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皇上的顧慮

    “伴君如伴虎，我如今也終于有了這樣的感慨，日后，樓家的事，或許……還要仰仗于你了?！?/br>
    夜半無人之際，云裳輾轉反側，無論如何是再也睡不著，索性披衣而起，外間房里，香香鼾聲如雷。她踱步而出，到庭院之中乘涼。

    說是乘涼，然而，她此刻心中，卻是有著千鈞一般的沉重，樓鐸白天里說的那一番話，絕對不是尋常的一句玩笑，他是朝廷大員，也是極其重面子的一個人，若是尋常的時候，她別說是帶回來一個男人了，就算是把攬翠樓的那些名伶戲子們?nèi)即虬鼛Щ貋?，頂多是被樓鐸狠狠的責罰一頓，也不會答允她提出來的要搬出去的要求的。

    他如此爽快的答應，其中必然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名頭。

    本來是還可以找顧籽萄商量下的，但是顧籽萄已經(jīng)被她老爹抓回去，自己也沒個可以獲取信息的途徑，更沒有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想到此處，云裳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偏巧，她這一嘆氣的功夫，身后便有人跟著也嘆了一聲。把云裳嚇了一跳，忙回頭看過去，卻是白天里涎皮賴臉賴上來的那個美男，蓮準。

    她一對清澈的眸子在黑夜中看來，別有幾分的透亮和純粹。上下看了他一番，云裳發(fā)現(xiàn)，晚上這個時候，蓮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輕快顏色的長袍，淡淡的碧色更是襯托的他風姿綽約，此時，月夜，荷塘，清風，才子風流……

    的的確確是惹人遐想的一番景象。

    然而，云裳卻沒有一丁點的好心情，她并不討厭這個人，卻也絕對說不上喜歡，說實在話，云裳已經(jīng)有了很好的適應能力，對于這個世界上出現(xiàn)的任何一個物種都能冷漠對待，何況，蓮準這個生物和自己屬于同一物種，都是人類，而且還是個好看的人類。

    云裳自然不會特別討厭他。

    顯然，那個蓮準對自己的興趣要更大一些，不然他也不會大半夜的跟隨自己出現(xiàn)在這個庭院當中了。

    等等……

    云裳這才覺得大驚失色了一番，難道說，這個人一個晚上都在跟著自己？天！她竟然沒有發(fā)覺！

    蓮準將她臉上的神色一一看過，見她一會兒微微鎖眉輕笑，一會兒又悄悄蹙眉，忍不住勾唇淺笑道，“云裳小美人兒，你在想什么？”云裳對他這rou麻的稱呼沒有一丁點的難受和惡心，比起在現(xiàn)代社會里明明對方是一只恐龍卻要叫上好幾聲的美女的那種狀況好多了。

    云裳瞧他一眼，“大晚上，你不去睡覺，跟來到這里干什么？”

    蓮準做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來，捧著自己的一顆心，“云裳小美人兒你是不說則已，一說就讓人傷心，我一個人孤枕難眠，想你想的心內(nèi)兒焦慮。只好到此處來賞月吹風，以慰藉相思。”他說著說著就要唱戲似的拿上了韻味。

    “恩，那你慢慢慰藉吧?！痹粕岩娏怂?，自覺不是對手，只好轉身離他越遠越好。

    不想，她才轉身，就被蓮準的一只大手勾住腰身，“別對人家這么冷淡嘛，云裳小美人兒，我現(xiàn)在可是你的男寵。你這幅樣子，別人是很難相信哦。”

    云裳也不掙扎，只半抬頭看他，“你要住進來，我便讓你住進來，你又在打什么算盤？”

    “這話說的可不公道呢?！彼麐尚α讼?，很奇怪，這動作他做出來卻不讓人覺得惡心反胃，“云裳小美人兒，你只說我達到了目的，難道你自己不也是么？”

    云裳的眼神一冷，看他。

    蓮準促狹的笑了下，“別想抵賴，你用我做借口，正好離開這個傾芙園，搬到外面的新天地去生活，難道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目的么？”他點了點云裳的胸口，被云裳一巴掌拍開，他笑吟吟的說道，“我只是說出了你的心里的真實想法，怎么？被說中了，心里不開心了么？”

