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開封陸府。

    陸夫人面色大變：“你說什么？”

    陸正道：“現(xiàn)在就告訴大家溫氏病逝！速速把喪事辦了！”

    “陸正！”陸夫人厲聲道,“你答應(yīng)我的，等一年！”

    “等不了了！”陸正抹抹額頭的汗，“反正她也‘病’了兩個月了,差不多了,不會有人懷疑的。”

    他說著,站起來就要喊人來安排。

    “不行！不行！”陸夫人顧不得體面優(yōu)雅,沖過去揪住了丈夫的衣襟，“再等等！蕙娘一定能回來的！她一定能回來的！”

    陸正吃驚：“你說什么？”

    “她功夫很好的，她向我保證過的，她說她一定能回來！”陸夫人語無倫次地說著，緊緊扯住了陸正的衣襟，”你不能！你不能這么做！你這樣蕙娘就沒法回來了！”

    “你瘋了？”陸正駭?shù)弥毙?“你竟還想著她回來？”

    “她說了,她去見那個人！她想辦法把事情解決了,就回來！”陸夫人死死地不放手,“你得給她留條后路！她,她是為著陸家才去的?。?！”

    “瘋子！”陸正一把推開了陸夫人，指著她的鼻子罵，“你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她就算能回來，難道我家還能要她？”

    陸夫人跌在榻上，撐起來,滿眼恨意：“她是因為誰？還不是你！你若不貪瀆,何來今日之禍！何須媳婦舍身飼虎！”

    陸正此時才回味過來剛才陸夫人的話，他瞪眼道：“你剛才說什么？溫氏說什么？你們搞什么名堂？”

    見瞞不住了，陸夫人道：“她帶了匕首去，想著見到幕后那個人，挾持了他,讓趙勝時把東西交出來，把事情解決掉……”

    “瘋了瘋了！”陸正只氣得眼前發(fā)黑，“虞玫你是傻了不成！你竟任她行險胡來？”

    陸夫人爭辯道：“她會功夫……”

    “放屁！”陸正怒道，“她一個內(nèi)宅婦道人家，便會三兩繡花拳腳，能頂什么用！你信她！你可知道她是被送到了什么人身邊！幸好無事！但有事，你我怕是難以全尸！”

    “誰？”陸夫人一把扯住他手臂，“你知道是誰了？到底是誰？”

    知道是誰，便知道溫蕙在哪里了。總比茫茫人海不知所蹤強！

    “爾等無知婦人，竟敢胡來！你要知道那人是誰，嚇?biāo)滥?！”陸正道，“你知道今日是誰將我叫去？”

    這時候了，陸夫人哪忍他賣關(guān)子：“速說，是誰！”

    “今日將我叫去的，是監(jiān)察院的監(jiān)察左使念安！”陸正道嘿然道，“再想不到，想要溫氏的，竟然是霍決！”

    陸夫人如遭雷擊。

    霍決？

    監(jiān)察院都督霍決？

    那不是，當(dāng)朝權(quán)閹嗎？

    一個閹人！

    夫人們雅聚之時，也會談些東家長西家短小道消息。

    也曾有人提起當(dāng)朝的權(quán)閹霍決。

    她們是怎么說的？

    【那個霍決啊，在床上折磨女人是出了名的。】

    【聽說，送進(jìn)去的女人抬出來都是尸體?！?/br>
    【聽說，還活著的，都生不如死。】

    陸夫人覺得腌臜，不愿再聽，帶著換了話題。

    可依然有夫人碎碎念叨。

    【這些女子怎地如此不知廉恥，若是我，早自盡了?！?/br>
    陸正已經(jīng)在喊人：“叫陸續(xù)來。楊家的也來?！?/br>
    陸夫人猛回神：“不行！”

    “陸正！你給她留條活路！”她拖住陸正的手臂，“陸正！她是嘉言的妻子啊！”

    “她都被閹人玩過了！你還想她做兒媳？我們陸家怎能有這樣的媳婦！”陸正惱怒至極，“楊家的！楊家的呢！過來照顧你家夫人！”

    可她是為了陸家啊！

    她就算失貞，也是為了這家里姓陸的和冠了陸姓的人啊！

    陸夫人拖不住陸正了，陸正在掰她的手。男人的力氣是那么大，女人怎么抵得住。

    啊，若是，若是真的辦了喪事，蕙娘怎么辦？怎么辦？

    這世上，她還有活路嗎？

    陸夫人淚流滿面。

    “陸正，陸正，我求求你！”虞氏嫡女，陸氏夫人，跪了下去，“求求你！你給蕙娘留條活路！”

