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F(xiàn)在我把選擇的權(quán)利交給你，不管你怎么選擇，我都尊重?！?/br>
    白鷺不再說話，卻突然趴在餐桌上大哭起來，邊哭邊說，“為什么要來找我們……你爸爸他這樣威脅你……想來我爸爸跟他也沒什么區(qū)別，我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br>
    許默然知道她說的是氣話，他伸手輕輕的拍撫白鷺的背。

    早上他離開辦公室后，許杰珉就打來電話問他怎么回事，還說既然決定離婚，就做得干脆一點(diǎn)，不要拖拉。許默然氣得將電話當(dāng)場關(guān)了機(jī)，直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許杰珉會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其實(shí)許杰珉他也明白，跟許默然的談判也是一場賭。他知道c市的市長就是孫妍的舅舅，做到那么高的官，地位也不是輕易就可以撼動的，他只是在賭，賭許默然不會拿白鷺來冒險，雖然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未必會對他有感情，但是他知道，就算是沒有感情她也不會希望自己的親生父親有什么事。就像許默然一樣，他們兩個其實(shí)在有些方面何其的相似，心都太軟了。

    剛剛知道真相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動搖過，白鷺雖然沒有在孫家長大，但她畢竟是孫佳樺的親生骨rou，以后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會幫助他們恒遠(yuǎn)走得更平坦?？墒撬植荒懿活櫫謰桑瑢O佳樺畢竟也不是枝椏市的市長，更何況孫妍也是孫佳樺的親侄女，怎樣算起來其實(shí)都差得不多的。最最主要的是，白鷺畢竟難孕，所以綜合權(quán)衡，他還是更接受孫妍的。

    他知道，自己算是把許默然逼上了絕路，可是男人被逼一把又何妨呢，說到底他也是為了他著想。年輕時候是容易為情所困，等你稍微年歲漸長，你就會明白情義這玩意輕如鴻毛。沒有了錢，誰愿意跟你談感情？可是卻也正是許默然現(xiàn)在年輕容易被情牽絆，他才有把握算到他會妥協(xié)。

    他想過，如果許默然不妥協(xié)他該怎樣走下一步，他肯定不會將這份資料提交檢察院的，那于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更何況如果這份資料被孫佳樺背后的勢力壓下來了的話，他不能保證自己會全身而退。

    所以他也是在賭，賭許默然不敢拿白鷺冒險，僅此而已。

    他也知道這些天白鷺都在他們公司等許默然，這樣看來許默然應(yīng)該是跟她攤牌了，不管怎么樣，在游戲的開始他總歸是占了上風(fēng)。

    白鷺哭累了，就趴在餐桌上打著嗝，隆冬的季節(jié)，寒氣逼人。許默然安慰白鷺：“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么？現(xiàn)在終于知道了，不是很好嗎？”

    “好？”白鷺抬頭看著許默然，不敢置信，“怎樣算好？剛剛知道了他是誰，就立馬知道了他也不過是個貪污腐朽的官員，就立馬知曉了他也許不久后即將就要跟現(xiàn)在這種錦衣玉食的生活說再見。這也算是好？”

    “你……”許默然眼睛猩紅，“你其實(shí)心里面已經(jīng)有了想法對不對？你還是不忍心置他于不顧?！?/br>
    “我不知道，”白鷺使勁搖頭，“我現(xiàn)在頭好痛，我不知道該怎么辦?！?/br>
    “那就先睡覺，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

    “你爸他會給你，給我們時間來想清楚嗎？”

    許默然也搖頭：“我對他完全不了解，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他就算是再不滿意，也不會那么快就……”

