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苡茹還在發(fā)懵中,直到看到蘇公公示意的眼神,才愣愣起身,放下食盒,看了穆荑一眼,又朝王爺一福,才快速走出去。苡茹心中對穆荑同情,晉王好像發(fā)了很大的火氣。 穆荑心如止水,除了晉王初闖進來的一驚,后面再看晉王臉色已能安靜自若了,掙扎著爬起,在床上跪了一下:“奴婢給王爺請安!” “你還裝到什么時候?”晉王冷哼。 穆荑不明所以。 晉王上前把玉佩扔到她面前,“這是什么,為何給了小良?” 穆荑見被褥上躺著錦鯉玉佩,這才知道原因,只是她分辨不清他說的是“小涼”還是“小良”,因此不敢答話。 “本王給你的東西為何隨隨便便給別人?” 穆荑皺眉,難道不是他當年拿此玉糊弄她的么,說甚么祖?zhèn)髦?,說甚么定情信物,事后他卻贈給小涼一雙,他與小涼成雙成對還要拿此玉找她發(fā)難?于他而言,這只是一塊破玉而言,何至于此? 穆荑不說話,只是恭恭敬敬地跪著,她是奴才,不會與主子議論這些。當年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她又何必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一遍遍地自省?這些年卑躬屈膝,毫無尊嚴地活著,只是想疏離她與他之間的關(guān)系而已,幼時他們是玩伴,可平起平坐,可年長后他是主子她是奴才,他既然已經(jīng)拋棄了她,她便可以拋棄幼時的情誼,她沒法比他站得更高俯視他,那便站得比他低一些,只要脫離了平起平坐的幼時情誼,脫離了那一層讓她疼痛的關(guān)系,即便委屈一點又何妨?因為比起委屈,那份傷害,那份疼痛更讓她難受。 這些年她學(xué)會了容忍,學(xué)會了疏離,學(xué)會了淡忘,只要提醒著自己他是主子,她是奴才,疏離了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她便可以不用想起那些疼痛,她便可以活得更好。況且她只需委屈七年而已,七年后她出府,還有天高地廣的生活,她的一生從不會被他給束縛! 她以為他默契地承認她的行為,看著她一天天變成奴才,也越來越像奴才,他不吭聲也不憐惜,甚至享受著她的服侍,應(yīng)當默認了她的疏離才是,為何今日要故意拿著這么一塊玉佩來發(fā)難,難道他還想提起已經(jīng)遠去的幼時的情誼,豈不可笑? “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一個奴才了么?在本王面前除了下跪和沉默,不會反抗?甚至府里那些女人都可隨意欺負你?”晉王恨鐵不成鋼,卻也心痛,他想找回過去的美好,卻發(fā)現(xiàn)她好像把他給淡忘了,她沉默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還沉浸在過去的美好,于他而言,這才是莫大的殘忍! “小芍……這是阿魚哥幼時給你的東西,哪怕你變成一個奴才,幼時相贈之物也應(yīng)該留著,還是你連以前的情誼也要拋棄?” 穆荑深吐了一口氣,欲把胸中的濁氣呼出,聽著晉王的控訴和斥罵,她發(fā)現(xiàn)她應(yīng)沒有任何情感了,從當年痛不欲生、偷偷垂淚,到今日看著他控訴怒罵也不會起任何波瀾,她真成功了。 當年她看著他與小涼恩恩愛愛沒有對她進行一句解釋,她手足無措,幾度迷茫不知為何還活著,若不是父親臨終前交代:“靜女,一定要活著,你是穆家唯一的希望了,一定要活著,替整個穆家族人好好地活下去,阿爹并不希望看著你跟著離去,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著!”她也許會投井自殺,因為那一段眾叛親離、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痛苦,沒有人!即便是小涼也只高興地享受晉王的寵愛,不會體諒到她的難受!