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段衍之來不及多想,連忙跳下車朝幾人走去,為首的宦官見到他頓時愣住,接著便一嗓子嚎了出來:“世子恕罪,世子妃突然重病,已然不治身亡了。”幾人不顧滿地的雨水在他面前跪下,哭的昏天暗地,段衍之卻如遭雷擊,手腳冰涼,怔怔的站在原地。 突然重病,不治而亡? 后面跟著的小太監(jiān)抖索著上前,將手中一件染了斑駁血漬的衣裳遞給他,“世、世子,這是世子妃生前所著衣物,因為病會傳染,小的們正要去處理了它?!?/br> 段衍之猛的后退了一步,雨水打濕了那件衣裳,血漬被融開低落下來,他的手指都在不停的顫抖。 會傳染?好得很,那便可以趁早處理,結(jié)果連個全尸也不會留下。段衍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已經(jīng)不知道腦中在想什么,頓了一頓,突然上前奪過那件衣裳,嚇的小太監(jiān)尖叫了一聲躲開了去,再也不敢看他。 “世子節(jié)哀順變,弟妹的后事本宮自會好好照料?!碧拥鸟R車經(jīng)過,他坐在車中并未現(xiàn)身,冰冷徹骨的聲音卻沉穩(wěn)的傳了出來。 段衍之立于雨中,手抓緊了那件衣裳,馬車從身邊駛過,他卻充耳未聞。眼前早已一片茫然,耳中聲音亦全部消隱,周身如身處海中,浮浮沉沉,難有依附,不知去向,更不知歸處。 此生知音已逝,人生還有何趣可言? 先前跪在地上的宦官們爬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將傘遞給他,“世子……節(jié)、節(jié)哀順變?!?/br> “滾,立刻滾!”段衍之捏了捏拳,骨骼間的輕響讓幾人嚇的連忙轉(zhuǎn)身而逃。 “公子!”巴烏帶著一行人快速趕到,看到不遠處宮門口的御林軍又停止了呼喚。 一行黑衣人在他身邊圍住,單膝跪地,無聲行了一禮。 段衍之掃了他們一眼,說出來的話都已經(jīng)虛浮飄渺,“搜遍皇宮周圍,不可放過一寸土地,若是有……”他喉頭驀地哽住,半晌才接著道:“若是有女尸,盡快來報。” “是!”眾人迅速退去。 “公子,你怎么了?”巴烏看到他的神情,面露擔(dān)憂。 段衍之什么都沒說,只是抱緊了手中衣物,轉(zhuǎn)身離去。雷聲轉(zhuǎn)小,雨卻越發(fā)大了,巴烏剛想去給他擋雨,他卻已經(jīng)融入了雨幕中,背影飄渺,似已離了魂,空余一副軀殼,行尸走rou,再無生趣。 37、太子大婚 先前一連下了半月的春雨,人們都被弄的懨懨的沒有精神,待到今早,卻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隨這場春雨消逝的是炎炎寒冬,如今已是暖風(fēng)拂面的春日了。 老侯爺下了朝回到侯府,車剛停下便先一步探出頭來,問上前來扶他的小廝道:“世子可醒了?” 小廝吱吱嗚嗚,半晌才搖了一下頭。老侯爺原先帶著希望的眼神便又黯淡了下去。 段衍之這一昏睡已經(jīng)快半個月了。至今想起當(dāng)晚的事情老侯爺還覺得震驚和憤怒。 當(dāng)晚他正跟兒媳說著在朝堂上皇帝要幫自己兒子奪他孫媳婦兒的事情,兩人同仇敵愾,熱情高漲,一連討論到晚飯時分,最后敲定等段衍之回來就讓他無論如何去把喬小扇給接回來。管它什么太子的破事,咱們不干了。 可是這一等一直到吃了晚飯也沒等到人。老侯爺正在焦急,就聽門外仆人傳來一陣訝異的呼聲,趕忙走到前廳門口一看,段衍之一身雨水,形容狼狽,手中捧著一件衣裳緩緩走進了院子。 段夫人一向?qū)λ齼磻T了,還沒等他走近便上前質(zhì)問:“你去哪兒了?一整天弄成這樣回來,像什么樣子!你這樣,難怪自己娘子會被人家覬覦!” 段衍之腳下一頓,抬眼看了看她,段夫人和老侯爺接觸到他的眼神,心里都不覺一驚。 此時的段衍之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空余一副軀殼,眼神茫然而空洞,整張臉都慘白一片,完全沒有生氣。 “**,你怎么了?”老侯爺心疼的要上前,卻見段衍之突然一下子跪倒在他跟段夫人面前。 “孫兒無能,連自己的娘子也保不住……”話音剛落,口中驀地溢出一口鮮血,盡數(shù)落在手中的衣物上,被雨水一打,又暈開了來。 老侯爺大驚失色,連一向兇悍的段夫人也白了臉色。