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拍賣行?”乾啟大感意外,“怎么想開這個?” 寶珠放緩了聲音說:“拍賣行是無本買賣,你看現(xiàn)在夠得上檔次的古玩,從幾千到幾萬,都可以上拍賣行,以后別人也會習(xí)慣去那里拍東西。”略一頓,她又說:“古董店是以前的經(jīng)營模式,我本來就是準(zhǔn)備做個起步的地方,因為古玩講圈子,有地方才能認(rèn)識更多圈內(nèi)的人,了解更多信息?!?/br> “這倒是有道理。單純的藏家,肯定沒有開古玩店認(rèn)識的人多?!鼻瑔⒄f。 “還藏家?”寶珠指著自己:“我這種一件藏品都沒有的,想冒充藏家估計都沒人理我?!?/br> 乾啟大笑,“原來是這樣?!?/br> 寶珠說:“有什么辦法,這時代就是這么現(xiàn)實,先敬羅衣后敬人,身無長物的人,別人誰愿意交朋友?!?/br> 乾啟說:“你把我忘了?!?/br> 寶珠一推他的腦袋,“別人都能和你一樣嗎?你不愁吃喝的長大,算計就少,不怕吃虧——別人也同樣不怕吃虧,但心底還是希望這個虧不是白吃的,回頭可以賺回來,誰都和你一樣,那古玩市場里的人可都樂死了?!?/br> 她又說,“想盡快的進入這行,除了開古玩店,當(dāng)時我也一時無法做別的,但現(xiàn)在店已經(jīng)開了,就得想好下一步干什么,人得有目標(biāo)?!?/br> 乾啟頓時覺得壓力好大,也有些慚愧,這才幾個月的時間,他看著寶珠從無到有,從知道她要開古玩店開始,他都沒有考慮過她為什么要這樣做,而只是想著怎么樣倆人才可以早日在一起。這樣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她。 寶珠不知少年又多了煩惱,繼續(xù)說道:“而且你想過沒有,去古玩店的客人都是什么家底?有錢的人像趙新他舅舅,常年都是去拍賣行?!睂氈殛种刚f,“一般有錢的,都到國內(nèi)拍賣行,特別有錢的,估計都去國際拍賣行了?!?/br> 倆人雖然幾乎每天都打電話,卻很少聊這些東西。乾啟想了想說:“那照你這么說,開拍賣行真的不錯。” “嗯。”寶珠又說,“所以我的古玩店盡量只想賣真品,哪怕是便宜的東西,因為出入這種地方,一般都是低端的藏家。花對他們來說不菲的價格,如果再買來贗品,掙這樣的錢沒意思。而我看拍賣行,純粹就是資本運作,特別……” “特別是認(rèn)識了榮耀鈞之后是不是?”乾啟伸手來捏她的臉。 寶珠躲開說:“你別這樣總捏我臉?!庇掷^續(xù)說,“上次對拍的事情,還有之前因為我家里假拍送禮……你說,送禮也好,想互相對拍炒作自己的藏品也好,拍賣行拿著傭金都是穩(wěn)賺不賠,是不是很好?” 乾啟卻在想另一件事,如果寶珠開了拍賣行,那她和榮耀鈞可就是競爭對手了,這對自己倒是好事。 就聽寶珠又說:“你現(xiàn)在做外銷瓷器這塊很好,很有意義,我心里……其實很高興。但我自己現(xiàn)在還剛起步,原始積累階段就顧不得做高尚的事情,但你千萬不要輕易放棄。知道嗎?” 乾啟望著她,被寶珠坦蕩而情真意切的話,觸動地說不出話來。自己這么久沒有陪著她,而她孤單一個人,竟然琢磨出這么多東西,而自己,每天就是想著怎么樣可以早點追到她,這思想層次,是不是差的越來越多…… 乾四爺深深地憂愁了…… 第123章 夏聽音 二樓的會議室中 幾位高層的管理人員都早早到達,這是寶韻的第一次正式高層會議,這幾位,都是從啟世跟過來的管理人員。 門一開,秘書進來,“乾先生到了?!?/br> 幾位都連忙站起來,就見門外響起年輕的男聲,“那好,這邊就我主持?!甭曇魩Γ宦牼托那闃O好的樣子,幾位互相看了看,就見乾啟走了進來,“都到了?!彼竺娓鴤€年輕女孩,和他一樣穿著黑色的套裝,一看就是來辦事的,最后面,跟著趙平。 “第一次見面,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合伙人,甄小姐?!鼻瑔⒄f,然后又對寶珠從右邊第一排的男子開始介紹,右邊第一排的男人四十多歲,是他們這里現(xiàn)在負(fù)責(zé)日用瓷這邊的經(jīng)理。 寶珠笑著點了點頭,“辛苦了?!?