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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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憂心如焚 寶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許寧已是上朝當差去了。她感覺到全身都猶如被拆散了骨頭一般,頭昏昏沉沉,扶額半晌,才記起昨夜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不禁掩面而嘆,這種時候也矯情不來,許寧固然是借酒縱情,且明顯是居心不良,她自己也是半推半就,那些醉后對話自己想假裝忘記都不行,這種時候還要昧著良心說自己吃虧,她也做不出來。 她起了身要了熱水自己好好洗了一番,前夜那些縱情片段在身上有著直接體現(xiàn),讓她回憶起來仍然面紅耳熱。 晚上待到她安置好淼淼回房的時候,許寧已經(jīng)將自己的鋪蓋悄沒聲息的搬回了臥室,小荷她們之前也只是以為許寧體貼寶如才生產(chǎn)因此不曾同房,如今淼淼也快一周歲了,搬一起自然也是順理成章。 許寧泰然自若,與她言笑如常,仿佛與她同床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們一直是從未分開過的夫妻,寶如尷尬了一陣子也就默許了,這些日子許寧對她猶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不知何時她也已習慣了許寧的存在。一開始是敵非友誓不兩立,勢如弩張卻在有了孩子后不得不將就湊合著過,漸漸從若即若離到似伴似友,共同撫育女兒,一起面對家人…… 日子明明有了改變,表面卻依然一如既往,唯有許寧與寶如心中都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至少兩人都在往好的那一方面在努力。 這日許寧當值,宮里卻遣了人來,一位自稱劉娘子的女子帶著幾名宮女叩開了她的門,身穿紅綃宮裝,自稱是官家派來和她學幾道菜給安貴妃用的。這劉娘子卻正是從前官家在王府時的廚娘了,后來帶進宮封了個五品尚食……卻是比許寧的官還大了,寶如吃了一驚,慌忙拜見,劉娘子卻頗為和藹爽朗笑道:“不必多禮,我這尚食大家也都知道不過還是個廚娘,只是是為官家做菜而已,夫人卻是正經(jīng)翰林夫人,來日必有誥命之分的,今日是官家交代下來,貴妃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孕吐厲害,吃不下東西,叫我來與你學幾道新鮮菜式,興許貴妃娘娘看了便能有了胃口,也請夫人不必憂心,官家特特交代了,只是請你指教,若是貴妃娘娘仍是不吃,也不會問罪,請你只管盡情施展便是了?!?/br> 寶如連忙問:“卻不知如今貴妃用的是什么呢?” 劉娘子道:“太醫(yī)院那邊開了蘇姜陳皮茶、紫蘇姜橘飲這些,也開了一些方子,甚至讓醫(yī)女替她針灸過,仍是沒什么用,連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邊都極為關心,日日督著御膳房這邊變著花樣做,常用止吐的淮山煲乳鴿、姜汁燉雞、砂仁藿香粥 盡皆做過,我這邊也帶了一張單子來,都是這些日子我們試過的菜式,想必夫人也是識字的,應能識得。 寶如看了下,心下知道御膳房其實常年對著宮妃,對這止吐其實早有許多應對菜式,如今貴妃反應如此之大,只怕卻不僅僅是懷孕的問題,她想起之前許寧說過前世貴妃神秘的死于被發(fā)現(xiàn)有孕之前,想必她再天真爛漫,如今也是如臨大敵杯弓蛇影了,換成自己在那樣的壓力下,每日還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三座大山來輪番問自己吃了沒有,吃了多少,關心自己的肚子,只怕也是吃不下的。 