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娘給李曉言包扎傷口的時候，一個勁兒的掉眼淚，這兩個孩子她是看著長大的，姐弟倆都早早的沒有父母，只能互相拉扯著對方過活，在山東大娘眼里，他們就是兩個無依無靠的孤兒，還要被各種人欺負。

    可是她自己的能力也有限，幫不了多少，只能時不時幫姐弟倆守個鋪子，讓他們騰出手來做忙別的事。

    劉家豪在北京讀書正是花錢的時候，劉寧雖然嫁給了吳天灝，但伸手要錢這件事還是讓她在吳家顯得非常卑微，吳光乾原本是不答應(yīng)這種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婚姻的，可是吳天灝來了一出生米煮成熟飯，讓劉寧未婚先孕，所以吳光乾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棚戶區(qū)媳婦。雖然過了門，但吳光乾對他們小兩口的零花錢管的很嚴，幾乎都不夠吳天灝一個人花的，劉寧就更別想了，偶爾需要錢時，還得低聲下氣向吳天灝要，日子只是過得表面風(fēng)光，里面早就爬滿了虱子。

    “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劉寧問道。

    “不用?！崩顣匝該u搖頭，“只是皮外傷，我清楚。今天謝謝你，欠你一份救命的情……”

    “行了，不用說了，我還不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嗎，我明白。”

    劉寧看看時間，差不多要回去了，便對李曉言說道：“估計再有一兩個星期，這些幫派會被一網(wǎng)打盡，你們這段時間最好把鋪子關(guān)了，等外面安定了再開鋪子。”

    李曉言點點頭，劉寧的消息大概率是可靠的，如果是她，可能一早就把鋪子關(guān)了，她沒想到小錚在這個風(fēng)口浪尖上還敢做生意。

    “行了，我走了，時間差不多了?！?/br>
    劉寧轉(zhuǎn)身走出門，山東大娘看著她的背影很不舍，劉寧結(jié)婚后不愛回來，她并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都說忙，來了沒多久就要走。山東大娘明白結(jié)婚了就是別人家的了，就和當(dāng)年從山東嫁過來的她一樣，所以只能在心里念叨，不敢把埋怨說出口。

    劉寧坐回車上，在棚戶區(qū)偷摸打望她的艷羨目光中離開了。坐在車上她的眼淚就開閘一般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怕被司機聽見只能強壓著自己的哽咽。是啊，她現(xiàn)在多風(fēng)光啊，有豪車接送，有別墅住，還能穿戴的像個貴婦，曾經(jīng)讓她下定決心嫁給吳天灝的理由都變成了現(xiàn)實，她還有什么不開心的呢？

    如果能回到當(dāng)初重選一次，她還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劉寧自己也不知道。

    劉寧走后，李曉言和小錚回自己家，李曉言看著小錚好一會兒，才端出jiejie的模樣，一臉嚴肅的說道：“以后遇到這種事，就不要開鋪子了，你看其他人也沒開，總不能其他人都蠢，就你聰明吧。”

    許錚聽了這話，低眉順眼的回答：“是?！?/br>
    方才那種一個能打十個的囂張氣焰在此刻都煙消云散，好像一場錯覺。

    李曉言明白，這孩子長大了，還懂得收尾巴了，自己不宜說太多了。

    她掃視了一下屋子，整個屋子干干凈凈的，桌子板凳都擦得很亮，曬衣服的繩上還掛著被子和她的衣服。李曉言突然有點佩服這個小崽子，在每天做那么多事的情況下還要打掃衛(wèi)生和洗衣服，這種精致的生活儀式感是她這輩子都不會有的。

    “你學(xué)校那邊怎么辦？”李曉言問回正題，“你缺了這么久的課，回去沒多久就要期末考試了，學(xué)校那邊怎么說？”

    “學(xué)校老師建議我留級?！毙″P平靜的回答。

    “哦?！崩顣匝缘幕亓艘痪?，可是心里面卻不那么平靜無波，小錚讀書晚，比同年級的孩子大一兩歲，如果再留級，可能就比同學(xué)大兩三歲了，他處在其中會不會很尷尬，李曉言都不知道怎么問，畢竟是自己拖累他的。

