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反正,只一年的時間而已,等高中畢業(yè)以后, 最多三五個月的時間,這個消息也就會傳遍祖國的大江南北,到時候自己說不說也就無所謂了。而他們這些同學作為剛畢業(yè)幾個月的人,參加高考啥的,應該也不會沒有把握。 然而,在懷揣著這樣想法的蘇秋月正以為自己接下來一年,也是最后一年的高中生活會過得比之前幾年都要輕松許多的時候,卻不想更讓人遺憾的事情發(fā)生了。 蘇秋月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因為哪怕是重新分班,蘇秋月也還是沒能逃脫和共同聯(lián)盟的六個人分開,再一次和他們成為了同班同學。 于是,在開學第一天,蘇秋月看著雀躍著步伐,對新學期充滿期待,并躍躍欲試想要和自己分享高二課程知識的朋友們,只覺得這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 “秋月、白鴿還有思思,你們說等明年這個時候咱們都會被分配到啥單位去啊?我希望能被分到我爸媽在的鋼廠去,也跟著一起磨礪出鋼鐵般的性格出來,到時候做鋼廠里的一枝花!”最近多多少少有些春心萌動的孫小紅邊說著,邊眼神四處瞥著,時不時就瞥到走在斜后方正傻樂的趙小明,心里頭是相當無奈于自己竟然會在看到這二傻子的時候覺得心跳加快的事實,卻又咋也控制不住想要往他那看過去的念頭。 趙小明:孫小紅這丫頭總瞅我干啥?她是不是又想挖苦我?! 孫小紅:死亡凝視.jpg 并不知道孫小紅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是站在了早戀的邊緣,正在蠢蠢欲動的幾個人對于她這個問題,倒是都有各自的想法。 周白鴿道:“我想去報社工作。但我媽總想讓我去當兵,到部隊當個文藝兵啥的?!?/br> 李思說道:“我想去工農(nóng)兵大學,但咱們學校沒有推薦名額,所以還是先看畢業(yè)以后會被分配到哪兒,到時候再找機會爭取名額吧?!?/br> 兩個人想法應該是涵蓋了整個學校里每一個畢業(yè)班學生的態(tài)度。 畢竟他們都不像蘇秋月一樣,有9527這個好像作弊神器一樣的存在,知道等到明年年底的時候就能恢復高考的事實。 所以,在幾個人依次將自己關(guān)于畢業(yè)后的職業(yè)規(guī)劃簡單說了一說,并將目光投向唯一一個沒有發(fā)言的她時,蘇秋月只能眨巴眨巴眼睛,略顯尷尬地笑著說道:“我其實,對畢業(yè)以后的事情還沒有啥想法呢?!?/br> “可是等到下半年我們沒準兒就開始到各個工廠進行畢業(yè)前的實習工作了,秋月你要是沒想法的話,等下半學期該咋選廠子啊?” “???” 蘇秋月問道:“還要實習工作?” 六個人點頭:“當然,如果不實習的話,家里又不是獨生子女,可能就該被要求當知青了?!?/br> 一直也沒太多關(guān)注過畢業(yè)分配工作事情的蘇秋月聽到這里,是真的有些愣了。 思來想去,在沉默中,她問道:“9527你知道實習這個事兒嗎?” 正在眼饞玉米的9527歪著頭道:“實習?實什么習,實習什么?” 蘇秋月:“……分配工作的實習!” 9527:“……本系統(tǒng)只關(guān)注學習,不負責實習?!?/br> 好吧,她這全白問。 于是,蘇秋月就又問向另外幾個人:“這個是必須都要去的嗎?能不去嗎?” 六個人異口同聲道:“怎么能不去!這個可是關(guān)系到我們畢業(yè)以后會被分配到什么地方的關(guān)鍵事情,秋月你可別說胡話啊?!?/br> “可是我一心只想學習,不想?yún)⒓庸ぷ鳉G。” “但學校組織的實習也是一種社會學習啊。” “……” 越說不明白道理的蘇秋月不知道該怎么將話題繼續(xù)下去,所以她就選擇了,換一個話題。 蘇秋月道:“說起來,我跟爸媽昨天去國營飯店吃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里的饅頭包子還有餃子都比之前要貴了不少,也沒有富強粉了……真不知道這個月的商品糧啥時候發(fā)出來,我都想吃手搟面了?!?/br> 這個話題轉(zhuǎn)變得實在有些生硬,但奈何早已經(jīng)被蘇秋月的成績給洗腦了的六個人不覺得,反而迅速地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就這個話題開啟了新的對話。 