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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半子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她抬頭去望,見這油庫頂上還橫著一層,盡頭又似有出入口,頓時(shí)恍然——千纓在閣樓里!

    火苗已快竄到屋頂,許稷忙去找梯子,可火勢(shì)太大根本無法再后退。煙灰嗆得她肺痛眼疼,腳下又不知絆到了甚么,一個(gè)踉蹌就摔了下去。

    油坊儼然已成火場(chǎng),士兵們進(jìn)進(jìn)出出不斷潑水滅火,卻不知許稷已被困在油庫中。林副將沖進(jìn)去指了油庫道:“許明府在里面!先滅這里的火!”

    就在一眾人潑水之際,忽有一人扛了樓梯撥開人群,渾身濕淋淋的罔顧火勢(shì)往里去。

    林副將咋舌之際,余校尉已是沖了來:“副將!我們抓到了那等人的同伙!那同伙交代夫人就關(guān)在閣樓上!可這火勢(shì)——”他說著,罔顧這滴水成冰的天氣,往腦袋上倒了一桶水,飛快地沖了進(jìn)去:“將軍要不要幫忙?!”

    “滾出去!不要添亂!”

    王夫南從容爬上閣樓,貓腰走到盡頭,將已經(jīng)昏迷的千纓扛下來,迅速將其送到門口,猛咳一陣抬起頭來:“許稷呢?”

    林副將被嚇住了,反應(yīng)過來急道:“將軍沒看見嗎?明府在里面??!”

    “不早說!”王夫南顧不得身上輕微灼傷,飛快奔了回去。

    許稷想爬起來,火苗已燎到了她身上,可她無法動(dòng)彈,咳嗽聲更是愈發(fā)微弱。

    循著那微弱咳嗽聲,王夫南艱難走了過去,他潦草撲滅她衣裳上的火,俯身下去將她抱起來,許稷微微睜開了眼。

    她感受到他衣服的潮濕,又感受到他皮膚的溫?zé)?,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沒事了?!蓖醴蚰涎院?jiǎn)意賅,不再浪費(fèi)時(shí)間,抱著她沖出了火場(chǎng)。

    作者有話要說:

    王夫南v:今天盒飯里有雞腿,據(jù)說是導(dǎo)演組的小灶,可是我被燒得不輕啊,不能多給一個(gè)嗎,工傷哪!

    ☆、第36章 三六夢(mèng)浮橋

    許稷做了個(gè)長(zhǎng)夢(mèng)。

    行至浮橋,再回頭,彼岸空蕩蕩。

    醒來的過程痛苦又漫長(zhǎng),濃煙熏壞了她的嗓子,腿也無法動(dòng)彈,費(fèi)力睜開眼,卻見王夫南坐在榻旁。

    她馬上閉了眼,勺子卻喂到了唇邊。

    “喝口水再睡?!?/br>
    是王夫南的聲音沒錯(cuò)。

    許稷很累,但溫順張開了嘴。勺子傾得很有分寸,不會(huì)讓許稷嗆著,也不會(huì)太磨蹭。

    飲完這口水,她才又得了些力氣,復(fù)睜開眼看向榻旁的王夫南。王夫南忽探過手去輕按她頸側(cè),大大方方道:“脈搏很好,不過你的腿折了,需臥床休養(yǎng)。”

    許稷仍看著他,張了張口,喉嚨卻疼得無法說話。

    王夫南伸指按住她的唇:“我知你想問甚么?!庇质栈厥謴膹娜萑莸溃骸扒Юt已救了回來,無甚大礙,目前正睡著;那些家伙點(diǎn)了油坊想趁亂逃逸,但你的兵卻堵死了出口,一個(gè)不少全部落網(wǎng);城門還未開,但神策軍正在駐地好好休息,不急于這一時(shí)?!?/br>
    “至于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換的——”他一本正經(jīng)說,“是我動(dòng)的手?!?/br>
    說完這句他仍一臉坦蕩:“你衣服燒壞了必須換,而這里知你身份的僅有我與千纓,千纓昏迷,我唯有代勞,請(qǐng)你理解。”

    許稷就算想說甚么也沒法說,就任由他一張燦爛的臉在眼前晃。他那樣悠閑坐著,身上套著不知從哪兒搜羅來的舊袍子,袖子短了一截,手腕露出來,姿態(tài)從容,完全沒有被這不合身與陳舊所影響,還是那風(fēng)華正茂的模樣。

