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為難的宰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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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付一個青樓女子,完全用不著什么霹靂手段,只要找到了破綻,就很容易攻破防線,在葉華的反復(fù)盤問之下,女子乖乖都招了。 這事情要從許縣令說起,他是進(jìn)士出身,在后漢年間被派到了曲阜當(dāng)縣令,他才學(xué)和人品都不錯,唯一的毛病是認(rèn)死理,不會巴結(jié)疏通,否則早就留在京城享清福,也不會被派到曲阜來了。 誰都知道曲阜的知縣難當(dāng),許縣令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覺得既然是圣賢之鄉(xiāng),比起京城的天子腳下還要尊貴,就應(yīng)該富庶繁榮,安居樂業(yè),人人向善,老有所依,幼有所養(yǎng)……總之,就是要把禮記上的那一套理想在曲阜先實現(xiàn)了。 許縣令為了理想,身體力行,可他很快就遇到了最大的阻力,那就是曲阜的孔家! 任何改善民生的措施,都會因為損害孔家的利益,而變得無法推行。 他們先是暗斗,后來明爭,徹底撕破了臉皮,許縣令看透了圣人后裔魚rou百姓的可惡嘴臉,憤怒失望到了極點(diǎn)。 可巧,大周立國,推行授田令,許縣令有了朝廷當(dāng)靠山,立刻就行動起來,逼著孔家交出田地,還給百姓。 孔家是抵死不從,他們剛剛經(jīng)歷了孔末亂孔,受傷慘重,急需恢復(fù)元?dú)猓划€地也不想交。 可許縣令卻不想妥協(xié),孔家有幾萬畝的田,他們不愿意交出來,其他人都跟著效仿,授田令如何落得下去?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不能對不起圣賢教誨! “就這樣,老爺堅持逼迫,孔家扛不住。他們就,就想了一個辦法?!迸拥吐曉V說。 “讓你接近許縣令?” “嗯!”女子點(diǎn)頭,忍著悲痛道:“老爺身為讀書人,不貪財,不好色,是個頂好的人,他唯獨(dú)喜好音律,孔家就,就把我從江南買來。裝作富商之女,接近許縣令。” 許縣令一個人身在異鄉(xiāng),沒有知音,又和孔家斗得身心俱疲,這時候突然出現(xiàn)一個精通音律的奇女子,一曲《十面埋伏》彈得許縣令心馳神往,兩個人以音律結(jié)識,很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這時候授田令也到了關(guān)鍵時刻,許縣令行文嚴(yán)州府,又要行文政事堂,逼迫孔家低頭。 孔家見情況無法挽回,就決定讓女子下藥,毒殺許縣令,制造出暴斃的假象??准覔?dān)心上面徹查,就讓女子繼續(xù)守孝,直到尸體下葬為止,而且還讓女子恢復(fù)了歌女的身份,到處宣揚(yáng)。 這樣的話,就能制造出許縣令荒唐好色的假象,他突然死了,也就不足為奇。 理清楚一切之后,就連葉華都忍不住贊嘆。 孔家用的辦法真是夠厲害的,幾乎瞞過了所有人! 如果不是有那一封血書,如果不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只怕他們就能騙過所有人了。許縣令也會死得不明不白,曲阜一縣,完全就成了孔家的天下! 而歷史上,也的確如此! 孔家在曲阜為所欲為了一千多年,哪怕朝代更替,風(fēng)云變幻,他們都屹立不搖,從容享受著民脂民膏,無惡不作??桌戏蜃恿粝聛淼倪z德也讓他們敗壞的所剩無幾! 女子將事情說完之后,以手掩面,放聲大哭。 她絮絮叨叨,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她本是豪門之女,后來父親蒙冤下獄,一家人被充為奴隸,她因為容貌出眾,才華橫溢,才被培養(yǎng)為歌女,專門侍奉達(dá)官顯貴。 紅顏易老,人的青春似白駒過隙,多少次夢里都憧憬著,能遇到個知疼知熱的好心人。許縣令年紀(jì)不大,才學(xué)不小,又正直體貼,堪稱夢里的蕭郎! 假如是萍水相逢,她會像飛蛾一樣,不顧一切撲上去,哪怕燒成了灰燼,也在所不惜、 可惜的是,他們的相遇是孔家安排的,她的母親,meimei,弟弟,全都捏在孔家的手里,要是敢不聽話,立刻全家喪命…… “我,我對不起老爺,我,我該死!” 女子突然站起,發(fā)瘋一樣,向柱子就撞了過去,想要碰死。 葉華手疾眼快,他抬腳把女子絆倒,然后招呼人進(jìn)來,把她給綁起來! “你可以死,也該死!但不是現(xiàn)在!”葉華冷冷道:“指證孔家,替許縣令報仇,還要你將功折罪!” 女子的肩頭不再劇烈顫抖,她緩緩恢復(fù)了情緒。 這些日子,她一直承受著煎熬,眼前總是飄過和許縣令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時間雖短,卻是一生最美好的光陰……都是自己不知道珍惜,活生生敗壞了一段姻緣! 該天打雷劈! 女子咬著嘴唇,殷紅的鮮血流了下來。