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失心上
天空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孫山漫步雨中,有如行尸走rou,他走了半日,又走了一夜,直到現(xiàn)在,天微明。 真不是個好天氣,這雨雖然小,風(fēng)卻挺大,冰涼的雨滴一顆顆落在肌膚上,迅速掠奪身上的熱量。 這是一座小城,天剛亮,就有人跡,百姓大多是勤勞的,現(xiàn)在這種年月,想吃口飯不容易,必須得要勤勞。 不過碰上這場小雨,天公不作美,再怎么勤勞,也得休息休息。 屋檐下,許多歇腳的人們,望著失魂落魄的孫山,指指點(diǎn)點(diǎn),也不乏好心人,尤其是孫山身上那屬于天生圣人的氣質(zhì),無論是誰看到他,都難免會生出好感,這不,就有人呼喚“年輕人,進(jìn)來躲會雨?!?/br> 孫山置若罔聞,那呼喚的最大聲的,是一家小茶館里的老嫗,她以為孫山?jīng)]聽見,撐著紙傘就出了茶館,硬拉著孫山到茶館坐下,因?yàn)楹酶校抢羡乓膊欢嘌?,反而端上一碗熱騰騰的茶水,為孫山驅(qū)散寒意。 孫山似乎回神?!岸嘀x二位?!崩羡排c老嫗本能的感到受寵若驚,連道“小事小事,別太客氣?!?/br> 喝完熱茶,孫山復(fù)又盯著館外,這才小會功夫,小雨漸漸密集,rou眼難辨雨滴,只見條條水線,接連天地,恰逢狂風(fēng)席卷,天地仿佛珠簾,水線則是珠簾細(xì)線,太陽悄悄遮住臉龐,但白日的微光仍存,由連綿不絕的碎小雨滴化成的水線,隨風(fēng)飄搖,微光映照,只見萬道白線猶如蛇群狂舞,欲要擇人而噬。 路上行人急匆匆奔行,不過轉(zhuǎn)眼之間,路面已無一人,孫山心中微冒寒意,一縷孤寂悄然浮現(xiàn)。 經(jīng)營茶館的老夫老妻已是閉上窗戶,收拾板凳,這種天氣,再做不得生意。 老嫗近前?!澳贻p人,雨一時半會停不了,進(jìn)去歇會吧?!睂O山道“多謝?!痹捯魟偮?,暖意驅(qū)散孤寂。 風(fēng)勢愈烈,卷集米粒大小的雨珠不斷擊打窗戶,發(fā)出‘沙沙’細(xì)響。 但內(nèi)屋卻是一派安然景象,兩老人未免過于昏暗,掌了盞油燈,發(fā)出蒙蒙光亮,驅(qū)散陰暗,更帶來一絲溫暖。 孫山癡癡的盯著那油燈,竟生出幾絲同病相憐之感,曾幾何時,他胸中的火焰,上可撩天燒云,下可入地驅(qū)幽。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卻也和這油燈一般,只剩豆大的光芒,甚至不知道,會何時熄滅,燈油燃盡時? 不知不覺,怒氣與殺意消散偌多,孫山那埋藏在其后的深深愁苦卻無論如何,都化解不了。 兩老人見孫山面色,俱都相視微笑?!斑@才多大年紀(jì),怎么比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還不開心?” 孫山禮節(jié)性一笑,卻不出言,愁苦之色分毫不減。 兩老人見孫山一言不發(fā),卻也毫無辦法,他們并不是所謂人生導(dǎo)師,只是普通的東瀛百姓,講不出太大道理。 小坐片刻,內(nèi)房傳來響動,懶洋洋一個哈欠?!暗?,外面下雨了?” 老叟道“次郎,有客人,你來陪陪他?!?/br> 那年輕人雙眼一亮,小步上前,仔細(xì)端詳孫山,與他人無二,心底不由自主生出敬意,但這并不能阻止他。 片刻,見孫山衣著普通,面相普通,腰間袋子干癟,不禁恢復(fù)懶散。“客人安坐。” 說完也沒什么招待意思,估計是看出孫山?jīng)]錢,自顧自走到窗戶邊。次郎抱怨道。“天天下雨,真是受夠了?!?/br> 老叟笑笑不說話,孫山卻道“雨水澤潤萬物,有何不好?” 次郎道“那也沒必要隔三差五就下,這真是個鬼地方?!蹦牧洗卫杀г怪拇笃?。 孫山默然,次郎卻似拉開話題,止不住嘴?!跋掠昃蜁q水,不僅這里會漲,外面也會漲。” 老叟老嫗聞言,突兀暗自神傷,他們一家人本來是沿海地帶的百姓,但許多年前,一場暴雨,激得海面猶如沸騰,一場偌大海嘯頃刻而至,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兩老人眼睜睜看著長子太郎,被第一重波浪退去的吸力拉入黑沉沉的海中,從此再沒有回來,想必已是化身為大海的一部分。 也因此,兩老人才搬遷至此,經(jīng)營這小小的茶館。 次郎道“這破地方,不知道還能經(jīng)受幾場暴雨,我看啊,要不了多少年,就該沉了?!?/br> 孫山道“古往今來,也不見這片土地沉沒,何必杞人憂天?” 次郎一笑,轉(zhuǎn)向老人。“爹娘,我想出海捕魚。” 兩老人一驚,下意識想要拒絕,次郎道“前月一場地震過后,城里的糧食越來越貴,咱們都快吃不起飯了?!?/br> 東瀛耕地本來就少,一場地震又要禍害不少糧食,在有心人的cao控下,城里的米價上漲數(shù)倍。 兩人各自一望,俱都不說話了,次郎唉聲嘆氣道“我為什么生在這種鬼地方?三天兩頭下大雨,隔三差五發(fā)海嘯,歇停幾天鬧地震,真像城里先生說的地獄。” 聽著這十六七歲的少年指點(diǎn)乾坤,孫山不禁啞然失笑,卻又為他說要出海的想法而擔(dān)憂。 兩老人年近六十,難以生育,就剩這一個孤兒,一顆心都牽掛其上,怎能眼看著涉險? 孫山道“養(yǎng)家的手藝很多,哪里要出海?”兩老人投來感激目光,孫山笑對。 次郎絮絮叨叨道“那你告訴我該干什么?小時候在海邊長大,最熟悉的就是大海,其他的手藝多,我又怎么會不知道,但那都需要本錢和時間,現(xiàn)在我們家都快揭不開鍋,哪里來的錢,又哪里有一兩年的時間?” 孫山一時被問住,他為踐行心中之愿,自問一生顛沛流離,可謂寄人籬下,但還不用為吃穿住行這種小事發(fā)愁。 “年輕人只要有志氣,有信心,一定能改變自己的生活處境?!睂O山道。 次郎呵呵一笑。目光遙望西方,露幾許神往之色。“聽城里先生說,西方陸地上和我們一樣的人,就不用擔(dān)心各種天災(zāi),暴雨灌不進(jìn)廣袤的大地,地震更百年難得一見,那里土地富饒,一到秋天金黃遍地,完全不用為吃喝發(fā)愁,次郎怎么就沒有這種好運(yùn),生在這犄角旮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