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底卻有那么一絲的煩悶。對章家三姑娘,他幾乎沒有任何印象。在各種花宴上,這位章家三姑娘似乎都隱藏在眾人之中,絲毫不起眼。 如今聽到眾人議論主考人選,范越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了上一屆的副主考章大人,更加不可抑制地聯(lián)想到這位章三姑娘身上去。 他煩悶地喝了一口酒。 “范兄,”有人在身邊說,“聽說你家里頭最近要給你說親?”對方對他擠擠眼,“我可是聽說,范夫人最近可是忙碌得很?!?/br> 范越連忙表示是說笑。 事情尚未定下,范越并不覺得,自己可以輕言。 那人就笑了起來:“如此甚好。我還擔心范兄正在說親,所以不愿意去呢?!彼麥愡^來,笑意陡然間變得猥瑣,“范兄可知流韻樓?!?/br> 流韻樓。 范越自然是知道的。京城里最為出名的煙花之地。只不過,雖然是煙花之地,流韻樓卻有個文雅的名聲在外,書生們也樂得頂著會友的借口前去。 至少,比萬芳館這種擺明了的煙花之地聽起來,要遮掩許多。 范越心中一動:“你……”對方微笑起來,稍微后退一些,“過兩日便是在下生辰,還請范兄撥冗前往,好歹,替我暖席?!?/br> 他壓低了聲音:“地點,自然是流韻樓,我已訂好了酒席?!?/br> 范越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微笑著,坦蕩蕩地答應下來:“常兄生辰,在下自然是要去的?!眱扇讼嘁?,彼此會意,各自舉杯飲了一杯。 容鉉將紙條放到火上燒掉,微笑了起來。 既然不識趣,就要付出一點代價才好。他側(cè)臉微微地笑了笑,招手讓窗外站著的內(nèi)侍進來:“走吧,我們?nèi)ヒ娨娔负??!?/br> 皇后的身體似乎漸漸地沒有那么沉重了,容鉉進來的時候,她正半坐在床上,含笑看著容鈞給自己讀書。 聽到容鉉求見,容鈞的聲音就停了下來:“母后……” 皇后一笑:“行了,小五先去歇一歇吧。等母后見了你三哥再說?!比葩x點頭,乖乖地在邊上坐下,等著容鉉進來。 容鉉進門見到這一幕,心中感嘆。 在皇后面前,平日里機靈古怪的容鈞都能耐下性子陪著皇后說話,可見容鈞心中是個重情的。 所以,他才選了容鈞來取代自己的位置。 他對皇后行了一禮。 皇后笑微微地問他過來有什么事,“你這孩子,平日里就夠忙了,又何必往我這邊跑,也不怕過了病氣給你。” 皇后說得輕巧,容鉉卻不敢輕易接話,連忙表了一番忠心。 然后,他輕輕說出來意:“聽聞大哥這些日子似乎頻繁出宮,我擔心大哥的身子……” 皇后臉上的錯愕表明,她不知道這件事。這打消了容鉉心中容鈺出宮是皇后指派的念頭。然后,他好奇起來,容鈺這種時候為什么要出宮? 皇帝對這個問題也有些好奇。 雖然每一次他都讓容鈺出去了,心里面卻也漢斯有些迷惑,為什么自己這個兒子會這么頻繁的。聽到皇后問起,他不動聲色地拍拍皇后的手:“老大出去這件事,朕是知道的?!?/br> 皇后聞言心放了一半,依舊有些擔心地問:“那老大出去……” “不過是些許小事,”皇帝說,“你若是不放心,日后不讓他出去便是了?!蓖A艘煌#实壅f,“只不過老大的婚事就在眼前,等老大的婚事過了,也該出去住了?!?/br> 皇后微笑起來:“是啊,一眨眼,他就該成親了。明明剛生下來的時候,只有那么一點,一只手就可以抱住。如今,也是大人了?!?/br> 皇帝陪著皇后追憶了一陣往昔,出了門之后,心中的迷惑卻漸漸地涌了上來。 暗衛(wèi)報來的消息讓皇帝在短暫的錯愕之后,心中出現(xiàn)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來。自己的大兒子這些日子頻繁出宮,居然是為了見一個女人。 皇帝選擇性地遺忘了,皇長子出去十次,有六次其實是去與各種書生高談闊論的。 只不過是因為在皇帝心中,與書生就算是空談,也算得上是正經(jīng)事。 