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鳳陽滿面是笑的應(yīng)下。這是太子給她湊臉面,她如何能不歡喜。 晉滁的目光多次在安郡主的小臉上打量。 鳳陽見了,就笑道:“瞧林良娣也是喜歡小孩子的,瞧著安郡主就一個勁的打量,日后有了自己孩子,還不知得喜成什么樣。” 晉滁從前是不大喜歡孩子的,覺得又吵又鬧惹人生厭??勺詮牧衷窇蚜撕?,見了旁人的孩子就忍不住多看兩眼,腦中反復(fù)勾勒著他們孩子將來的模樣,想來應(yīng)也是如雪娃娃般漂亮可愛。 “女娃娃也好看?!睍x滁忍不住心動的想,若是生個眉眼如她一般的女娃,他一下朝回來,就會抱著他叫爹爹,那情景光是想想他心都化了。 “男女都好,不過啊,還是先生個小皇孫的好。”鳳陽逗著安郡主,隨口說道:“一索得男,林良娣的位份也能往上升升,鞏固了地位,也省得日后旁人說嘴?!?/br> 晉滁也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沉。暗道的確要生個男娃,女娃可以日后再生。 離開的時候,鳳陽忍不住往西廂房的方向看了眼,透過微微敞開的窗屜,隱約能見到桌前坐著的人,碧色的衣裳素凈的裝扮,安靜的坐那仿佛一幅靜畫。 這時候的鳳陽公主并不知道,這一面之后,再見時,竟是那么多之年之后了。 第80章 打算 建武三年十二月。 地上鋪設(shè)著名貴的絲絨毯, 窗邊垂著妃紅色的輕薄鮫綃,紫檀案上陳設(shè)著十方寶硯,有幅墨跡未干的字跡, 旁邊展開的似是名人法帖, 應(yīng)是屋內(nèi)人之前尚在臨摹寫字,左邊架子上另有裝飾物白玉比目磬、汝窯花囊等, 無不華貴。 高氏不動聲色的將這些看在眼里, 有震驚,亦有欽羨。 這外邦進(jìn)貢的絲絨毯用來鋪地,千金難覓的鮫綃用來做帷幔,這還不提博古架上各色珍奇擺件,光這房間的陳設(shè)之物就如此奢華, 也難怪外界都在傳聞她這位小姑子是椒房獨寵。 “大嫂來了, 過來坐吧?!?/br> 高氏正打量時,一陣縹緲的近乎發(fā)淡的聲音傳了過來。 她忙收回了目光望向聲源處, 就見屋中央的圓桌前坐著她的小姑子, 穿著身榴花紅色的薄褙子,手扶著隆起的腹部朝她的方向望著,眉眼清淡淡的, 依舊是從前的那副清矍模樣, 饒是身懷六甲臉龐上也不見圓潤。 高氏笑應(yīng)了聲,而后接下斗篷, 交由旁邊的婆子接著。 盡管此時她面上自然,可心里打突的緊,不斷琢磨揣測她這小姑子的態(tài)度。要知道之前長平侯府上已經(jīng)連番派人過來想見她這小姑子一面,不止是她夫君以及幾個小叔子,甚至連太太都出馬了, 卻一概都吃了個閉門羹。 此番派她過來試試,本來她也沒抱什么希望,做好了被拒之門外打道回府的準(zhǔn)備,沒成想她這小姑子竟然肯見她。 “良娣近來可好?” 高氏小心挨著桌邊坐著,盡量自然的笑著開口寒暄。 “還好。”林苑執(zhí)壺給她斟了杯熱茶,清亮的茶湯氤氳著茶香緩緩騰起,“你們都下去吧?!?/br> 這話是對周圍的奴仆們說的。 那些婆子沒動,只是先往田喜的方向看去。 立在門邊的田喜遲疑片刻后,給她們打了個顏色,那些婆子小心拎起那guntang的茶壺,而后方躬身退了出去。 林苑恍若未察,只平靜的將盛了茶湯的茶碗拿到高氏桌前,高氏略有局促的道了幾句不必麻煩。 田喜這時端著粥羹輕著腳步過來,小心擱在林苑面前。 “娘娘,今個燕窩是用野山蜂蜜熬的,又加了去了腥的果子,您嘗嘗,保證沒腥味的?!?/br> 見林苑點了頭,田喜又看向高氏笑呵呵道:“林夫人在這別客氣,有什么需要千萬記得吆喝奴才一聲,奴才就在門外候著?!?/br> 高氏忙道:“勞煩公公了。” 等田喜退下,室內(nèi)就剩她們姑嫂二人,面對沉默望向窗外方向的林苑,高氏有種莫名的壓力。 她想出口說些什么來拉近些彼此的關(guān)系,可又不知要如何開口。畢竟她這小姑子未出閣時候,她們姑嫂間的關(guān)系就不遠(yuǎn)不近,那時在她瞧來,小姑子話不多,但安分明理,從不會攪事。