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燦自然不從，又哭又鬧，老太妃竟命幾個粗壯的婆子將她捆了送上馬車，又吩咐心腹婆子道：“若是一路上老老實(shí)實(shí)安安穩(wěn)穩(wěn)便罷，若是吵鬧，就捆著她，直到西海沿子再松綁，到了那里也看著她，我的話撂在這里，我不怪你們以下犯上。”

    老太妃的心腹婆子非同小可，自知老太妃此舉深意，忙躬身應(yīng)是，匆匆出城了。

    關(guān)于賈敏的流言早已隨著霍燦的舉動而煙消云散，京城各家都瞧南安王府的熱鬧，暗罵霍燦不知羞恥，聞得老太妃和南安王妃的雷霆手段，不覺都贊嘆起來，這才是正經(jīng)的當(dāng)家主母呢，縱然溺愛郡主，也不會任由郡主胡作非為。

    皇后從劉夫人之母明輝公主口中亦知此事，不免笑道：“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倒是聰明人。”原先她還想著召見南安王妃過來申斥一番呢，沒想到他們動作如此之快。

    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送霍燦去西海沿子，皇后不置可否，一點(diǎn)兒都沒流露出挽留之意。

    外人只道她和圣人疼愛霍燦過甚，實(shí)不知他們乃是因?yàn)榧蓱勀习餐醺谋鴻?quán)，南安王府眾人心照不宣，怕他們借故斥責(zé)南安王府教女無方，或者也因此奪去王府一些尊榮，所以不必別人出手，他們便心急火燎地送走霍燦。

    明輝公主拈了一枚果子，道：“若不聰明，他們?nèi)缃癖惚蝗舜良沽汗橇恕N兒那孩子平常我瞧著倒好，不曾想竟成了這樣，見到一個男人就茶飯不思了，還想著對賈氏取而代之，真當(dāng)自己是戲曲里的佳人不成？便是戲曲里的佳人，也沒有她這樣的?！?/br>
    皇后莞爾道：“想是戲曲看多了，便自以為是佳人了?！?/br>
    她本是取笑，再沒想到竟猜測到了真相。

    明輝公主想了想，點(diǎn)頭贊同，隨即道：“林家那孩子不錯，品行好，性子也穩(wěn)重，燦兒弄出這么些事，他們雖知道卻并沒有和燦兒一般見識，只自己清清靜靜地過日子，賈氏也是深居簡出，真不愧是兩口子?！?/br>
    皇后也笑了，道：“可不是，若是好勇斗狠，我反看輕他們了。圣人昨兒個還說呢，林狀元極好，堪為肱骨，打算叫他在京城里先歷練三年就外放出去?！?/br>
    明輝公主會意，笑道：“如此人才，理當(dāng)不能錯過?！?/br>
    林如海入了翰林院，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圣人跟前，圣人不聾不啞，對林如海在此次事件中的舉動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十分滿意，林如海若是因?yàn)榛魻N而不管不顧地和南安王府對上，那便是逞匹夫之勇，也不值得圣人看重了。

    林如海鑒貌辨色，心有所覺，越發(fā)認(rèn)為妻賢夫禍少，確是至理名言。

    當(dāng)他得知霍燦下場后，僅是冷冷一笑，暫且擱下報復(fù)之心，相信這一世霍燦絕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嫁一個才貌雙全人品貴重的夫婿了。

    老太妃和南安王妃極力挽回王府聲譽(yù)，送走霍燦后，立即備了厚禮，婆媳兩個親自乘著大轎去了榮國府，請賈母做中人，讓她們好向賈敏致歉，并兩家和解，不要因?yàn)榛魻N之事生了嫌隙之心，讓人看笑話。

