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但這樣面對妖皇,所剩下的,確實(shí)……也只有絕對絕望。 虞兮枝的思緒幾乎被這樣絕對碾壓的實(shí)力凍住,她無暇去想為何即使謝君知知道如此,卻不帶她離開,只能近乎駭然地看著妖皇的那雙邪異雙眸,再用盡全身的力氣,握緊自己手中的劍。 謝臥青向著遠(yuǎn)方看了一眼,似是看到了無盡劍氣與劍舟,嗤笑一聲,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謝臥嵐。 下一刻,那縱使沉睡也依然驚人美麗的女人,在他懷中化作了一團(tuán)毛茸茸的小貓。 虞兮枝隱約覺得那貓的毛色不知為何有些眼熟,卻來不及細(xì)看,那貓便被謝臥青仔細(xì)收好,想來或許是暫時藏在了體內(nèi)某處。 “天道不容廖鏡城,天道不容我阿妹,我便為她殺出一個容得下她的世界。”謝臥青露出了一個近乎溫柔的笑容,但他的聲音卻殺氣騰騰,他本是劍修,便是化了妖,這樣抬手間,劍氣便自然縱橫。 他在空中虛虛一握,風(fēng)便成了他的劍,天地之間的靈氣便是他的劍刃劍意。 虞兮枝看著他的劍,莫名覺得有些熟悉的同時,卻也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葬送于此了。 不知道若是她真的在這里死了的話,有沒有可能或許能夠借由謝君知那里存放的元嬰再復(fù)活一次。 而她身側(cè),謝君知的紙符人分明境界還沒有她高,卻竟然抿著唇,硬生生地向前半步,將她擋在了身后。 虞兮枝看著謝君知的背影,她知道若是紙符人全力去擋,雖然不過螳臂當(dāng)車,卻也或許能夠拖延一個須臾,讓她有機(jī)會捏一張傳送符。 可傳送符這種東西……在逍遙游的妖皇面前真的有用嗎?若是他徹底展開自己的領(lǐng)域,恐怕此處所有生物都難逃一死。 但這些其實(sh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做不到真的扔下謝君知。 哪怕……只是謝君知的紙符人,便是沒了,想必謝君知本人也不會有什么影響。 可她就是不想扔下他。 謝臥青的眼神果然落在了謝君知身上,只是一眼,這位妖皇便笑了一聲,道:“謝家人已經(jīng)狂妄至此,以為一個紙符人也能攔得住我謝臥青了嗎?還是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有可能會對謝家人手下留情嗎?” 謝君知以沉默回他,微微舉起了手中的那根長樹枝,再比了一個起手式。 虞兮枝用盡全身的力量抬起手,再將手放在了謝君知的后背上,她的靈氣在這一瞬間,近乎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灌注到了謝君知的體內(nèi),再傾注到了謝君知的劍上! 如果一個結(jié)丹境,對上妖皇尚且宛如螞蟻撼樹,那么……再加上一個元嬰境呢? 或許……至少能夠撐上片刻? 虞兮枝腦子里紛亂掠過許多斷斷續(xù)續(xù)的念頭,耳中卻突然聽到了一聲鈴響。 那是一聲清脆至極的鈴鐺聲。 叮鈴―― 叮鈴―― 周遭的一切仿佛在鈴聲響起來的同時,陷入了某種奇異的靜止。 風(fēng)也停滯,劍也凝固。 身著黑白僧袍的英俊僧人從歷史投影中走出,他整個人都像是只有黑白兩色,于是周遭的一切都隨著他一并褪色,變成了真正歷史的舊影。 所有來自妖皇的壓力驟減,謝君知的劍意卻并依然在熊熊燃燒。 那僧人手中拿著一枚樣式極其古樸的鈴鐺,微微晃動手腕,鈴鐺便發(fā)出一聲一聲的叮鈴清脆,他就這樣一步一響,直到謝君知面前十步之遙,這才站定,再雙手合十,躬身一禮:“謝施主,虞施主,又見面了?!?