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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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雙流機場。 有些背運,飛機晚點,廣播里通知因為航空管制,起飛時間待定,過了一會,廣播又來了:請xx航班的乘客憑機票至指定地點領(lǐng)取餐飯一份。 居然在候機大廳發(fā)放餐飯,根據(jù)多次乘機經(jīng)驗,秦放預(yù)計這次的晚點不是一兩個小時就可以搞定的,司藤反正是不需要吃飯,就算偶爾為之,也不會吃機場的快餐盒飯,秦放沒她那么多挑剔,跟她打了個招呼,自己過去領(lǐng)飯。 回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有人坐了,是個抱公文包商務(wù)出差的中年男人,捧著個ipad在看視頻,耳朵里塞著耳機,也不知道視頻的內(nèi)容是什么,司藤開始似乎只是無意間掃幾眼,后來就看的認(rèn)真了,過了一會,那個中年男人忽然注意到她也在看,客氣的拿下耳機跟她打招呼,又分了只耳機給她。 秦放悻悻的,在對面找了個座位,大口大口咽著混了醬菜的米飯,偶爾朝他們瞥上一眼,心說: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一頓飯吃完了,對面兩人看的愈發(fā)漸入佳境,秦放納悶的不行,去垃圾桶邊扔餐盒時,故意從兩人座位后頭繞過去,居高臨下,斜著眼睛往屏幕上瞥:外國片,好像是公路上的那種汽車旅館,一個客人,又來一個,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畫面挺眼熟,似乎看過…… 想起來了,確實看過,挺經(jīng)典的殺人懸疑片,叫《致命id》,秦放當(dāng)年,還是跟單志剛他們在宿舍看的,從頭迷糊到尾,直到影片的最后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 所以,司藤能比他聰明點? 事實證明絕非如此,一直到飛機起飛,她還在問秦放:“那個結(jié)尾到底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就結(jié)束了,給我看的那個人還說精彩,精彩在哪里?” 秦放給她解釋:“這是講人格分裂的,okay?人格分裂。你在小旅館里看到的那些人,那個妓*女也好,警察也好,小孩也好,都是先頭那個胖子一個人分裂出來的人格。也就是說,那十一個不同身份的人,都是一個人的人格?!?/br> 她好像懂了,皺著眉頭沒說話,秦放長吁一口氣,毛毯往身上一蓋,正要閉目養(yǎng)神,司藤又把他毛毯給拽開了:“一個人,怎么能有另外十個人格那么多?” 秦放沒好氣地又把毛毯奪過來:“我們?nèi)?,就是這么高端,最多能分出二十多種人格,不服怎么著?” “這叫高端嗎?這叫變態(tài)吧?!?/br> 隨你怎么說,一部電影罷了,這么較真,秦放又把毯子理平,眼還沒闔上,司藤的問題又來了:“為什么你們?nèi)烁穹至眩至殉鰜淼娜烁甙质菽信仙俣加心??不是?yīng)該都分的一模一樣嗎?” 她是傻還是怎么的,人格分裂,只是一種說法,物質(zhì)世界里,還不就是那一個人嗎,電影用不同的人表現(xiàn),那是藝術(shù)手法,方便觀眾理解觀看,現(xiàn)實中難道還真的一刀劈開一分為二?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秦放覺得跟她解釋不明白:“你這么刨根問底干什么?你們妖……也人格分裂?” 他和司藤坐著靠窗的兩個位置,過道還有別人,所以說到“妖”時,聲音刻意低了下去。 司藤說:“非常少,很罕見的……會有。但是,最多也就兩重人格……不是,兩重妖格?!?/br> 妖格?還千鳥格呢,這年頭,連妖怪都這么接地氣,還興得精神病的。 他問:“沒事了吧,沒事我睡覺了?!?