    兩家本是世交，她們說得情真意切，確是實(shí)心實(shí)意地過來道歉，賈母先前雖心有怒火，但見到老太妃白發(fā)蒼蒼，又親自過來，難免有些同情，嘆道：“老太妃親至，自是無有不從，只是小女身上不爽利，大夫交代靜養(yǎng)，出門還得過些日子?！?/br>
    賈敏懷孕的消息瞞著外人，但并沒有瞞著賈母，早已打發(fā)人悄悄告訴賈母了，賈母送了許多補(bǔ)品不說，也勒令她按著大夫說的坐胎滿三個月后再出門，并告訴外人。

    南安王妃滿面羞慚，道：“都是我教養(yǎng)不當(dāng)，才養(yǎng)成了燦兒如今不知輕重的性子，做出這等事情來，實(shí)在是對不住狀元夫人，狀元夫人不爽利，自然不敢驚擾，只盼著老太君替咱們說說情，等狀元夫人大好了咱們再好生賠不是。”

    賈母道：“王妃快別如此，只怨我那女婿太好，才生出這么些事兒?！?/br>
    老太妃和南安王妃心中一寬，聽她語氣中滿是調(diào)侃之意便知道此事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忙都笑道：“真真老太君有福，如此乘龍快婿，不知道讓多少人羨慕呢！”

    賈母心花怒放，遂與之?dāng)M定了和解的日子。

    南安王府如今勢盛，賈敏尚且知道不能硬碰硬，何況賈母，深知兩家和解最好，若不和解，日后想起霍燦來，或者霍燦在西海沿子過得不好，南安王府難免對林如海夫婦生出幾分怨氣來，到那時，指不定怎么給林如海使絆子呢。

    霍燦行事是霍燦一個人的意思，而非南安王府之意，賈敏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免寬厚了些，聞得賈母之意，同林如海商議后便同意了，不過她不會忘記霍燦做過的事情，心里還是會繼續(xù)防備，她現(xiàn)在去西海沿子了，誰知道以后還會不會見面，她又會不會繼續(xù)指使人為難自己，眼下和解，只是不想讓南安王府為難林如海的仕途。

    另外，賈敏知道最終以霍燦去西海沿子作為結(jié)局，未嘗不是因?yàn)樽约耗锛覚?quán)勢之故，若是自己和林如海無權(quán)無勢，說不定自己真被南安王府逼死了。

    也就是說，她和林如海都不信任南安王府的人品，只暫且虛與委蛇罷了。

    和南安王府和解，他們夫婦還能落個心地寬厚的名聲。

    ☆、第028章：

    如此計議妥當(dāng),賈敏便給賈母回了信兒,應(yīng)了賈母定下的日子,乃是七月中旬。

    七月初賈敏坐胎滿三個月，消息一放出去,有人驚，有人喜，驚者只說怪道先前滿城風(fēng)雨時賈敏不吭不響，原來已經(jīng)有了喜，活打了放流言之人的嘴巴子,喜者卻替賈敏感到歡悅，忙親自過來道賀，一時之間賓客盈門，熱鬧不已。

    老太妃知道后呆了半晌,嘆道：“怪道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蒼天果然沒負(fù)他們。虧他們沉得住氣，那時想來已有脈息了罷？竟忍到了三個月整才放出消息?！?/br>
    又向南安王妃囑咐道：“這夫妻倆都不是簡單人物，燦兒鬧騰得那樣厲害，若是我早怒了，偏生他們竟一點(diǎn)兒動靜都沒有，我可不信他們真的無動于衷。想來他們自知不及王府之勢，方處處忍讓，瞧著似乎軟弱了些，咱們才請賈家老太君做中人他們便應(yīng)了，但越是這樣的人物越是不能小覷，日后寧可與他們交好些，或是謙讓些，也別得罪了他們?nèi)??！?/br>
    說到這里，老太妃忍不住蹙了蹙眉，道：“可惜燦兒已得罪了他們，不僅得罪了他們，還險些毀了咱們王府的名聲，兩家若想親密無間怕是不能了?！?/br>
    南安王妃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忍不住苦笑道：“只能盡力而為了?！?/br>
    老太妃暗自嘆息。