    真好啊,許稷想。

    她想動(dòng)動(dòng)腿,卻疼得根本挪動(dòng)不了,最終皺眉放棄。

    “想換個(gè)姿勢(shì)睡?”王夫南起身,手探進(jìn)被窩中幫忙。

    “不。”許稷艱難吐出這個(gè)字,王夫南探進(jìn)去的手卻已觸到了一絲微妙的濕熱感。

    他先是蹙眉,后收回手,待低頭看清指腹上那一抹可疑血色,便焦急掀開被子去查看她腿上的傷。

    然傷口安好,并未再度滲血。

    “哪來的血?”他皺著眉自言自語,許稷卻是費(fèi)力撐臂半坐了起來。

    白衫子上一片血跡令人心驚,而她隱約察覺到了腹痛。

    “經(jīng)血?”王夫南極迅速地反應(yīng)過來,表現(xiàn)卻很平淡。

    他面上這樣鎮(zhèn)定,內(nèi)里卻燒得慌。不尷尬都是假話,但他不在意,索性直爽地看向許稷:“你來月信了,需要幫忙嗎?”

    許稷的臉色變了又變,恨不能將他趕出去。

    王夫南當(dāng)她是在表達(dá)尷尬,卻不知這是初潮。

    恰這時(shí),千纓的聲音乍然響起來:“三郎!三郎你在里面嗎?”她聲音也是啞啞的,音量卻不低,隔著門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幾乎是飛一般地沖了進(jìn)來,毫無理智地?fù)涞酱睬埃骸叭赡阍鯓恿??!”說著手摸到那綁著木片的腿:“腿怎么了?”再看到血:“怎會(huì)有這么多血!”

    一驚一乍間,許稷抬手按住了她腦袋,要穩(wěn)住她急躁躁的情緒。

    她頭發(fā)衣服全亂糟糟的,一看便是剛醒來。許稷動(dòng)了動(dòng)嘴,以口形告訴她:“沒甚么事?!?/br>
    “這還沒有甚么事哪!你為了救我也不必要這么拼哪!”千纓很沮喪,“還不如放任我死掉算了……”

    “說甚么胡話,讓開?!币恢闭驹谒砗蟮耐醴蚰险婚_口,徑直走了過來,俯身就要將許稷抱起來。

    “你做甚!”千纓急急擋。

    王夫南余光瞥一眼褥子上那血跡:“有嘀嘀咕咕的工夫不如將褥子換掉?!毖粤T不由分說抱起許稷:“她來月信了,麻煩你去準(zhǔn)備些必要的東西?!?/br>
    “月信!”千纓再度喪失理智,手足無措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抬頭盯住王夫南一時(shí)間不知說甚么。乍然回神,她驚道:“你——你怎知道那是月信?!莫非你——”她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耳中嗡嗡直響,天哪王夫南竟知道許稷是女兒身了!

    她只覺一陣胸悶,仿佛下一瞬就要急暈過去,但最終還是拽回了飛奔到懸崖邊的理智,定定神威脅王夫南道:“你倘若敢亂說我就放蛇咬你?!?/br>
    王夫南皺眉道:“別啰嗦快干活?!?/br>
    千纓深吸一口氣,速扯下床上的臟褥子,飛奔至柜前扒拉出新褥子來麻利鋪好,扭頭對(duì)王夫南吼:“快放她下來!”

    “干凈衣裳呢?必要的東西呢?這樣放回去,褥子上又都是血,你腦子去哪兒了?”王夫南與千纓說話粗暴又直接,千纓討厭他簡(jiǎn)直討厭到發(fā)狂,她咬咬牙:“換衣裳關(guān)你甚么事!你將她放那胡床上,滾蛋!”

    兩人勢(shì)要打起來,許稷想勸架卻出不了聲,況腹痛一陣陣,她實(shí)在沒多余精力去管這兩位之間的矛盾。

    “怎么不關(guān)我事?她身上穿的這件便是我替她換的。”

    千纓聞言捶胸頓足,“我要死了”,她喪失理智地想。

    王夫南見她下一瞬可能就要炸成碎片,很識(shí)趣地將許稷放在胡床上,只身退了出去。他一出門,千纓便失控地嚎啕起來,淚眼對(duì)許稷:“我就說過他本質(zhì)是很壞的……嗚嗚嗚?!?/br>
    許稷什么話也無法說,只能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而千纓見許稷太可憐,只好抹了抹眼淚悶聲不吭去給她拿必要的東西。

    門外的王夫南聽里面哭聲暫歇,這才邁開腳步離開了許宅,徑直往公廨去。

    ——*——*——*——*——

    日頭露了臉,陽光雖慘淡,卻仍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溫度。

    王夫南坐在陳珦公房中,捋起袖子來默不做聲將肘上及腿上的破皮撕掉,又勾過藥膏盒子,蘸了些抹在傷處,末了熟練拿布帶包好,抬首恰看見走進(jìn)來的陳珦。

    陳珦拿了新衣裳來:“我的衣裳你穿都太短了,這是問我妻兄借的?!闭f著往案前一放,探頭瞥瞥他的傷:“你沒大礙吧?”