    兩人躺在床上，白鷺看著黑黢黢的天花板，挑起話端：“我以前小時候經(jīng)常會做夢，夢到我跟mama還有看不清面容的爸爸一起出去旅游，我們一家人。夢里面我總是小小的怎么都長不大，爸爸mama也總是年輕時的模樣。長大后死了心就不愛做這種夢了，十七歲那年，有好幾次我月事來總是會覺得難受到不行，mama帶我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我是zigong內(nèi)膜異位，醫(yī)院還說在我那個年紀(jì)得這種病的女孩實(shí)屬罕見，建議我做手術(shù)。當(dāng)時我跟林桐……我們……他知道后我們就分手了。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mama就生病徹底離開了我。我那個時候到處借錢為mama治病，人就是要到了絕境，才會知道世態(tài)的炎涼。遇到你之前，我的病又復(fù)發(fā)了一次，醫(yī)生告訴我我最好趕緊結(jié)婚，越早有孩子的幾率就越高，生了孩子說不定這病就能治好了。我小時候家境不好，幾乎可以說是窮困潦倒，我真的窮怕了，本來還天真的以為愛情跟其他無關(guān)，純美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可是……所以我不再相信愛情了。算計(jì)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更抱歉現(xiàn)在把你帶進(jìn)了這樣的一個漩渦死扣里面，還自以為是的以為是你對不起我，對不起，對不起?！卑樓榫w激動，說到后來已經(jīng)泣不成聲，許默然伸手緊緊的抱著她，安慰她，“沒事，都過去了?！?/br>
    “這是報(bào)應(yīng)，我這樣現(xiàn)實(shí)低俗的女人，將來恐怕是上不了天堂了。可是怎么辦，就算這樣，我還是想以后死了能夠上天堂?！?/br>
    “別怕，會沒事的?！?/br>
    “我不想跟你離婚。”

    許默然一臉希翼的看著白鷺，“你說真的嗎？”

    “可我也不想將生我的人推入絕境。如果我不知道就算了，他是死是活我都無所謂，可是你爸爸怎么這么狠心，他為什么要千方百計(jì)的讓我們知道?！?/br>
    “我知道了，”許默然喃喃自語，“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第73章 妥協(xié)

    兩人晚上幾乎都沒有睡，白鷺說累了就閉上眼睛，可是眼淚卻怎么都止不住,到了早上旭日東升時她的一雙眼睛已經(jīng)紅腫得不行。許默然心里有事，眼睛雖然合上卻沒有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

    手機(jī)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安靜的局面,起初兩人都沒有去在意,可是那震動聲一直持續(xù)不斷,許默然先反應(yīng)過來,伸手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jī)遞給了白鷺。

    白鷺看了眼手機(jī)屏幕，是林桐。她又看了眼許默然，準(zhǔn)備摁掉電話時卻想起了之前許默然的話，你爸爸是c市市長，林桐的岳父。她猶豫了幾秒鐘后按了接聽鍵，林桐的聲音傳入耳朵：“我辭職了?！?/br>
    白鷺不明所以：“你說什么？”

    “我說我辭職了，準(zhǔn)備回c市。”

    “為什么突然……”

    “你有空嗎？方便出來見個面么？”

    “我……”白鷺看了眼許默然，而后問林桐,“什么時候？”

    “今天下午,有時間么？”

    “好?！?/br>
    許默然知道電話里是林桐,他此時此刻已經(jīng)可以心境淡然的面對了。更何況其實(shí)他心里明白,白鷺只是想知道她父親的一些事情而已。

    不管怎么樣,他回到公司后就得做最后的決定了，兩人在床上又從早上躺到了下午，白鷺出門前對許默然說：“你等我回來?！?/br>
    許默然笑笑回答：“好?！?/br>
    林桐又瘦了，白鷺剛到小區(qū)門口，林桐的車就開到了她的身邊，副駕駛座叮的一聲被打開了，白鷺坐過幾次這車自是認(rèn)得，她抬腳便踏進(jìn)了車廂里。

    車廂里面有緩緩的音樂聲，古榕樹飛快的倒退，車子在幽深迂回的馬路上蜿蜒而前，林桐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白鷺也不說話，兩人就安靜的聽著廣播里的古老歌曲。

    車子停在了南濱路，今日難得的有太陽，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瀲滟的湖水上面，還有冬候鳥撲騰著翅膀上下翻飛著。兩人在靠近湖面的木椅上坐下，白鷺問林桐：“為什么要辭職呢？”

    “我媽……我是指養(yǎng)我的媽，她病情復(fù)發(fā)，恐怕……我爸跟我說我希望在我媽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我能夠陪在她的身邊。我媽在c市生活了很多年，不愿意離開，我只得回去了。”

    “噢，”白了點(diǎn)點(diǎn)頭，“是該回去的。”

    “嗯，我已經(jīng)辭職了，可能一個星期后我就要回c市。”