她也不會說出讓好友為難的話,即便心中滴血,她也佯裝高興地祝福小涼,真心地祝愿他們。 如今這段往事已經(jīng)過去,即便心里留著疤,她也淡忘了,她活得很好,未來她將有自己的生活,不會再遭人左右。 穆荑看著晉王,她忽然不跪了,收了手腳改為坐在床上。沈擇青說起她已不是晉王的奴才,何必怕他?是呢,她的宮籍已經(jīng)到期,不再是他的奴才了,何必跪他??磥硭媸钱斉女?shù)镁昧?,養(yǎng)出一身奴才病,其實她根本就不屑于做奴才,這些年為了小涼留下來,該做的也都做了,是時候為自己而活!宮籍到期她可以走,不過是他強留罷了,她若是不留他又能奈何? 穆荑坐好之后望著他,平聲靜氣道:“蕭攬,咱們有話……好好說說吧。” 蕭攬?晉王第一次聽到身為奴婢的穆荑這般平聲靜氣地呼喚他的名字,若說僭越,她的語氣不像是有意忤逆,若說不僭越,她明顯已經(jīng)越了規(guī)矩了,豈有奴才直呼主子大名。晉王大為吃驚。 其實幼年穆荑也喚過他的名字,那會兒他們剛剛逃到水家村,他睡懶覺,日上三竿未起,隱約聽到穆荑在外頭對穆叔叔道:“阿爹,他是懶蟲么,蕭懶是不是小懶蟲的意思,為何睡到至今未起?” 穆叔叔溫柔地道:“靜女啊,往后不可直呼三皇子大名,三皇子是‘攬’,總攬江山的攬,乃是先帝給予他的厚望,你不可直呼他名諱,叫他阿魚哥就可以了。也不可對外聲稱他是皇子?!?/br> “靜女不認識這個字,反正他就是懶蟲,你看太陽都曬屁股了也未起!” 事后穆荑果然沒直呼他的名字,而是一直叫著“阿魚哥”,但也有生氣的時候,就指著他罵:“蕭攬你這個臭屁蟲、大懶蟲、臭懶蟲!” 他還能笑嘻嘻的十分開心,那會兒年幼,的確沒有身份隔閡,穆荑不懂規(guī)矩,他也不講究規(guī)矩。如今大了,他恢復(fù)身份,她變成奴才,大伙兒反而被束縛了手腳,越發(fā)沒有年幼無拘無束的快樂! 很多年沒聽到他這么喚他的名字,晉王心中一顫,卻見她全然改變了姿態(tài),坐在床沿對他道:“這些年感謝王爺?shù)脑耘嗪捅Wo,穆荑以為,王爺與穆家的恩情已經(jīng)兩清了,穆荑也為小涼盡了最后一份力,渡她轉(zhuǎn)生,因此,穆荑實在沒有留在王府的打算,還是按宮籍規(guī)定,自然請辭吧!” 頓了一下,見晉王欲言,穆荑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似的,及時補充:“穆荑不是懇求王爺,穆荑只是知會王爺,無論如何,您都沒有權(quán)利再限制一名宮籍期滿,恢復(fù)自由身籍的民女的自由?!?/br> 第十四章 無意偷窺 入夏之后,王府內(nèi)開始燥熱起來,在這悶熱如蒸籠的時節(jié),王府內(nèi)奴仆皆懶得動,唯獨穆荑還在吃力地搬挪大箱子,收拾自己的行禮。 “姑姑,您真要走么?”苡茹走進來幫她挪動大箱子一邊問。 穆荑蹲在地上,整理箱子里有用的什物,輕聲答:“已跟王爺請辭了的?!?/br> “王爺同意了么?” 穆荑停下動作,沉默一會兒才抬起頭:“不清楚,但我非要走,王爺也不能為難一名民女?!彼尤汜屓恍π?。 那日晉王冷著臉問她:“你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她答得平聲靜氣,但態(tài)度很堅決。 晉王便一直盯著她,良久沉默,冷哼離去,終是沒有留下任何話語。 穆荑覺得,今上登基,薄太后掌權(quán),今上正是籠絡(luò)民心的時候,身為皇上胞弟的晉王平日里皆注意自己的言行,斷然不可能做起“欺壓民女”的勾/當給今上抹黑的,所以她非要走他也拿她沒辦法。況且他有什么理由留下她,當年幾人的交情都淡了,他也不會在乎她是否留在王府里的罷。 “姑姑打算去哪兒?” 穆荑嘆息:“短時間內(nèi)還留在京里,你且放寬心吧,你自己也試手了半個月,定能把王府打理好?!?/br> 苡茹撅著嘴頗有些落寞道:“其實奴婢一直不明白王爺為何要設(shè)掌事女官一職,這不是宮里的職位么,本來太妃娘娘和盈側(cè)妃也可掌管后院的事務(wù),為何非讓一個奴婢插手?” 