紅臉了,頓時拿出當(dāng)年在壇上講經(jīng)說法的本事來,諸般不要錢的高帽子雨點(diǎn)般的砸了過去,借機(jī)不露痕跡的將這臨海城內(nèi)外的諸般情況弄得清楚,那俞之恒當(dāng)這都頭前不過是個種田的農(nóng)夫,哪里見過這般陣仗,不一會兒便被砸得暈暈乎乎,覺得眼前這個高判官好似是前世的朋友一般,說不出的可親,幾乎將自己屁股上有幾個痣都說了出來。

    待到打聽明白,饒是高奉天那一張臉皮早已練到水火不侵的地步,笑容還是有點(diǎn)發(fā)苦。原來據(jù)那俞之恒所說,他在城中空地里種了一些糧食,由于城中百姓大半已經(jīng)逃散,糧食倒是還夠吃,只是兵甲、軍械等守城必需之物,是一概沒有。這樣一來,他先前打算的嬰城自守的打算,是肯定不行了,畢竟以現(xiàn)有的城中百姓數(shù)量來看,也就勉強(qiáng)在城墻上站上一圈,如果說賞賜的財(cái)帛還能用呂方的名義打白條來解決,可沒有油脂、兵甲,憑此孤城,如何能抵抗的住趙引弓的虎狼之師。

    高奉天強(qiáng)壓下心中的沮喪,開始詢問俞之恒四周的豪強(qiáng)勢力的消息,如果在他們那里也得不到借力的話,說不得也只能放棄臺州了,按照一開始的計(jì)劃,乘船前往溫州了。畢竟他雖然立功心切,可并不是不顧自家性命的莽夫。

    聽到高奉天的問話,俞之恒還是蒙在鼓里,老老實(shí)實(shí)的一一道明,他身后那個葛衣長老神色也有些怪異了。眼前這個高判官雖然告身、信件都沒有問題,身上的官服飾品也是正牌貨無疑,可自古有云:“有文事者必有武備。”那呂相公也是亂世里一刀一槍打出來的人物,對刀把子的作用應(yīng)該是明白的很,既然對臺州的形勢并不明朗,豈會將自己幕府中的重要僚屬派過來,就派了不到十個人的隨員,不說一路上的海匪盜賊,便是這些當(dāng)?shù)氐耐梁?,沒有隨身強(qiáng)兵彈壓,便是諸葛再世,只怕也是被架空耍弄的料,再聯(lián)系起風(fēng)傳過來的越州武勇都起兵作亂,明州趙引弓也形勢不穩(wěn),這高判官的行動也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這葛衣老者心中既然已經(jīng)有了疑念,以一個有心人的視角來查看高奉天的言行,立刻便看出了不少疑點(diǎn),他本是臺州土著,與當(dāng)?shù)赝梁酪灿兄Ыz萬縷的聯(lián)系,與俞之恒這等赤條條的外來戶卻是不同,立刻開始考慮如何從這個發(fā)現(xiàn)中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爭取最大的利益,那首先應(yīng)該做的應(yīng)該是印證自己的猜測。這老者打定了主意,看準(zhǔn)高奉天與俞之恒的說話間隙,上前躬身深深施了一禮,道:“老朽拜見高判官,方才老朽聽上官說奉呂相公前來宣慰臺州,卻有一事不明,如今臺州塢堡遍地,無日不戰(zhàn),不知上官以為當(dāng)如何是好呢?”

    俞之恒趕忙介紹道:“這位本是這臨海府衙的賊曹,姓胡名利,大亂之后,多虧他鼎力相助,才維持下這個局面?!?/br>
    高奉天趕忙露出親切笑容,此時正是籠絡(luò)人心的時候,笑道:“老丈不必多禮,本官來臺州前,呂相公曾叮囑過,若有能安定地方,惠及百姓之人,一定要厚加褒獎,才能淳厚風(fēng)氣,像胡公這等人物,本官一定會在文書中明書一番?!?/br>
    胡利聽到高奉天并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是猛開了一陣空頭支票,心中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回答道:“此地乃是老朽的桑梓,這般所為不過是本分罷了,如何敢企望非分之賞。只是如今臺州域中,盜賊橫行,百姓有倒懸之苦,只有請呂相公速遣大兵,以雷霆之威,懾服群小,方能復(fù)一方太平。老朽在這里先拜謝了?!闭f到這里,胡利竟然跪下雙膝,向高奉天磕頭拜謝起來。

