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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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溫蕙覺得陸??吹剿?。 他們的視線相撞、膠結(jié)了一瞬。但他的馬蹄沒有停,隨著隊伍往前走。 他人也回過頭去。 后面深藍羅袍的新科進士的隊伍跟上,擋住了紅色的身影。 溫蕙凝望著那一抹紅色消失在視野里。 大隊的藍羅袍還沒過去,可那一抹紅色的身影消失,“進士游街”對溫蕙來說,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好似一場大夢醒來了。夢里,有她的前半生。 是不是該哭?可溫蕙沒有眼淚。 那一晚,霍決將她圈在懷中,在她耳邊呢喃,叫她盡情哭。 那一晚她的眼淚流盡了。 愛和怨融在了一起,已經(jīng)分不清,竟都模糊了。 既注定生離,是愛或是怨,都沒關(guān)系了。 溫蕙也不想哭。 她等了許多年,等到自己想看到的,等到少女時代的夢想成了真,為什么要哭呢。 今日一別,夫妻緣滅。 陸嘉言,我愿你,折扇風(fēng)流,仕途儻蕩。 來日,再續(xù)賢妻,朝朝暮暮,有佳人相伴。 照顧好母親,和璠璠。 如此我便,別無他念。 霍決也裹著頭臉,因京城很多人認識他的臉,也因為陸嘉言已經(jīng)見過了他。 陸嘉言在春光里的風(fēng)華,他只看了一眼。 一眼就夠了。光越耀眼,他的影就越黑沉。 那穿著紅袍簪花游街的人,走的是世上最正統(tǒng)的大道。他的路雖然很長,但寬闊坦蕩,是世人心之所向。。 不像他,一直走在懸崖邊,刀尖作舞。 旁人對他的畏懼中,永遠有藏不住的鄙視和厭惡。 霍決一直只看著溫蕙。 當(dāng)穿著紅袍,驚艷了京城的那個人身影消失,溫蕙抬手拉下了裹著頭臉的輕紗。 她望著那消失的身影,沒有流淚,反而露出心滿意足,淡淡的微笑。 像孩提時,想吃糖,便得到了糖。 滿足了。 霍決捉住了她的手腕。 溫蕙回頭看他。 霍決也拉下了裹著頭臉的布巾。 “走吧。”他說。 溫蕙點點頭,但又回頭看了一眼。 深藍羅袍擋住了紅袍,再也看不到了。 霍決緊緊握著溫蕙的手腕,拉著她往外走。 番子們身強體壯,輕松護著他們擠出了人群。 御街上摩肩接踵,隨便拐一下,旁的巷道里卻空無一人。 來時的馬車還在巷子里等他們。 四月了,換了薄春衫,春光也正好?;魶Q牽著溫蕙的手,漫步朝著馬車方向走去。 “四哥?!睖剞サ?,“我盼這一天好久了?!?/br> 霍決凝眸看她。 溫蕙道:“從我和他訂親的那一日起,就在盼著他金榜題名,簪花游街的這一日了。真的。我只是沒想到,能親眼看到?!?/br> 正常來說,丈夫上京趕考,妻子在家侍奉公婆,是沒有機會親眼看到這輝煌的一刻的。 她竟能看到,多幸運。 “好了?!彼?,“我心愿了了?!?/br> “四哥,”溫蕙抬頭,在春光里牽著他的手,微笑,“我們回家吧。” 霍決心底發(fā)燙,眼睛發(fā)熱。 他握緊了她的手:“好?!?/br> 她的心愿了了。 明天,將是他的夢成真的時刻。 明天,月牙兒就要嫁給連毅了。 第171章 宋夫人是京城官眷里頗有名的全福人。 她的丈夫只是個五品官員。 五品官員在外地,大府做個同知、判官,小府已經(jīng)可以做知府。俗話說,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當(dāng)然夸張,但可以看出外任的官員致富的途徑。 可在京城,五品多如狗,京城遍地走。 