/br> 黃經(jīng)理一早知道老板有個合伙人,但沒料到,一個老板很年輕,另一個也這么年輕,他是職場老油條,一下就看出了,這是一對變相“夫妻檔?!?/br> 那邊,乾啟又介紹了另外幾位,走到左邊第一排的位子,拉開了椅子,寶珠坐下,趙平坐在了她旁邊。 乾啟在中間的位置坐下,說道:“小鄭把我們?nèi)W洲考察的情況都和你們說了吧?大家怎么看?” 黃經(jīng)理說:“我們在景德鎮(zhèn)這段時間,也做了許多研究,大家都覺得,咱們現(xiàn)在這樣做成本太大,別說打開國際市場,國內(nèi)都是難關(guān),就說那天,附近私人窯廠接個單子,是給上級領(lǐng)導(dǎo)做一批茶杯,趙平托人帶我們?nèi)タ戳艘幌隆?/br> 乾啟看了一眼趙平,趙平說:“他們以前都沒接觸過瓷器,你不是讓我?guī)麄冎車鷧⒂^一下嗎,我就領(lǐng)著周圍看了看?!?/br> 乾啟心想,我讓你領(lǐng)他們看日用瓷的工廠,又沒讓你看小作坊,看向黃經(jīng)理,“你繼續(xù)說?!?/br> 黃經(jīng)理說:“高端工藝瓷我們以前沒見過,那天確實吃了一驚,一窯燒好兩百個,最后就挑出來了不到十個,然后畫上花和名字,再回爐去燒,結(jié)果最后只出了四個能過關(guān)的。”黃經(jīng)理用手一比劃,“聽說上面要三百個成品,我們回來一算,那得浪費多少成品,才能出來這能用的三百個?!?/br> 乾啟看了趙平一眼,想都能想到會有這問題,又看向?qū)氈椋瑢氈檎f:“精品瓷器的燒制本來就不容易?!?/br> 小鄭說:“最大的問題還不在這里,乾先生的主力是想打開國際市場,但現(xiàn)在國際市場高檔品牌都是歐洲的,他們是骨瓷,和我們用高嶺土燒制的瓷器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轉(zhuǎn)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為什么我們的瓷器一直在國際上沒有很高的地位,從骨瓷問世的那一刻開始,咱們的瓷器就失去了歐洲的地位?!?/br> 乾啟一想忘了個事,對著秘書說:“把我們從歐洲帶回來的瓷器拿過來?!庇洲D(zhuǎn)頭特意和寶珠說:“都是歐洲現(xiàn)在一線的品牌。” 算是個空檔,大家七嘴八舌都聊起來。 寶珠靠近他小聲說:“什么骨瓷,還不是抄襲狂,十七世紀(jì)的時候,我們的薄胎瓷一到歐洲,歐洲人都傻了,什么時候見過比紙還薄,比牛奶還白的瓷器,那簡直應(yīng)該是供器,給老祖宗用才好……” 乾啟手擋上嘴笑起來。 寶珠說:“所以那時候我們瓷器的價碼,真是價值連城?!詈笏麄?yōu)榱艘沧龀鲞@效果,才在陶土中想到加入動物骨粉,為的還不是咱們‘薄如紙、白如玉、明如鏡、聲如磬’的效果。是不是抄襲狂你說?!?/br> 乾啟笑的更樂,門一開,秘書帶人抱著幾個漂亮盒子走進來。 “ wedgwood,meissen, derby, villeroy bach……”乾啟指了指桌上的,“大家都自己拿著看看。” 他拿過一個盒子打開,精裝的盒子里,只放一個茶杯,奢侈品范兒十足,他遞給寶珠,“骨瓷的輕盈和細(xì)致,表面上和我們燒制的高檔精品瓷器是挺像?!?/br> 寶珠看了看,是維多利亞時期玫瑰花的圖案,她說:“真正加了骨粉的骨瓷,到了今天都很貴,何況在過去,那是給貴族研發(fā)的,而其實如果我們換個角度看,從我們古代就不難看出,真正的世家貴族,都是收藏家,懂點藝術(shù),有自己一定成熟的審美,所以歐洲人從一開始,把這種骨瓷產(chǎn)品就定位在了奢侈品,現(xiàn)在世界頂級品牌是歐洲的,也沒什么奇怪。但不代表東西最好就是他們的?!?/br> 乾啟說:“說來說去,還是品牌的問題,品牌定位本身就是區(qū)別客戶群的重點。中產(chǎn)階級沒時間購物,所以選定一個牌子就不喜歡變,對品牌來說,也就有了忠誠度。這是良性循環(huán)?!?/br> “沒錯?!睂氈槟弥潜訉饪戳丝?,“我們的不加?xùn)|西,出來的效果也比這個好,但說到根本,高檔瓷器在景德鎮(zhèn)這里現(xiàn)在走的是藝術(shù)品路線,而這些歐洲人,早把這當(dāng)奢侈品在賣,就像他們經(jīng)營其他奢侈品品牌一樣,我們中國人本來品牌化就比歐洲差,以后這方面要下大工夫?!?