不得不說,嫁進(jìn)長平侯府的那些年她過得很省心,從未如那些手帕交般,受到來自小姑子的刁難。 可要說親近又談不上,她這小姑子有些寡言靦腆,不是善與人親近的性子。況且這么多年,她這小姑子又遭遇了這么多事,如今瞧她,整個人似愈發(fā)沉默,也愈發(fā)淡漠了。 “自打良娣娘娘入了東宮,也有一年多的光景了,太太也想您了,昨個還在與你大哥他們,說起您小時候的事?!?/br> 林苑沉寂一片的眸子動了動,緩慢的看向?qū)γ娴母呤?。穿了身花青色的襖裙,頭發(fā)一絲不茍的朝后挽了云髻,有著當(dāng)家主母的端莊持重。 陶氏近些年身體愈發(fā)孱弱,管家的權(quán)利幾乎都放權(quán)給了高氏,如今高氏算是長平侯府上的當(dāng)家主母。 “大嫂過來應(yīng)不是與我敘舊的,有話就直說罷?!?/br> 聽到這話高氏反倒松了口氣,她這小姑子明顯的態(tài)度冷淡,她這一上來若要強行拉近關(guān)系,著實讓氣氛尷尬。況且能見上一面也著實不易,她要趁太子下朝前,趕緊道明來意。 “待轉(zhuǎn)過年,小皇孫就要出生了吧?”高氏試探看她:“不知良娣有何打算?” 打算。 明明兩字分量不重,卻讓她疲憊又麻木。 自打她有身孕的消息傳出去那日起,每隔小半個月,長平侯府的人就打著探親的名義,欲要見她。其目的是什么,她焉能不清楚。 她自以為已經(jīng)拒絕的很明顯,可長平侯府卻還是不肯死心,仍舊想盡辦法的要與她拴在一起。 林苑閉了閉眼,再次看向高氏道:“我沒有打算,長平侯府也不必有打算?!?/br> 這話說的不留情面,在高氏聽來,林苑是毫不留情的要阻斷長平侯府的攀附之心。 高氏面上不大好看:“良娣可還在記恨當(dāng)初……” “若要如此想我,我也無話可說?!绷衷分苯哟驍嗨鼩鈮毫藟何咐锏姆瓭L,緩了好一會方帶了些虛弱道:“想想炎哥兒脖上的那道疤,府上應(yīng)清醒些了。” 想起那日林府滿門小兒回來后哭訴的遭遇,高氏的臉色白了白,下意識的就攥住案上的茶碗,緊緊握著。可待低頭見了那汝窯瓷碗,再環(huán)顧見屋內(nèi)奢華的皇家氣派,她心里的火熱逐漸就壓制住了那微不足道的懼怕。 “那是太子爺關(guān)心則亂。如今良娣肯順著太子爺,您瞧,太子爺這不就將您放在手心里寵著,又哪里舍得傷您的心分毫?” 高氏語氣熱切道。 她家爺私下與她偷偷提過,如今小姑子在東宮,要家世有家世,要寵愛有寵愛,要皇嗣有皇嗣,簡直天時地利人和了。生了皇長孫那就占了個長字,將來太子繼位,小姑子依著圣寵便是得了貴妃位也使得,屆時皇長子的身份也水漲船高,奪嫡的牌面甚大。 待到那時,她家爺就是皇舅了,惠及子孫,她的兒女亦是皇親國戚,有著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林苑看著高氏的熱切模樣,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或許真如前世的名人所說,而當(dāng)利潤達(dá)到300%時,世人甚至連上絞刑架都毫不畏懼。 權(quán)勢利益動人心,自古以來皆是。 世人如飛蛾撲火一般,見不到那烈烈焰火的致命兇險,不顧一切的要去攫取,哪怕前方是萬劫不復(fù)的死路。 “良娣,你要為皇長孫打算打算。太子妃已經(jīng)定下禮部尚書家的,兩位太子嬪也是出自戰(zhàn)功赫赫的朝中武將之家,便是你不爭,她們也會視皇長孫為眼中釘,rou中刺?!?nbsp;高氏苦口婆心:“若你不背靠家族為你處理,你讓將來皇長孫該如何立足?” 高氏發(fā)現(xiàn),她說完這話后,對方那顏色發(fā)淡的唇瓣輕微扯了下,不見笑意,只余疲憊。 “大嫂不必說了,只需回去與父親說,旁人看我如今是繁花錦簇,實則我是烈火烹油,就只差焚燒殆盡成為齏粉?!?nbsp;林苑緩緩落了眸光,怔怔望著隆起的腹部,好半會方道:“長平侯府若要平安百年,就不要與我強行栓綁在一處?!?/br> “苑姐兒!” 