向來對于這些新鮮事最為關(guān)注的孫小紅自然是負責給蘇秋月答疑解惑的人,她說道:“我爸媽最近幾天都沒帶我去國營飯店,但我聽他們說了,好像是因為z省那邊正在鬧蝗蟲,馬上就能收割的糧食讓蝗蟲給去了一大半不說,還一直都沒能研究出消滅蝗蟲的法子,讓糧食的價格一下子就調(diào)高了?!?/br> 作為mama在部隊,爸爸在報社工作的周白鴿說起這個也不自覺皺起眉頭道:“這事兒我越聽說了,說是z省那邊已經(jīng)聚集了好多從首都來的研究農(nóng)業(yè)的學者過去,都聚在一起想要阻止蝗蟲繼續(xù)糟蹋糧食,可已經(jīng)半個來月了也都沒想出辦法,只能向全國糧食產(chǎn)地通報,要他們加快收割,以保證不會因為蝗蟲而造成糧食短缺。” 趙小明也跟著說道:“這事兒我也知道!我爸負責長途汽運線路,最近單位要求運送的全都是糧食,好像說那些蝗蟲在z省那邊沒吃飽,正朝著咱們h省前進,想要跨過咱們?nèi)サ絯省這個產(chǎn)糧大省去飽餐一頓!” 誰說孩子們不關(guān)心時事政治,他們只是受限于年紀與見識而沒能擁有和家中長輩一樣對于一些微小訊號的敏感,又因為被父母保護得太好而總顯得太過天真罷了。但對于很多事情,他們雖然不清楚也不想關(guān)注,卻能夠從父母口中聽到只言片語,并牢牢記住。 而這些內(nèi)容,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組合連接起來,便能將其變成重要的訊息。 蘇秋月,就是這個有心人。 在聽著幾個朋友們你一言我一語,爭先說著各自從爸媽和家中長輩口中聽來的消息以后,明顯對蝗蟲產(chǎn)生了ptsd的蘇秋月要不是因為在系統(tǒng)空間里研究、生產(chǎn)出來的東西沒辦法拿出來,是真的恨不得直接就將已經(jīng)研發(fā)成功的“蝗蟲一號”和“蝗蟲二號”,還有她上個月因為嫌“蝗蟲二號”的殺傷力沒有想象中那么高的緣故,而新研究出來的殺蟲劑9527號給拿出來。 蘇秋月繃著一張臉道:“可咱們這邊從來都沒有鬧過蝗蟲,它們真的會飛過來咱們h省嗎?”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泵鎸@個問題,六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緊跟著都搖了搖頭,跟著說道,“但不管這蝗蟲飛不飛過來,跟咱們其實也沒多大關(guān)系,反正每個月的商品糧不管是啥時候也都不會斷的?!?/br> 六個人說出來的這番話,可以說是從根本上表明了他們作為從小生活在省城不愁吃喝的身份,和蘇秋月這個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靠天吃飯,將土地當做底氣的人的區(qū)別。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糧食對于人的重要性。 也從沒想過,商品糧的不間斷是要農(nóng)村人勒緊褲腰帶才能保證的。 但如今也是每個月都在領(lǐng)商品糧的蘇秋月沒辦法去告訴自己這幾個是真的沒有在農(nóng)村生活過的朋友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只能保持沉默地聽他們繼續(xù)說著別的話題。 關(guān)于學習、關(guān)于分配工作、關(guān)于工農(nóng)兵大學…… 也關(guān)于,他們每個人懵懂天真的,對未來的暢想。 一直到上課鈴響,幾個人才終于結(jié)束了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對話,開始了由老師起頭的,懶散又悠閑的上課時光。 … “鬧蝗蟲這件事情書里沒有寫過?!碧K秋月一臉嚴肅地問9527,“書中世界不應該出現(xiàn)沒有寫過的事情吧?” “可是這本書也沒有寫過不會發(fā)生這件事情,這是屬于留白的部分,世界意識是會根據(jù)現(xiàn)實因素進行自我完善的?!?/br> 看著蘇秋月如此認真嚴肅的樣子,9527有些不明白她這是為什么……明明,就算是蝗蟲來了,宿主她也已經(jīng)開發(fā)出來如何消滅蝗蟲的藥劑了,不是嗎?這樣想著,它就將心里的疑惑給問了出來。 面對9527的疑惑,蘇秋月以從未有過的神情說道:“可就算是我能用‘蝗蟲二號’消滅蝗蟲,借助‘蝗蟲一號’保護莊稼,可那些已經(jīng)被蝗蟲吃掉的糧食也都沒辦法再從土地里長出來了。而且,系統(tǒng)空間里的研發(fā)條件以及提供的原材料并不能保證在現(xiàn)實中也能有,更別說以我這個年紀,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我能夠解決蝗蟲問題?!?