/br> 黃經(jīng)理他們也拿著看,他們都是門外漢,只覺得人家的瓷器也很漂亮,黃經(jīng)理說:“其實我們覺得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成本,我們的瓷器成本太高,根本沒有競爭力?!彼弥掷锏牟璞e例,“別說和歐洲這些競爭,咱們現(xiàn)在是手繪的,比國內(nèi)大品牌的瓷器都比不過,他們都是貼花轉(zhuǎn)印的?!?/br> 寶珠看向他,黃經(jīng)理又說:“貼花轉(zhuǎn)印,全部出來的花色都一樣,沒有誤差,成品率高,而手工的,一個個用手畫,畫的再好,多少也有差別,而對于消費者來說,其實很多人根本看不出來差別?!?/br> 黃經(jīng)理的話,確實暴露出他們現(xiàn)在面臨的重大問題,多數(shù)人根本不懂欣賞。 貼花轉(zhuǎn)印和手繪能一樣嗎? 寶珠覺得沒法解釋,審美沒到那一步,他不懂。 這又引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其實歐洲很多消費者也不懂欣賞,但是他們知道,不懂欣賞可以去頂級品牌那里購買,他們信那個。 寶珠第一次對歐洲人現(xiàn)在過了幾十年,奢侈品路線的成功表示羨慕嫉妒恨。她在的那會,歐洲人還是不要臉的大強盜呢,什么都沒有,都來搶我們的。 趙平說:“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問題……”他的突然出聲,令大家都有些奇怪,他是管高仿瓷器的,和他們?nèi)沼么蛇@塊等于是倆部門,他來這里開會,純粹該是應(yīng)個景。 乾啟覺得他表情很古怪,問道:“怎么了?”問題已經(jīng)很多了,還有什么問題最好一次說清楚。隔天就來一個,才是麻煩。 趙平看看寶珠,又看看他,猶豫地說:“就是,就是……景德鎮(zhèn)的本地抄襲也很嚴(yán)重,像甄小姐上次畫的一個花樣,我最近出去看,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jīng)有人在賣了?!?/br> “什么……”寶珠和乾啟都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這也抄襲?” 趙平尷尬地說:“這我也沒想到,當(dāng)初出窯有次品,我們沒當(dāng)回事,處理的就不夠干凈?!?/br> 寶珠和乾啟對視了一眼,真是哭笑不得。 乾啟略微頭疼,今天暴露的問題很多,前路比他預(yù)想的還要難走,怎么在藝術(shù)品和商業(yè)化的中間找到平衡,做出自己真正有價值的品牌,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寶珠還要和趙平商量高仿瓷的事情,這會議也不能開太久,他說:“剩下的問題咱們下午再討論,大家先散了吧?!?/br> 黃經(jīng)理一愣,他這準(zhǔn)備了好多問題還沒說呢。但一看趙平坐著沒動,他就明白了,一個會,老板還得管兩場,可真夠忙的。 看到大家出去,門關(guān)上了,屋里只剩下三個人。 寶珠把剛剛的杯子慢慢放進盒子里,蓋上蓋,又看了看人家的包裝,摸著那盒子說:“你看人家的包裝,歐洲人和我們的審美始終不同,精品的瓷器就是藝術(shù),藝術(shù)是美學(xué),如果我們不能很好的折中這一塊,也難讓外國人欣賞我們的東西?!彼聪蚯瑔⒑鋈徽f:“我們以前的外銷瓷和對內(nèi)的瓷器不同,看來古人已經(jīng)很早注意這一點了?!?/br> 乾啟挪開那盒子說:“這幫人不行,也都太外行,我們得重新招聘一批?!庇挚聪蜈w平,“你那里怎么樣?” 趙平那邊現(xiàn)在也是面臨工匠的問題,他說:“一個是燒窯的師傅,最少得七八個,現(xiàn)在我就找到倆,還有就是畫工,好的畫工我知道,也能挖過來,但要看給什么條件,最難的就是把樁師傅,燒窯全靠他,可景德鎮(zhèn)這里最好的師傅,我暫時還請不來?!?