她仔細看了下那些單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其實我也知道得有限,只是從前聽我娘說過她孕吐吃一道陳皮鹵牛rou有些用處,宮里大概不好吃牛rou,民間仍是多有私宰牛rou的,幸而我這里有鹵好的牛rou,再加上陳皮重新熬一熬倒是快捷,若您放心,不若我這就做出來給您帶回去試試看,如何?” 劉娘子笑道:“官家說了若是需要我這提供食材的只管說,若是一時辦不了的,夫人提供的也只管放心用,官家如此愛重,我豈敢有話說?”一邊又問了寶如需要什么其他食材,立時命人傳食料來,沒多久果然有馬車快馬加鞭專程送了食材過來,寶如將自己早就鹵好的牛rou重新丟入調(diào)制好的鹵料內(nèi),著意加了許多陳皮,開火再次熬起來,一邊又洗了豬瘦rou切絲,與那黃豆芽、豆腐、豆腐皮、金針、木耳、冬筍、冬菇、菘鲊、蘿卜鲊切成長絲一同熬煮了一鍋十香菜出來,味道鮮香撲鼻,那邊鹵牛rou陳皮也已熬入味,劉娘子刀工飛快片成薄片碼成一碟子鹵牛rou。寶如又另外做了兩道素菜,一道是嫩姜拌生菜、一道是筍芽炒白果,一道甜點姜汁奶羹,幾個宮女也一直在忙碌著打下手,不過一個時辰,幾道菜盡皆做好,劉娘子連忙命人將菜放入熱窠炭爐內(nèi)飛快送入宮內(nèi),一邊笑著對寶如道:“官家夸夫人有巧思擅烹飪,我看果然如此,想必今日貴妃娘娘應能開些胃口?!?/br> 寶如連忙謙辭了兩句,又建議道:“我還知道一個偏方叫蛋醋湯的,將蛋打入米醋及糖水內(nèi)煮開服用,聽說有些效果,做著也容易,可請貴妃娘娘在宮里試一試?!币贿吽湍莿⑸惺吵隽碎T。 晚上許寧回來的時候,卻滿臉陰郁,看到寶如道:“今日宮里來人請你做菜了?” 寶如道:“是啊,那個劉娘子應當就是你從前說過的官家欽封的五品尚食,果然十分麻利,我做菜的時候她也給了我許多建議,脾氣又十分爽朗,明明是個五品官,卻一點官架子都不擺?!?/br> 許寧滿臉不快,伸手拿了她的手來,看到她手背嫩如凝脂,手指纖長白皙,到底忍不下心來,又唉聲嘆氣了一輪,寶如問:“這是怎么了?” 許寧道:“今兒貴妃吃了你做的菜,居然多用了一碗飯,太皇太后、太后大喜,聽說是個翰林夫人做的菜,便命人賞,巴巴地把我傳了進去賞了些金帛,連皇后也賞了東西下來?!?/br> 寶如道:“居然真的吃?依我說這也沒有特別到哪里去,是貴妃心里不安,才這般反應劇烈的,從前我們家隔壁那慶嫂子,你還記得嗎?他家三代單傳,前邊兩胎都是女兒,公公婆婆和丈夫都盯著她這一胎,懷第三胎的時候就是吃什么吐什么,聽別人說吐得厲害的都是女兒,更緊張了,越發(fā)吐起來,一點都吃不下,公婆還說她作妖,她到我家來,見到我娘就哭,說一想到肚子了可能還是個女兒,就覺得再也吃不下了,我看這安貴妃也是這樣子,未必即使我做得多么合她胃口了,想必是看到官家巴巴的替她想辦法,再怎么樣也要吃下去。宮里賞出來,你應該高興才對呀,是不是怕人說你以幸進壞了名聲?” 許寧仍是反反復復看著她的手,寶如抽回來惱道:“老看我的手做什么?” 許寧蹙眉道:“太皇太后說既然能吃得下,不如請許夫人到宮中小住幾個月,給貴妃開開小灶,那宮里哪里是你這等人呆得住的!就怕被人算計到了你尚懵然不覺,我一聽就請辭說家有幼女,皇后娘娘卻道正好皇長子也將滿周歲,只管帶入宮內(nèi),宮里盡有乳娘,無論如何虧不著淼淼,又說若是怕夫妻久分,可恩準休沐之日返家一次,話說到這份上,我哪里還敢推辭,心想著回來要不還是拿根柴火燙一燙,報個手已燙傷不知還來得及不,只是如今卻有些舍不得你疼。” 寶如睜大眼睛道:“你這也是胡鬧,欺君之罪你也當?shù)???