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警官徑直走到床邊，拿出一張照片放到須瓷眼前：“照片上的女孩你認識嗎？”

    傅生明顯感覺到須瓷小臂顫了下，須瓷頓了半晌才說：“……認識。”

    警官收回證件：“這女孩名叫黃樂，她于前夜凌晨三點在家中縱火，再于一小時后從對面高樓上跳下，死前她曾給你發(fā)過一條訊息，你有收到嗎？”

    “……”須瓷垂下眼眸，“收到了?！?/br>
    “那麻煩你同我們走一趟，配合調(diào)查?！?/br>
    傅生在聽到須瓷的回答時蹙了蹙眉頭，他反駁了警察的走一趟的說辭：“很抱歉，他現(xiàn)在因為受傷生病，暫時恐怕不能離開?！?/br>
    男警察皺眉道：“他涉嫌知情不報，協(xié)助作案，現(xiàn)在得跟我們走一趟……”

    須瓷突然打斷了他：“我報警了?！?/br>
    男警察：“……”

    女警愣了一下：“報案人是你？”

    “是。”須瓷平靜道，“她給我發(fā)過信息不到五分鐘，我就報警了。”

    女警官微嘆：“我明白了，很感謝你的及時報案，否則……”

    否則那個小男孩恐怕也會面臨死亡的結(jié)果。

    男警官打了個電話出去：“麻煩查查縱火案報案人的信息?！?/br>
    那邊很快出現(xiàn)結(jié)果，確實是須瓷名下的號碼。

    傅生蹙眉，前天晚上，他和須瓷睡在同一張床上，須瓷收到信息且撥打110，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須瓷小臂繃得有些僵硬，傅生沒說什么，揉了下須瓷的腦袋：“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要記得跟我說。”

    局子不用走了，但該例行的詢問還是要做的，男警官看向須瓷裹著紗布的手，問：“怎么傷的？”

    傅生微微遮住須瓷的身體:“不小心劃到了刀口?！?/br>
    女警官倒是明白了些許，她拍拍男警的肩低聲道：“他也是163事件受害者。”

    男警官愣了愣，瞬息間須瓷手上的傷口在他眼里便變了意味。

    他說的有些生硬：“年輕人要好好愛惜自己，未來還有大好時光，別傷害自己的身體?！?/br>
    須瓷：“……”

    傅生：“……”

    女警摘下筆蓋開始記錄，男警開口道：“麻煩你敘述一下事情經(jīng)過?！?/br>
    傅生皺眉，本想阻攔卻被須瓷扯了下袖子：“沒關系的?！?/br>
    遲早要面對。

    按照新聞所說時間，黃樂是三點放的火，但須瓷三點五十才收到信息，顯然黃樂并沒有打算讓須瓷有提前報警救下父母弟弟的可能性。

    而信息的內(nèi)容也有些讓人心口發(fā)麻，黃樂發(fā)出了長長一段信息——

    【小瓷，我堅持不住了。

    他們永遠只會外面說的好聽，可實際上，他們?nèi)栉伊R我，恨不得我直接死去。

    奶奶說我是害人精是賠錢貨，因為我從那里出來后，每個月的藥費以及診療費用要四位數(shù)以上。

    他們說我的存在降低了弟弟的生活條件，說我是米蟲，是變態(tài)。

    他們一年前就斷了我的藥，這一年來我夜不能寐，一閉眼都是那些令人作嘔的畫面和那些丑陋的器官。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的魔鬼，視同類如奴隸玩物一般不堪？

    我堅持不住了，我甚至在臨死前，都不能看見那些惡魔付出代價，他們依然逍遙法外、紙醉金迷，而我不過是他們曾經(jīng)光臨的一個玩具罷了。

    這幾百個日夜里，我每天都在詛咒他們，我恨不能將他們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而我的家人依然在指責我，我的mama說，為什么懷上我那天，不直接讓我胎死腹中，這樣就不會發(fā)生如今的一切了，這樣也不會讓他們?nèi)缃駚G盡臉面。

    我不明白，既然不準備愛我，又為什么要生下我？

    以前很喜歡看小說，每每看到那些主角重生的劇情時，我都在想如果我能回到我出生那年，我只想對她說一句：“別生了，殺了她吧?！?/br>
    “省了您將來的煩心，也避免了她的痛苦?！?/br>
    既然她懷我時沒有阻止我的出生，那么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也是他們在咎由自取。

    他們或許無辜，我甚至能想象的出，我死后，世人會怎么評判我——

    他們會說，我的爸媽罪不至死，他們會說我的弟弟何其無辜，可在我這里，他們就是最大的惡人，他們是一切的始俑者。

    那些惡魔傷害了很多人，而我的父親母親只傷害了我，他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在我后面出生的那個男孩。