/br> 司藤沒再說話了,秦放開始嫌她吵自己睡覺,真的耳根十分清凈,反而睡不著,過了會自己撩開毯子發(fā)呆,忽然問了句:“瓦房真出事了?” 司藤答非所問:“道門那些人,也是坐飛機過去的?” “不是,他們分頭走的,有飛機,也有火車的。我在機場辦手續(xù)的時候遇到馬丘陽道長,問了他的,他說沈小姐是最先走的,昨天半夜就飛了?!?/br> 聽到沈小姐三個字,司藤有好一會沒有說話,頓了頓問他:“有剪刀嗎?” “那個不讓帶上飛機的?!?/br> 這個難不倒她,她讓秦放側(cè)過身子,擋住外圍可能的視線,左手撩起一縷頭發(fā),右手在面前提了一下,像是醞釀什么,過了會指甲唰的掠過發(fā)面,發(fā)絲斷的那叫一個齊刷刷平展。 秦放看的怪羨慕的,覺得妖怪挺先進(jìn),像美劇里的進(jìn)化人,人比之妖怪,有優(yōu)勢在哪呢?這么多天下來,除了分裂人格的數(shù)量遙遙領(lǐng)先,其它的,還真是擺不上臺面。 司藤把那一縷頭發(fā)結(jié)好了遞給秦放:“以后出去見沈銀燈,記得把這個帶上。” 秦放沒聽懂:“怎么帶上?” 司藤眼一瞪:“揣身上!” 這頭發(fā)…… 老實說,擱著古代,這青絲還挺唯美,古代電視劇里窈窕婀娜的貴人小姐們手持金剪刀那么一剪,每次剪完都虛弱地跟剛挑了兩缸水似的,絲絳一綰,絲帕一裹,再噴上點香水,男人們接過來就差涕淚零落了,如珍如寶地揣身上,比揣了十七八克拉的鉆石還金貴,但那是古代的審美好不好? 現(xiàn)代除了變態(tài)殺手,有誰會整天揣一縷女人的頭發(fā)在身上?瘆的慌。 秦放兩只手指拈著拿過來,心里頭百般嫌棄,就跟拿的是條毛毛蟲似的:“一定要帶?” 司藤莞爾一笑:“這么跟你說吧,再去見沈銀燈,衣服可以不穿,我這頭發(fā),不能不帶。” 那是沒得談了,秦放從兜里掏出男士用的藍(lán)格手帕,鋪展了把頭發(fā)包起來,又問她:“這個沈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的?” “你喜歡她?” 秦放想了想,緩緩搖頭。 這倒出乎司藤的意料:“你不是說,她長的和陳宛一樣嗎?” 秦放說:“就是因為太一樣了,總讓我心里覺得……有點害怕。” 有誰會單純的因為后者和死去的戀人長的一樣就不管不顧一頭扎進(jìn)去言愛呢?人都是理性的,從開始他就提醒自己,沈銀燈和陳宛是兩個人。 人與人的差別,其實并不單純是皮相區(qū)分,即便是雙胞胎,因為性情、愛好、喜惡不同,相處的久了也會容易辨別,偏偏這個沈銀燈,像陳宛像的無懈可擊,容貌、聲音、表情、動作,過猶不及,水至清則無魚,有時候和沈銀燈在一起,恍惚間會突然覺得像是陳宛借尸還魂,附著在另一個長相相同的人身上,心里頭好一陣森然涼意。 這個沈銀燈,是不是有問題? 司藤沒有回答。 飛機開始下降,貴陽的地勢地貌漸漸展露脈絡(luò),側(cè)傾轉(zhuǎn)彎時,巨大的機翼在一側(cè)高高揚起,翼稍末端的無限延展處,是團團白云的層巒疊嶂。 司藤說:“再去見她時,帶上我給你的頭發(fā),不要忘記了?!?/br> ☆、第2章 秦放在貴陽租了輛車,依著蒼鴻觀主給到的地址一路往東南,開始經(jīng)過的還算是縣市,過了凱里之后,算是正式進(jìn)入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山路變多,兩邊高山聳立,林樹極密,村寨分布沒什么規(guī)律,有時候開了很長一段路,忽然拐個彎,就能看到山溪匯流而成的河,還有沿河由下而上,層層分布的苗寨吊腳樓,不過數(shù)量都少,最多不過幾十戶。 千戶苗寨,顧名思義,是苗人聚居的大宅子,秦放想象了一下一兩千戶吊腳樓漫山遍野密密麻麻鋪展的情景,很有些密集恐怖的不適感。 行到中途,嘩啦啦下起雨來,貴州“天無三日晴”的俗諺到底是有據(jù)可循的,司藤把車窗搖下半扇,說了句:“這里的山,跟青城倒是很像?!?/br> 秦放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你還有心情看風(fēng)景?” 