/br> 虞兮枝盯著他手中的鈴鐺,再看向那人面龐,冷聲道:“是你?!?/br> “正是貧僧?!庇⒖∩撕Φ溃骸柏毶麨殚L泓,是名,也是法號,這鈴鐺名為定天鈴,可破開秘境,定住歷史虛影的時間。這許多次甲子之戰(zhàn),貧僧一路搖鈴走來,再找到二位,可真是花費(fèi)了貧僧不少功夫?!?/br> 謝君知靜靜看著他,一言不發(fā),只是劍意愈盛。 長泓于是再禮,他似是怕那劍意,又好似并不是非常怕,只微微一晃鈴鐺,再發(fā)出一聲叮鈴,這才重新開口道:“師尊不便出山,便由我來替師尊問謝施主一句話?!?/br> “你師尊,是渡緣道無常山的那一位?還是南無山的那位?”謝君知終于出聲問道。 “都不是,我?guī)熥饋碜浴闳羯??!遍L泓搖頭,再抬起一雙眼,直直看向謝君知:“這句話很簡單,只有四個字?!?/br> “你可甘心?” 又是一聲鈴鐺脆響。 虞兮枝猛地回過神,似是被那鈴聲驚醒,再看向謝君知,然而后者的大半表情都被黑布遮蓋,看不真切。 長泓似乎只是傳出一句話,并不多么需要一個答案,他說完這四個字,再虛虛一禮,搖著鈴鐺,竟是傳完話,便要從這秘境離開。 “等一下!”虞兮枝脫口而出。 長泓果然駐足,再向她看來:“虞施主還有什么事嗎?” 虞兮枝想說,既然你能破開這秘境,想來應(yīng)當(dāng)也可以帶她和謝君知離開此處,畢竟若是留在此處,想來或許真的便只能直面如此必死之局。 然而她還沒醞釀好要怎樣開口,卻聽謝君知突然道:“所以這就是你們故意讓我來此處,看這一遭的原因?” 長泓一愣,再勾出笑容,微微搖頭:“果然沒能瞞過謝施主。” 謝君知低低笑了起來。 虞兮枝見過他許多次笑,卻從未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帶了些近乎毀滅的嘲意:“看這一遭,再問這個問題,本也無妨,但你們……為何要將她卷進(jìn)來?” 長泓愣了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的“她”,指的是虞兮枝。 英俊僧人被當(dāng)面直白問出這樣的問題,似乎也并不尷尬,只重新向著虞兮枝一禮:“拖累虞施主了,只是,若非虞施主的一夢入定丹的那味天上地下都僅你而有的配方太過特殊,恐怕師尊還無法猜到這許多事?!?/br> 虞兮枝猛地睜大眼。 此人能手持這樣破開秘境的鈴鐺,平步踏來,看起來便似絕非尋常修士,便是知道那一夢入定丹乃是出自她手也無妨。 只是……難道他竟然知道了入定丹中最重要的那一味材料是什么嗎?! “她身上確實(shí)有我許多因果,你們卻絕不應(yīng)該將她帶入此事之中?!敝x君知抬眼,他臉上的蒙面黑布竟然隨著他的這一動作,好似被劍氣刺破般,撕裂開來,再飄然落下,露出少年一雙已經(jīng)充斥了滔天殺意的雙眼:“原來渡緣道還有一座沒被踏平的般若山,我記住了?!?/br> 他話音才落,劍意便已經(jīng)縱橫而起! 長泓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再想要催動手中定天鈴,卻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靈氣凝滯,再下一刻,謝君知的劍已經(jīng)到了近前。 他蓄勢那么久,意欲要與妖皇一搏,此刻出的這一劍,自然帶著一去不返的暴戾劍意! 長泓豎掌,有紫色的光芒從他周身升騰而起,竟是想要硬對這一劍。 然而下一刻,他卻倏然感到不對。 那劍意……并非沖他而來。 破天劍意鋪天蓋地,好似要將這一方空間都籠罩,然而所有這些劍意,最終竟然只集中于一點(diǎn),再沉沉下落,不偏不倚地?fù)粼诹碎L泓手中的小小定天鈴上! 