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jié)
場下嘩然,眾皆稱贊穆蓮生乃大家風(fēng)范,不愧是銜蓮而生的謫仙,不愧是蟬聯(lián)兩屆的“香王”,境界非同凡響。 然而就在洛雯兒以為他想用這種方式收買人心,意圖為自己奪魁奠基時,忽聽他又說了一句。 雖是四圍紛亂,雖是他語氣輕輕,然而依舊輕而易舉的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洛掌柜怎是盜竊呢?她原本就是我雪陵人!” 什么? 仿若石破天驚,不僅在觀賽的人群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就連洛雯兒的腦子都轟轟作響……她怎么成了雪陵人? 然而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香王”落于誰手,哪個國家便有巨大的經(jīng)濟(jì)利益,既然輿論都傾向于她,雪陵要保的便不是一個穆蓮生,而是這一年的黃金白銀珠寶玉翠,還有必須要保有的榮譽(yù)。而且她若是成了雪陵人,雪陵這次便不算敗,也不會得了雪陵國主南宮苑的責(zé)罰,可以說是將損失降到最低,還有意外收獲。 真是打得好算盤! 只是不知,他們要如何將她變成雪陵人,難道單單憑這一句話? 她這邊自初時的震驚轉(zhuǎn)為好整以暇,那邊胡綸急了。 胡綸尚意圖說服穆家老頭速度就醫(yī),可是穆家老頭就揮舞著連血管都被震得紅紫交錯煞是駭人的手跟御醫(yī)對抗,感覺真如同瘋了一般。 胡綸這工夫也沒心情理他了,直往簾幔那邊看…… 洛雯兒這一路走來磕磕絆絆,卻又不屈不撓,當(dāng)是在主子意料之中,至于是否能夠獲勝,他卻不敢肯定主子是否曾經(jīng)料定,但是主子一定想到了一旦她已然獲勝而雪陵絕對會死活不肯承認(rèn),就連淑妃的“多此一舉”都是在主子的算計之內(nèi)的,只不過現(xiàn)在……雪陵竟然恬不知恥的要搶人了。 主子,這可怎么辦? ☆、328蘇氏余孽 更新時間:20130705 他看著那靜靜飄擺仿若無人的簾幔,一時之間,居然忘記了如果洛雯兒被雪陵搶走了,他就再不用擔(dān)心主子會走火入魔,再不用處心積慮的琢磨著如何讓她合理“消失”而且主子也查不到他的頭上,再不用害怕一旦大將軍回來,因為個洛雯兒會鬧出怎樣的天崩地裂……說來說去,不就是多個她嗎?只要她不在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是現(xiàn)在,他什么都顧不得了。 無涯人特有的愛國熱情在他心底洶涌澎湃。 拂塵一揚,尾梢竟是抽到了穆家老頭的臉上,氣得穆家老頭又要叫嚷。他理也不理,只拿拂塵指著穆蓮生,以太監(jiān)特有的聲調(diào),然而不無語氣鏗鏘道:“大膽,洛掌柜是我無涯子民,何時成了雪陵的人?” 穆蓮生絲毫不以為忤,淺淺一笑,更似出塵之人:“洛掌柜不僅是雪陵人,在下還知道,她不姓洛,而是姓蘇……” 胡綸一怔之下,竟是給氣笑了,轉(zhuǎn)瞬又素起臉……姓蘇?雪陵國,只有當(dāng)年與三大調(diào)香世家齊頭并進(jìn)后因謀害國主之罪被抄家滅族的蘇氏,這么說…… 指著穆蓮生的拂塵當(dāng)即一抖。 若是洛雯兒當(dāng)真被定為是蘇氏后裔,那么此番,她必死無疑!恰恰合了自己的心愿,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而且這既是雪陵的國事,亦是其家事,別的國家不好插手,主子……怕是也無能為力吧? 