她的丈夫在工部任個郎中。夫家是耕讀出身,家底子薄。娘家父親是個舉人,鄉(xiāng)紳之家。 京城居,大不易??磕屈c俸祿,在物價昂貴的京城生活,十分辛苦。在京城買房宅是不敢想的,至今一家子仍是擠在六部給官員提供的廉租官舍中。 如此,宋夫人平日里給人去做個全福人,收份禮金,反倒成了家里重要的貼補。 只做夢也想不到,監(jiān)察院霍都督也會選了她做全福人。 這里是霍府,她昨日就住進來了 今日,她如從前一樣,天還黑著就起來了,收拾打扮,將自己妝扮得十分喜慶。 但今日不像往常那樣,其實昨日已經(jīng)有人告訴了她,不必起得太早。只她習(xí)慣了,收拾完便等著??驮豪锏逆九娝饋?,便上了茶水早飯,十分周到體貼。 等到了時辰,婢女們來請她,她隨著去了新娘住的院子。 霍都督也太不講究了,她心想,新娘竟然就住在霍府里,從霍府出嫁,再嫁入霍府里。 以霍都督的身份,就算新娘在京城沒有娘家,不論是包了客棧,或者借什么人家,或者從霍都督自己的別苑里發(fā)嫁,都是可以的?;舳级讲豢赡苓B一座別苑都沒有。 到底是跟常人不一樣的人,行事也怪。 一路上處處都點著紅燈籠,婢女們提著裙子穿梭在回廊下,忙忙碌碌的。 到了新娘的院子,新娘也起身了,正等著她。 只宋夫人說不出來的尷尬——新娘的院子了,除了丫鬟婢女、新娘子自己,就只有一位請來的喜娘了。 平時一張嘴甜如蜜的喜娘,見著宋夫人也是一臉尷尬。因再沒見過這樣冷清的婚禮,竟除了她們兩個,再沒有旁的婦人了。 從前宋夫人做全福人,都是為女方娘家的婦人們簇擁著,喜氣洋洋地來到新娘子旁邊,在眾人的祝福中幫她梳好頭,戴上蓋頭。這一套全福人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便可以被請出去喝茶等著吃宴拿謝禮了。 那些負責(zé)熱鬧調(diào)節(jié)氣氛的事,實不歸屬她管的。 因全福人出現(xiàn)的時候,新娘這里的氣氛就已經(jīng)到了頂點了。 可眼前,新娘的寢室雖丫鬟們穿梭忙碌,卻安安靜靜的,只有喜娘一臉尬笑,都不知該說什么了。 見了她,喜娘才稍稍松了口氣,提高聲音:“全福人來了。” 旁人家新娘的房中擠滿了人,所以要提高聲音說話。這房中寂靜,她聲音這一拔高,特別突兀,把宋夫人嚇了一跳,把旁人也嚇了一跳。 就更尷尬了。 新娘卻笑了。 “宋夫人,勞累了?!彼?。 宋夫人忙福身:“姑娘客氣了。” 忍不住打量新娘,霍都督的新娘子是個美人,看起來該超過二十歲了。眼睛明亮,笑容干凈,舉手投足間有大家風(fēng)儀,不像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兒。 宋夫人忙收斂思緒。 因來之前丈夫反復(fù)叮嚀她了,做該做的就行了,在霍府,別多看,別多問,別多嘴。 “姑娘,時辰到了,咱們開始吧?!彼馈?/br> 喜娘便招呼婢女們,攙扶新娘坐到妝臺前。 宋夫人瞧著,這些婢女們伺候新娘雖然十分恭敬,卻也沒有娘家人該有的親昵。是呢,這里是霍府,想來,這都是霍府的婢女。 這么一細細觀察,看得出來,新娘子原來是孤身一人。 這是打什么地方來的?爹娘兄弟呢?娘家人呢? 又怎么,就要嫁給宦官了呢? 還是當(dāng)朝最可怕的那個霍決。 喜娘又與全福人不同,她本就是指點步驟、調(diào)節(jié)氣氛的人。宋夫人可以不說話,她不能,尤其眼下,這氣氛冷得跟什么似的。 喜娘只能無話找話:“新娘子真美。新娘子哪里人?” 那新娘在鏡子中淡淡一笑:“異鄉(xiāng)人?!?/br> 喜娘便訕訕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