    小錚好像感應(yīng)到了李曉言的心思，笑道：“姐，我以后高中畢業(yè)是不是就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了，凡哥給我說的?！?/br>
    “什么！”李曉言眼睛立馬瞪大了兩圈，這種話確實像是高凡那個孫子說的，只有他這么油膩的人才會整天惦記結(jié)婚找對象這點破事。

    “別擔(dān)心，姐，我跟學(xué)校老師說了，我一直在家里自學(xué)，副校長后來給我打過電話，說只要我考過了年紀平均分，就不讓我留級?！?/br>
    李曉言傻愣愣的看著許錚：“你什么時候自學(xué)的？”

    “守鋪子的時候啊，有時候沒生意，我就在那里自學(xué)，還有晚上關(guān)鋪子以后，我都會學(xué)兩個小時再睡覺，除了英語以外，其他科都勉強能看懂?！?/br>
    李曉言聽完這話，徹底沒了言語，在小錚這種超強自制力面前，她這個jiejie已經(jīng)喪失了話語權(quán)。

    “嗯，行吧，你自己看著辦就好。”

    夜深人靜，李曉言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父母離開的事實她已經(jīng)接受了，哪怕想起來心里還是很難受，但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把自己自閉起來。

    李長青和吳貴芬現(xiàn)在怎么樣了，他們團聚了嗎，還是已經(jīng)投胎往生了，如果他們都投胎重新做人了，還認不認得彼此，還記不記得他們有過這么一個性格鋒利的女兒。還是什么都忘了，連帶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化成了一股煙，從此消散風(fēng)中，再無糾葛。

    人生一場，宛如一夢，李曉言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浮生若夢。

    ……

    這年夏天，李曉言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決定組建一支自己的采辦隊伍，把西瓜這條線打通。

    為了籌集足夠的資金，李曉言把她棚戶區(qū)的屋子做了抵押貸款，這個時候的抵押貸款還屬于粗放寬松階段，李曉言很快有了一個起步資金，她雇傭了幾個靠譜的人，帶著一隊人去往新疆買瓜。

    西南地區(qū)常年陰天，所以日照不足，西瓜水氣重，不甜。李曉言早就聽說新疆的西瓜一口咬下去能甜到醉人，但是新疆距離這個西南小城很遠，而且不太安全，所以這邊沒人敢去新疆，最多走到甘肅。李曉言這次出發(fā)的心情異常平靜，她經(jīng)過了這么幾個月的生離死別，對“危險”這種事有了別樣的看法，危險等于未知，人生不就是一場未知的旅途嗎，前面是綠洲也好，是沙漠也罷，她都認了，也甘愿接受。

    在李曉言去新疆這段時間，小錚開始了艱辛的學(xué)習(xí)生活，他之前在畫畫上擱淺了很久，而且他一直想跳級，所以期末考試一考完，他就開啟了5127的生活，早上五點起，晚上十二點睡，一周七天無休。還好他天生自帶瘋魔功能，所以一旦投入就忘乎所以，沒有感覺到太累。

    期末考試堪堪高過平均分，英語拿了一個華麗麗的20分，還好其他科目都穩(wěn)住了，李曉言給他買了一個英語學(xué)習(xí)機，所以小錚能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每天聽課文，他變得比之前更忙了。

    過了半個月，李曉言果然帶回了幾千斤新疆瓜，整個城市的水果市場都沸騰了，小商販都搶著去李曉言那里買瓜，那些西瓜一咬下去，滿口清脆爽甜，簡直把本地西瓜秒成渣，就連原本搶手的甘肅瓜也沒辦法比。

    不過這一行想必不那么順利，幾個人回來都多多少少帶著些傷口，而且他們絕口不提去新疆的具體情況，只大概說了些沿途風(fēng)景之類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其他批發(fā)商想從他們嘴里套些話都沒辦法。

    他們在這次買貨之行中，充分見識到了李曉言的聰明果斷，還有關(guān)鍵時刻的狠辣勇猛。這些人打心眼里佩服李曉言，決心跟著她混，李曉言從一開始選擇時就看中了這幾個人的踏實穩(wěn)重，承諾只要他們忠心跟著自己，自己會給他們分紅，拿他們當(dāng)兄弟，絕不會虧待他們。