而且他忽然有些相信穆蓮生的話了,因為蘇氏被滅族是十幾年前的事,若是逃脫個幾歲的小丫頭似乎也無不可能,而洛雯兒的出現(xiàn)也很奇怪……一個毫無身份的人突然現(xiàn)身禹城,還是大將軍給她弄了個身份。而她到底是什么人?似乎至今無人得知。然而若是大將軍因為憐香惜玉替她隱瞞,或許就可得解了。只是她突然從天而降砸到了主子的轎上……莫非當(dāng)年就是利用這種手段逃脫了滿門抄斬? 另外,就算她這回僥幸留在了無涯,可既被定為雪陵人,又曾隱姓埋名,家族人還企圖弒君,而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吧?如此…… 心跳劇烈,他為這個突然到來的好機(jī)會而激動不已,然而,依主子的心思,定是不會讓她有任何危險,可是簾幔的那一端如此之靜……主子在想什么呢?或者說,他在等什么? 夕陽似乎是卡在山頭,半天不肯落下,仿佛也在默默的關(guān)注著場中的一切。 四圍的冰墻依舊飄著淡淡的霧氣,很涼,可是胡綸卻覺得后背出了一層細(xì)汗。 洛雯兒看著忽然啞口無言的胡綸,再睇向胸有成竹笑得云淡風(fēng)輕的穆蓮生,還有漸漸安靜下來準(zhǔn)備看好戲的三個雪陵老頭…… 原來他們定的是這樣一條毒計,不過怕也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最后手段了吧? 給她扣上雪陵蘇氏的名頭,不僅“香王”依舊歸雪陵,利益不損,還可將她名正言順的帶回雪陵,再以弒君之罪名正言順的處死,可謂一箭雙雕。 這場斗香大會,當(dāng)真是有史以來最為波詭云譎的一次賽事了,就因為這層出不窮的狀況,給《京城彩韻》添了多少勁爆的材料?又給她賺了多少銀子?而今天這一場,是不是會成為一個完美收官? 她忽然很想笑。 于是她便真的笑了。 她抬了眸,睇向穆蓮生:“既說我是雪陵人,還是蘇氏余孽,請問有什么證據(jù)?” 穆蓮生不慌不忙,勝券在握的樣子讓所有人都不由得集中了精力。 “首先,不論你是否承認(rèn),在調(diào)香方面,雪陵人有至高無上無人能及的天分!” 認(rèn)真聽講的眾人頓時噓聲一片。 穆蓮生毫不以為意,繼續(xù)道:“而且你調(diào)香的習(xí)慣,對香品的見解,經(jīng)常做出其不意之舉,既大膽又細(xì)心,還可自圓其說,正是蘇氏的風(fēng)格。” 洛雯兒斂衽為禮:“多謝穆公子夸獎。只不過若是蘇氏能夠細(xì)心,怕也不會在進(jìn)獻(xiàn)給國主的香品里弄出了相克的兩味香,以招致滅門之禍吧?” “這便是蘇氏的大膽之處了。”穆蓮生搖搖頭,貌似嘆息:“其實調(diào)香,關(guān)鍵還是要腳踏實地,歪門邪道,終是不長久。” 這便是說她走的是“歪門邪道”了? 她笑了笑:“如今想來,你當(dāng)初要與我交換香品,怕不止是為了互通有無吧?” “不錯,我那時便開始懷疑你,只可惜……” 只可惜香品沒換成,在后來的競拍一環(huán)中,他還曾經(jīng)想要買她的香品,令她大為驚異。原來在那時,即便沒有后來的夜襲,他們就已經(jīng)決意要害她了。 草蛇伏線,灰延千里。 這盛世繁華,人間美景,原來不過是一匹漂亮的絲綢,一旦掀開,便會發(fā)現(xiàn)里面掩蓋著的竟是如此不堪的齷齪與骯臟。 “只可惜穆公子忘記了,雪陵調(diào)香世家都有一條不成文的祖訓(xùn)——傳男不傳女。而我……當(dāng)初因為我是女子,差點被驅(qū)逐出場,穆公子不會不記得吧?而且,四大家族中,蘇氏對這條祖訓(xùn)遵守得尤為嚴(yán)格。因為早在五百年前,蘇氏的家主因為寵愛小女,遂違背祖訓(xùn),將調(diào)香之藝傾囊相授。