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默默無聲的在前面走，九鬼嘉隆的熊野水軍在后面默默無聲地追。他們的射程夠不著我們，所以不開火；我們的射程夠得著他們的前哨船只，但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船，所以我們也并不急于開火。

    目前，我們的航向是西偏南四十五度左右，已然張起了主帆，斜兜著風(fēng)力，加上水流方向也大致相同，所以船只按照大概極速四分之三的速度向前方行駛。

    在這樣的風(fēng)力下，對方和我們相比，他們的帆槳并用型船在速度上已然不占優(yōu)勢，甚至還要略微低于我們。之所以我們沒甩開他們，是因為我們有別的打算。

    隨著夜幕降臨，空中開始如愿降下了朦朧的薄霧。只聽嵐暗暗禱告了一聲，我微微一笑，沒有做聲，但其實心里也是深感慶幸！

    按照商量好的戰(zhàn)術(shù)，我們先進(jìn)入前方霧團(tuán)，而九鬼嘉隆的熊野水軍則會遲我們半個小時左右的航程進(jìn)入。

    站在船首，我的心中無限感慨，大自然才是最強(qiáng)大的助力或者敵手，無論你多么強(qiáng)大，在大自然面前，只要她一個動作，都會輕易的化為齏粉！

    我命令所有船只熄滅燈火，彼此通過梆子呼應(yīng)。瞬時間，我們的所有船只一片漆黑！黑暗中，就像三只看不清輪廓的野獸，一頭撞進(jìn)了前方的迷霧中！

    既然九鬼嘉隆你要玩，那我們就玩到底吧！

    身處在大霧中，能見度不到五米，由于實行了噪音管制，所以一切聲音都在極微弱的情況下傳遞著。霧氣包圍著身體，冷冷的，直往脖子里鉆，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興奮，我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嵐走到我身后，輕聲道:“先生，差不多了！”

    我“嗯”了一聲，輕聲回答:“行動吧。”

    嵐領(lǐng)命去了，片刻后，船樓上穿出了“邦邦邦——邦邦”前三后二，共五聲脆響！很快處在兩翼的二號艦撫遠(yuǎn)號、三號艦平遠(yuǎn)號上先后傳開了回應(yīng)的梆子聲。

    船身不斷減速的同時，開始左滿舵向左轉(zhuǎn)向，在船身與剛才的航向形成九十度左右時，三條船同時停穩(wěn)，二號艦在前，旗艦居中，三號艦居后，形成了一條“一”字形的戰(zhàn)列線！

    而船身兩側(cè)的小船也已經(jīng)全部解開纜繩，每條船一個水鬼，在戰(zhàn)列線向敵一側(cè)一字排開！

    九鬼嘉隆，既然你要來，那我們就一起玩?zhèn)€痛快吧！

    ……

    前方的敵船消失了。呵呵，跟我想的一樣，他們是想利用這團(tuán)入夜的霧氣逃脫?。≌娌缓唵?，對方也有高手啊——九鬼嘉隆站在船首，望著西南方的敵人船隊，心里若有所思。

    “當(dāng)主！明朝人的船隊鉆進(jìn)了濃霧里！我們是否追擊！”大副平山正茂詢問道。

    九鬼嘉隆微微一笑，說道:“百地丹波守的頭顱值五十萬貫，活人值一百萬貫。這是我們勢力半年的收入！如今rou到了口邊，你卻不準(zhǔn)備吃么？”

    平山正茂一捶胸道:“當(dāng)主！在下只是擔(dān)心……”

    九鬼嘉隆打斷他道:“擔(dān)心他們有陰謀？”他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須，笑道:“在這大洋之上，他們能翻起什么風(fēng)浪來？反沖鋒？我們的勢力三倍于他們，那無疑是找死？伏擊？”

    他哈哈笑道:“無非是搭上幾條小船！但織田家的賞賜能重建我們整個船隊！”

    平山正茂慚愧的低下了頭，慚愧沉痛的道:“是！”

    九鬼嘉隆伸手向我們離開的方向一指，喝道:“全速追擊！不要放跑了百地三太夫這個大金主！當(dāng)然……”

    他微笑著淡淡的道:“別忘了還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帶回來，我要好好管教他呢，呵呵。”

    手下領(lǐng)命去了，熊野水軍的船隊向著我們的方向，追隨著我們的水跡，一頭撞進(jìn)了濃霧！

    九鬼嘉隆見濃霧難見，在進(jìn)了大霧之后又吩咐道:“讓所有船只靠攏！成密集陣形！”

    他這樣做，是怕失散的小船被我各個擊破，于是熊野水軍在迷霧中越發(fā)靠的緊密，斜逆著風(fēng)，成一個長方形的密集陣型，一往無前的殺奔我們的方向而來！

    ……

    夜里靜悄悄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周圍白茫茫一片，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這樣的感覺讓人心里沒底，但我堅信，像九鬼嘉隆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必勝的機(jī)會！

    因為他是一個機(jī)會主義者！

    這一點(diǎn)，從他歷來的做事風(fēng)格就可以看出，他不擅長做長線，但是在機(jī)會的把握上卻非常到位！所以他一定會追來！我堅信！而我也為此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身旁的九鬼政孝顯得格外的緊張，他不住地望向熊野水軍可能出現(xiàn)的方向，表現(xiàn)得煩躁不安！我看著他的樣子，心中好笑，故意說道:“看意思，九鬼嘉隆放棄了！這個膽小鬼！”

