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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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次第關(guān)閉,展眼間殿內(nèi)就只余下她們?nèi)?,靜謐地十分詭異。 就見荷露端著玉盤,蘇嫣連忙接過上面的湯藥,徐徐奉到姜太后跟前。 誰料姜太后反手一推,喑啞道,“這是哀家特意給你準(zhǔn)備的安胎藥,哀家瞧著你喝?!?/br> 蘇嫣垂眸輕嗅,這一聞之下著實(shí)教她驚出一身冷汗。 湯藥中是nongnong的藏紅花的味道! 她抬頭,姜太后將暮的眼神不容置疑。 凡是突如其來,必有古怪。蘇嫣這才明白,此前這一系列的舉動(dòng),都為了今日。 她淺笑,“臣妾今日已經(jīng)服了湯藥,霍太醫(yī)交代過,萬不可多飲,藥物相沖便會(huì)有落胎之險(xiǎn)。” 姜太后擺擺手,“既然你不喝胞胎藥,那就喝點(diǎn)別的?!?/br> 荷露又端上一碗,蘇嫣心知騎虎難下,可這鴻門宴不能來也來了。 “臣妾謝太后美意?!?/br> “荷露,伺候她喝了。” 荷露的手十分有力,全然不似宮女應(yīng)有的,必是有功夫在身的,她捏住蘇嫣的下巴,“昭儀娘娘,別教奴婢為難?!?/br> 掙扎中,蘇嫣抽手將瓷碗打碎在地,迅速起身,“臣妾突感不適,先回殿去了,太后娘娘安心靜養(yǎng)!” 沒走幾步,荷露竟是從后扣住蘇嫣的脖子,蘇嫣心下一橫,只怕兇多吉少… “今日這慈寧宮的殿門,你自是有去無回了,皇帝遠(yuǎn)在宮外,誰也救不了你?!苯笥挠拈_口,接著又急咳了一陣子。 蘇嫣轉(zhuǎn)過身,又被押至榻前,但見姜太后的手帕上盡是咳出的血絲。 “太后娘娘可否告知緣由,也好教臣妾死個(gè)明白。”她強(qiáng)行做出淡定的姿態(tài),腦中飛轉(zhuǎn)。 姜太后的哮喘之癥積年已久,咳血更是病危的征兆,而哮喘此征,最怕的便是引子,一旦激發(fā),片刻內(nèi)不能服藥,就可窒息而亡。 蘇嫣輕輕解下腰間香囊,盡量拖延時(shí)辰。 “哀家不能留你在昭兒身邊…你只會(huì)誤了他,誤了國…” 蘇嫣一副凄凄艾艾的神色,淚珠子在眼里打轉(zhuǎn),拭淚道,“荷露姑姑可否先回避一下,左右我今日是逃不掉了,仍有些關(guān)于陛下的事情,要告訴太后娘娘。” 荷露得了姜太后允許遂退至珠簾外。 蘇嫣暗自將香囊中的迷谷散開,湊近了伏在榻上,nongnong的香氣從她袖中飄出,姜太后只覺得嗓子發(fā)癢,難受的緊。 蘇嫣一把按住她的手,哭得很是傷心,音調(diào)卻很低,“太后娘娘,您不能拿掉臣妾的孩子,因?yàn)樗墒悄钐蹛鄣男鹤拥挠H生骨rou呢……” 姜太后聞言如遭雷擊,猛地后撤,雙眼暴起死死盯住她,卻發(fā)覺為時(shí)已晚,喉嚨痙攣,胸口悶地再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81陳倉暗渡 殿外斜陽將落。依稀有絲絲縷縷散入鏤花雕金的窗欞。 蘇嫣扣住姜太后垂暮的手,腦海里一片空白,無聲的對(duì)峙里,每一秒都漫長而了無盡頭。 生死一線,就在進(jìn)退之間。 姜太后喉嚨中發(fā)出斷續(xù)的音節(jié),有那么一瞬,蘇嫣幾乎就要收手,猶豫間,但聽珠簾忽然叮當(dāng)作響。 她猛然回頭,荷露姑姑面色隱晦地站在簾外,靜靜望著她。 靜地異乎尋常,完全沒有任何舉動(dòng),仿佛洞悉所有。 可這詭異的一切在蘇嫣的目光左移之后,卻顯得不值一提。 荷露身旁不知何時(shí)竟多了一人,在森嚴(yán)空蕩的大殿內(nèi),拉出長長的身影。 長樂王背光而立,緩緩走來,步履沉重。隨著他每走一步,蘇嫣的心跳便更疾速一分,極力平復(fù)著心緒。 他是姜太后最疼愛的小兒子,豈能放得過自己?