然而在這位姑娘十八歲的時候,突然與人私奔??墒窃谒龑⑻K氏絕學(xué)全部教給自己的相公之后,突然無疾而終。而后,原本只有丁、乾、蘇三大調(diào)香世家壟斷的斗香大會上,莫名出現(xiàn)了個年輕人。此人以蘇氏固有的調(diào)香之法,又融匯了自己的所得,竟然拔得那屆斗香大會的頭籌,成為新一代的‘香王’。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個青年似乎姓穆吧?” 場中頓時“轟”的一聲。 穆家老頭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了,死死的瞪住洛雯兒,一直不肯就醫(yī)的手背上如同布滿了紅紫交錯的蛛網(wǎng),仿佛下一刻就會化作魔爪,狠狠的掐住洛雯兒的脖子。 然而他也只能是想想,因為洛雯兒兀自在旁若無人的講述那段早已被遺忘的秘辛。 “所以,蘇氏自此以后恪守祖訓(xùn),如有違背,授業(yè)者及受業(yè)者皆以最殘酷的家法|論處,無一生還,還要家族人皆去觀刑,務(wù)必將這殘忍一幕永記于心。更有甚者,甚至規(guī)定蘇氏之女,終生不得用香。而穆氏靠此發(fā)了跡,更是防女子甚于防川,以免禍起蕭墻。然而穆公子對蘇氏的調(diào)香之法如此了解,怕不也是因為得傳于蘇氏吧?”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眾人開始竊竊私語,不時發(fā)出嗤笑。 穆蓮生卻是鎮(zhèn)定自若:“常言道,兵不厭詐。若沒有穆氏,蘇氏的秘法怕不早已失傳了吧?” 大言不慚! 眾人皆怒目以視。 此刻,他依舊衣袂翩翩,如臨塵之仙,仿若穆氏當(dāng)年所為,他方才所言,皆是光明正大之舉。 然而落在眾人眼中,那如同雨洗天青般的顏色此刻是那般污濁。 因為無夜曾經(jīng)冒犯天朝而被懲治,結(jié)果連一個小小的世家都可以肆意責(zé)辱人家國主,但如今看來,穆氏,才是真正的欺世盜名! 可是好端端的洛掌柜突然成了雪陵人,還是早就該被消滅的蘇氏余孽,他們這些外人,要如何參與人家的國事?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卻見洛雯兒微微一笑:“洛某所言,不過是想讓各位明白,雪陵的調(diào)香之術(shù),一向是傳男不傳女。而我身為女子,如何要得了這真?zhèn)??尤其是蘇家滅門一事,早在十幾年前,我那時更是小小孩童,要如何逃脫厄運?又如何能傳襲得了絕學(xué)?可是穆公子卻偏偏糾結(jié)于穆家的調(diào)香之法來自何處,莫非在穆氏心中,這才是重中之重?” 穆家老頭本以為勝券在握,此刻卻被反將一軍,登時變了臉色。 穆蓮生卻依舊神色不改,令洛雯兒欽佩……臉皮真厚!然穆氏若非如此,要如何從當(dāng)年那位蘇氏女子手中騙取秘笈?而穆蓮生又要如何在同輩中脫穎而出,成為預(yù)定的穆氏下一任家主? “這個或許不難解釋,就如同洛掌柜現(xiàn)在,誰知道你當(dāng)初是不是女扮男裝?” 果真,果真是詭言狡辯! 不待洛雯兒開口,一直憋得說不出話來的英秋冉爆發(fā)了:“敢問閣下,穆氏有嬰孩問世的時候,是不是要去宗族報備?是不是要請族老鑒證?如何混淆男女?而但凡世家,皆是如此嚴(yán)格,要如何以女充男?況蘇氏各代從不缺男丁,每房皆是人丁興旺,又何須多此一舉?” 情急之下,這位英二公子竟然不結(jié)巴了,還敢于挺身而出,不復(fù)曾經(jīng)的懦弱,頓令旁聽的英若丞瞪圓了鷹眼,撫著胡子,面浮笑意。 “那又如何?