    南安王妃道：“七月十八咱們設(shè)宴，好生地替燦兒賠個不是。唉，都說兒女是債，真真并非虛言，燦兒一點(diǎn)小心思弄得咱們府里抬不起頭來，將來也不知道煜兒的婚事會不會受到影響，如今又勞煩太妃親自過去給林家賈氏夫人賠不是，真真是兒孫不孝?！?/br>
    老太妃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有什么好抱怨的？疼了燦兒十幾年，誰能想到她竟有這樣的想頭？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唯有我親去，瞧在我一張老臉上，才好消了他們對咱們家的怨恨。那林如?，F(xiàn)今是翰林院的修撰，韓林是做什么的？都在圣人跟前走動，庶吉士就是替圣人書寫圣旨的，聽說林如海的書法比庶吉士更有風(fēng)骨，已經(jīng)替圣人寫過好幾回圣旨了，若真是記恨咱們，只需在圣人跟前多嘴幾句，咱們家縱然不會傷筋動骨，也會讓圣人疑心?！?/br>
    南安王妃點(diǎn)點(diǎn)頭，嘆了一口氣。

    林家忌憚他們家，不敢得罪，只能選擇兩家和解，但他們家何嘗不是忌憚榮國府，忌憚林如海這樣的后起之秀？記得當(dāng)時林公去世之際人人都說林家就此敗落了，不想林如海年紀(jì)輕輕居然高中狀元，從前遠(yuǎn)著他們家的人現(xiàn)在又紛紛上門，其人脈讓人不敢小覷。

    南安王妃開口道：“該預(yù)備的禮物都打點(diǎn)好了，聽說賈夫人有孕，又添了些吉祥如意的東西，一會子請?zhí)^目，若是太妃覺得妥當(dāng)，我就令人封上?！?/br>
    老太妃點(diǎn)點(diǎn)頭，南安王妃果然命人呈上來。

    她們婆媳在府中如此忙碌，想著如何讓賈敏消氣，那邊賈母卻是笑得合不攏嘴，雖已早得了消息，但到底現(xiàn)在傳將出去她才覺得揚(yáng)眉吐氣，女兒有了身孕，待生了兒子，看誰還敢說她女兒是不下蛋的母雞！

    賈母如今兒孫滿堂，最擔(dān)心的便是這個女兒了。

    賈璉得他外祖父母的囑咐，三不五時地去林家，他是個六七歲的孩童，雖說是向林如海請教功課，其實(shí)功課并不多，四書才念了一半，只是賈敏溫柔嫻靜，待他體貼入微，就好比王夫人待賈珠一般，眼神柔和得幾乎滴得出水來，因此他對賈敏比賈赦還親密些，聽說賈敏要生弟弟了，賈璉不禁有些煩心，悶悶不樂地坐在賈母房里擺弄九連環(huán)。

    賈母見狀，忙笑道：“璉兒這是怎么了？倒像是誰惹了你似的？”

    賈璉放下九連環(huán)，一扭身投到賈母懷里，開口道：“姑媽生了弟弟，是不是就不疼我了？就像嬸娘只疼珠大哥哥一樣?！?/br>
    賈母撲哧一笑，道：“真真是哪里來的糊涂想頭？你這樣說，豈不是傷了姑媽的心？”

    雖說當(dāng)年和李夫人婆媳之間頗有幾分嫌隙，但是如今李夫人已經(jīng)沒了，只留下這么一個冰雪伶俐的孫兒，再者又有賈敏常常從中斡旋，替賈璉說了不少好話，賈母對賈赦三不五時地只和小老婆喝酒十分不滿，倒對賈璉極是疼愛，不下長孫賈珠。

    賈珠畢竟是第一個孫兒，自小便聰明，縱然賈璉嘴甜，是賈母跟前第一紅人，但也無法撼動他在賈母心中的地位，能與賈珠相提并論，已可見賈璉在賈母心中的地位遠(yuǎn)勝從前。