    楊mama這時候已經(jīng)被丫鬟們喊來了，進(jìn)門正看到這一幕，驚呆了。

    陸正也驚呆了。

    昔年，虞家長房嫡長女玫娘，才名滿余杭，百家爭相求娶。

    條件與他相仿甚至更好的都有兩三個。

    最后他能抱得美人歸，說到底……還是因為他生得最好看。

    便如此，婚前那些年他都還得小意溫柔著哄著才行。

    她如今有了年紀(jì)，可依然是個美麗的婦人，優(yōu)雅雍容，依然是尊貴的虞家嫡女。

    不知怎地，看著虞家大小姐跪在他面前，滿面都是淚水，仰望著他。陸正的心底生出了一分難以描述的隱秘而詭譎的愉悅感。

    他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斜勾了勾。

    隨即他醒悟過來還有重要的事等著做，喝斥楊mama：“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夫人扶起來！”

    楊mama如夢初醒，忙過來抱住陸夫人：“夫人，夫人。你先放手。有話慢慢說?！?/br>
    陸正把自己的袖子從陸夫人手中扯出來，對楊mama道：“她病了，你好好照顧她。不許她出上房！”

    楊mama駭然。

    這是……要軟禁了夫人??！

    陸正已經(jīng)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zhèn)鱽硭穆曇簦骸澳?，還有你，你們幾個，守在門外。夫人病了，除了楊家的，上房不許有人進(jìn)出！誰敢放夫人出來讓夫人病情加重，提腳賣了你們?nèi)?！?/br>
    楊mama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陸夫人。

    陸夫人捂住臉，伏在了地上。

    太傻了，太傻了！

    怎么就信了她的話，讓她去冒險。

    明明，該堅持將她和璠璠送走避禍。

    明明，該去勇敢地承擔(dān)。

    那么粗陋的計策，明明白白的有去無回，為什么，就答應(yīng)了她呢？

    陸夫人捂住臉。

    因為……終究還是不想死啊。

    終究還是想保全性命和富貴。

    霍決……閹人……

    蕙娘現(xiàn)在，在什么樣的地獄里？正遭受著什么樣折磨屈辱？

    而這一切，是她這當(dāng)婆母的，親手把她推去的。

    心里無數(shù)次咒罵鄙棄陸正陸中明，可是自己，這樣的自己，究竟又比陸中明高尚到哪里去呢！

    陸夫人捂住臉。

    淚水自指縫間溢出，哭也哭不出聲。

    陸正去了前面，喚了陸續(xù)。

    家里這種大事，主人不可能親力親為，必得有親信的心腹參與。

    知道溫蕙之事的，內(nèi)院是楊mama，外院便是陸續(xù)，陸總管的長子，銀線的大伯哥。

    “盡快發(fā)訃聞，爭取二月就下葬。”陸正道，“立刻派人去給溫家送信?！?/br>
    陸續(xù)詫異道：“要給溫家送信嗎？”不是假死嗎？

    陸正道：“必須送，要大張旗鼓地送！”

    陸正想起來，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左使念安，穿著華麗的飛魚服坐在上首，把玩著一柄匕首，神情懶洋洋的，仿佛在鄰家閑話一般。

    【大張旗鼓地去青州報喪?！克φf，【讓青州跟溫家堡有關(guān)系的人家都知道，遠(yuǎn)嫁到余杭陸氏的溫家姑娘……香消玉殞了。】

    【如此，江州堤壩貪瀆案，再不會有你的名字。】

    【陸大人，我們都督，盼你官運亨通，步步高升哪?！?/br>
    讓他從江州這個破事里脫身，以后再不用提心吊膽——這是，來自監(jiān)察院都督霍決的承諾。

    為了這個承諾，犧牲小小一個溫氏又如何。

    虞氏真是想不開，一個媳婦沒了，再娶一個就是了。

    “可要是溫家人來了，要觀遺容怎么辦？”陸續(xù)問。

    “啊，對！”陸正道，“那不要太快，咱們這邊先發(fā)訃聞，稍晚幾日，再往青州去。在他們趕來之前先搶著把靈柩送回余杭去，他總不能追到余杭去……”

    陸續(xù)問：“那公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