這一劫終究是逃不過了。 長樂王一襲紫青長袍,森白的目光逼人,蘇嫣能感到他周身的殺氣漸濃。 “燁兒…”姜太后最終吐出了這兩個(gè)字,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香囊悄然落地,也好,蘇嫣松開手,絕望地迎上他的審視,就讓今日有個(gè)了斷罷。 有力的手掌擒住蘇嫣肩頭,微微用力,她徐徐閉上眼??善讨?,那手竟是下移,將她纖腰攬住。 “尊貴的太后娘娘,可是應(yīng)該替本王高興?你疼愛次子天下人皆知,那么皇兄最寵愛的女人,有了本王的孩子,該是喜事才對(duì)?!遍L樂王握住她的手,姜太后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的絕望,和恐懼,她欲抽回手,長樂王卻不放,他欺進(jìn)接著道,“不如即刻就下旨,將她賜予我,在你臨終之前!” “孽…障…”姜太后渾濁的眼眸顫抖著,砰地一聲后仰撞在靠榻上。 長樂王低笑,側(cè)臉在昏暗中有如地獄修羅,帶著毀滅的**,“孽障?究竟是誰的孽障太多!只怕你如今連死都不敢,地下有太多被你害死的冤魂,等著向你索命,你不敢,你怕了?因?yàn)槟愫λ牢矣H生母親得來的榮華富貴,就要?dú)г谒麅鹤拥氖掷锪?。你說,命運(yùn)是不是公允的很!” 一切都發(fā)生的太過突然,蘇嫣任他攬著,或者根本不能叫做攬著,就像被要挾的人質(zhì)一般,按在肚腹上的手勁道太大,出賣了他鎮(zhèn)定下極力掩飾的恨意。 姜太后的肢體漸漸僵硬,唯有喉頭沙沙作響,眼眸迸射出的光彩已然暗淡,油盡燈枯。 可長樂王為何要恨最恨她的姜太后?這一番話,字句都是刀劍,要置人于死地。 饒是蘇嫣也被他逼的喘不過氣來。 “還有你兒子的江山天下,我定會(huì)拿走原本應(yīng)屬于我的一切?!?/br> 話音落下,姜太后雙目大睜,望著眼前人,卻再也沒有一絲動(dòng)靜。 她死了,如長樂王所言,死不瞑目。 腹中一陣絞痛,蘇嫣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著。 “這一切,都是你設(shè)下的局,對(duì)不對(duì)?”她望著榻上冰冷的尸體,顫抖著開口。 長樂王不置可否,蘇嫣撐起身子,極力壓抑著憤怒,“為何?為何要如此害我!” “娘娘可知其中隱情?當(dāng)年虞妃和姜太后同時(shí)生產(chǎn),可虞妃卻誕下死胎后病亡。其間并非天災(zāi),實(shí)乃**?!焙陕秾⑺銎?,凝眸道,“姜太后忌憚?dòng)蒎?,便上演貍貓換太子之計(jì),將自己生下的公主親手掐死,換走了虞妃誕下的皇子。奴婢是虞妃娘娘的人?!?/br> 蘇嫣愣住,萬萬沒有料到,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姜太后,竟會(huì)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殿內(nèi)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敢問王爺一句,我究竟是何處與你結(jié)怨,要你這樣利用我,逼我害人性命?你們的恩怨是非,又與我何干!”蘇嫣壓低聲音,長樂王從床榻上移開,濃稠的恨意被他壓下,轉(zhuǎn)而邪邪一笑,“你懷了本王的骨rou,本王怎么舍得害你?” 蘇嫣甩開他拂上臉頰的手,“方才不過是騙人的說辭,這孩子根本和你無關(guān)?!?/br> “那你總歸是本王的女人?!彼匝凵袷疽夂陕?,將蘇嫣推往門外,“不論你是否承認(rèn),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出了殿門,一切按我說的做?!?/br> “你根本就是魔鬼…”蘇嫣咬唇,受他脅迫,雖萬分不愿,卻還是顧忌身家性命的。 “本王一直都認(rèn)為,你我氣味相投,都是為報(bào)仇而可以不擇手段的人?!?