容鈺在某次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宮室一片漆黑,靜悄悄的仿佛沒有人。 跟著他出門的內(nèi)侍顫抖起來,輕聲叫著:“殿下……”容鈺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然后,推開門,一點昏黃燈光照射出來,皇帝坐在那里,面沉如水。 他捂住了胸口,將怦怦跳的心按壓下去,對皇帝行禮?;实蹞]手讓他站起來,和顏悅色:“朕有些好奇,你這么晚回來,是去什么地方了?!?/br> 容鈺心中不安地答道:“兒臣去宮外走了走。最近宮內(nèi)……母后的事情讓兒臣憂心?!?/br> 皇帝一笑:“你倒是個孝順的。”容鈺覺得臉頰火辣辣地疼,這句話沒有指責,勝似指責。 他低下了頭,一言不發(fā)?;实壅玖似饋?,宮室內(nèi)除了兩人,再無旁人。 “我曾問過你,是否后悔,”皇帝說,“你說不。”容鈺沉默以對,忽地有些明白皇帝想說什么了 “既然你不后悔,很多事,你就不該再去做。比如,去見旁的女人?!被实壅f,“朕已經(jīng)為你選了何家女,你若是不愿意,就該對朕來說?!?/br> “生在皇家,有些事,你做不得?!?/br> 容鈺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答應一聲:“是,父皇?!?/br>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若是你對何家女不滿,朕的詔書尚未下,你還可以反悔?!彼刈叱鋈ィ曇粲鋹偅骸爸辽?,朕對自己的兒子,可以優(yōu)容一些?!?/br> 容鈺聽見自己干澀的應答。 第二天,他就病了,一直過了約有半個月,方才慢慢地好起來。 幾場秋雨過后,天氣已經(jīng)漸漸地涼了下來。容鈺又一次出了宮,身后跟著的內(nèi)侍滿頭大汗:“殿下,這宮外面……” “閉嘴?!彼@樣不耐煩地叫著,讓內(nèi)侍安靜下來,“本殿下的事,我吩咐你做就是了?!?/br> 內(nèi)侍安靜下來,心中惶恐不安。 皇帝上回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帶來的巨大壓力,內(nèi)侍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可是如今殿下再度出宮,內(nèi)侍覺得,越往外走一步,他內(nèi)心的不安就越深厚一層。 陛下是不高興殿下出宮的。 他幾乎要伸手拉住容鈺。 容鈺卻不曾察覺這份不安。他慢慢地走到平日里自己常去的酒樓,上樓之后內(nèi)侍就已經(jīng)上去讓小二將容鈺的包廂打開,讓容鈺進去。 小二臉色泛難:“這位爺,您常去的松濤閣,今兒被人定下了,現(xiàn)如今里頭有人呢。您看……桃源倒是還空著,風景也是絕佳,您不如先去看看?” 容鈺有些不滿,內(nèi)侍一個激靈,連忙上前:“你這小二,趕緊讓松濤閣的人出來,咱們爺出三倍的價錢?!?/br> 容鈺在短暫的不安之后,贊許地點了點頭。 包廂里的人卻也是不愿意的,一來二去,雙方爭執(zhí)了起來。 如同容鈺沒想過自己在外面會有這樣的遭遇,與他爭執(zhí)之人也不曾想過在京城這地方,還有人這么不給面子。他們根本就不曾想過,會有一位皇子出宮來與自己進行這種無聊的爭奪戰(zhàn)。 雙方隔著一重門的爭執(zhí)一直進行到其中一位覺得不太妥當出門看看為止。 然后就是慣常的前倨后恭。變臉速度之快,還是讓容鈺心情愉悅了很多。 只不過想到自己慣用的包廂在自己來之前有人用過了,他還是心中生出一陣不悅來。 等到店家收拾好,恭敬地將他請進去,他聞到里面殘留的味道,那種不悅之感就更甚了。 坐不到片刻,就已經(jīng)拂袖而去。 就連最開始約好的少女淺笑嫣然,也沒能讓他的心情更好。 容鈺約的人是容鈺精挑細選的,對方的父親手握重兵,一旦能為自己所用…… 但是,容鈺今日是來說不見的。 