    “能有什么大礙?!蓖醴蚰戏畔滦渥樱p描淡寫伸手翻了翻那衣裳:“若我有換洗衣物,絕不穿人穿過的?!?/br>
    “不用嫌棄啦,我妻兄是郎中,極愛干凈,何況這衣裳是剛做的還沒穿過。”陳珦說完話鋒陡轉(zhuǎn),“明府如何了?”

    “就那樣,腿折了,不養(yǎng)上數(shù)月好不了?!彼f著頓了頓,“你去尋個(gè)手藝好的木匠,做個(gè)輪椅給他,他那性子總不可能一直臥床?!?/br>
    “十七郎所想真是周到?!标惈撡澋?,又想起先前他寄來那信,遂發(fā)感慨:“十七郎對(duì)這位從妹夫倒很是在意,是以前有甚么過命交情嗎?”

    “算是吧?!蓖醴蚰戏笱芑氐?。

    這時(shí)吏佐祝暨忽沖了進(jìn)來,手中端了一碗紅褐色的湯藥:“少府,姜湯好了!”

    陳珦接過那姜湯遞去:“這么冷的天,淋了那么多水,又火場(chǎng)里走過,會(huì)受涼的,十七郎喝一碗吧?!?/br>
    王夫南說話已帶些鼻音,大約已經(jīng)受涼,但還是端過碗,一飲而盡:“多謝?!?/br>
    日光躡足往西行,公房?jī)?nèi)火盆溫度恰好,陳珦不急不忙與王夫南說著這一年來的事,王夫南便只沉默聽著,也不插話。

    陳珦口中的許稷,是他認(rèn)識(shí)之外的許稷,但他也不覺得意外。

    她目的明確,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成為什么樣的官。這一點(diǎn),已十分難得。

    黃昏悄然走近,公房?jī)?nèi)一片晦暗。陳珦點(diǎn)油燈時(shí),王夫南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xue,起身告辭。

    陳珦亦跟著起身,送他出門。

    出了房門,王夫南卻示意他不用再送,陳珦便停在原地,看那身影孤單單走出了公廨堂屋,走進(jìn)暮色中寂靜的庭院,越來越遠(yuǎn)。

    仍舊是日復(fù)一日的落寞與無所謂,外人眼中所看到的光彩,又有幾分是真正的王十七郎呢?

    ——*——*——*——*——

    另一邊,因許稷說沒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千纓為此而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在后廚待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也沒想好要給她做什么吃。

    初潮對(duì)于許稷而言,是無休無止翻天覆地的痛,痛到后來只剩麻木,終于攤手舒眉接受,呼吸也平靜下來。

    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有人于黯光中走進(jìn)來。

    許稷偏頭,認(rèn)出那身形。

    王夫南在榻邊坐下來,熟練地伸手去探她額頭,一層冷汗,連周邊頭發(fā)也濕透。

    一定很難受罷?

    但她也沒有皺眉。

    他忽然俯身,許稷驟然閉眼,只覺他額頭貼上自己額頭,那一霎便察覺到了燙意。

    他燒得很厲害。

    “聽副將說你前后兩次進(jìn)了火場(chǎng),可有礙?”她開口,聲音雖低啞,卻終于說出了完整的句子。

    “沒甚么事?!彼茏匀坏刭N近她,閉眼安靜地說。

    許稷沒有多余力氣推開他,就隨他去。

    他說“沒什么事”時(shí),她分明已嗅到他身上藥味。

    她仍低啞開口:“你很累嗎?”

    他帶著nongnong鼻音回道:“恩,是有些累?!币蝾^腦太沉,他甚至放棄了用手肘支撐,上身沉下去,頭埋進(jìn)她肩窩,求索那微弱的托慰與溫暖,用來安放數(shù)月以來的疲憊。

    許稷沒有出聲,睜開眼便可見床帳上的隱暗紋路,自成體系地交錯(cuò)覆疊,卻莫名其妙地好看。

    被沉甸甸的身體壓著,她能感受到對(duì)方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