/br> 許寧長嘆一聲道:“官家也沒想到會這樣,散朝后給我特特道了歉,說也不好駁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意思,再則貴妃也確實喜歡吃你做的菜,還是希望你能進宮,他倒是給我保證了一定讓你在宮里妥妥當當絕不會讓你損了一根頭發(fā)絲兒,可是……”他滿心憂慮,來回走了幾步,居然一籌莫展,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他重生后極少遇到難題,許平意外去世寶如和離是一樁,秋闈洪水又是一樁,如今卻又遇到這一樁,他如何不心急。 寶如笑道:“難得見到能難得住你的,你這是怕卷入爭儲的漩渦里站錯隊?只是如今也由不得你了吧?” 許寧住腳道:“皇后嫡長子名分已定,又出身名門,皇子都還小,官家才登基年輕力壯,還不至于就到爭儲站隊的地步了,內(nèi)宮諸人再傻也不會這時候就拉攏大臣沾一身腥,日子還長著呢,我只怕你傻乎乎的,被人算計了也不知。” 寶如眉毛立起來道:“我哪里傻乎乎了!” 許寧苦笑:“夫人你不傻,是直,只是這直在宮里是行不通的,你得能屈能伸,連淼淼都被送進去,這叫我如何不怕,若是有人拿了淼淼的命來逼你做甚么,你怎么辦!” 寶如自己并不甚擔心,但說到淼淼,也不由有些擔憂道:“這倒是,不過真有人這般大膽?你是不是過于擔憂了?!?/br> 許寧苦笑一聲:“我何嘗不知道如今官家正是壯年,前邊又有時魚這一樁,再動就要留下痕跡,這時候不會有人輕舉妄動了,你入宮應當沒有大礙,可如今我是一絲萬一都受不住了!” 寶如看他一籌莫展,實實在在的在為自己擔憂,心下微微一暖,其實自己活了兩世,真不是許寧口中那個爽直單純的唐寶如了,宮里也不見得便是龍?zhí)痘ue,休沐又能回家,實不必這么憂心忡忡如臨大敵,她正要開口說些寬慰他的話,許寧忽然目光炯炯凝視在她的腹部上道:“早知如此,早該讓你懷上孩子的,這般就有借口了。” 寶如臉霎時通紅,一甩袖子轉身進去找淼淼去了。 ☆、第70章 貶謫青城 晚了點宮中果然有內(nèi)侍傳太后口諭到,封許寧之母羅氏為太孺人、妻唐氏為孺人,因貴妃有孕在身不思飲食憂思成疾,太后以龍嗣為重,念及唐氏精于烹調(diào),特宣唐孺人隨貴妃之母擇日入宮侍疾,指點宮中尚食,為貴妃調(diào)理飲食,又賞下了孺人的冠服插戴,金帛若干。 許寧皺眉與寶如接了懿旨,打發(fā)了內(nèi)侍,許寧飯都沒吃,卻是匆匆出了門,直至深夜方歸。 第二日一大早許寧便吩咐寶如不要輕易出門,若是安家有人來接,且先稱病不見,便匆匆換了官服去翰林院不提。 寶如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卻也無端相信他會處理好,便自在家逗弄淼淼不提。 待到中午許寧回來,看到寶如面上微微帶笑道:“此事已了,只是原想著過完年才出京外放的,如今卻要提前了?!?/br> 寶如有些驚詫問道:“如何說?” 許寧笑道:“我上表請辭,翰林院諸同僚聯(lián)名上書官家,請?zhí)笫栈剡@侮辱斯文的成命。御史臺得知此事,彈劾后宮亂命,命無親眷關系的臣妻入宮為貴妃侍疾不當,有些言辭激烈的甚至說這是商紂之行,還有人拿了前朝后主強留小周后為例,官家臉都黑了,雖然解釋了兩句只是指點飲食并非以臣妻為仆,仍是無法,你前世也知道的,烏臺御史嘴里哪里有好話出來的,怎么難聽怎么說,連我都遭了好幾句贅婿出身,寡廉鮮恥,賣妻求榮,枉為讀書人的彈劾,最后官家迫于士林壓力,不得不收回成命,但仍是將我謫至蜀地永康郡青城縣任知縣?!?/br> 寶如一怔,轉臉問:“這是你和官家早就商量好的?”難道昨夜那些憂心忡忡,皆是裝出來的?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絲被瞞著的不喜。 許寧搖頭:“順勢而為罷了,前些日子我們原商議的是尋個時機,我上書做個觸怒官家的樣子,直接貶謫外放,再慢慢圖謀長遠。