/br> 蘇嫣揮開荷露,步履沉沉推開殿門,她回盼,面色蒼白,“我恨你?!?/br> 及至殿外,她抬袖遮住刺眼的暮光,似乎聽見他在身后說,那便恨罷。 那便恨罷,多么可笑! “太后娘娘病危,速傳胡太醫(yī)!”荷露焦急帶了哭腔的聲音傳來,而后宮女內(nèi)侍,奔忙穿梭,這慈寧宮恢復(fù)了原狀,再無人知曉,被死亡掩埋的秘密和陰謀。 它將隨夕陽而落,永埋黃土。 就像這九重宮闕,銀瓦金漆,卻處處為冢,誰會(huì)在意多一縷不能瞑目的冤魂? 她從不曾想過,今日踏進(jìn)這慈寧宮殿門,一步邁出,竟是覆水難收。 生與死,情和債,都由不得此身。 走出慈寧宮主殿外,便見遠(yuǎn)處一抹熟悉挺拔的身影將要入內(nèi)。 蘇嫣忽然心頭一酸,顧不得旁的,疾步上前,“寧大人,不要進(jìn)去!” 寧文遠(yuǎn)回頭,便是蘇嫣驚惶的臉容映入眼簾。 “太后宣我覲見,詢問太子課業(yè),恕微臣不能從命?!彼_距離,像一個(gè)普通臣子那樣,對(duì)她恭敬地行禮。 他玉面青衫,姿態(tài)疏離,當(dāng)年策馬京城的寧五郎,已然變作內(nèi)庭重臣。 那份屬于年少時(shí)的逍遙不羈,收斂在眼角眉峰,化作如今的沉靜。 仿佛昔日所有情分,早已不復(fù)存在。 寧文遠(yuǎn)的疏遠(yuǎn),像最后一塊大石,壓垮了蘇嫣本就瀕臨潰散的防線。 蘇嫣吞回眼中淚水,回復(fù)了原本驕傲的神態(tài),“太后娘娘病危,長樂王正在侍疾,本宮勸寧大人不要貿(mào)然行事?!?/br> 擦肩而過的瞬間,蘇嫣看不見,寧文遠(yuǎn)的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濃稠。 右手在袖擺中攥成拳,又松開,任蘇嫣走遠(yuǎn)。 他默然折返,凝著她離去的方向,卻只余香風(fēng)無痕。 姜太后薨逝,遠(yuǎn)在封禪大典的皇上不得不提前回宮。 蘇嫣回宮后遂稱病不起,閉門不見客?;粲褡匀怀么藱C(jī)會(huì),堂而皇之地宣稱蕊昭儀因傷心過度而損傷胎氣,更為盡心地保胎。 望著頭頂帷幔飄搖,蘇嫣左右無法入眠,段昭凌昨日回宮后,坤元殿無任何消息傳出。 太后的治喪儀式悄然進(jìn)行,她卻不知這一次能否瞞天過海。 長樂王森然的目光,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mèng)魘。 太后下葬后,各族親王留京守喪七日,就在守喪期間,淑妃傳召諸位妃嬪聽事。 為著不惹人懷疑,蘇嫣佯作淡定地往萃芷宮。 將進(jìn)殿門時(shí),林清清攜了安樂公主而來,在門外沖她搖了搖頭,蘇嫣不明所以,卻也上了心。 今日后宮小主齊聚,坐定,便見段昭凌沉步入內(nèi),上座。 蘇嫣抬眼,見他神色十分疲憊,明黃色錦緞襯得身形消瘦了幾分,淑妃敬茶,他扶額,忍不住輕咳幾聲。 “陛下在外受了風(fēng)寒,還望節(jié)哀,莫要太過悲痛?!笔珏[隱有愁容,段昭凌環(huán)顧,與蘇嫣遙遙相對(duì),淡淡道,“朕的身子不妨事,母后病故太過突然,朕這個(gè)做兒子的竟來不及送終,實(shí)是不孝。” 蘇嫣杏眼含淚,下座行大禮,凄婉道,“當(dāng)日太后娘娘囑咐臣妾要好生侍奉陛下,臣妾太過大意,臨走時(shí)沒有及時(shí)喚太醫(yī)過來,才至病情延誤,”說話間,蘇嫣已然垂淚,“太后娘娘素來待臣妾極好,不想這一別竟成永訣…” 段昭凌下榻將她扶起,替她拭了淚,又?jǐn)y了她的手回坐,“無須自責(zé),你已盡心,朕都明白?!?/br> 林清清將安樂輕輕一推,那粉妝玉琢的小人兒便走到段昭凌近前,稚嫩的聲音道,“安樂把皇祖母賞賜的玉娃娃送給父皇,皇祖母在天上,一定會(huì)保佑父皇和安樂的。” 段昭凌良久,柔和地拂了她的發(fā)髻,“安樂說的對(duì),來讓父皇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