司藤沒看他,胳膊搭到車窗口,兩鬢散落的幾縷頭發(fā)被風(fēng)吹的飛起來:“這話怎么說???” “你沒有妖力,就這么大搖大擺來了黔東,道門的人比我們先到,都不知道前頭設(shè)了個什么局在等你,不知道你是這么感覺,反正我是越來越?jīng)]底,說話做事越來越小心,生怕一個不留意,就被抓到了把柄——他們?nèi)四敲炊?,在這荒郊野嶺把我們給弄死,找個地方那么一埋……死的這么不明不白,想想也太憋屈了。” “你有什么憋屈的,能埋在我邊上,也是你三生有幸?!?/br> 這還要臉不要?你是龍脈嗎?我那么稀罕埋你邊上?秦放被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末了咬牙切齒來了句:“謝謝啊,我真是挺榮幸的?!?/br> “不客氣?!?/br> *** 沈銀燈居住的苗寨,當(dāng)?shù)匕l(fā)音是“rong棒”,姑且稱之榕榜苗寨,規(guī)模足有兩三千戶,遠(yuǎn)超已經(jīng)被規(guī)劃為旅游熱點的西江千戶,寨子依山而建,車子上不去,而上山的狹窄的條石板道幾乎有幾十條之多。 秦放留司藤在車上,自己先去找住處——榕榜雖然還沒有大規(guī)模開發(fā),但是信息社會資源共享,有一個人來過就會傳至二,繼而百千,這里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麗江、烏鎮(zhèn)等著名古鎮(zhèn)早期開發(fā)的端倪來了,客棧商鋪也初見規(guī)模,秦放很快就找到一家不錯的家庭旅館,指明要包下來,店主人倒挺實在的,說現(xiàn)在是淡季,十天半月都來不了人,不用包,你們住就是了。 住下之后,秦放給蒼鴻觀主打了個電話,先是信號不好,接不通,好不容易通了,那頭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蒼鴻觀主有點喘,說:“我們跟著沈小姐,在她當(dāng)時遇見赤傘的附近祭法器查找 ,應(yīng)該能找到赤傘的巢xue……回去之后,再找司藤小姐商量后話?!?/br> *** 蒼鴻觀主掛了電話,自覺額頭上都出了津津虛汗,他拿手背抹了抹,往前走了兩步:再前面就是懸崖,不過并不很陡,坡度一路斜傾,山頭多霧,榕榜苗寨就在霧的那一頭,像一幅寫意的山水畫,伸手可觸。 正看得唏噓,身后有人叫他:“太師父,沈小姐有事同你商量?!?/br> 蒼鴻觀主轉(zhuǎn)身,觸目是一個藤蔓斜枝掩映著的洞口,王乾坤正露了個腦袋,不住朝他招手。 蒼鴻觀主應(yīng)聲過去,扶著王乾坤的胳膊顫巍巍往下走,這洞口入口是個斜坡,每次進(jìn)出,腳底下總要打滑,好不容易站定,蒼鴻觀主感慨著說了句:“也虧得沈小姐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王乾坤接了句:“也必須這樣的地方,才騙得過司藤啊。” 這里跟榕榜苗寨隔了個山谷,據(jù)沈銀燈說,是小時候有一次和寨子里的玩伴到這座山來玩的太過,瘋跑間迷了路,陰差陽錯撞見的。 山洞挺深,里頭比外頭溫度低,巖壁滲水,覆滿青苔,一進(jìn)來就是一股異味,打手電仔細(xì)看,有形似動物糞便的穢物,也有豬牛的尸骨,入口窄,里頭卻很寬敞,分了好幾個岔洞,這些岔洞在盡頭匯成了一個大的,足有四五米高,洞頂懸著石鐘乳,底下正對應(yīng)一個石筍,石鐘乳和石筍都還在繼續(xù)生長,估計再過個千八百年能聯(lián)成石柱。 除了道門的人,里頭還有不少苗族打扮的當(dāng)?shù)啬腥?,個個腰榜粗圓,持鑿子斧錘正在忙活,沈銀燈有些心急,正低聲跟領(lǐng)頭的說著什么,一瞥眼看到蒼鴻觀主進(jìn)來,忙迎上去:“是不是司藤已經(jīng)到了,老觀主要想辦法拖她幾天——為求萬無一失,我這里還要多些準(zhǔn)備?!?/br> “這倒不難,司藤疑心很重,你要是跟她說已經(jīng)找到赤傘的巢xue了,反而會讓她生疑?!?/br> 沈銀燈吁了一口氣:“老觀主今天是要過去拜訪她嗎?那你們早些回去,留我在這里就行了。這都是我們寨子里的工匠,我安排起來,會做的更快些?!?/br> 倒也是,他們有時用方言對答,蒼鴻觀主也聽不懂,不過他還是客氣了幾句:“沈小姐,你也注意身體,你現(xiàn)在有孕在身,翻山走路的,不要太勞累了。” 