    “嗯?！卑樳€是點(diǎn)頭，“挺好的?！?/br>
    “是挺好的，你不也挺好嗎？”林桐苦笑，“看樣子你確實(shí)挺好的?！?/br>
    白鷺也扯扯嘴角苦笑，林桐轉(zhuǎn)了轉(zhuǎn)臉，看著白鷺的側(cè)臉，她的臉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有些不真實(shí)。林桐繼續(xù)說，“其實(shí)許默然他對你還是不錯的，只是他爸爸……唉，算了，你也要理解，他那樣的家庭，這些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br>
    “是啊，是挺無奈的，你呢？”白鷺也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林桐，“你當(dāng)初的選擇也是因?yàn)闊o奈的嗎？”

    “我說是你會相信么？”林桐反問。

    “誰知道呢?！卑樎柭柤缁卮?。

    “以后我可能不回枝椏市了，”林桐像是跟一個老朋友聊天一樣，“有空要記得常聯(lián)系，大家還是朋友?！?/br>
    “林桐，”白鷺突然轉(zhuǎn)了話鋒，“你岳父，我是說你前妻的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嗯？”林桐一臉疑問。

    “我的意思是你跟你前妻怎么就離婚了呢？”

    “你說這個啊，離婚很正常啊，性格不合就離了唄?！?/br>
    “那你們?yōu)槭裁磿Y(jié)婚呢？”

    “不記得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br>
    “你前妻是孫妍的表姐？”

    “嗯，是的。”

    “哦，你前妻家境似乎很好?！卑槍㈩^轉(zhuǎn)回去，看著湖水表面。

    “是，”林桐也將視線收回來、看著湖水表面，“她家家境很好?！?/br>
    白鷺覺得自己這樣說話有些突兀，她想了很多，想找到一個突破點(diǎn)可以順其自然的就聊到上面去，可是她想了好久，才發(fā)現(xiàn)似乎最近腦子總是不夠用。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xiàn)在知道了，她就會想要問問清楚，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樣子，自己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像他，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和已經(jīng)死去的mama。

    白鷺在想理由，林桐看著褶褶生輝的湖面發(fā)怔，須臾后林桐還是先說話了：“其實(shí)，我跟她結(jié)婚，是因?yàn)橛X得她跟你很像?！币痪湓捵尠橆拷Y(jié)舌，她赫然睜大眼睛看著林桐，林桐繼續(xù)說，“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像看到了你一樣。但是其實(shí)仔細(xì)看又會發(fā)覺，你們也不像?！?/br>
    “哪里像？哪里不像？”

    “世界之大，長得像的人比比皆是。她給我的第一感覺有些像你，可是看久了就覺得不像了?！?/br>
    “她像她爸爸還是她mama？”

    “你說孫倩？”

    “對?！?/br>
    “為什么突然對她感興趣了？”林桐不解，“她不像她mama，像她爸爸。”

    “她的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白鷺繼續(xù)深入。

    “白鷺，”林桐認(rèn)真的看著她，“為什么突然對她的事情來了興致？”

    “噢，”白鷺故作鎮(zhèn)定，“印象中覺得她似乎是個很有性格的人，所以就突然想了解了?！?/br>
    “她個性很要強(qiáng)，就跟他爸爸一樣，要不然怎么做到了這么高的職位?！?/br>
    白鷺還想問得更多，可是她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樣繼續(xù)問下去，她害怕自己太熱情了嚇到林桐。

    林桐見白鷺遲遲不繼續(xù)說話，有些挫敗，他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的說，“看來你對陌生人的好奇程度都比我高?！?/br>
    白鷺尷尬至極，不是聽不懂他的話，她昨晚哭得太多，現(xiàn)在眼睛還是脹痛得厲害，稍微瞇了瞇眼，“回去了c市也好，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總歸比你現(xiàn)在一個人在枝椏市的強(qiáng)?！?/br>
    “但愿吧。”林桐不置可否。

    林桐不是來跟白鷺緬懷過去的，他知道白鷺的個性，她哪有自己那樣的無聊，總是會試圖去回憶起以前的那些塵封往事。他太了解白鷺了，時光無涯的荒野，在她心里，那些如煙往事，恐怕早就隨著時光的河流大浪淘沙，不管開心的還是不開心的，都將滾滾而去。也罷，他早就知道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嗎？