蜀地偏遠荒涼,峻嶺環(huán)抱,關隘林立.地勢險阻,民風彪悍,偏偏是兵家要地,前世應運民亂便是自此而起,一呼百應,從者甚眾,我們早有打算,徐徐圖之。他那日派尚食來與你學做菜,并非有意,不過只是心疼貴妃,原也未有折辱之意,畢竟曾在廣陵與你熟識,都是私下所為,只是被太皇太后這么一提,倒是將貴妃推到了風口浪尖,寵妃魅惑君上的名頭是跑不了了,我若是將你送進宮,來日也少不了賣妻求榮媚上的佞臣之名,將來便是得登高位也不是什么好名兒,是以我昨夜想了想,還是得辭,且此事還需要鬧到明面上來,這么一鬧宮里雖也不好看,倒比來日傳揚開來貴妃恃寵而驕皇帝為女色所迷無行無德的名聲好,如今官家在士林壓力下收回成命,總還得個肯納諫的名兒,況且令自內(nèi)宮出的,論起沒臉她們更沒臉些” 寶如道:“我雖然不懂這些,但是既然你們讀書人反應這般大,為何太皇太后還要下這種令?” 許寧道:“誰知道呢,許是高位久了隨心所欲,看我不過是個小官兒好搓弄,又或者是什么別的思量,也有可能不過一句無意的話,就被人借了來拿著雞毛當令箭。貴妃必不敢有此意,官家原意也并非如此,無論我是應了還是不應,鬧出來都是官家首當其沖,貴妃更是背鍋背定了,外人看著只說是官家有此意,將來青史上更是濃重一筆,有時候捧殺者無非如此用心?!?/br> 寶如蹙眉:“官家入繼,不是她們保舉的嗎?” 許寧耐心與她解釋:“官家入繼太子,是先帝乾綱獨斷定下來的,她們不保也得保,先帝三子十三女,皇子一個都沒存活,只這一點你就知道先皇后宮之險惡,連強硬如先帝也無力制衡,官家又是個性子不喜拘束的,這些日子動作頻頻,想必有些叫人不放心不順心了也是有的。不過如今我這么一辭,被官家又這么一貶,外人看著多少會認為我將來只怕是個可拉攏的,這般我將來再次入朝也好行事,再則官家丟了這么大的臉,將來若還用我,那便是虛懷若谷禮賢下士知過能改,因此如今這招棋雖然看著官家吃了虧,來日方長,卻有好處,反而若是你一入宮,便再無可能翻轉,因此官家也明白這利害關系?!?/br> 寶如松了口氣道:“只是對不住安貴妃了,但她這應當是心病,也不是調(diào)理飲食就能治好的,若是平民百姓,倒還能回回娘家,如今嫁入宮里,連吃個好吃的也要顧慮再三,這么小一件事鬧得滿朝風雨,也實在是難了,昨兒我問那尚食,道是宮中如今一力講求簡樸,各宮皆有定例,吃食上又都有時辰,過了時辰一律不許再叫,宮里又不許生明火,什么都不好吃,竟是一般的民間富戶都不及了,咱們至少還能得個隨心所欲?!币贿呌钟行┥裢溃骸笆竦?,可是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那里?” 許寧笑了下:“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那里,連累夫人受苦了?!?/br> 寶如嘆道:“我不喜歡京城,離得遠遠的才好呢,那民亂你可有法子?” 許寧道:“有法子,官家這幾日便要放裴瑄回來了,另外私下贈了我一個護衛(wèi),你只管放心,必不會連累你和淼淼。” 寶如道:“看來淼淼的周歲生日竟是要到蜀地過了?!?/br> 許寧搖頭:“不必,調(diào)令下得急,若是不能按時到任會被罷黜問罪,你和孩子哪里經(jīng)得起趕路,我先與裴瑄過去,你先留在京里,待我一切打點好了,再接你過去,你在京里也順便替我理一理這邊的香鋪和其他產(chǎn)業(yè),因打算外放,我也沒怎么做大,又有秦娘子在,也不需你十分費心,只耐心照顧好淼淼和唐遠那兩兄弟,等我派人來接你便好,這幾日先收拾行囊,我即刻便要啟程了?!?/br> 寶如一愣,心里忽然起了一陣難舍之意來。從前許寧在朝中做什么,從來不和她解釋,偶爾需要她在內(nèi)眷之間做什么事,也只是簡單的交代,從來不似今日這般,夫妻同體,細細分剖,仿佛有著無限包容和尊重,并不嫌棄她出身市井,一竅不通。 