    賈璉面上一紅，低聲道：“人家說，總是自己的孩子親。姑媽沒有弟弟的時候疼我，以后有了弟弟就職疼弟弟，不疼我了?！?/br>
    賈母聞言，頓時大怒，問道：“人家說？哪個人家？誰在你跟前嚼舌根調(diào)唆你生這么些疑心？打小兒你姑媽就比別人疼你，近幾年來你姑媽不在京城里，吃的玩的用的什么好東西都比珠兒多一分，來了京城更是經(jīng)常接你去頑，如何就對你不好了？”

    賈璉眼珠兒滴溜溜一轉(zhuǎn)，道：“是柳兒說的，孫兒午睡的時候柳兒和絮兒在窗外說的。”

    賈母忽然想起這柳兒和絮兒都是王夫人當(dāng)家時給賈璉挑的丫鬟，生得最是標(biāo)致伶俐，既然伶俐人，如何會說這些？賈璉年紀(jì)小，不懂事，若信了這幾句話，就此疏遠(yuǎn)了賈敏，豈不是傷了賈敏的心？既傷了心，自然不管賈璉了。倘若她沒記錯的話，絮兒是誰她不知道，但是柳兒是周瑞的女兒罷？進(jìn)了賈璉的院子，沒一年就成了大丫頭，總管賈璉房中所有事務(wù)。

    想到這里，賈母眼波一閃，冷冷地笑了，撫摸著賈璉頭上的胎發(fā)，道：“璉兒乖，別理會那些人亂嚼舌根子，一會子祖母打發(fā)人送你去找姑媽，看你姑媽還疼你不疼?！?/br>
    賈璉答應(yīng)了，歡歡喜喜地道：“孫兒有好些玩意兒，孫兒挑好的送給弟弟頑。”

    說著，恭恭敬敬地告退回房。

    賈璉背著手，眼里帶著笑，幸虧自己聰明得很，柳兒和絮兒幾次三番地說些不好的話，他早就覺得不對了，現(xiàn)在又來挑撥他和姑媽，還是攆出去的好，不然她們跟在自己身邊，以后卻對人抱怨說姑媽對自己如何不好，豈不是告訴外人說是自己的意思？到時候讓姑媽傷心，姑媽再也不疼自己了，自己的父親又不爭氣，以后誰還會幫自己？

    賈璉從小就記得姑媽送東西時，自己一向都比賈珠的厚幾分，不像別人送禮，要不自己和賈珠的一樣，要不就是賈珠的比自己多。外公外婆也說了，最疼自己的不是祖母，而是姑媽，他要好好孝順姑媽，不能因?yàn)楣脣層械艿芫瓦h(yuǎn)著姑媽，姑媽有弟弟才好，自己沒有親兄弟，以后要靠表兄弟一起互相幫襯，考科舉還要請教姑父呢。

    回到自己房里，看著柳兒和絮兒打扮得花紅柳綠，圍著廊下八哥兒說笑，賈璉微微冷笑一聲，徑自叫奶娘趙嬤嬤翻箱倒柜地找東西，好送到林家給表弟。

    趙嬤嬤夸贊道：“哥兒這般想是極好的，姑太太疼哥兒，哥兒很該盡盡心意。”

    說實(shí)話，趙嬤嬤心里著實(shí)感激賈敏，對于賈璉而言，賈敏真的好比親娘一樣，縱然是親娘，恐怕也不如賈敏想得周全，想得長遠(yuǎn)。賈璉無母，現(xiàn)今賈赦又尚未娶填房，便是娶了，也未必真心實(shí)意地教養(yǎng)賈璉，雖然說哥兒不能長于內(nèi)宅婦人之手，但是許多事還是得做母親的言傳身教，不然，賈珠和元春怎么就那么得賈母的歡心？而賈璉之前卻不是如此？

    賈璉是趙嬤嬤奶大的，伴隨賈璉的時間比自己的親兒子都長，自然處處為賈璉著想。她原是李夫人的陪嫁丫頭嫁了賈家的家生子，眼看著李夫人去世后其陪房心腹沒多久就被挑出不是打發(fā)出去，她心里急得不行，若不是賈璉只吃她的奶，恐怕她和其他人一樣下場。