/br> 說著,蘇秋月又道:“沒有糧食就代表了饑餓……9527,你知道饑餓的滋味嗎?” 在這個時候,9527終于記起來自己的宿主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六十年代那場饑荒的人。這讓它不免為給自己剛剛過于理所當然也太過天真的態(tài)度而感到不安。 至于蘇秋月問出口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通過食物來充饑的9527沉默了。 “我知道饑餓是什么滋味?!?/br> 蘇秋月沒有在意系統(tǒng)的沉默,自問自答地說道:“很多華國人也都嘗過饑餓的味道,那是一種很苦澀的味道,像是樹皮的味道??晌也幌朐俪詷淦ぃ膊幌胱约汉臀野謰尪枷癞敵醮箨犂锏拇笈饍阂粯?,因為吃了觀音土而死掉。” “宿主你不會再經(jīng)歷從前那樣的生活——” “不,你知道蝗蟲有多厲害,如果它來了,那生活就會回到從前那樣。” 9527再次沉默了。 它問道:“那宿主,你打算怎么做?” 蘇秋月:“我,要去z省。” 第80章 (捉蟲) 蘇秋月在同9527說出來的那一句“想去z省”的話, 說出來是輕巧,做起來卻難于上青天。 要知道,蘇秋月哪怕門門功課一百分, 次次考試第一名,她也不過是一個才剛十六歲, 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首都, 還是跟著蘇有糧、田鳳娟和林七三個人一塊兒出門, 從來沒有一個人獨自去過哪兒的小姑娘。更別說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z省那邊鬧了災,蝗蟲肆虐, 是把糧食都給糟蹋得差不多了, 說著就要奔著他們h省來了,那不少人都往這邊避難,誰會傻瘋了奔著蝗蟲災區(qū)走呢。 十分清楚自己爸媽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候去往z省這一點的蘇秋月并沒有急著跟蘇有糧和田鳳娟表明這件事, 而是認認真真開始思索起了迂回法子,打算先斬后奏, 先跟省城這邊農(nóng)業(yè)局的人搭上關(guān)系,引起他們的重視再說。 然而,就在蘇秋月一邊在學校里認認真真上課, 開始學起了《工基》和《農(nóng)基》這些更符合年代特色的知識內(nèi)容, 一邊一心二用, 琢磨起自己該怎么做才能盡快得到各方領(lǐng)導重視,早日奔赴z省解決蝗蟲問題的時候,一個令人猝不及防的消息卻悄無聲息地傳到了省城。 這一天, 正在蘇秋月放周六日跟著共同進步聯(lián)盟的六個人一起在周白鴿家學習的時候, 幾個人就聽見“嘭”的一聲,來自周爸爸摔掉手里搪瓷杯的聲音,緊接著他們幾個人就聽見了來自屋外被放在柜子上正在播放的, 半導體收音機的聲音。 “……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敬愛的偉大領(lǐng)袖,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敬愛的偉大領(lǐng)袖,國際無產(chǎn)階級和被壓迫民族被壓迫人民的偉大導師……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首都逝世……” 半導體里的廣播仍在用哽咽的聲音繼續(xù)說著這一則關(guān)于一代偉人逝世的《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可屋子里的人卻都沒再繼續(xù)往下聽了。 所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后,都好像是被按上了暫停鍵一樣,周爸爸傻愣愣地站在外屋,呆呆地看著被摔掉在地上,灑了滿地水的搪瓷杯,和上面寫著的“為人民服務”的一行字,只覺得悲痛不知從何而來,又該如何而去。而同樣呆愣的,還有共同進步聯(lián)盟的六個人,和手里仍捧著課本的蘇秋月。 一直到廣播再一次重復了這一消息后,周爸爸的臉上露出了極痛苦悲傷,也略顯茫然無助的神情,他將地上的搪瓷杯拿起來,小心仔細地撫了撫上面那一行字……緊接著,兩行熱淚就跟著落了下來。 作為這幾個人中,唯一一個是從小生活在生產(chǎn)大隊,是窮苦老百姓代表的蘇秋月在第二遍廣播播放完畢以后,終于也還是控制不住地落下了悲痛的淚水。 帶給他們革命火種,給了他們?nèi)缃衩篮蒙畹念I(lǐng)袖,就這樣熄滅了他的生命之火。 