    九鬼政孝激動的壓低聲音道:“不會的！他一定會來的?。　?/br>
    旁邊的百地三太夫看著我，微微一笑。我也微笑了一下，揶揄道:“哦哦！也許吧！也許吧！”

    九鬼政孝急得滿臉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人一起發(fā)出壓抑的笑聲，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該說啥。

    我笑了笑，看著遠(yuǎn)方道:“冷靜啊！年輕人！”

    旁邊又是一陣壓抑的笑聲。

    忽然，我們在自己周圍一里半外設(shè)置的浮脬爆炸了！發(fā)出了一聲脆響！接著，連續(xù)想起五聲爆響！那聲音在空曠的夜里，就像鞭炮一樣，脆生生的！

    敵人來了！響第一聲代表距離，而響很多聲，則代表幅度。這幾聲脆響，我們在了解了敵人距離、方向的同時，也大概掌握了敵軍陣形的寬度！

    熊野水軍那邊開始了狂躁的吶喊！他們知道已經(jīng)找到了我們！唯一奇怪的，就是我們?yōu)楹胃矣诹粼诖说?，伏擊他們?/br>
    九鬼嘉隆的心里有個疑惑，莫非這是疑兵？但是沒理由??！這樣的陣勢又能留下他們多久？但一直以來的警戒心還是讓他下令，所有船只減速！

    這樣一來，前面的小船減速性好，速度減慢的快！而后面的大船由于慣性大，減速性能不如小船，依然在以相對較高的速度向前行駛！于是他們的陣形被進(jìn)一步壓的更加扁平！

    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我知道，敵人就在一里多之外！于是我給嵐一個手勢，嵐再次敲響了梆子！

    “邦邦——邦邦！”旗艦上傳出前二后二共四聲清脆的響聲，拍成一排的小船隊忽然動了起來！船上的水鬼迅速扯起了風(fēng)帆，小船借著西風(fēng)向東的強(qiáng)勁力度，順著湍急的水勢，急劇加速，像離弦的箭一般，直對著熊野水軍的陣形沖去！

    一忽兒就只剩下半里地，船上的水鬼同時拿出火折子，擦燃以后，向著船艙里一扔，“轟！”放在船艙里的火油被瞬間引燃！所有小船開始劇烈燃燒！水鬼們瞄準(zhǔn)方向，又往前開了一小段，便紛紛翻身跳水！

    大霧中的九鬼嘉隆忽然看到眼前朦朦朧朧的一亮！他以為是我們亮起了燈火，可是……可是這速度太快了！他使勁兒揉揉眼睛，猛的打了個機(jī)靈，腦海中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于是盡力大喝道:“散開！快散開！是火船！”

    然而，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壓縮的密密麻麻的熊野水軍根本沒有回避的空間，就在一片驚呼中，與我方的火船迎頭碰上！

    我站在甲板上，見前方一排紅霧逐漸漂遠(yuǎn)，突然！“轟隆隆”之聲連響！那一排紅霧突然變高！變大了！

    “中計了！熊野水軍中計了！”九鬼政孝在一邊揮著手高叫道。我偏頭看了他一眼，那些燃燒的船里面，有他的親哥哥。這是得有多深的仇恨，才能達(dá)到今天這么大的怨念呢？

    但是，心里的不解不會影響我的決斷，我對著嵐大聲道:“打吧！”

    嵐領(lǐng)命，一只號炮“嗖！”的一聲上了天，“咚——嗒”一聲炸響！這一聲就是發(fā)令槍！頓時，三條船的所有火力，開始向著著火的方向全力傾瀉火力！

    來的時候就說過，除了裝人的位置，剩下的都裝了火炮和彈藥！每條船十門虎蹲炮，四門千斤佛朗機(jī)，向著半里外的紅光猛的展開自由射擊！

    此起彼伏、宛如大海怒濤的炮火集中在幾十米寬的幅度上，炸的對面爆裂聲四起！而對方的船只收不住勢頭，一船擠一船，一船燒一船，再加上我們的炮火，不到十分鐘，對面已經(jīng)成了一片火海！

    而且，對面的船隊由于慣性，還在不斷地向我們靠近！等到呼聲可聞，雙方已經(jīng)距離二百多步了！我告訴炙，火槍隊開始拋射，于是傾瀉向?qū)γ娴幕鹆τ侄嗔艘恢兀?/br>
    火炮的咆哮、火槍的尖嘯、人員的吶喊、船體的哀鳴！匯聚成一首慘烈的戰(zhàn)歌！我知道，每聲哀鳴的背后，都有生命在消逝，但那又如何呢？此情此景，不是我們消滅他們，便是他們沖上來消滅我們！

    說白了，這場戰(zhàn)斗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絕對沒有中間值！所以，每當(dāng)對面?zhèn)鱽硪宦暟Ш浚业膬?nèi)心就更加冷硬一分，直到堅硬如鐵！

    忽然，對面的火海開始向兩面散開了！嵐大叫道:“先生，他們要逃跑！”

    果然，那是船隊的散開隊形，對方的確已經(jīng)全力展開了逃跑態(tài)勢。

    九鬼政孝急切的喊道:“先生！我們突進(jìn)吧！”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轉(zhuǎn)頭望向了百地三太夫，笑問道:“百地前輩，你怎么看？我們應(yīng)該反擊嗎？”

    百地三太夫微笑不語，望著對面的火海，久久沒有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