他想明白了,就算自己有了有力的妻族又如何?父皇的意思,他終于看得清清楚楚。 艱難說完,容鈺不敢去看少女的表情,飛快掩面而走。 回到宮中,容鈺大病一場,急壞了來自民間的大夫,也讓他深切地理解了太醫(yī)院里自己諸位同仁的心情。 更何況,自己的這位病人,身子弱也就罷了,居然還不聽話。 左思右想好一陣,這位大夫一咬牙,給自己調(diào)配了一劑藥,趁著夜露深重給自己灌了下去。沒過幾日,他臉上就密密麻麻地起了疹子,當下就被圈起來養(yǎng)病了。 皇長子的診治,再度交回給了太醫(yī)院。 這些都暫時和容鉉無關(guān),只是他在發(fā)現(xiàn)容鈺在宮外發(fā)生了什么事之后,當即不屑又頭疼地笑了起來。 真是會給自己找麻煩,在前去找皇帝承認之前,容鉉這樣想。 將自己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對皇座之上的人坦白,容鉉低下頭等著那人的發(fā)落。 皇帝沉默良久,開口問:“你說,你派人去誘了那范家子去青樓廝混?”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平靜異常。 容鉉說是,皇帝又問:“爾欲何為?” “范家向章家提親了?!比葶C理直氣壯地說,“章家正在派人調(diào)查這個范越的品行?!?/br> “呵呵,”皇帝冷笑了一聲,“所以你就要縱著人去青樓,讓章家自動退了這門親事?”容鉉承認了,又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兒臣只是最開始的時候讓人拉了范越去青樓,此后再無旁的動作。范越自己中了那青樓女子的迷魂湯日日流連忘返,全是他自己選的。” 他飛快地閃過了破空而來的茶杯,衣服的下擺依舊不可避免地被飛濺出的茶水濺濕了。溫熱過后,便是一陣刻骨冰涼。 容鉉低頭,無喜無悲。 良久之后,皇帝輕輕嘆了一聲:“你大哥的事,你當真沒有插手?” 容鉉抬頭,進入室內(nèi)后第一次看向皇帝:“父皇,若是我有所芥蒂,大哥活不過我回來的那天。”皇帝凝視他,這個兒子與自己旁的兒子是不同的。 他對自己沒有畏懼。 皇帝忽地覺得心中一陣不安,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這個兒子。 “你……”他叫了一聲,最后頹喪地揮手:“你去吧,這件事朕明白了。”容鉉到退出門,轉(zhuǎn)過身之后,臉上神色變幻莫測。 父皇一直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死的,容鉉卻一直都不曾透露這一點。 對一個野心勃勃的皇帝來說,明確知道自己的死期,意味著紛亂的開始。容鉉一點都不想看到上輩子交到自己手上是還算國泰民安的國家因為這種原因而紛亂起來。 他同樣明白,皇帝對這個問題非常想知道。 幸好自己將皇帝能夠見到的穿越者都丟到一起去了。容鉉莫名地想,隨后哂笑起來。會這樣想,當真是顯得自己無能了。 隨后,他又想到,現(xiàn)在章家人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這沈越的消息,對沈越甚至沈家心生不滿了?若是如此,就實在是太好了。 念及此,他生出幾分期盼之舉來。 只是這樣的期盼,隨后就化作了一腔冰水,冷冷地澆了下來。 章繡錦說,章家人知道了,但是依舊在認真地考慮這件事。 “男子眠花宿柳是常事,只不過,日后能不能改正罷了?!闭吕C錦說這話的時候是笑微微的,容鉉從中看出了無聲的譏諷。 他一顆心沉了下來,對,沒錯,章家會介意,但是也僅僅只是介意。若是那男子做出了浪子回頭的架勢,只怕世人還要夸耀三分,全然不會去管那浪子回頭之前做了多少錯事。 他們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