    被人說破心事的云裳倒也坦然，反觀他時神情也松快了幾分，“你說的不錯，你利用我混進相府。而我利用你，離開相府。你是個戲子，是個有名的伶官，我是官宦世家，養(yǎng)著幾個歌姬伶官，也不為過，頂多被人說成是走雞斗狗的不良二世祖罷了?！?/br>
    “至于你……能做到這一步的人，也沒什么好在乎了吧？”云裳撇了撇嘴，沒甚所謂的從他的長臂之中抽出身子，自顧自的往竹林里走，一邊輕悠悠的念道，“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br>
    若是她想的不錯，這樓府的太平安康日子，眼看著，是要到頭了。

    第二天清晨，幾乎是一夜未眠的云裳頂著兩團黑眼圈爬起來，嚇了香香一跳，蓮準收拾停當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對著鏡子發(fā)愁，瞧見云裳這幅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云裳看他一眼，“笑什么？”

    “笑有人比咱們唱戲的扮上的臉還花哨?！彼贿呎f，一邊從袖子里掏出盒胭脂來，輕輕用極其纖細的手帕沾了放在手指肚上暈開，坐到云裳的對面，示意她坐好別動。

    手指輕輕的覆蓋在她的眼下，她的皮膚真好啊，蓮準這么在心里嘆息著。十幾歲小姑娘的皮膚就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澈，摸起來還有一點冰涼涼的感覺，好不沁人心脾。

    “這是什么啊？好香?！毕阆阄宋亲樱滩蛔柕?。

    “是百花蜜?！鄙彍蕫巯У膿崦讼略粕训哪橆a，“采百花之所長，釀就的純蜜，敷在臉上有消炎消腫的功效。雖然這是如斯名貴的好東西，不過，用在這張臉上，怎么看，怎么還覺得配不上呢?！?/br>
    香香本來也不討厭蓮準，又聽他這么夸贊云裳，拿帕子掩在唇上，“對的！小姐的相貌真是天下無二的好看?！?/br>
    云裳閉著眼睛任由他給自己搗鼓，聽見香香如此說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誰都說紅顏禍水，可見這話并不虛假，她這個小紅顏還真的是要去禍亂下朝綱。

    “好了沒有？”她閉著眼睛，等他弄好。等了許久也沒見他說話，只好睜開眼，卻看到蓮準正在那兒琢磨自己的耳洞，鼻尖都快貼到她的脖頸上，她剛想要責怪香香為什么不過來阻攔，卻看到香香已經(jīng)憋了個大紅臉，看得目瞪口呆了。

    她沒好氣的推開蓮準，“你自己沒有??？”

    蓮準揉著被她推過的胸口，“還真沒有。”

    云裳拂袖起來，“你自己安分點，不要到處招搖。”

    蓮準一扯她的袖子，“你不怕我一個人在這兒被人搶跑了？去哪里？”

    云裳低頭看了他一眼，“去一個不能帶你去的地方?！?/br>
    蓮準訕訕的聳了鼻子，只好松開手，“我和香香一起乖乖的等你喲?！痹粕褢械美硭λπ渥幼吡?。

    她要去的，正是顧大學士的府邸。

    她去的時候，顧籽萄正在房間里繡花。見她進來，開心的將她拉到屋子里坐下，云裳指了指她桌子上的繡品，拿起來看了半晌，嘖嘖稱贊說道，“真是了不得，這是雙面繡啊？”

    顧籽萄笑了下，有掩不住的驕傲，“這算什么，我害羞過三尺多長的山河秀呢?！?/br>
    云裳笑了笑，“這些小女子的活計，我可不行。”

    顧籽萄親自給她泡了一杯茶，“我娘以前說過，聰慧的女人都不擅這些女紅等物。”

    “哪有？這是你娘哄你吧？”