沈銀燈笑了笑,伸手撫上小腹,柔聲說:“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孩子,現(xiàn)在苦點累點算什么,就怕生下他之后,母子倆連面都見不到。” 聽到這話,忙活的男人之中,有個年紀(jì)輕些的好奇地看向沈銀燈,想說什么又忍住了,直到蒼鴻觀主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喜滋滋跑過來,把沈銀燈拉到一邊:“阿銀姐,你懷孕了嗎?沒聽央波哥提過啊?!?/br> 沈銀燈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沒有,我騙他們的?!?/br> *** 顏福瑞也是到了苗寨之后,才知道沈銀燈居然是結(jié)了婚的。 沈銀燈的丈夫叫央波,是個高大俊朗的苗族男人,祖?zhèn)縻y匠手藝,經(jīng)營著一個銀匠鋪子,怪不得初見沈銀燈,她身上那么多精巧的銀飾,原來都是央波親自打造的。 不過央波不怎么像一個生意人,倒更偏專注打銀的藝術(shù)家——這趟到了苗寨,蒼鴻觀主他們連王乾坤都帶上一起行動了,還是排外不帶他顏福瑞,他只能在院子里傻蹲著看央波打銀器,那么多不認(rèn)識的工具,問了央波才知道是焊槍、皮老虎、耐火磚、戒指棍,還有做項鏈用的拉線板,原來金銀是用這個拉絲的,新奇的要命,要是瓦房看見了…… 瓦房,對,瓦房,只有幫司藤小姐刺探消息,才能知道瓦房的下落。 終于正式走上了“間諜”之路,顏福瑞一顆心砰砰的,他裝著焦急的樣子往寨子口張望,問央波:“沈銀燈小姐去哪了???” “說是帶各位道長附近去走走?!?/br> “這走了都好久了啊,不會迷路了吧?!?/br> 央波哈哈大笑,他細(xì)心吹散板上的銀屑:“有阿銀在,不會迷路的。去了這么久,十有□□是去黑背山了?!?/br> 他站起身,指給顏福瑞看:“那里,隔一個山谷,很少人去,黑背山,晚上看,像黑熊的背,阿銀會去,她的阿媽和外婆,都埋在那里。” 顏福瑞問他:“為什么很少人去?” “因為……”可能很少有人問這個問題,央波想了好久,“我小時候,我阿公跟我說,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嘴巴像臉盆那么大,牙齒尖尖的,像彝族人的刀梯……后來我想,這都是嚇唬小孩子的,應(yīng)該是山上有野獸,老人們怕小孩子亂跑出事。不過一代代這么流傳下來,寨子里的人都習(xí)慣不去黑背山了。阿銀是漢人,她沒有這個忌諱?!?/br> “那為什么帶道長們?nèi)ツ悄兀抢镲L(fēng)景很好看嗎?” 這讓他怎么答呢?央波想了想,哈哈笑著說:“大概山上有妖怪吧,道士不是會捉妖怪嗎,可能阿銀帶著他們找妖怪去了吧?!?/br> *** 真不容易,顏福瑞總算是提供了一點有“含金量”的信息了,至少,如果他不說,自己不會知道蒼鴻觀主一行人去的是黑背山。 秦放問了店主之后,將黑背山的方向指給司藤看,司藤說:“密林、深山、少有人去,又有妖怪吃人的傳說,確實很像是赤傘巢xue的所在?!?/br> 還是那句話,事情一旦無懈可擊就容易讓人心生疑竇,秦放看司藤:“你覺不覺得事情有些順利的過分了?你想找一個跟你一樣的妖怪,他們就找到了一個赤傘。你要取證,他們就提供了證據(jù)。你要更詳細(xì)的信息,他們就去找赤傘的巢xue。我猜,接下來,他們的電話馬上就會過來,告訴你赤傘的巢xue已經(jīng)找到了……” 話還沒說完,兜里的手機響了,秦放看著司藤笑:“難得我預(yù)言的這么準(zhǔn),說曹cao,曹cao就到了?!?/br> 司藤搖頭:“我不覺得,蒼鴻即便要打這個電話,也不會這么快打,應(yīng)該不是他。就算是他,說的也不會是你猜的這件事?!?/br> 秦放掏出手機。 果然又讓司藤說中了,是單志剛。 秦放心虛地瞥了司藤一眼,司藤很有些勝者風(fēng)范,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好整以暇的轉(zhuǎn)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