疼痛讓她越發(fā)清醒,微微點(diǎn)頭,“請欽差放心,奴家一定要等到孔家完蛋,再去陰曹地府向老爺請罪!” 葉華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那個寫血書的小吏。 他問了女子,有什么人跟許縣令走得比較近。 女子說,有個姓洪的司戶參軍,是許縣令提拔的人。 葉華立刻讓人去打聽洪參軍的下落,一天之后,送來了消息,洪參軍回家耕田,在路上遇到了匪人搶劫,身上的財物被劫掠一空,人也被打死了,尸體扔到山澗里。 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遭到了野獸吞吃,只剩下一些碎布,還有幾塊骨頭! 連個完整的尸體都沒有! “好狠的手段!一個縣令,一個司戶參軍,說殺就殺了,當(dāng)真是沒把朝廷命官當(dāng)成一回事!” 葉華徹底怒了,如此的圣人后裔,留著有什么用! 必須一查到底,絕不放過,先把孔家給拿下了,誰說都不管用! 葉華就準(zhǔn)備下令,王溥卻攔住了他。 “冠軍侯且慢!” 葉華陰沉著臉,比冰塊還冷,他譏誚道:“王相公是不是要從長計議,是不是覺得要給孔圣人面子?” “非也!” “那又是為什么?” “為了你冠軍侯!”王溥深吸口氣,“老夫年紀(jì)不小了,背一點(diǎn)罵名無所謂。更何況孔家出了這種事情,也是士林之恥。身為孔孟門徒,老夫應(yīng)該把案子查清楚,還天下一個清白,還死去之人一個公道!” 王溥用力喘息,平靜了一下心緒,語重心長道:“冠軍侯,孔家的事情非比尋常,或許老夫會折損進(jìn)去,你且不要插手,只是靜觀其變。假如老夫不幸丟了老命,就請冠軍侯繼續(xù)查下去,總而言之,士林容不得藏污納垢,大周容不得無法無天!” 在這一刻,王溥氣場全開,正義凜然! 不愧是朝廷宰相,有擔(dān)當(dāng),有骨氣! 葉華沉吟片刻,向王溥深深一躬,“王相公主持正義,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王溥苦笑著搖頭,“最多是亡羊補(bǔ)牢罷了!” 說完,王溥起身去桌案前,在站起來的時候,身軀一晃,險些栽倒。 孔家干出了這樣的事情,讓王溥萬分難受,也十分無奈,他能想得到,朝堂之上,依舊會不乏包庇縱容之徒,他們甚至?xí)衙^對準(zhǔn)自己。 可是非擺在那里,不容半點(diǎn)混淆。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yuǎn)。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yuǎn)乎? 王溥反復(fù)念著論語,一顆心越發(fā)堅定下來! 圣賢在上,弟子非是殘害圣人后裔,而是替圣人鏟除不肖子孫! 縱然夫子在世,也會同意弟子這么做的! 王溥堅定了念頭,揮動手里的大筆,洋洋灑灑,一份奏疏寫好,讓人用600里加急,送進(jìn)京城。 此時的郭威,剛剛凱旋而歸,正準(zhǔn)備犒賞有功之臣,大周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 “這個王溥,真是不會辦事!” 政事堂的幾位相公,面對著王溥的奏疏,臉色鐵青,李谷率先道:“普天同慶的時候,他卻跳出來,要讓朝廷處置孔家,這,這算什么事?” 魏仁浦老神在在,“李相公,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孔家人,怎么還不能管了?” 李谷白了他一眼。 “魏相公,朝廷重士人,要擴(kuò)大科舉,廣攬賢才。這時候處置孔家,讓天下士人怎么看?他們會說朝廷殘暴不仁,不敬圣賢?!?/br> “那就任由孔家逍遙法外,魚rou鄉(xiāng)里,殺害官員嗎?”魏仁浦提高了聲音,怒氣沖沖質(zhì)問。 “唉,老夫沒有那么說,我的意思是,事有輕重緩急,總不能因為曲阜一地,壞了全局吧?剛剛戰(zhàn)敗南唐,是吸收江南士子的最好機(jī)會,若是錯過了,你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他們兩個吵得不可開交,最后沒法子,只能看向首相范質(zhì),還要請他做決斷! 范質(zhì)苦笑了兩聲,他怎么決斷? 曲阜可不只是一個王相公,還有個冠軍侯呢! 王溥上這道疏,沒準(zhǔn)就是葉華逼的。 他們能壓下去王溥,能壓得住葉華嗎? 那小子又不是讀書人,他才不會把孔夫子放在眼里呢! “唉!”范質(zhì)長嘆一聲,“我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了,馮太師為什么想收冠軍侯為弟子,假如他現(xiàn)在歸入老太師門下,就是孔孟弟子,下手的時候,也會氣三分?!?/br> 范質(zhì)感慨了幾句,突然眼前一亮! 對??! 怎么沒想到呢! 他們沒辦法,去找有辦法的。 別人不行,馮太師一定行! 正所謂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馮道的價值終于體現(xiàn)出來了。范質(zhì)對著李谷道:“李相公,你去拜會馮太師,請他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