    “才不呢，咱們大鳳朝的開過女皇就不擅長這些女紅織品呢。據(jù)說啊……”顧籽萄稍稍湊過來，說道，“據(jù)說連下廚和侍候男人這種事情，都要身邊的女官一一教給呢?！?/br>
    “真的假的啊？說的跟你瞧見了似的?！痹粕淹屏怂话眩嚨叵肫痤欁烟岩彩窃缒陠誓?，忍不住停頓了下，暗暗覺得自己失言。顧籽萄也是玲瓏心，瞧她這副懊惱的樣子，便笑了下，“這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說說吧，你這個大忙人，怎么今天想到要來我家了呢？”

    云裳拍了額頭一下，“光顧和你說話，簡直是要忘了正事。顧jiejie，你有沒有聽你父親最近提起我父親的事？”

    顧籽萄啞然失笑，“云裳，你父親的事，難道不該是你這個做女兒的最清楚嗎？”

    云裳搖了搖頭，“我和我父親的關系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有事情也不會同我講的。好jiejie，你就給我說說嘛?！?/br>
    顧籽萄喝了口茶，正規(guī)正矩的開了場，將這些天來自己從父親那里聽見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顧籽萄并沒有覺得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現(xiàn)在朝上議論最多的就是關于樓鐸要辭官這件事情。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聽著聽著，云裳只覺得自己聽的雙手發(fā)涼，手心里都是涔涔的汗水。尤其是當顧籽萄說到，皇上似乎已經(jīng)準奏了樓鐸的辭呈之后……

    她的臉色終于繃不住的蒼白了幾分。

    顧籽萄瞧她神情不好，慌忙問道，“樓伯父年事已高，辭官歸故里是早晚的事，云裳你可千萬別埋怨他啊。”

    云裳端起茶杯來喝了兩口，勉強穩(wěn)定下自己的心神，這才說道，“顧jiejie，你方才說……皇上已經(jīng)準許了父親的辭呈？那他還說了什么沒有？”

    “好像是說了，那天父親回來還夸贊樓伯父來著，好像是什么，哦，對了。”顧籽萄一拍手，說道，“皇上說，樓卿忠心寶朝，一生公正，如今歸田，膝下三子也需留在京城，為國效力才好?！?/br>
    就是這一句！

    云裳手中的茶杯幾乎要跌落在地，慌忙中茶水灑了前襟，顧籽萄一把扶住她，“云裳！你怎么啦？”

    第三十九章 手足之情誼

    這一路上，她簡直是跌跌撞撞回來的。她長這么大還沒有一次這么的失態(tài)慌張。

    倒不是她小題大做，而是……事情著實的緊急。并且這種感覺緊急狀況已經(jīng)遠遠的超出了她的預料之外。

    她是自己走回來的，沒有馬車，沒有轎子，路上有不少人對著她指指點點，都在議論紛紛。因為她回京的時候和丁姨她們扶靈一路走來，有不少人都是見過她的。加上昨日蓮準那么一鬧，自己倒是成了這京南城的話柄和談資。

    對身邊人的指指點點示弱不見，云裳的腦子里已經(jīng)被其他的事情填滿，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她低著頭只顧著走路，冷不防卻撞到了一個泛著冷香的懷抱，她連連后退，抱拳施禮，“對不住，對不住……”

    “云裳小美人兒，你怎的對奴家這么客氣呀？奴可消受不起。”那人一開口，云裳立刻抬頭，驚愕的眸子里倒映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頰來。

    “蓮準？”云裳幾乎是喊了出來。

    蓮準比她高出一頭還要多，輕而易舉的展開袖子搭在她的頭上，做出一片陰涼來，“這么毒的日頭，偏要到處跑，曬壞了奴可是要心疼的。”