穆荑沉默良久,竟也不得其解,當年小涼死后晉王便向陛下請旨,在王府后院設(shè)立了這么一個職位,因此她還真是王府掌事的第一人,她當年也沒多想緣由,如今想起來,似乎這一個職位本身就沒必要,因為即便王爺沒有娶妃,也有太妃娘娘和盈側(cè)妃頂著,那兩位主子完全可以代替王妃掌管后院了,為何非要一個奴婢插手? …… …… 五月宮中也是燥熱難耐,今年入夏似乎比往年早,這才月初陛下已經(jīng)命人在兩儀殿藏納冰塊消暑了,因此君臣雖朝服厚重倒也能忍耐。 “江南賑災(zāi)的糧款又被戶部給克扣了,你說戶部尚書圖的甚么,朕要賑災(zāi)他這兒也攔那兒也扣,非讓朕捉襟見肘不可?”皇帝語氣里雖氣憤,但也不至于很激動,仿佛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過許多次,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左諫議大夫捋髭須答:“陛下,戶部尚書姓薄?!毖韵轮猓思抑宦牨√蟮?,皇上無實權(quán),他為何要聽,況且陛下賑災(zāi)乃是籠絡(luò)民心的好機會,薄氏一黨也不樂見其成。 “哼?!被实壑焕浜?,甩手走回上位,“今年科舉,朕不信跳不出幾個能堪大梁的好苗子!” 顧丞相沉思道:“陛下,如今不可與薄氏正面交鋒,你撼不動她在朝堂上的地位,治亂先治內(nèi),先把薄氏后宮的黨羽剪除了,她孤援無助,你也好下手?!?/br>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晉王:“阿攬,上次讓你調(diào)查的閆炳良私納民宅、強搶田莊、恣意殺生的罪證可有搜到?!?/br> 晉王答:“進展良好?!?/br> 皇帝冷笑:“哼,那就先從這老妖物動手吧,太監(jiān)當?shù)迷俅笠膊贿^是一個狗奴才,犯了罪便依法典處置,若薄氏徇私阻攔更好,朕便有機會散布謠言攻訐她了!” 眾臣退散之后,皇帝獨獨把晉王留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攬,咱們臥薪嘗膽多年,總算找到攻訐老妖婆的突破口,你一定要助朕一臂之力啊,屆時閆炳良便交由你處置了!” “即便皇兄不吩咐,臣弟也會將他碎尸萬段!”晉王聲音清冷。 皇帝嘆息:“你還是因為穆荑被刺傷的事么?” 晉王垂眸不答。 皇帝無奈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安撫:“如今我們羽翼漸成,也不用這般懼怕老妖婆了,你若真喜歡她便把她收了吧。這些年朕都替你心累得慌,又想保護她又害怕傷害她,又想親近她又擔心老妖婆有所動作,當初為了留下她費勁千辛萬苦,編了個掌事姑姑一職把她留在府中讓她替你掌管后院,實則是代替王妃之職,你這般看重她,結(jié)果人家也未必領(lǐng)情??!” “她前兩日向我請辭了?!睍x王道。 皇帝一怔,看著自己弟弟哀傷的眼,眼眸一轉(zhuǎn),忽然生起主意:“要不,朕替你下一道旨意,玉汝于成?” …… …… 晉王回府后,聽了蘇公公奏報:穆荑掌事已是收拾行囊了。他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往穆荑的水合居走一走。 天氣炎熱,樹上蟬蟲清鳴,陽光透過枝葉灑在樹蔭下投射星星點點,風(fēng)一吹舞動搖曳如螢火蟲。晉王便踩在這一片可愛的陰涼當中,卻無意欣賞美景,入了水合居,四合院中奴仆皆往各處服侍,倒沒一個蝸居于宅院中偷懶的。也許他們也知曉王爺近日頻頻光顧穆掌事居所,因此也不敢偷懶了吧。 晉王入院之后四處無人,蘇公公一向很識趣,都是在外面守著的。跟隨王爺多年,心思活絡(luò)的他早已經(jīng)看出來王爺對待穆掌事是什么想法,只是王爺不戳破他也裝不知而已,可機靈如他,也常常私底下幫助穆掌事,做些王爺開不了口的活兒,否則王爺也不會這般器重他了。身為奴才,心思一定要想在主子前面,不等主子開口,也能合主子心意地把事情辦好,那才得主子歡心! 