許寧卻又想起一事,和她道:“此次雖然名為貶謫,卻也只是貶至外地,品級未降,之前給我娘和你的孺人敕封也并未取消,禮部這幾日便要下了命令,論理這一向是由我上折子請封的,如今是太后下旨,她不知備細,我是贅婿,兼祧兩房,原也當為你娘請封才是,只是如今這事鬧成這樣,你娘的封號且待我在青城縣做出些成績,以后再請高一些的誥封,恐爹娘要有想法,遲些日子我親自寫信給你爹娘,你也知道此事才好?!?/br> 寶如道:“我娘才不稀罕你請不請呢?!币贿吥樕蠀s含著笑。 許寧看她神色,心下暗喜,與她又說了幾句和氣話,晚上少不得又繾綣了一番,過了幾日果然便帶了裴瑄上了路,一路往蜀中行去。 寶如一個人在家里整理內(nèi)務,卻是接連收到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家中甚至是安家送來的禮,送禮的人都十分謙虛,口稱夫人受了委屈,賠罪云云。寶如看其中有分外貴重之物,便推辭不收,只收下些布匹補品之類的禮品。此外又接到了不少邀宴的帖子,她心知這些人不過是想請她去看看熱鬧,問問備細滿足好奇心而已,便將帖子全都推了只稱病不出。轉眼一夏忽爾便過,寶如收到了許寧捎來的家書,道一切都好,只是縣衙破敗,不堪入住,正在想法休憩,請她耐心等候,而武進縣那邊也捎來了家書,道一切都好,敕封的事已知道了,家里并不介意,只要女婿記得便好,莫要太過勞累等等。 寶如持著家書知道許寧必是已親自寫了信回去給家里解釋,想起前一世他直到入了中書省才請了誥封,那時候爹娘均已故去,娘雖然得了個誥贈,卻毫無意義,唯有羅氏擺著相府老夫人的譜頤指氣使,前世種種猶如噩夢一場,如今想來卻只能唏噓一番,如今許寧待她如此,她有時候竟會恍惚覺得前世種種果然不過是一場夢一般,時間居然會洗淡許多東西,當許寧持之以恒,她也漸漸很難再堅持那樣痛徹心扉的怨恨。 日子流水一般的過,她每日只是緊守門戶,在家里翻著許寧留下的書,探看蜀地風物人情,又派唐遠在外打聽蜀地來的客商,看那里做些什么生意往來,這一日忽然裴瑄卻上了門,寶如又驚又喜,問他:“你如何有空回來京城?” 裴瑄笑了下道:“我奉了許大人之命,押送一批貨物前來京城,今兒已交給秦娘子那邊請她點貨了,另外有些物事送來給你的?!?/br> 寶如好奇道:“什么貨物?” 裴瑄笑道:“大人在青城縣,招募了許多家里無地貧苦的婦人,自掏腰包買了原料,命她們這兩個月織了許多布匹出來,命我押送來京城靜待時機販賣。” 寶如笑道:“蜀錦聽說是極好的,莫非相公是想靠這個為那些婦人謀一生路?” 裴瑄搖頭:“蜀錦哪里得這許多呢!那要做得十分繁瑣,不是一般農(nóng)婦做得來的,如今大人卻只是讓她們織的最便宜最普通簡單的白麻粗布,這樣的東西只好用作白事,平日里哪里有人用,在蜀地都不好賣的,如今相公卻特特織出來上萬匹讓我運送上京,這其中又不知花了多少運送之費,依我看竟是賠本的生意,大人卻只是讓我交代秦娘子等待時機,且不必賣,我竟不知是何道理了?!?/br> 寶如怔了怔,過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噗嗤一下笑了起來,道:“你只管聽他的話便是了。” 裴瑄看她一笑猶如春花綻放,不由呆了呆,過了一會兒才道:“也只你們夫妻心靈相通了,除非國喪,否則這許多白麻布絕賣不出去的,那些織娘們卻都等著錢過年哩,大人還滿口許她們高價,真不知他那里來這般的信心,莫非他知道哪位病重了?” 可不是國喪么,前世大概秋天太皇太后忽然薨了,滿城布鋪子的白布登時脫銷,她還記得當時她四處命下人購買,直跑到郊縣才買到了一些,較平日竟是翻了了好幾倍,許寧這可真是要狠撈一筆了。 寶如含笑不語,只是請裴瑄坐下看他捎來的東西,打開一看,大部分都是些吃食,一缸一缸釀制的醬和酢以及幾捆子曬干的菌菇木耳筍干發(fā)菜等物,又有一大包給女兒的玩具,樣式都十分精巧,花樣與京城大不一樣,里頭夾著一封信,寶如不好意思當著裴瑄的面拆信,只收進袖內(nèi),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只想著等裴瑄走后看信,一邊問裴瑄那邊的情況。 