    這些人都是水果市場的苦力，水果市場的批發(fā)商大多拿他們當(dāng)牲畜使，用一點微薄的苦力費就讓他們?nèi)ジ筛鞣N又臟又累又危險的活。李曉言一開始就給了他們豐厚的報酬，其中一個人看見有危險，中途背叛李曉言跑了，她也沒有追究，還讓剩下的人自己決定，自己不會收回那些提前支付的酬勞，這是他們應(yīng)得的。

    這些人在李曉言這里，獲得了久違的尊嚴。

    就是這種尊嚴感，讓他們心甘情愿跟著李曉言把新疆之行走完，并死里逃生開辟了一條買瓜路線。

    李曉言在一周之內(nèi)，就賣完了幾千斤西瓜，她把賺的錢分給其他幾個人后，這些人干勁十足，馬不停蹄又開始了第二次采購。

    整個暑假，小錚只見過李曉言三回，其中一回還是李曉言領(lǐng)著一個他曾經(jīng)見過的男生回來，告訴小錚這個哥哥以后幫著守鋪子，所以小錚只管學(xué)習(xí)，不要再管鋪子的事。

    那個男生是張蓮的弟弟張牧。

    他在工讀學(xué)校好幾年，讀書上面算是廢了，所以哪怕張蓮費盡心思讓他進了一中，他在一中也是吊車尾，日子捱得很痛苦。

    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從高二就休學(xué)了，他在高凡的那個飯店做服務(wù)生，雖然讀書不行，但做服務(wù)生卻做得相當(dāng)出色，服務(wù)意識好，嘴又甜，腦子很清楚，能記住每一桌缺哪些菜，腿腳麻利，再加上模樣清秀招人愛，很快就被提拔成了領(lǐng)班。

    高凡給李曉言打電話說了這件事，李曉言一直關(guān)注著他，直到她確定張牧的人品沒問題后，才朝他拋出了橄欖枝。

    如果說報酬，還是做領(lǐng)班更高，不過張牧志不在此，他也打聽到了李曉言的一些事，而且他jiejie還給他留過那封信，證明張蓮是信任李曉言的。張牧明白李曉言開出的工資低八成是在試驗他的，所以他非常爽快的答應(yīng)了，李曉言找他之后的當(dāng)天晚上，他就給飯店經(jīng)理提出了辭職，連當(dāng)月的工資和獎金都沒要，非常干脆的背著包就跟著李曉言走了。

    有了張牧看鋪子，李曉言更加放心大膽的去開辟采買路線，她從暑假一直忙到年尾，整個過年期間李曉言更是孤注一擲，開始做高檔水果市場，幾乎只有她這里能買到種類多樣的高檔水果，整個市場都覺得李曉言瘋了，等著看她的笑話，但是沒想到李曉言買的貨在過年期間供不應(yīng)求。

    整個市場都覺得本地人大多不富裕，高檔水果沒市場，可是李曉言去各地采買的時候發(fā)現(xiàn)，整個國家的市場都處于炙熱燃燒的階段，他們這個城市有許多人都去了深圳上海廣東尋出路，如果整體市場火熱，這幫出去的人大概率已經(jīng)富起來了，他們過年回家必定要顯示自己在外面混的人模狗樣，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撿便宜貨挑。

    而且便宜貨市場已經(jīng)有太多太多小商販，利潤被壓到了很低。

    李曉言這一系列cao作看似很瘋狂，但腦子里都算的很清楚，她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但她愿意孤注一擲去賭一把。還好，全都贏了。

    第二年夏天，做完最后一批西瓜生意，李曉言一口氣買了五個鋪面，這五個鋪面全都連在一起，場面相當(dāng)壯觀，李曉言終于成了大家口中的“西環(huán)一姐”，西環(huán)一帶家喻戶曉的人物。

    也是這年夏天，小錚從初中畢業(yè)進入了高中，李曉言這一年半幾乎沒管過小錚，她不知道小錚已經(jīng)順利完成了跳級，從初二跳到了初三，終于成為了一名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