    有時候他甚至?xí)Ｍ?，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掉，只剩下了他跟白鷺兩個人，不管隔著多少歲月，多少重重人世，他都不會在乎，因?yàn)橹挥兴麄儍蓚€人，那些距離也便不是距離了?？墒乾F(xiàn)實(shí)就是現(xiàn)實(shí)，他總是會在千帆過盡之后明白，現(xiàn)實(shí)總是傷人的，他早就在這些滔滔歲月里，掙扎得傷痕累累了。

    都說長情是對一個人最好的陪伴，可是在他看來卻不是，他覺得只有相知才是最最難得的。萬丈紅塵里，只有找到那個相知的人，才能覺得人生完整了。

    他的人生才剛走了三分之一，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以前精力最最旺盛的年華，他才剛剛感知到幸福的滋味就被自己最最親的父母折斷了。之后的這些年，他其實(shí)都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過來的，渾渾噩噩之中，時光白駒過隙，倏然間才發(fā)現(xiàn)，真的已經(jīng)回不去了。

    來枝椏市之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這是一場必輸?shù)膽?zhàn)爭，他也不是來打這場仗的，他只是想來看看在過去那段被他遺忘的歲月里，她是否還同以前一樣。現(xiàn)在他看到了，天地萬物都在變，她亦不例外，只有他自己，其實(shí)還在原地沒有改變。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蒼老了，曾經(jīng)一起看山看水看浮世塵華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了；曾經(jīng)閉上眼睛也能找到的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了。又或許能夠找到，只是道路的盡頭，她心里的那扇門，再也不為他開啟了。以前寫的情書信箋在慢慢的泛黃，以前老得掉牙的愛情故事也在慢慢的變味，唯一不變的，只有兩人之間越來越長的距離，真的是，越來越長。

    林桐從來都不會妄自菲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多了不起的人，可是他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能給白鷺幸福。但是人生在世都是命，冥冥之中，一種叫做命運(yùn)的東西在慢慢的牽引著他們前行。小時候他總是會嘲笑那些口口聲聲說天意如此的人，而今長大，也越來越信命了。他總是會想，假如那個時候他跟自己的父母死磕到底，那么結(jié)局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可是人生哪來那么多的假如，更何況其實(shí)他心里明白，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樣做。在那時年華里，白鷺沒有了他也許會難過，但是他知道，那些傷總是會好，她總是會熬過去；可是他的父母沒有了他，卻活不了。這是一道不相容選言命題，他終究躲不過。

    回去也不是認(rèn)輸，只是一種妥協(xié)，一種再次的妥協(xié)。他在心里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對父母的妥協(xié)，也是最后一次對她的放棄，如果有生之年他還會回來枝椏市，那么他一定會對自己妥協(xié)，一定會為了自己而妥協(xié)。

    ☆、第74章 威脅

    白鷺晚上回去時，許默然已經(jīng)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白鷺看那飯菜都快涼了,她有些自責(zé)：“做好了飯?jiān)趺床蛔约合瘸?，又或者給我打電話呢？我好早點(diǎn)回來?！?/br>
    許默然搖搖頭：“多了解一些，選擇起來才不會后悔?！?/br>
    白鷺自是知道他的意思，她坐到餐桌前,看著許默然欲言又止,許默然說：“現(xiàn)在不要告訴我最后的決定，起碼吃了飯?jiān)僬f?！?/br>
    白鷺吃飯時，擱在餐桌上的手機(jī)震動了起來，她看了下屏幕，是林桐發(fā)的。

    將飯吃完,她才拿起手機(jī)看起信息：他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

    白鷺伸手捂住臉，眼淚就從指縫間，一點(diǎn)一滴的流淌開來。

    這幾天她覺得自己已然將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掉光了,她甚至開始在想以后老了是不是會成瞎子。

    晚上睡覺，白鷺就死死的抱住許默然的手臂,身體不停的抖動,許默然輕輕的撫摸她的頭發(fā)，迷迷糊糊之中，白鷺問許默然：“我們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許默然還是不說話，夜半，分不清窗外已然何時，許默然才做最后的確認(rèn)，“想好了，不會后悔了么？”

    白鷺聽到這話哭得更兇了，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很強(qiáng)的沙?。骸拔摇蚁肴市看看他。”

    許默然應(yīng)允：“好。我們明天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