院子中有一顆洋槐樹,很高大,蟬鳴便是從那兒傳來的,非常吵鬧。晉王看了看樹頭皺眉,心想著這般叫法,穆荑能休息好?改日真得命人把蟬給捉走! 他走入穆荑院中時,可能因為蟬鳴得太響,穆荑也聽不清楚,只朝外吩咐:“苡茹,把水放中堂即可,待會兒我自己取?!?/br> 他一向來去自如,更何況是一個奴婢的宅院,他也便走進去了,可是進去之后,他看到了什么?! 穆荑在屋中架了一只大桶,水波瀲滟,上面灑滿紅黃花瓣。穆荑正解衣裙,卸了腰帶,褪下半臂,解開羅衫…… 他只看到淺綠的羅衫慢慢從她肩頭滑落,露出光滑盈潔的后背,她的肌膚美如白玉,就像他送給她的羊脂錦鯉玉一樣光滑…… 晉王整個人都懵了,千思萬量也不料想老天讓他看到這一幕,腦子嗡地一聲就炸開了,什么都想不起,思維一瞬間停滯,只感覺到心砰砰直跳,有熱氣從胸腔蔓延而上燒向臉龐,他的眼睛猶如被膠著住了一般盯著穆荑的后背一動不動,想挪也挪不開了。 更何況穆荑解了羅衫之后,又伸手往后解開肚兜的絲帶,動作輕巧且靈活,極有步驟地便把肚兜也給脫下了,順手一拋扔到木架上。 他的手忽然一動,微微顫抖,卻又控制住了,也不知將欲做什么,滿腦子都是旖旎綺麗的夢,他自知此非君子之思,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更況且穆荑手臂抬起落下間,隱約露出飽滿的半圓,那可愛的,讓他少年時日夜肖想的女性柔軟就隱藏在她手臂間,實在刺激得他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晉王不是初出茅廬的青澀小子,他見過女人的身體,可對比穆荑的,那些女人的便全然索然無味,是穆荑太美了么?也不是,穆荑稱不上姝色,但是在他心里的確美好得無可替代! 晉王完全懵了,尤其看到穆荑仍然毫無察覺地退下裙子,露出潔白的雙腿……他心里有兩個人在打架: ——君子坦蕩,非禮勿視,作速回頭! ——本王是王爺,穆荑是本王年少至今的摯愛,為何不能看? 就在他糾結(jié)的瞬間,穆荑終于有所察覺,慢慢地回過頭,而后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呼喊幾乎沖破屋頂! 外面的蟬鳴終于不叫了,鳥兒脫離樹梢啪啦啦飛上天際,蘇公公在水合居門外打了一個機靈。苡茹從燒水的耳房里奔出來看穆荑,卻見晉王直愣愣地站在穆荑的閨房門口,她嚇得手腳發(fā)抖:“王……王爺……” 穆荑顯然在房里驚慌失措,苡茹心急想要奔進去,卻被晉王一聲呵斥:“退下!”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她也聽不清楚晉王到底說的是“退下”還是“跪下”,總之那氣勢之大,她已經(jīng)嚇得爬不起來了,干脆直接撲倒在地。 晉王真真是難堪,活了二十幾年都沒有哪一事像今日這般難堪,悔得他腸子都青了!為何要看?為何不守君子之禮?看了也就罷了為何還讓被穆荑發(fā)現(xiàn)了?被穆荑發(fā)現(xiàn)也就罷了,還被還讓苡茹給撞見了?這屋中到底還有多少耳目,把他的窘態(tài)完全瞧了去? 他冷著臉對穆荑吩咐:“把衣服穿好出來見本王!” 而后逃也似的快速出穆荑的房門。 他其實本欲保留王爺?shù)淖詈笠稽c尊嚴拂袖離去的,奈何心太慌太窘,連走路也跟逃跑似的,根本風(fēng)度翩翩不起來,而且因為走得太急,出水合居院門之時還被門檻給絆了一下。 苡茹正回頭偷瞄晉王,卻見王爺毫無形象地栽倒下去,差點摔個狗八叉,她驚得張大嘴巴,以為晉王真要摔倒了,幸好蘇公公機靈,及時接住了他。 蘇公公見王爺神色又慌又冷,面色如鐵青,不由得問他:“王爺,您怎么了?” 晉王站好之后十分難堪地甩開蘇公公的手,哼一聲向前。 他站在樹蔭底下,心都要炸了,既難堪又羞惱又波蕩,只能負手向后,死死地按住手掌,極力隱忍心中的情緒,許久之后對蘇公公吩咐:“去看看水合居內(nèi)還有什么人,嚴令下去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若是讓本王聽到一句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把他扔去喂狗?!?