百密終有一疏。” 看來穆蓮生誓要將不要臉的風(fēng)格進(jìn)行到底了。 英秋冉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氣炸了:“蘇家的老爺子糊涂了?連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分不出?” 穆蓮生極是優(yōu)雅而悲憫的打量了下洛雯兒,洛雯當(dāng)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竟是說她即便發(fā)展到現(xiàn)在也不像個女人嗎? ☆、329一個心愿 更新時間:20130706 頓時怒火中燒,而今日極少發(fā)言的甘露萱忽的噗嗤一笑,笑聲嬌媚,流水一般灑了滿場,合著飄渺的冰霧一同跳躍。 洛雯兒忽然也笑了:“穆公子此言有理。不過有一句話,似乎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莫名其妙,但終有人率先反應(yīng)過來……聽說雪陵當(dāng)今的國主,并不是得了什么惡疾才不能見人,而是因為王室內(nèi)部一向不為人知的原因,換成了個女人…… 人群嚶嚶嗡嗡,頓時激動萬分,于是便有那么一兩句,飄飄悠悠的傳到了場中…… “啪!” 不知是誰打碎了一樣?xùn)|西,聲音不大,卻是震驚了全場。 待眾人循聲望去,卻聽天師方江瀚大笑起來:“我說你們,不就是個‘香王’么,至于這般劍拔弩張?洛掌柜到底是哪的人,是什么人,似乎不是這場大會該討論的事吧?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又是大會的最后一日,咱們是不是該把先評的評出來?而你們的事,是不是私下里再說?你說是不是,甘夫人?” 甘露萱正盯著洛雯兒,唇角嵌著笑意。 原本美人之笑當(dāng)是分外動人,然而此刻卻好像一朵罌粟花,雖是妖冶魅惑,但盛開的不僅有美艷,還有引人入甕的毒。 “還用說嗎?”她拂了拂縑絲繁葉的寬廣衣袖,選了個優(yōu)雅萬方的姿態(tài),慢條斯理道:“勝負(fù)早已定了,偏偏有人還要糾纏不清。” “哈哈,既是如此……穆公子,愿賭服輸哦?!?/br> 方江瀚雖是笑著,滿臉抖動的褶子似乎也存著笑意,可是一雙瞇起的老眼卻不無警示。 穆蓮生微微一笑,風(fēng)度翩翩的深施一禮:“學(xué)生自是悉聽尊便?!?/br> 穆家老頭兩眼一翻,氣得暈死過去。 剎那間,禮樂響,人群歡呼。 方江瀚舍不得脫下貴重的衣袍,只在外面罩上隆重的禮服。捧著寶冊金冠的內(nèi)宦亦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冰墻處,貌美如花的宮女圍繞一圈,手執(zhí)缽盂,只待洛雯兒接過封賞便要拋灑花瓣金粉,進(jìn)行慶賀。 夕陽余暉中,托盤上暗紅錦繡的細(xì)密絨毛根根簇亮,如同春草頂戴露珠,其上寶冊金冠更是爆出耀眼光芒,仿若旭日破云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一瞬不瞬的注視那兩個捧著托盤的內(nèi)宦神色倨傲而祥和的接近,激動的等待著神圣一刻的降臨,等待記錄一場有史以來第一次發(fā)生在無涯的盛事。 方江瀚做事干脆利落,全不似三個雪陵老頭無論開場還是終結(jié)都要長篇大論再來一番感慨,只袍袖一揮,便似抖落一片璀璨天光。 與此同時,聲若洪鐘道:“奉天之命,賜‘香王’一號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