    如今好了，李恂常接賈璉過去，先生也是李家選的，賈敏又待賈璉這樣好，賈璉在這府里總算不是孤立無援了，至于賈赦，趙嬤嬤早就不在意了。

    賈璉瞇眼兒一笑，嘴唇微翹，神情十分得意。

    別看他年紀(jì)小，不過六歲，他真的很聰明，心思靈巧，若說讀書，和賈珠的天資不相上下，功課上比之賈珠略有不如，但是論起討人歡喜的本事，十個賈珠都比不上他一個，想得又周全又妥帖，不管是送的東西，還是平常說的話，總是讓人覺得心里熨帖。

    這時，又聽柳兒跟絮兒在廊下道：“二爺處處想著姑太太，不知道姑太太有了哥兒，是不是對二爺依然和從前一樣好，我真擔(dān)心二爺將來受不住。”

    絮兒贊同道：“我也愁呢，偏二爺不在意，倒想著姑太太?！?/br>
    趙嬤嬤滿面怒色，正要出去理論，卻被賈璉扯住了衣袖，低頭一看，只見賈璉搖了搖頭，低聲道：“嬤嬤別管她們，到底是嬸娘挑上來的丫鬟?！?/br>
    耳房內(nèi)只有趙嬤嬤和賈璉，并無旁人，趙嬤嬤心中一動，忙道：“二爺，這話是何意？”

    趙嬤嬤心里酸楚無限，但凡哥兒姐兒院中的事務(wù)都由奶娘總管，偏到了賈璉這里她竟做不得一點(diǎn)兒主，反倒是柳兒這個大丫頭總管一切。

    賈璉笑道：“我心里明白她們在挑撥離間，不會聽的?！?/br>
    趙嬤嬤搖了搖頭，道：“二爺年紀(jì)小，不大知道世事，往往這事兒經(jīng)不起說，哪怕二爺知道他們說得不對，但是時間久了，聽到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難免有些相信了。如今既然知道她們不好，很該打發(fā)出去，千萬別毀了二爺來之不易的前程?！?/br>
    賈璉點(diǎn)頭笑道：“我知道，已經(jīng)說給老祖宗聽了，自有老祖宗料理。”

    趙嬤嬤聽了，頓時松了一口氣，二爺?shù)降组L大了，已經(jīng)懂得如何料理身邊下人了。

    卻說賈母自賈璉走后，便倚枕沉思，隨即一笑，賈璉到底長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不過這樣也好，自家的爺們豈能叫奴才們拿捏，況且還說自己女兒的不是，正欲打發(fā)鴛鴦親自走一趟，將柳兒和絮兒都打發(fā)出去，便聽見外面通報說王夫人來了。

    賈母眸子里冷光一閃，道：“讓她進(jìn)來?！?/br>
    王夫人請了安，賈母便問道：“有什么要緊事，巴巴兒地過來。”

    王夫人忙陪笑道：“聽說姑太太有喜了，我特地準(zhǔn)備了一些賀禮，回了老太太，好打發(fā)人送去?！彼牭劫Z敏懷孕的消息后頓覺晴天霹靂一聲響，難怪那時自己將外面的流言說給賈敏聽，賈敏笑瞇瞇地一點(diǎn)兒都不惱，原來她竟是看自己的笑話！

    王夫人想起近日賈母收了庫房的鑰匙，只讓自己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往各家送禮，或是處理下人口角，大宗兒銀錢一概不叫自己插手，雖說在府里的地位一如既往，但終究比不得先前威風(fēng)八面，可見賈敏在賈母心中的地位，使得她不由得收了昔日和賈敏爭鋒之心，擺出一副菩薩似的姿態(tài)，吃齋念佛，低眉順眼，竟有一點(diǎn)不動聲色的味道了，特特往賈母跟前道喜，還預(yù)備了一份賀禮，并賈珠出生后穿的衣裳，漿洗得十分干凈。

