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穆宇一個(gè)人在家，且得小心些。”

    穆宇不雅的翻個(gè)白眼：“以前我都是一個(gè)人在家，哥哥嫂嫂盡管放心。有拐孩子的壞人來，我就報(bào)哥哥名號?！?/br>
    宜悠忍不住笑出聲：“穆宇就是機(jī)靈?！?/br>
    **

    用過早膳，宜悠自箱籠中取出她好的帕子和荷包。

    李氏幼年不幸，無人管束，經(jīng)常獨(dú)自跑出來。一來二去，她便與村中一老嬸子相熟。老嬸子不是別人，正是前朝王府中供養(yǎng)的繡娘，戰(zhàn)亂流離至此安家落戶。繡娘憐她身世，便將繡藝傾囊相授?？衫C藝也需要錢，同樣的一層布，再在上面多加一層細(xì)絲線自是多一層花費(fèi)。是以一般農(nóng)家都花不起這講究，頂多繡個(gè)小花小草圖新鮮。

    自嫁人后家貧，她便再無實(shí)施展機(jī)會。這大半年閑下來，她倒是一點(diǎn)點(diǎn)撿起來。到宜悠成親前，她已摸索出了雙面繡。

    “嫂嫂，帕子真好看。”

    宜悠又拿出另兩方，上面青竹森森，一看便是男子所用之物。

    “這是你們的，我繡的，繡工沒有我娘好?！?/br>
    穆然接過去，宜悠朝他伸手：“舊的那方，就別再用了?！?/br>
    穆然臉漲成茄子，掏啊掏，眼見小媳婦臉越來越黑，他終于從懷中掏出一方鵝黃色的帕子。帕子洗的有些發(fā)白，方方正正的疊著。

    宜悠面色如常的接過來，心里卻沒表面上那般平靜。走到盆架前，她拿起那拇指粗細(xì)的茉莉香，用帕子包裹嚴(yán)實(shí)。開箱籠后，她將其塞在最底下。

    “這種積年舊物，還是妥善放著的好。”

    不知為何，穆然就是看到她平靜動作下那股恨恨的咬牙切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深深的癡迷于小媳婦這不同的一面。

    怎么辦？他看這小媳婦哪哪都好，即便她近在眼前，還是看不夠的模樣。不知到什么時(shí)候，小媳婦才能這般喜歡他？

    “這兩方很精致，娘塞給我，便是想送給夫人和巧姐?！?/br>
    說完看穆然沒反應(yīng)，她橫一眼：“穆大哥，你覺得如何？”

    “娘的盤算自是有理又周全，我那邊也備下了筆墨紙硯，睿哥兒年后便要府試，全當(dāng)討個(gè)好彩頭。”

    宜悠應(yīng)下，兩人收拾好該收拾的東西，她有親自把穆宇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是給他系扣子的空擋，穆然臉有些黑，沒理會這些，她換好衣裳，兩人直接出門。

    **

    雖穆然已經(jīng)做官，可時(shí)日長短，且他本不是喜排場之人，所以此時(shí)他還與從前一般無二。

    這倒讓宜悠松一口氣。一則官商有差，若他貿(mào)然擺出官態(tài)，短時(shí)間內(nèi)她肯定不知該如何面對。二則她厭倦了陳德仁那般道貌岸然，若是穆然也那般作態(tài)，她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睡到半夜起來抓的他滿臉開花。

    “小心些，你走中間。”

    宜悠朝前看去，云州冬日本就嚴(yán)寒，雖然積雪已被坊中住戶稍作灑掃，也只是清出自家門口與走道中央。此刻穆然讓她走得，正是鋪著青石板，干干凈凈的那一片。而他所踏稍微挨邊的地方，不是泥便是雪。

    想到臨出門前他只換上棉袍，無論如何都不肯穿她新縫的羊皮靴，她心下稍稍明白。

    “穆大哥?！?/br>
    “恩?！?/br>
    “這道上也沒人，咱們也說會話。”

    穆然環(huán)顧四周，見四周銀白色一片在，只露出片角青磚燒制的瓦當(dāng)：“恩，你說吧?！?/br>
    “我的底細(xì)你全清楚，我念書不多，肚子里也沒那些彎彎繞。不過既然已經(jīng)嫁予你，有些話就該明說?！?/br>
    穆然繃直了身子，莫非他有什么地方惹小媳婦不痛快，莫非是昨晚他太孟浪？

    “看你，當(dāng)我長著一張刻薄臉，一說話就是磕磣人的？”

    “那自然不是，你長得很好……”

    “那你干嘛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活像我要吃了你似得?！?/br>
    穆然稍稍尷尬：“跟在廖將軍身邊時(shí)，這樣習(xí)慣了?！?/br>
    這下尷尬的換成宜悠，當(dāng)然僅僅一瞬，她就放松下來：“我又不是廖將軍，你這樣，莫非是在警告我，咱倆公事公辦？”

    穆然臉上剛因嚴(yán)寒而降下去的紅潤再次騰起：“我從沒那般想過，寶貝你莫要誤會?！?/br>
    聽多了被他喚“心肝”、“寶貝”，宜悠竟然慢慢適應(yīng)下來，挑眉她話鋒一轉(zhuǎn)：“那便是，你因臉上的傷心里存著疙瘩？”

    穆然高大的身軀一震，步子都慢了半拍。心中藏著最深的隱秘被戳破，平日溫和的他難免升起一絲惱羞成怒。

    宜悠自是注意到了，她跟著一塊走慢下來，挽住他的胳膊：“夫君，你莫要上火?！?/br>
    穆然輕輕掙扎開：“我并未生氣?！?/br>
    “夫君怎會是我這般小心計(jì)較之人，我敢這般直說，正是因?yàn)槲矣X得夫君臉上的疤痕并不丑陋，相反還很好看。”

    “好看？”

    穆然聲音中滿是懷疑，低頭望著小媳婦紅撲撲的臉，自尸山人海中練出來的直覺，讓他能確定她并非在說謊。

    “就是好看，當(dāng)然不是表面上那種皮相好看?！?/br>
    說罷宜悠深吸一口氣，拋卻那份羞澀，拿出兩世為人最大的勇氣。

    “我曾聽說書的講過，前朝國破之時(shí)，蠻夷殺入中原，燒殺搶掠。幼童皆被烹煮分食，女人則被□□擄掠投喂狼群。虧得先帝英武，解救萬民于水深火熱之中?！?/br>
    “說書先生將這段時(shí)曾講過：疤痕是男人的軍功章。夫君曾跟隨廖將軍征戰(zhàn)幽云十六州，抵抗北方夷族。若是沒有你們，大越如今還不知該怎樣。所以從心中，我很是崇敬夫君。至于那道疤痕，更是你曾經(jīng)馳騁沙場的見證，每次見到我只是心生歡喜。”

    隨著她的話語，穆然想到了行伍間邊塞城外滿是殘?jiān)珨啾诘拇笤酱迓?。說書先生沒有夸張，真實(shí)的情況甚至比那還要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