叮鈴―― 又是一聲鈴鐺搖晃,然而這一聲,便與之前所有聲都孑然不同! 與其說那是鈴聲清脆,倒不如說,那鈴聲竟然頃刻間聲如洪鐘,近乎要撕裂耳膜,再穿透空間! 謝君知劍意如針,再直直向前遞去,虞兮枝欺身而上,她不知謝君知要做什么,但卻再握住他的手,將自己滿身靈氣毫無保留地傾注而去。 有碎裂的聲音倏然響起。 鈴身碎裂,整個已經(jīng)幾乎轉(zhuǎn)為褪色畫面的空間也跟著碎裂。 鈴身崩塌一片,空間便也崩塌一片。 劍氣更深,再盛,于是那定天鈴竟然便在謝君知這一劍之下,徹底碎裂開來! 空間傾圮,秘境坍塌。 謝臥青的劍氣劍意像是被撕裂的水墨畫卷般,被卷入那坍塌的碎片之中,再跌落在地,徹底碎裂成了一地黑灰的齏粉。 再抬眼,虞兮枝有些怔然地看向前方朱墻黑瓦,再猛地抬手,擋住了當(dāng)空劈落的一道劍光。 虞寺一劍揮落,再猛地停在了她的鼻尖上方,有些愕然地喚道:“……枝枝?” 第121章 為那一鈴之仇,為這一秘境之仇。 停在虞寺劍下的少女滿眼愕然, 她一劍隔開虞寺的劍,眼中的殺意劍氣卻并沒有因?yàn)榭吹剿哪樁恕?/br> 虞兮枝并不是沒有看到虞寺。 只是那名為長泓的和尚裝神弄鬼滴滴叭叭,他和謝君知說的話里, 十句有八句她都沒聽懂,但她卻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五派三道確實(shí)以秘境入口為歷史投影的定點(diǎn), 再將五派三道的弟子投入其中,去經(jīng)歷最真實(shí)的戰(zhàn)場, 以提高大家的戰(zhàn)力。 雖然聽起來確實(shí)殘酷了些,但走此一遭,也才算是真正經(jīng)過歷練, 見過血與火的戰(zhàn)場, 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但這其中,絕沒有廖鏡城這個歷史錨點(diǎn)。 她和謝君知之所以會到這里,目睹一遍這一切, 完全是因?yàn)槟莻€長泓和尚和他般若山的師尊,又或者, 是因?yàn)樗种械哪莻€定天鈴。 那群和尚有話問他,不過短短四個字, 問便是了, 為何還要讓他再看一遍這樣慘烈的謝家舊事?讓他直面一次妖皇?! 所以便是她親眼見到了長泓手中那枚定天鈴被擊碎, 她也一定程度對面前的一切和自己所見產(chǎn)生了警惕和不信任。 連那樣的歷史投影都可以直接拉過來,便是捏造出來一個虞寺,也不是不可能。 虞寺看了片刻渾身敵意的虞兮枝,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這里是倉陽道,我已經(jīng)在這個秘境中度過了二十八日, 想來再有不到兩日,便能夠出這秘境了。”虞寺反手一劍斬殺從背后飛襲而來的妖獸, 再思忖半晌,似是想起來了什么,有點(diǎn)猶豫道:“……小師妹給我的一夢入定丸是假的?!?/br> 虞兮枝:“……” 這理應(yīng)確實(shí)是只有她和虞寺知道的事情。 剛剛殺了兩只妖歸來,想要高高興興來給虞寺看妖丹的夏亦瑤:“……?” 什么假的? 虞兮枝再狐疑地看了虞寺兩眼,終于慢慢消去了眼中敵意。 但她又突然想起,方才的秘境之中,那長泓和尚似是認(rèn)出了自己在一夢入定丸中用的料,還說什么因此讓他師尊猜出了一些事情。 ……等等! 虞兮枝猛地起身,再環(huán)顧四周。 紅墻朱瓦,是初春的倉陽道,便是妖獸如此肆虐,卻也依然可見坍塌之下,偶有堅(jiān)韌綠意昂然探頭。 沒有那黑白僧袍的長泓和尚。 也沒有自始至終都將她攔在身后的謝君知。 “怎么了?”虞寺見她臉色倏然蒼白,不由擔(dān)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