    我手染鮮血，我有罪。

    我即將贖罪。

    死亡應該會很痛苦，但他們應當不會痛苦，我給他們睡前的水杯中下了安眠藥，弟弟沒有，我準許他有求生的機會。

    而我會帶著死亡的恐懼從這里跳下去，血rou模糊地攤在路上，成為路人或是同情或是八卦的對象。

    可笑吧，我每天活得這么痛苦，可我依然恐懼死亡。

    可如果我的死能讓那些惡魔付出代價，那么一切都將值得。

    你不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但你還有期待，你的未來會有光芒萬丈，他會愛你的。

    斷藥反彈的感覺很痛苦，作嘔，頭痛、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每次焦躁不堪，唯有刀尖滑落皮膚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些許發(fā)泄。

    會上癮的，小瓷，你別和我們一樣。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藥，好好聽醫(yī)生的話，乖乖的……

    你想要的都會到來?！?/br>
    “信息大約是三點五十發(fā)來的，收到信息后我就報了警?！表毚傻挠沂执┻^傅生后腰，被他右手繞后輕握著。

    “我很害怕……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只能做這么多。”

    聽完須瓷的敘述后，男警官沉默良久后問：“媒體也是你通知的？”

    “……不是。”須瓷垂眸，被褥的褶皺形成了一個好看的小小漩渦，“我只報了警?！?/br>
    “好?！迸оУ赜涗浿?，“你知道死者短信想表達的意思嗎？她為什么獨獨給你發(fā)了信息而不是別人？”

    須瓷沉默搖頭，傅生站在床邊攬住了他的肩，手部輕拍著須瓷的后背，以示安撫。

    “163事件所有的涉案人員都已經(jīng)付出了代價，為什么黃樂還說‘那些惡魔依然逍遙法外、紙醉金迷’？”

    “或許是說院長吧……我不知道?！表毚蛇o了傅生的衣袖，“我和她平時沒有來往?！?/br>
    兩位警察都是一頓，所謂院長也正是戒同所的法人，名杜秋釧，早幾年就已轉(zhuǎn)移資產(chǎn)去了國外，163事件事發(fā)后更是不知所蹤。

    他是目前警方已知的唯一一位還沒有獲得代價的涉案人員，除了他以外，應當是沒有其他逍遙法外的人員才對。

    男警官繼續(xù)問道：“黃樂口中的我們是指誰？163事件的受害者們嗎？”

    須瓷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他再次重復了一遍：“我不清楚，我和她沒有往來?！?/br>
    男警官：“通話信息都沒有嗎？”

    須瓷：“這是第一次?！?/br>
    一則短信讓原本清晰明了的案件頓時又變得撲朔迷離，起火后，媒體和警察竟是同步到場，那是半夜凌晨三四點，不是視野開闊的大白天。

    本以為須瓷便是通知媒體的人，可讓警局查了一下須瓷的通話記錄，那天他只收到過一條信息，沒有發(fā)過微信，除了報警電話外再沒有其他記錄。

    甚至傅生的通話和信息也沒有可疑的地方，傅生說他們那晚一直在一起。

    警官依言調(diào)了一下酒店走廊的監(jiān)控錄像，須瓷確實沒有離開過房間，也排除了用其他方法聯(lián)系別人的可能性。

    黃樂那句“如果我的死亡能讓那些惡魔付出代價，那么一切都將值得”，更是讓案件蒙上了一層陰影。

    “好，謝謝配合。”

    “祝你早日出院?！迸α诵?，“接下來我們可能還有一些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但時候煩請配合一下調(diào)查?！?/br>
    “……好。”

    傅生和男警握了握手，他們便先行離開了。

    氣氛有些沉凝，有太多疑問在其中，但顧忌須瓷的情緒，傅生緘了口。

    他捏捏須瓷的臉：“要不要再睡會兒？”

    須瓷目光看著自己被衣袖包住的左臂，許久后才輕聲道：“她說的對，真的會上癮……”

    傅生心口猛得一顫，呼吸都緊了幾分：“崽崽，你要愛自己?！?/br>
    須瓷固執(zhí)地抿唇，他低頭呢喃道：“我只愛你?！?/br>
    傅生沒有聽清：“什么？”

    須瓷搖搖頭，他擼起衣袖，將自己手臂上的那些長疤暴露在空氣中，也暴露在傅生的視野里。

    “我不是有意的?！彼﹃滞笞瞠b獰的那道疤痕，“我只是覺得，這樣能緩解痛苦?！?/br>
    傅生啞然：“……”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刀尖刺穿皮膚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快樂?！表毚商ы?，看向傅生，“我知道這樣做不對，可我太疼了……我不想疼?！?/br>
    須瓷的話充滿矛盾，明明刀尖劃開皮膚才會感到疼痛，他卻以此來緩解其它痛苦。

    傅生整顆心臟都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接近麻木。

    他走上前，把須瓷攬入懷中，單薄的身體在他懷中微顫：“如果以后再疼，就告訴我好不好？”

    須瓷沒有說話，他的臉埋在傅生的胸腹處，被黑暗和溫暖兩種特質(zhì)同時包裹著。

    小梨渦緩緩地出現(xiàn)在臉頰，黑暗吞噬了他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他開始愛自己了，那請一定相信，他是因為愛屋及烏。

    第32章 我沒有讓別人碰

    白棠生既然答應了進組，那么劇組也差不多要開機了，傅生作為導演，自然不能長久停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