/br> 乾啟看向?qū)氈?,“是不是還有花料和配方?” 寶珠搖頭,方子她本身有,可以試試,“主要還是燒窯的師傅?!彼偛荒茏约喝G,自己去畫東西?!毕肓讼?,她看向趙平,“讓你打聽的事情都打聽來了嗎?” 趙平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她,寶珠打開一看,看向乾啟,晃了晃手里的紙,突然一笑,有些古靈精怪,“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次要靠你了?!?/br> 乾啟靠向椅背,上次把表白變成外銷瓷宣傳,她那天也是這樣的表情,“你說?!?/br> 寶珠緩聲道:“這些師傅年紀(jì)都大了,這是我讓趙平找來的,他們家里人的情況?!彼鸭垟偨o乾啟看,“這些師傅本身是手藝人,家里孩子的受教育程度有限,頂多就是大學(xué)生,像這個把樁師傅,他和女兒住在一起,而他的孫子現(xiàn)在在一家二流的公司做文職?!?/br> 乾啟望著她,有些不敢相信,“你的意思,讓我先從他們孫子女兒的工作上面下手?” 寶珠一抽那紙不屑道:“說什么下手,是解決就業(yè)問題。這師傅能和女兒住,和孫子關(guān)系也不錯,是吧,趙平?!?/br> 趙平點頭,“那上面都寫著,你讓我問的,一樣沒少。” 寶珠對乾啟說:“老人的心里,孩子,孫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中國人講求天倫之樂,很多老人到了老年,都害怕對家里沒用,所以變得討好子女,總擔(dān)心被子女忽略,你幫他們孫子換個更好的工作,對他來說,比他燒窯把樁更能證明出自己在家的地位。為自己家人好的事,也心甘情愿。反正哪里燒窯不是燒,哪里把樁不是一把火?!?/br> 乾啟:“……” 趙平目瞪口呆,這也可以,神邏輯呀?! 乾啟想了好一會,完全沒料到,她竟然會迂回地想到從這方面去挖人,“不過這是不正當(dāng)競爭吧?”啟世是大公司,當(dāng)然無數(shù)人更愿意來這棵大樹下面乘涼,可他還想逗逗寶珠。 寶珠慢慢折起來那名單,不緊不慢地說:“那有什么……反正是你的強項,保姆阿姨她老公的工作,我看你解決的就挺不錯?!?/br> 乾啟大驚失色。 第124章 夏聽音 三周后,寶韻廠子后面的柴窯正式啟用。 趙平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黃經(jīng)理很擔(dān)心,“我們一次挖了這么多師傅過來,會不會得罪人?”他私下里問乾啟。 乾啟剛從安城回來,有些不耐地說:“有疑問可以直接去問甄小姐?!?/br> 黃經(jīng)理對寶珠有些沒由來的害怕,就這一出手,挖過來這么多人的手段,就夠嚇人的。最后糾結(jié)了好幾天,還是去問了趙平,趙平樂呵呵地告訴他,人都是精挑細(xì)選,不是一個窯廠找的,都打點過了,黃經(jīng)理這才如釋重負(fù),他們都是外地人,多怕出門被人在外面拍黑磚呀。 而寶珠早自己關(guān)門弄配方去了。 ****** 安城 醫(yī)院里,護士小心地落手,病人身上的繃帶被一點一點去掉,石膏拆了下來,賈承悉終于感覺自己重新又活了,天氣越來越熱,這整整三個月的石膏簡直令他度日如年。 不能洗澡,渾身每天都跟蟲子咬一樣。 醫(y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要多注意,這傷才剛好。不要劇烈活動。” 賈承悉點頭,“我需要做復(fù)健嗎?” 醫(yī)生示意護士扶他,“你慢慢走走看?!辟Z承悉被扶起來,挨著床頭站了一會,慢慢試著挪了挪步子。 醫(yī)生看了看,“你康復(fù)的挺好,表面看起來沒什么問題,一會再過來幫你做檢查?!?/br> 賈承悉點頭,自己臥薪嘗膽三個月,除了養(yǎng)病什么都不想,就是害怕落下毛病,這下終于放心了,看到門關(guān)上醫(yī)生離去。他轉(zhuǎn)頭對沙發(fā)上坐著的男人說,“讓你查的事情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