裴瑄搖頭道:“好窮的地方!買個甚么東西都沒有!連那縣衙都是破敗不堪,也不知上一任是如何住的,聽許相公道官不修衙是慣例,只是也太寒磣了。縣衙里當差的差吏,盡皆有外快,個個如狼似虎,哪日一不高興了便上街去敲詐勒索店家,哪里還有人敢開甚么店!許相公一到就差點被他們轄制住了,弄了些山匪半路劫道,幸而有我與劉淵在,把他們打跑了,抓起來審了半日,好在許相公明察秋毫,居然問得那匪徒無言以對,最后終于供出來道這是慣例往日上邊任了知縣下來,便有人提前告訴了他們,然后他們中途打劫后,將那知縣打一頓,收了官憑文書,再勒索個千兩銀子,然后放了他回去,那縣令沒了官憑,少不得要差遣差役捕頭們?nèi)プ侥梅送?,差役捕頭們裝模作樣抓幾個替罪羊屈打成招,再拿了官憑文書還給縣令,那縣令只以為是差役能干,又因為沒了錢,少不得要聽差役們擺布弄些清查礦稅、網(wǎng)羅富戶的法子,他們再狐假虎威,虛張聲勢,任意施為,居中取利,真正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了!要不是相公帶了我們,一個讀書人,真是好險!也幸虧相公沒讓你們家眷隨行,聽說前任有妻女被抓去作為人質(zhì)勒索威逼的!” 寶如聽得此事,臉上都白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問:“你們可有受傷?” ☆、第71章 太皇太后 裴瑄臉上僵了下道:“不曾……” 他那里是個善說謊的人,寶如立刻逼問:“那么多匪徒,你們只有兩個人,真的沒受傷?” 裴瑄咳嗽了兩聲道:“我們不過是些皮rou傷,許相公讀書人有些文弱,手上也受了些傷,不過已是調(diào)治好了!許相公說了萬萬不能和你說的,你可別告訴他?!?/br> 寶如感覺到心里一陣難過,追問道:“手上哪里受了傷?可影響寫字?是不是為這個才遲遲不派人來接我?” 裴瑄慌忙道:“不是的,實是哪里那里能讓你和孩子住下,那縣衙四處漏水,十分不堪。許相公只是左手手臂有些皮rou傷,調(diào)養(yǎng)過已是好了,娘子千萬莫要擔心?!?/br> 寶如疑心地觀察他的面容之后才嘆道:“我信你,你莫要騙我。” 裴瑄滿臉漲紅:“這次真沒有騙你?!?/br> 寶如便起身親自下廚做了幾個精致菜給裴瑄吃,裴瑄狼吞虎咽,一邊道:“可算吃到好吃的了,那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飲食著實有些吃不慣?!?/br> 寶如看他似乎也黑了瘦了些,大概是真辛苦了,再想到許寧受傷還要兼顧縣衙事,不知身子如何了,想到此心里酸澀無比,便又問裴瑄:“這次我可能與你一同去蜀地了?有你護著,我們也走得放心?!?/br> 裴瑄慌忙擺手道:“萬萬使不得!女眷和孩子我一個人顧不到,許相公如今正在整治縣內(nèi)地方,那些差役都被他使了個計謀全都一網(wǎng)打盡抓進牢里去了,又讓他們在縣衙門口枷號游街,張貼布告,讓縣內(nèi)諸父老鄉(xiāng)親有被他們敲詐勒索者一律到縣衙首告,有師爺專程在那里替人寫狀子,一時之間簡直是群情激奮,衙門口足足接他們的狀子接了好幾天,人人四處相告,簡直和過節(jié)一般!如今許相公正在招募鄉(xiāng)勇團練,或在縣城里巡邏保安,或是耕種開荒,道是要剿匪修路,又招募貧苦婦女紡布,縣城里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平穩(wěn)下來,畢竟許相公給了他們許多承諾,待到真的有錢到手,那些人才信了相公哩,這時候也不好修縣衙,你們過去沒地方住,住外頭又不知會不會有匪徒報復,肯定不能讓你們過去?!?