正要上前,門口突然涌入一群人來,為首的是宮中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見到眼前一家人這副模樣,他只是掃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而后從懷里摸出一卷黃軸道:“圣旨到!” 老侯爺和段夫人面面相覷,卻還是趕緊下了臺階到了跟前,正要下跪,宦官揮了一下手,“圣上說此事愧對侯府,免跪了吧。” 老侯爺心里察覺到不妙,轉(zhuǎn)頭去看段衍之,他仍舊跪在那里,卻不高不低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宦官被他這冷笑弄的身上都起了層雞皮疙瘩,干咳了一聲,展開圣旨宣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侯府世子妃喬小扇于今早突染暴疾,藥石難醫(yī),酉時逝于宮中……” 老侯爺愣住,段夫人已經(jīng)忍不住驚呼出聲,轉(zhuǎn)頭去看段衍之,他已經(jīng)站起身來,朝宦官走了過來,一步步如同地府出來的鬼魅。 “現(xiàn)在她在哪兒?”段衍之盯著宦官的眼睛,聲音沉凝。 “世、世子節(jié)哀順變……因世子妃之病會傳染,故陛下已經(jīng)命令……火、火化了……” 段衍之退后了兩步,越發(fā)抱緊了手中的衣裳,額間的碎發(fā)貼在臉頰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老侯爺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事發(fā)生的太過突然,誰能想到前陣子還是個鮮活的人今日便遭了這樣的命運,連個全尸都不曾留下。 他越想越不對勁,還想要問清楚些,那宦官已經(jīng)將圣旨納在段夫人手中,自己逃之夭夭了。他只好去問段衍之,然而還沒開口就又見他吐了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 這一倒下便是半月之久。 侯府上下焦急不已,皇帝聽聞后特地派了御醫(yī)來瞧,卻被段夫人轟出了門。府里的大夫看了之后只說郁積成疾,需靜養(yǎng)便好。但是一直這么不醒來,又是怎么回事。 老侯爺在官場混跡多年,仔細坐下一想便覺得此事不對勁,且不說它發(fā)生的如此突然,光是時間也掐的古怪,酉時過世與晚上來傳圣旨的時間間隔不過一個時辰,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就處理了喬小扇的尸身? 這么說來,便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喬小扇早在之前便已經(jīng)過世了,還有一個便是皇帝不愿將喬小扇的尸首交給侯府。不管怎么樣,這其中都有蹊蹺。 段夫人聽了之后只是冷哼道:“這有什么,皇家的人說什么便是什么,我們又能如何?”這話委實說的大逆不道,可是段夫人此時在氣頭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老侯爺嘆息道:“怕是與太子有關(guān)吶……” 關(guān)于太子叫段衍之做的事情,雖然保密,但老侯爺多次為兩人傳信,多少也知道些事實。若說段衍之當(dāng)初是借太子之事出去逃婚,還不如說他是借逃婚之事出去幫太子,然而說到底,幫他卻還是為了侯府。 段衍之深諳大隱于市的道理,要做一個平凡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能做的事情卻只做到七成好,那人家便會認為你是平庸之輩。若是什么都不做,反而會叫人覺得摸不透你的底細,便會惹來猜忌。所以他選擇幫助太子,查一人,查到一半,謎底將明未明之時便脫身而出。只是沒想到自己會陷進去而已。 老侯爺雖然清楚他的用意,卻直到今時今日才知道他對喬小扇用情至深。 他老人家不知道,早在天水鎮(zhèn)段衍之聽到喬小扇說自己習(xí)慣孤獨那番話時便已然動了心。只因他自己也是那樣的心境,雖然表面風(fēng)光,心里的苦楚卻從不能拿出來訴說。這世上,若是要找一個配他的女子,容易得很,可是要找一個心靈相契的人,只有喬小扇??上У氖?,如今她已不在,最終他還是要一個人孤獨下去。 身似浮云,心如飛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