    “萬萬不可,老丈快起。”高奉天趕緊搶上前去,腹中卻暗自咒罵道:“這胡利可真是一只‘狐貍’,也不知他從哪里看出來了我的底細(xì),竟然這般直指我的痛處,問我軍隊(duì)的事情?!彼樕掀疵鼣D出笑容,心中卻恨不得立刻將眼前這個‘狐貍’一刀砍死。

    一旁的俞之恒還被蒙在鼓里,哪里知道眼前這兩人正在耍手腕,在一旁勸解道:“胡公何必如此呢,呂相公定然是要派大兵來的,以大軍的威勢,定然是有征無戰(zhàn),望風(fēng)披靡,我們總算是熬到頭了?!?/br>
    胡利被扶了起來,可一雙眼睛還是死死的盯著高奉天的臉龐,好似要從上面用目光挖出一個洞來一般,把高奉天看得好不自在,過了好一會兒功夫,高奉天才強(qiáng)笑道:“子云:‘不教而殺謂之虐’,臺州百姓從賊者,亦是朝廷赤子,不過是窘迫無以為生罷了,才誤入歧途。本官此次來,便是要先以好言先勸,大義相責(zé),若有怙惡不悛者,再施以雷霆之威。”

    高奉天這番話說的大義凌然,暗合儒家至理,讓俞之恒聽的連連點(diǎn)頭,卻瞞不過老jian巨猾的胡利,他雖然還猜不出高奉天此行的真實(shí)目的,可是其卻知道肯定不是像高奉天口中所說,便是來宣慰一番,其真實(shí)的目的,說不得肯定有什么大事瞞著自己,否則為何這呂方身邊的紅人,為何早不來、晚不來,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帶著不到十個人來了。

    胡利想到這里,心知有些事情也不能在眾人面前說明白,便笑道:“高判官一路旅途勞頓,老朽家居雖然簡陋,倒還干凈的很,不如上官先去梳洗一番,好生歇息,到了晚飯?jiān)倥c接風(fēng)可好?”

    俞之恒聞言,趕緊連連稱是,高奉天從在海上遇到明州軍的船只,到趕到臨海城,也有一日一夜沒有好生歇息了,不過是強(qiáng)打精神堅(jiān)持罷了,只是眼前的事情也是急不得的,算來明州軍搜集船只,裝運(yùn)補(bǔ)給、士卒上船,編隊(duì),最快也還要個六七日,便也不推諉,自然有仆人過來接引不提。

    待到高奉天一覺睡醒,正是晚飯時分,他為僧徒多年,修持極深,雖未能清心寡欲,成仙成佛,但對自己的身體和心靈的控制已經(jīng)到了極深的境界,所以雖然睡下時已經(jīng)極為疲累,可并沒有睡的過場。待他起身后梳洗,換上準(zhǔn)備好的新衣,只覺得渾身舒坦,有著用不完的力氣,往日里那個精力充沛的高奉天又回到了他的身體里。

    高奉天正等著仆人前來帶自己去宴飲所在地,外間卻傳來兩聲清晰的敲門聲,他以為是仆人,隨口應(yīng)了聲“進(jìn)來”??蛇M(jìn)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先前在城上的那個言辭暗藏機(jī)鋒的前臨海賊曹胡利。只見其剛進(jìn)得屋來,便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首拜謝道:“小民先前在城上言辭不敬,還請高判官恕罪?!?/br>
    高奉天先是一愣,轉(zhuǎn)而鎮(zhèn)靜下來,事中有奇反為妖的道理他還是懂的,自己雖然表面上地位遠(yuǎn)高于他,可在這臨海城中,自己就和一個被縛住手腳的瞎子一般,許多事情都要有求與他,現(xiàn)在此人這般舉動,必有所圖,自己此時言多必失,不如靜觀其變,見機(jī)行事為上。想到這里,高奉天坐到椅子中,饒有興味的看著眼前的葛衣老者,笑道:“老丈為何如此,本官倒是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