/br> 蘇公公想起刑房那幾條被晉王養(yǎng)得餓得雙眼發(fā)綠的惡犬,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但是他能問問水合居內(nèi)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么?剛才聽到幾聲大喊大叫,他也好奇的緊??!可是偷偷地瞄了晉王一眼,蘇公公想想還是算了…… 第十五章 坦白 穆荑收拾妥當,到柳幽閣見晉王,一路上她寒毛未消,想著方才晉王又驚又懵,火辣辣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即便她此時穿著衣服也有如未著寸縷,總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游移,令她十分不適,即便方才晉王是偶然撞見的,穆荑也有幾分惱意! 到了柳幽閣,蘇公公敲門:“王爺,穆姑姑來了!” “讓她進來!” 穆荑仔細聽晉王的聲音,發(fā)現(xiàn)他語氣還算平穩(wěn),或許早已經(jīng)把方才的驚慌壓下去了。她上前,給他行了一禮:“王爺?!?/br> 晉王目光定格在她臉上,仿佛要把她眼皮底下的神情也瞧了去,看得非常專注,也有些審視的冷意。 穆荑心中又一陣惡寒,但她已經(jīng)練就平靜無波的本事,臉上并未表露出情緒,晉王能淡定自若,當做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她同樣也可以安之若素。 其實幼年阿魚哥也會趁無人之際對她摟摟抱抱,親熱到動情之處他會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上摸索,她便嬌羞地拍開他的手,不讓他碰。當時阿魚哥十分單純,搔搔頭紅著臉道歉:“對……對不起,我……沒忍??!” 她裝作生氣地扭身走了:“我以后不理你了!” 阿魚哥便會緊張地追上來承諾下次不這樣了,但他下次還是這樣。阿魚哥說將來想要娶她,她明白他話中之意,心里小鹿亂撞,并不排斥他的碰觸,甚至還有點期待。 年少青澀的阿魚哥對男女情/事有美好的向往,她亦懵懂幻想。她的情感是他教導(dǎo)出來的,是他令她明白何為心動,她也一直以為她會嫁給他,兩人水到渠成,天注姻緣,卻不想一切美好的想象都止在他花轎迎娶小涼的那一天。 她看著他一身吉服,醉醺醺地走進小涼的宅院,里頭還有賓客鬧洞房,她沒有去,她就坐在隔壁的廂房里,后來賓客散去,喜婆喜滋滋地關(guān)上房門,里面的紅燭滅了,她的心也冷了。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地厭惡他的觸碰,想著他曾經(jīng)對她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便一陣陣惡寒,后來她打來熱水,洗了一夜的熱水澡,洗到皮膚發(fā)皺仍是無法消除心中的厭惡。再后來她終于可以淡定地看著他迎娶一個個女人,看盈側(cè)妃為他生了小王爺,如夫人為他生了小郡主,她不嫉妒不驚訝,無欲無求,心如止水。 這些年她習(xí)慣淡忘他對她的傷害,習(xí)慣了壓抑心中的情緒,習(xí)慣了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想法,不論別人對她偏見、怒罵、喜愛或者欣賞,她都無任何感情,若不是自己還活著,每天移動著身體,做著凡人的雜事,也許她真以為自己死了。 但沒想到今日他的無意冒犯竟給她如此大的波動,原來她還是存有一絲情感的,那種情感便是——對他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