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jīng)離開了下宮自立門戶，但下宮之中魏相的那座小院子依舊保留著，甚至原先的幾名仆人依舊每天前來清掃。

    魏相當(dāng)然知道這也就是趙朔一句話的事情，但他還是心中一暖。

    來絳都并不是為了享受，第二天一早，魏相就到了士府。

    老人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征就是起得比雞早，當(dāng)魏相見到士會的時候，這位老丈人已經(jīng)處理完桌子上的一半公務(wù)了。

    士會看了一眼魏相：“你提的這是什么東西？”

    魏相嘿嘿一笑，將手中的布包放下，露出了里面的一大疊紙：“這是小婿送給外舅的禮物，而且絕對是開天辟地有史以來最為獨(dú)特的禮物之一。”

    士會楞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筆，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這是……紙？用什么制成的？”

    魏相笑道：“樹皮?！?/br>
    士會直接僵住。

    過了好一會之后，士會再次問道：“你剛才說，它是用什么制成的？”

    “樹皮！”

    當(dāng)確定了魏相帶來的紙確實(shí)能寫字之后，士會瘋狂了，抓住魏相的肩膀不斷搖晃。

    “魏相，你這是為天下士人立了大功??！”

    士會一直覺得把女兒嫁給魏相是一個非常值得的投資，但此刻士會卻又驚訝的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投資的超值之處遠(yuǎn)遠(yuǎn)超乎了想象！

    “你會青史留名的，一定會?！笔繒J(rèn)真的對著魏相說道。

    魏相沒有任何謙虛的點(diǎn)頭：“不瞞外舅說，小婿也是這樣想的?！?/br>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寫滿了好幾張紙的士會才心滿意足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用手不停摩挲著粗糙的紙張表面，嘖嘖稱奇：“這紙……樹皮居然能做成此等神物，實(shí)在是讓人感慨。對了，這是那個能工巧匠制作出來的？”

    魏相老老實(shí)實(shí)的說道：“是一個叫做蔡倫的匠人想到的，不過他已經(jīng)因病去世了。”

    士會警覺的抬頭：“確定是因病去世？”

    魏相舉手：“小婿對天上泰一神發(fā)誓，小婿若是加害蔡倫一根手指頭，就天打雷劈！”

    士會這才放下心來，兩人重新落座，談話也進(jìn)入正題。

    士會道：“聽說君候召你回來的，是不是為了眼下的政爭之事？”

    魏相道：“是，中行伯想要對付欒伯，已經(jīng)獲得了君候的支持?！?/br>
    士會臉色頓時一變，過了好幾秒鐘才道：“原來是欒伯，老夫還以為他當(dāng)真喪心病狂到對郤克動手呢?！?/br>
    魏相道：“不知外舅怎么看待此事？”

    士會哼了一聲，道：“老夫既非荀氏之臣也非趙氏之臣，自然是看他們相互爭斗，和老夫何干？”

    魏相笑道：“小婿一猜外舅必然也是這般想法，所以小婿特地給外舅找了一個差事?！?/br>
    魏相將自己面見姬據(jù)的整個情況詳詳細(xì)細(xì)的和士會說了一遍。

    士會聽完之后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道：“所以，你在夏邑之中頒布成文法，就是為了給這件事情鋪路？”

    魏相笑道：“那倒不是，小婿只是單純的覺得成文法的頒布能夠讓小婿更加有效的治理封地罷了?！?/br>
    士會哼了一聲，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讓老夫以學(xué)習(xí)天子法制的名義暫時前往洛邑，避開這一次荀氏和趙氏之間的火拼？”

    魏相點(diǎn)頭道：“正是。如今大晉政壇各方角力，外舅您的位置最為超然，但也因此最容易會引來針對。不如先離開大晉，一方面能夠明哲保身，另外一方面一旦將新法確定，君候必然會堅(jiān)定不移的支持您出任下一任的上卿，對您和士氏來說乃是一舉兩得啊。”

    “真是一個滑頭的小子！”士會笑罵一聲，突然開口道：“老夫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br>
    魏相道：“外舅請問。”

    士會道：“你是老夫的女婿，又是趙氏曾經(jīng)的家臣，若是老夫有一天和趙氏起了沖突，你要支持哪一方？”

    魏相不假思索的說道：“自然是支持有利于夏氏的那一方。”

    士會一愣，隨后哈哈大笑。

    欒府。

    別看欒氏如今在六卿之中頗為默默無聞，但作為卿族之一，欒氏同樣也是在晉國之中擁有超過百年歷史的顯赫望族，府邸之堂皇大氣遠(yuǎn)非一般人所能夠想象。

    在這間華貴的府邸之中有一座戒備森嚴(yán)的書房，欒盾和欒書兩兄弟就在書房相對而坐，臉色都頗為嚴(yán)肅。

    欒盾盯著欒書，沉聲道：“仲弟，你當(dāng)真確定我們欒氏是中行伯的目標(biāo)？”

    欒書摸著胡須，輕聲道：“兄長，弟有至少八成把握?！?/br>
    欒盾臉上露出了憤怒的表情：“這個中行伯，他和趙孟爭斗也是算了，為何偏偏要針對我們欒氏？”

    欒書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弟認(rèn)為就是因?yàn)槲覀儥枋弦恢币詠磉^于低調(diào)了，所以才會引來荀氏的覬覦。那中行伯顯然是想要把我們欒氏踢出六卿，讓智氏取代我們成為六卿之一。”

    砰的一聲，卻是欒盾氣得拍了桌子：“荀氏想得倒是挺美，當(dāng)真以為我欒氏完全沒有任何力量反抗不成？”

    欒書默然。

    雖然欒氏有底蘊(yùn)，但荀氏才是更加有底蘊(yùn)的那個大家族，是一個被晉文公和趙盾處心積慮壓制多年卻依舊成功獲得了上卿之位的大家族。

    如果荀氏真的全力出手，欒氏確實(shí)抵擋不住。

    “該怎么辦？”欒盾問道。

    欒書沉聲道：“為今之計，只有向趙孟求援了。以趙氏的力量若是能夠幫助我們，想來中行伯也拿我們沒有什么辦法。”

    欒盾深吸一口氣，道：“趙氏當(dāng)真會幫助我們？”

    欒書道：“以趙孟和中行伯之間的恩怨，就算不念在我們欒氏多年追隨趙氏的份上，想必他也不會樂意見到智首大夫成為六卿之一?！?/br>
    欒盾霍然起立，道：“那還等什么，隨為兄去見趙孟！”

    欒書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眼底卻悄無聲息的閃過一絲得意。

    兄長啊兄長，你自視欒氏之主，真正危機(jī)來臨之時卻是束手無策。

    總有一天，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我欒書才是欒氏真正適合的掌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