    旁邊的人群里已經(jīng)有人發(fā)出了倒吸冷氣的聲音。

    云裳嘆了口氣，用僅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你要出來放風，大可以單獨行動。不需要用我做幌子?！?/br>
    蓮準微微一怔，搖了搖頭，將手指點在她的鼻尖，一臉寵溺的說道，“總是揭穿人家的心事，云裳小美人兒你可真不可愛?！?/br>
    云裳無意與他爭論，只好隨他?！凹热粊砹?，就一同走吧?！?/br>
    “不怕我壞了你的名聲？”那人挑起妖嬈的眉梢看她?！?/br>
    “這不是已經(jīng)壞的差不多了嘛?！痹粕阎噶酥改X袋上的他的袖子，啥是無奈。

    二人回到傾芙園，就見到香香正蹲在大門口無聊的只差數(shù)自己的眼睫毛。一見云裳回來，立刻歡呼著竄了上來，“小姐！啊，蓮公子！”

    云裳納悶的開口，“你怎在這兒？”

    香香指了指傾芙園里說道，“小姐你前腳走，老爺后腳就差遣了人來，讓咱們收拾東西趕緊走人呢?！?/br>
    云裳莞爾一笑，這老家伙倒是手腳夠快。這些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也沒有什么。可是看見香香一幅如喪考妣的模樣，云裳又忍不住納悶，“昨天不是說了要搬出去嗎？你怎么這副不情不愿？”

    香香揉了一把臉說道，“小姐不和四少爺住在一起了，以后該有多寂寞，多孤獨?。俊?/br>
    云裳哭笑不得，還未開口，卻被蓮準一把拉住胳膊，嘿嘿笑道，“小香香你多慮了哇，你家小姐以后不需要四爺陪著，有我一個就夠了?！?/br>
    香香看了看云裳已經(jīng)變黑的臉色，沒敢接話。

    云裳淡淡的看了一眼里面，囑咐香香道，“那幾樣東西都收拾好了咱們就走。”

    “已經(jīng)收好啦！我怕那些人亂動手，就提前打好了包裹呢?！彼噶酥付言陂T口的兩個小包裹，云裳笑了下，這丫頭其實還挺靠譜的。

    領他們?nèi)バ戮拥娜耍黄淙皇窃柒暋?/br>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云良和云崢也跟著過來了。

    幾人寒暄了幾句，氣氛因為有云良和云崢在場而顯得有幾分尷尬。一路上都沒說上幾句話，云裳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倒弄得自己的嘴巴發(fā)酸，好不難受。

    好不容易到了新住處，云裳抬頭看去，這一處宅子倒是甚和自己的心意，在長安街的東側，身后是鬧市，宅子里卻一片安靜，頗有些鬧中取靜的含義。

    云裳在宅子里走了兩遍，覺得這里的地方比傾芙園的占地要小一些，但是布局卻顯得更隨性一些，不似傾芙園那般墨守成規(guī)的古板。

    “你查查看，還少什么，我再命人給你送過來?！痹柒曇恢鄙铈i眉頭，直到此刻也沒舒展開。云裳瞧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笑了下，“四哥你別這樣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把自己照顧好。你放心吧。對了，我想要幾個轎夫，這樣出門也算方便?！?/br>
    云鈺想了想，“恩，你這里的確不適合騎馬出行，明日就給你物色幾個像樣的轎夫。丫頭四個，小廝四個，都是我挑過的，你放心。”

    云裳心里一暖，給了他一個安心的微笑，“多謝四哥。”

    “你啊。”云鈺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瞧了一眼那邊無聊的數(shù)樹葉的蓮準說道，“這人有什么好？”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是這句子里卻有那么濃重的鄙夷的色彩。

    “大哥二哥，時候也不早了，還請早些回去歇息?！彼媸鞘軌蛄四莾蓚€悶油瓶不說不動的樣子。只好直言不諱的下了逐客令。

    云良眼神微沉，看了一眼云崢，云崢比他要活泛一些，對云裳說道，“你與他……你好自為之。”

    云裳勉強笑了下，“知道了。”

    云崢看了她半晌，掏出一個錦袋來放到她手里，云裳一摸沉甸甸的，就知道里面應該是些黃白之物。剛要推辭，云崢卻已經(jīng)和云良走了。

    云鈺看著他們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也取出一個錦袋來，“倒讓那兩塊木頭搶了先，算了，不和他們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