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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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阿爹阿娘?!壁w景明笑了笑,“不知阿弟又在何處?” “年初他帶著弟子們?nèi)δ系乐苡?,我和老爺聽聞你要回來,立刻傳信給他,但山高路遠,一來二去就得耽擱好些時日?!壁w夫人道,“而且他那身子,縱使歸心似箭,卻也急不得。” 室內(nèi)短暫沉默了一下,趙景明岔開話題:“無妨,我這次回京,多半不會再外放,遲早能與他見到,不必趕這一時。阿爹阿娘,嘉禾為你們準備了些禮物,阿兄阿嫂和孩子們也都有份,她已經(jīng)吩咐下人搬去各家住處了?!?/br> 裴氏莞爾:“一點微不足道的心意,還請笑納。” 她說話時溫柔婉轉(zhuǎn),嗓音悅耳動聽,猶如暖風拂過。 趙夫人略一頷首,笑道:“嘉禾有心了?!?/br> “禮輕情意重,我代孩子們先行謝過?!编嵤媳砻婵吞字睦飬s不屑。 涼州邊塞之地、窮鄉(xiāng)僻壤,還能有什么東西是京中短缺的不成? 妯娌慣會惺惺作態(tài),偏生公婆視而不見,每次都被她哄得很開心。 婢女將趙晏姐弟從南市帶回的糕點擺在盤中呈了上來。 趙景明夫婦對視一眼,才知兩人快馬加鞭先行是去了何處。 前幾日一家人閑聊,裴氏提起明月樓的一道點心,本是隨口而言,卻被一雙兒女記在心中。 眾人說說笑笑,不多時,天色漸暗,趙景峰也回到府中。 酒菜上桌,闔家齊聚一堂。 趙景峰溫文爾雅,與趙景明夫婦交談片刻,又和藹地問起小輩的近況。 趙晏禮貌應(yīng)答,待伯父轉(zhuǎn)向弟弟,她借著飲茶,不動聲色地看向堂兄們和唯一的堂弟。 大堂兄和二堂兄一表人才,長相肖似伯父,堂弟虎頭虎腦,機靈可愛,五官更像伯母一些。 她從小就喜歡觀察旁人的樣貌,對于外表出挑的人,會天生自帶幾分好感。當然,這是她不為人知的秘密,小心翼翼地掩藏著,從未表露分毫。 否則就顯得太過失禮。 趙晏兀自出神,突然間,猝不及防地,一個身影隱隱浮現(xiàn)。那人的眉目長得極好,只是在她腦海中初現(xiàn)輪廓,便如同一幅畫般。 她原以為自家兄弟的長相已是百里挑一,直到見過他,才知何為驚鴻一瞥。 只可惜…… 思緒信馬由韁,她卻倏地打住,擱下茶杯,將注意力轉(zhuǎn)到別處。 大好的日子,何必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 東宮顯德殿。 含章公主姜云瑤行至門前,已有內(nèi)侍進去通報。 太子與含章公主一母所出,自幼親近,他們早就習慣了公主三天兩頭到訪,很快,內(nèi)侍返回,將她迎入殿中。 殿內(nèi)寂靜,清幽淡雅的熏香若有似無,令人心神安寧。 錦衣玉帶的太子端坐桌前,專注地翻閱著手中書卷,姜云瑤步履匆匆,徑直走向他,不等他問,就開門見山道:“阿兄,晏晏回來了?!?/br> 第3章 她喜歡的是他,他一直都知…… 她心中歡喜,語調(diào)明快,霎時打破了顯德殿的安靜。 姜云琛翻書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她:“你專程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當然?!苯片幷驹谧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阿兄,今年秋獵我贏定你了?!?/br> “有本事你不要找外援?!苯畦÷牰捴兄猓昂螞r你們加起來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他把書扣在桌上,從容不迫地迎著meimei的視線,黑曜石般的眼眸驀然浮起一抹清澈光亮。 少年意氣風發(fā),無論神色還是話音都透著不加掩飾的驕傲,精致如畫的容顏愈發(fā)顯得奪目。 他這副反應(yīng)全在姜云瑤預(yù)料中。 換做旁人,興許兄長還會謙虛一下,但提起趙晏,他心里那股爭鋒較勁的念頭從未停止,哪怕時過境遷,兩人都已不再是年幼孩童。 “走著瞧?!彼貞洀那扒铽C時兄長和好友的勝負次數(shù),信心百倍,還頗善解人意道,“我請外援是得到阿爹和阿娘應(yīng)允,你若覺得不公平,也可以找個幫手?!?/br> “我并不需要。”姜云琛一口回絕。 人盡皆知公主殿下的“特權(quán)”是如何得來,他才沒勇氣去嘗試。 - 近兩年因著邊關(guān)戰(zhàn)事,宮里停了一切奢靡鋪張的娛樂活動,秋獵自然也在其中,如今與即將到來的宮宴一起重新提上日程,是為給趙景明等勞苦功高的將領(lǐng)接風洗塵。 而在以前,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高皇帝和武皇帝馬背上得天下,本朝尚武之風盛行,無論皇親國戚還是群臣百官,都樂于借此機會一展身手。 含章公主卻是個例外。 據(jù)說皇后懷孕時,心心念念想要個英姿颯爽的女兒,誰知天不遂人愿,頭胎生了姜云琛,第二個孩子雖是女孩,卻格外嬌氣,從小就想方設(shè)法逃避習武,甜言蜜語對師父撒嬌、假裝生病受傷都是家常便飯,被帝后抓包也不爭辯,只會委屈巴巴地抹眼淚,讓人不忍責罰。 久而久之,皇后便打消念頭,接受了女兒和自己一樣沒有習武天賦的事實。 反倒是姜云琛長大些,參與過秋獵,發(fā)現(xiàn)了其中有趣之處,試圖以此來引誘meimei重新拾起武藝。 那時候,趙晏已經(jīng)成為公主伴讀,平日與姜云瑤形影不離,對年紀相仿的皇室成員們也不陌生,在騎射這件事上,唯有姜云琛能與她棋逢對手,本領(lǐng)不相上下。 他所謂“秋獵的樂趣”,十之八/九來自與她的競爭。 她身姿矯健地縱馬飛馳,行云流水地彎弓搭箭的模樣,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激起他的勝負欲。 姜云瑤對于兩人的明爭暗斗司空見慣,兄長攛掇她加入時,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興致來源于何,當即順水推舟,表示要和趙晏站在一條船上,讓她代替自己出戰(zhàn)。 怕父母不同意,還先發(fā)制人,一邊用帕子擦眼淚,一邊懷念起作古多年的祖父。 先帝在世時,每年秋獵打到的第一頭獵物都會賞給玉雪可愛的小孫女,這在旁人看來是莫大的殊榮。但現(xiàn)在物是人非,她卻因為不諳弓馬,在眾目睽睽之下丟臉,著實無顏面對祖父。 帝后啼笑皆非,答應(yīng)了女兒的要求,反正是孩子們鬧著玩,也不在乎什么公平與否。 還順著她的意思,賞賜上等的馬匹與弓箭給趙晏,致使她如虎添翼。 姜云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中意已久的寶馬良兵被父親大手一揮,交付到趙晏名下,再看meimei,已然破涕為笑,乖乖地依偎在母親懷里,還讓趙晏全力以赴、不要對他客氣…… ——他后悔了,他認為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的存在實屬多余。 - 思緒回籠,姜云琛望著meimei那雙楚楚動人的桃花眼,覺得她這也算獨一無二的本事。 他想象自己撒嬌的模樣,毫不懷疑父母見了,會傳醫(yī)官來給他診治腦疾。 姜云瑤在桌邊落座,內(nèi)侍們明白公主要在東宮用晚膳,連忙為她沏茶水,有人心領(lǐng)神會地退下,去告知膳房準備些她喜歡的菜肴。 殿內(nèi)安靜下來,只剩兄妹二人以及他們隨身的宮人內(nèi)侍在旁候命。 姜云瑤卻又有些遲疑,自顧自道:“晏晏剛從涼州回來,一路舟車勞頓,我還沒與她見面,就想著讓她代我參加秋獵……是否有些不地道?” “也罷,這次先讓你一回。”她打定主意,寬容大度地一擺手,“三年不見,我和阿娘都有好些話要與晏晏說,就不讓她去搶你的風頭了?!?/br> “她……搶我風頭?”姜云琛顯然不敢茍同。 照此說來,如果趙晏不參加秋獵,即使他拔得頭籌,在meimei眼里也是趙晏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這怎么能忍? 而且時隔三年,他也很想看看趙晏的功夫精進多少,與她一較高下。 