眼見她要下逐客令,高氏急道:“咱們總歸是血親,你與長平侯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今長平侯府可以就趁此脫離陳王陣營,其他的莫再想了。我言盡于此,此后也不會再見你們,你們?nèi)粢灰夤滦小蘸髸姷胶蠊??!?/br> 高氏實在不明白林苑究竟是何種打算,最遲建武五年太子就要大婚,如今瞧她似沒有丁點著急,似真的絕了爭寵之意。可關(guān)鍵是,皇長孫她總得打算打算吧?后院里刀光劍影厲害的很,更何況是皇家,她可為何丁點都不急? 林苑扶著肚子緩緩起身,高氏知她是要下逐客令了,謹(jǐn)慎朝房門處看過后,就急急道:“太太有話讓我轉(zhuǎn)達(dá)良娣?!?/br> 林苑就看向她。 高氏起身挨到她跟前,壓低聲音道:“小皇孫若生在建武四年,那就是屬相牛,恰好你臨盆時候是正月底那會……”說到這,高氏皺了眉,再次往房門處看了眼,方慎重道:“若生在正月里,那是劫煞父母亡,克子損妻房的命格,恐令皇家忌諱?!?/br> 高氏的話說完后,室內(nèi)很靜很靜。 冬日的光打在窗欞,透過暖色的鮫綃打落在紫檀木桌上,留下的卻是一道道窗欞的陰影。 林苑怔怔望了會桌案上那碗涼透的茶,緩緩閉了眸。 高氏咬咬牙,繼續(xù)壓低聲道:“為小皇孫著想,良娣不妨冒險催產(chǎn),臘月鼠,為六合……” 話未說完,林苑已經(jīng)輕推開她,轉(zhuǎn)身慢慢的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高氏怔然的看著她的背影,這方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她竟是這般瘦,榴花紅色的薄褙子套在她身上竟顯得有些晃蕩。她緩慢遲滯的走著,竟似給人種暮氣沉沉的感覺,暗沉,壓抑,便是那窗欞落下的陰影,都似比她的背影明亮幾分。 高氏定定神,終是上前將最后一句話說完。 “公爹也有句話讓我轉(zhuǎn)達(dá),道是,便是與……相抗,咱們闔府都能壯著膽子押下這籌碼。” 那兩字她說的含糊又極輕,可林苑聽清了,這兩字是圣上。 林苑無聲的笑了,猶似靈魂被撕扯后的解脫。 世人為了成全自己的貪欲,大概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他是,他們也是。 “田喜,送客?!?/br> 今個晉滁下朝有些晚,直到過了申時,他的馬車才到了府上。 田喜照舊向他稟了今日林苑的情況。 聽得她肯見高氏,晉滁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這小半年來無論長平侯府誰來拜訪,她一概都給拒之門外,連她母親都不例外。 倒沒想到今個竟愿意見那高氏。 不過他也樂見其成,長平侯府的人來拜訪,也是經(jīng)過他默許的,否則他們甭想靠近府上大門半步。 “她們談的如何?可有爭吵?” 田喜道:“談的有小半個時辰左右。倒是未聽見里頭有爭吵之聲?!?/br> 晉滁頷首,攏了下氅衣,大步往她的廂房處而去。 她肯與娘家人接觸,是他樂見其成的。長平侯府如今肯轉(zhuǎn)換陣營投靠他,實讓他也松口氣,若他們一意孤行跟著陳王走到底,來日清算時他若輕易放過,也難堵悠悠眾口。再者,他也需要長平侯府來做她的后盾。 田喜撐了傘,踩著積雪,匆匆跟了上去替他主子爺打上。 路上風(fēng)大雪大,紛紛揚揚的雪由風(fēng)卷著掃來,讓視線有些模糊。 晉滁瞇了瞇眼,偏頭躲過直沖他面而來的風(fēng)雪,田喜忙撐傘上前擋過,這方令眼前的狂風(fēng)勁雪散了些。 “今個她吐了嗎?” “良娣娘娘今個倒是沒吐,不過用的也少,大半日就用了半碗的燕窩粥?!?/br> 晉滁聞言忍不住皺了眉。 自打她懷上起反應(yīng)就重,一直都將近臨盆了,還是吃什么就吐什么,聞不得丁點異味。 “王太醫(yī)可說胎相如何?” “王太醫(yī)跟有經(jīng)驗的穩(wěn)婆都瞧過了,都說是沒岔子,不出意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