    賈母見除了賈珠穿過的小衣裳外，王夫人又預(yù)備了四匹宮綢，四匹宮緞，四個荷包，四掛數(shù)珠兒，另有補(bǔ)品若干，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你有心了，只是敏兒不差這些東西?！?/br>
    什么好的東西盡想著給女兒，賈敏自然不差這些，王夫人心中想著，嘴里卻陪笑道：“雖說姑太太不缺，但卻是我的一點(diǎn)子心意，兼之上回我口無遮攔，竟不知道怎么著，脂油蒙了心一般，說出那樣的話傷了姑太太的心，很該賠個不是?！?/br>
    賈母淡淡一笑，道：“你果然如此想？”

    王夫人忙道：“自然是如此想，從前年紀(jì)輕，不懂事，總是因一時之氣覺得不忿，說到底，和姑太太終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如今想透了，只覺得羞愧。”

    她說的確實(shí)是實(shí)話，這段時日里她一直深思熟慮，細(xì)想想，賈敏雖然尊貴得讓她羨慕，對李夫人的態(tài)度也比對自己好，但是賈敏行事并不曾失禮，她是嫁出去的女兒，自己是娶進(jìn)來的媳婦，是當(dāng)家作主的人，賈敏來了，自己是主，她是客，賈母再疼她，能越過自己這個媳婦，但能越過自己的兒孫不成？何必和她繼續(xù)這樣下去，到那時得不償失，自己兒子既然要從科甲出身，可不像賈璉有那樣的外祖家，到時少不得還得請林如海幫襯呢。

    王夫人并不蠢笨，相反，她十分精明，眼見賈敏進(jìn)京后賈母待自己一日不如一日，暗悔自己魯莽，今兒賭咒發(fā)誓，又向賈母表明自己所想，果然便見賈母臉色和緩了些。

    賈母暗暗點(diǎn)頭，王氏總算學(xué)聰明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懂些厲害了。

    和媳婦相比，她疼惜女兒，屢次斥責(zé)王夫人，但是她不希望自家和女兒女婿家生分，婚乃兩姓之好，本是門當(dāng)戶對，便是互相幫襯扶持，如此一來，兩家的前程才能更好。他們榮國府和林家本就是如此方成了親家，林家看中了自家蒸蒸日上的權(quán)勢，自家看中了林如海的人品本事，以及林家比自家多兩代的底蘊(yùn)。

    賈母道：“可巧我一會子打發(fā)人給敏兒送東西去，一并送過去罷?！?/br>
    王夫人心中一寬，點(diǎn)頭應(yīng)是。

    賈母又道：“前兒我路過璉兒房里，聽到兩個丫頭在說話，不過是兩個奴才，倒說主子的不是，真真可惡之極，我當(dāng)時就記在心里了，今兒你既過來了，就把他們打發(fā)出去罷，我從身邊挑兩個好丫頭過去給璉兒使喚?！?/br>
    王夫人心頭一凜，忙道：“不知是哪兩個丫頭？這就攆出去?！?/br>
    賈母扭頭問鴛鴦道：“叫什么名兒，我也不記得了，鴛鴦你可記得？”

    之前賈母和賈璉說話時鴛鴦在一旁伺候著，自然記在心里了，忙道：“回老太太的話，我都記著呢，一個叫柳兒，一個叫絮兒?！?/br>
    賈母笑道：“是叫這兩個名兒?！?/br>
    王夫人神色微動，笑道：“老太太放心，這兩個丫頭很該打發(fā)出去?！?/br>
    賈母擺擺手，王夫人方告退出去。

    王夫人記得柳兒是周瑞的女兒，雖說她的確不喜賈璉，叫柳兒服侍賈璉也只是為了知道賈璉的消息，但哪里想到柳兒竟敢誹謗主子竟叫賈母知道了，因此回到屋里便對周瑞家的道：“你女兒怎么當(dāng)?shù)牟钍?？倒惹得老太太生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