他試圖用激將法讓meimei回心轉(zhuǎn)意:“你和阿娘想與她說話,隨時可以傳她入宮,但秋獵錯過了又要再等一年,阿瑤,你們當真打算不戰(zhàn)而降?再說,你怎知趙晏就不想上馬與我比試一番?” “阿兄,你眼里怎么只有輸贏?”姜云瑤不答反問,緙絲團扇在手心輕輕敲打,“晏晏自小與你我相識,八年的情誼,就算做不成至交,也該是個知己,你除了比武,難道沒有別的話想對她說?” 姜云琛微微一頓,不以為然道:“我和她才不是什么知己?!?/br> 姜云瑤笑了笑,不與他爭執(zhí)這個話題,接過他方才所問:“我召她入宮不難,但你也知道,趙將軍這次回京,前途不可限量,接下來一段時日,只怕求娶晏晏的人會踏破趙家門檻。她一旦定下婚事,就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有大把的空閑來陪我玩了?!?/br> 姜云琛一時無言。meimei的語氣輕描淡寫,似乎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可他卻有些怔忪,反復回味她的每個字,委實無法將趙晏和“定親”、“成婚”之類的詞匯聯(lián)系到一處。 他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三歲的模樣,驟然如夢初醒,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小姑娘了。 也不知……她現(xiàn)在是何模樣。 姜云瑤見他沉默,揶揄道:“怎么,阿兄,你以為全天下的父母都像阿爹阿娘那樣開明,允許我和阿琬隨心所欲,終身不嫁也使得?” 阿琬是兩人的meimei華陽公主姜云琬,與雍王姜云琰是雙生子,今年剛剛十歲。 姜云琛心想,趙晏才十六歲,與阿瑤一般大,現(xiàn)在議親也未免太早。 況且……他憶起一些往事,不禁出神。 姜云瑤用團扇遮住嘴角的笑意:“可惜你就沒有這般‘特赦’了,前陣子阿娘還與我提起,是時候該給你選個太子妃,這次宮宴不僅是為款待趙將軍一行功臣,也是讓你借機相看各家貴女千金。” 姜云?。骸啊?/br> 他默然喝了口茶,并不想談?wù)摯耸隆?/br> 這對他而言不算新鮮。 他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七歲那年父親即位,他隨之被立為太子,父親專寵母親一人,不設(shè)后宮,他底下除了含章、華陽兩位公主,就只有雍王一個皇子。那些頑固古板的老臣愁白了頭,見皇帝不為所動,便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三天兩頭勸他早日娶妻,為皇室開枝散葉。 早年父母還會幫忙攔著,可如今,他們也動了念頭,自己只怕是在劫難逃。 - 晚膳結(jié)束后,姜云瑤告辭離去。 姜云琛凝神沉思片刻,對一旁的內(nèi)侍吩咐道:“陸平,明日起安排些人手到觀德坊盯梢,留意近些天有何人進出趙家。” 陸平從小伺候在太子身邊,他和公主隨意閑聊時,多半不會特地屏退他。聽聞此言,他不免有些驚訝:“殿下是想知道,誰要去向趙六娘子求親?” 姜云琛沒有否認:“趕在這個時候與趙家結(jié)親,難免另有目的,趙晏是阿瑤的閨中密友,她的婚事,我……們理應(yīng)多多上心,以免她遇人不淑,嫁給某些居心叵測之徒。” 陸平本想得一句肯定,以便篩選掉那些家中沒有適齡兒郎、只是為了拜訪燕國公或趙少卿的人,卻不料太子長篇大論解釋了一通,不知是在講給他聽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他伺候太子十多年,見證了他和趙六娘從小斗到大的那段日子,眼下這種情況卻是千載難逢,如同太陽打西邊出來。他心思急轉(zhuǎn),笑道:“趙娘子得知殿下為她考慮周全,定會感激不已?!?/br> 說罷,便要告退。 “等等?!苯畦〗凶∷?,“我這么做全是看在阿瑤的份上,你當著旁人的面,休得胡言亂語。另外,記得隱蔽行蹤,切莫讓趙家或其余閑雜人等知曉?!?/br> 他的語氣云淡風輕,渾不介意的模樣,目光卻有意無意地飄向書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