/br> 寶如驚道:“還會有人報復?那你出來了,相公身邊有人護持么?可安全?” 裴瑄看她如此緊張,連忙道:“真不必擔憂,劉淵在呢,再則相公招了不少鄉(xiāng)勇,不怕的,只是你們女眷就不好,去了也不好讓人貼身跟著,實在不便,夫人還是再忍耐一二,最遲過完年就應能好些了?!?/br> 寶如蹙眉不樂,裴瑄只好又安慰了她幾句,又說了些蜀地的風俗和笑話,好不容易逗得寶如展顏,才起身告辭。 寶如送他出去后看信,里頭許寧對自己受傷一字不提,只是將送來的東西有何用途一一說了一次,又叮囑了一番對淼淼的安排,信后頭道這青城縣因山多險峻,能耕作之地太少,土地貧瘠,又有山匪眾多,通商不便,因此物資極度匱乏,鄉(xiāng)民大多自給自足,如今他正在想法子剿匪修路,又要請人開礦,只是這些都需要投入大量本錢,也請夫人在京里多多想法子賺錢,將來有大用。 寶如看著信想著他這洋洋灑灑一堆字后頭的一番良苦用心,想必是怕自己嚷著要過去,便哄著自己在京里賺錢,讓自己忘記去蜀地的事,心里又是酸又是甜,反復看了幾次那封信,當真認真想起來要如何賺錢了。 她如今已是官身,卻不能和從前一般去開食肆賺錢了,一時半會卻也沒想出個法子,隔了幾日深夜里禁宮內(nèi)喪鐘鳴響,太皇太后薨了。 第二日便已滿城掛白,寶如遣了小荷去鋪子里問了問,喪事來得突然,秦娘子直接聯(lián)系了好幾家大布店,一口氣賣出去許多白麻布,又直接讓人在店門口擺攤賣白麻布,一日也賣出去許多,寶如心中暗自佩服這秦娘子有生意眼光,這白麻布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平日里價極廉,各個店家只要肯出京城調(diào)貨,不會超過三日貨就補齊了,因此這賣的就是個急,出貨一定要穩(wěn)準狠,京都何止十萬人,處處都要買孝巾,一時之間哪里有空四處尋摸,但是這么多的白麻布,靠自己賣幾日內(nèi)是賣不完的,還是要早日填貨給各大布店,才是真正好法子。 裴瑄十分驚詫,但也還算高興,畢竟這樣他就能直接帶上貨物的錢回去了,而不是下次再找人押錢進蜀,他悄悄對唐遠道:“這許相公若不是得了京里的消息就是有通鬼神之能了,只是他在蜀地,京里的消息瞬間萬變,他如何在數(shù)月前就能算得如此準,若是遲一些,這麻布就全不值錢了?!?/br> 唐遠也只能道:“從前不是說諸葛亮能觀天文地理么,這太皇太后想必是天上的神仙,天上必是有星星是代表她的,興許許相公就從這星相看出來的呢?!?/br> 裴瑄搖頭道:“實在是太玄了?!?/br> 為了為太皇太后往生祈福,大相國寺舉辦了聲勢浩大的往生法會,京里諸官宦誥命盡皆前往致祭,寶如這日也專程換了素服前去致祭。 卻是難得地又遇見了宋夫人及宋曉菡,她一身素衣,整個人消瘦許多,看到她便拉了她的手低聲道:“聽說前兒你們?nèi)巧狭寺闊??雖然被貶謫了,我爹說這倒是好事,若是仍留在翰林院,少不得要被人使絆子,還不如遠遠出去做些實績出來,過上幾任,大家都忘了這事,官家也未必記得了,再回來才好?!边@番話倒是說得真心實意,寶如致謝道:“多謝指點?!彼螘暂諑拙湓拝s又露了本性:“要我說都是那安貴妃不好,倒是連累了你們,許大哥當時就該以死抗爭,還能留個鐵骨錚錚的美名兒?!?/br> 寶如失笑,許寧和等人?年幼被賣入贅,為了一塊糕點終于低頭的人,他是在世俗紅塵中打滾磋磨過的人,如何會和那些士大夫一般,寧死不辱,寧可青史留名卻不茍且偷生,他前世和官家做那什么新法,更多的是為了做一番事業(yè)證明他自己,若說真的完全是為國為民毫無私心,她也不信,這一世再赴朝堂,多半是要彌補遺憾,他會以死抗爭,她不信,她也不希望他寧折不彎,許寧會求全委屈,會忍辱負重臥薪藏膽,會反復斟酌后選取最合適的一條路,他其實是個普通的俗人,卻努力為她撐起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