但他的精神所帶給人民百姓的力量之火卻永遠都不會消失,也永遠都留在人民群眾的心中。 只是,在這一句句哽咽得令人心碎的消息中,幾個人都再沒了繼續(xù)學習的心情,全都離開了同樣陷入悲傷氛圍的周白鴿家……或者說,整個省城都已經(jīng)被這樣的情緒所彌漫,街道上的每個人都濕潤著眼眶,紅著眼睛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失去了繼續(xù)前進的力量,也遺失了回家的方向。 但就像是廣播里說的那樣,人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堅持無產(chǎn)階級專政下的繼續(xù)革命,永遠沿著一代偉人所奠定的革命路線奮勇前進! 蘇秋月作為從小就聽著偉人故事長大的一員,只覺得由胸口所蔓延出來的悲傷創(chuàng)口似乎真的由悲痛中滋生出了新的力量一樣。 ——天塌下來了,就需要人站起來抗住它。 不然,又怎么能對得起那些為了拼命守住土地的太多先烈偉人們,和他們用鮮血染紅的土地呢! 感受到蘇秋月如此悲傷又蓬勃的復雜情緒,9527擔心地問道:“宿主,你、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我,想不開?”蘇秋月皺著眉道,“我咋可能想不開嘛,我還要遵循偉人的遺愿,堅持革命,奮勇前進呢?!?/br> “……那你剛還在心里想啥,鮮血染紅土地,犧牲成就自由?” “……我是在心里緬懷偉人,緬懷革命先烈。” 自知搞了個大烏龍的9527沉默了,似乎是想將時間和空間都留在蘇秋月。 但實際上,在他們的對話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的時候,蘇秋月就已經(jīng)穿過悲傷的街巷,走過紅著眼眶站在原地的人群,鉆進了無人的胡同,回到了自家的門口。 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用蘇有糧或者是田鳳娟接她回家的前提下,完全獨立又干脆利落的,一個人找到了回家的路,并順利回到了家。 “這或許也是一種力量?!碧K秋月站在自家的門口,看著上面還貼著的過年時的掛貼,認真地同對外界所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無知無覺的9527說道,“一種信仰的力量,像是你信仰知識那樣。” … 回到家以后,蘇秋月沒有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正屋門口同樣神情怔怔的蘇有糧和田鳳娟。 他們倆,一個是從單位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后,就跟著同樣悲痛欲絕的同事和領(lǐng)導們一起離開了政府大樓,做出了人生第一次罷工行為的田鳳娟;另一個是最近正為了z省鬧蝗蟲的事情,而為家里搗騰糧食,宛如倉鼠附體一樣,瘋狂屯糧,卻因為突然的消息而沒被交易人放鴿子的蘇有糧。 在看到蘇秋月走進來的時候,眼睛紅紅,明顯是哭了一場的田鳳娟是真的嚇了一跳,也顧不得悲傷了,直接從沙發(fā)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蘇秋月面前擔心地問道:“是你周叔給你送回來的?怪我跟你爸,忘了出了這事兒人家也肯定不會繼續(xù)留你們在家了,就沒去接你……” 蘇秋月回握住田鳳娟的手,道:“我是自己回來的,但媽你別擔心,沒走啥岔路我就到家門口了。人周叔那邊也……在送我們出了他們部隊大院以后,周叔就趕去報社了。而且,他們也都不知道我不認路。” 聽到蘇秋月說她是自己回來的,田鳳娟和蘇有糧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閨女這毛病好了,還是該自責他們倆的疏忽。但在這樣的情況和情緒之下,一家三口也都難以再說出些互相安慰的話來,只能都默默坐到沙發(fā)上,繼續(xù)悲傷。 但不管怎么樣,這樣的悲傷情緒總有一天是會過去的,因為活著的人總要繼續(xù)前進,沒有人能一直原地踏步……畢竟,新的生活,更好的生活,還都需要每個人去努力。 就像是在這件事情過了一周的時間里,田鳳娟在罷工了一下午以后,第二天也還是要繼續(xù)回到婦聯(lián)工作,以幫助、解救更多的婦女同志,而蘇有糧則是在第二天就去找放他鴿子的交易人繼續(xù)搗騰糧食,以讓他們一家三口不至于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