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林常安還欲再說,季秋陽卻將手一揮,沉聲道:“林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在下也不必回去細(xì)想,現(xiàn)下便能回公子的話。若要季某為圖富貴,背誓拋妻子,萬萬不能。在下那件事,公子若還肯顧惜往日的情面,在下自然感激不盡。倘或公子只覺為難,那在下亦不相強(qiáng)。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命里沒有的東西,季某便也不強(qiáng)求了。” 他這一席話說的甚是絕決,再無半分轉(zhuǎn)圜余地。周景初與李仲秋聽著都變了臉色。林常安卻倒是面色如常,仍舊微笑道:“先生這是書生意氣,為人在世,是萬不可如此固執(zhí)不化的。我知道先生同傅家那姑娘情分極好,她若配做個尋常秀才的娘子倒也匹配的過。然而先生就要入仕,娶這樣一個娘子來做誥命夫人,日后不怕吃人笑話么?童家那位小姐,為人是最賢惠不過的。先生大可成親之后,再納傅姑娘為妾,你二人還能在一處,豈不是兩全其美?” 季秋陽聽了這番言語,心中恚怒至極,暗道:你求之不得,便如此糟蹋起月明來,當(dāng)真是令人齒冷。然而究竟此人身份非同一般,傅家又同林府合做著生意,不好率性得罪他,便壓著脾氣說道:“在下適才一番言語,皆出自肺腑。公子的美意,在下不敢領(lǐng)受。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公子見諒?!?/br> 林常安倒也不惱,淺笑道:“先生高潔,我等安敢強(qiáng)迫?既然這等,先生那件事,我卻也難處,先生勿怪?!闭f著,又笑道:“左右先生也不將這俗世富貴放在眼中,自然也不在意功名在與不在了。在下家中俗務(wù)纏身,無暇他顧,這便先行一步,諸位勿怪?!毖援?,他徑自起身,只向眾人一拱手,竟出門而去。那周景初追出門去,林常安卻步履飛快,已然下樓登車而去。他見追不上,便又回來,向著季秋陽埋怨道:“季公子也未免忒固執(zhí)了,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先敷衍著。待此事了結(jié),成與不成全在你身上。你不娶,他們還能將人硬抬到你家去不成?為你不答應(yīng)不打緊,倒是連累我賠了人情顏面進(jìn)去。出了今兒這樁難看,日后我只怕也不好見周老大人哩?!闭f著,便連連嘆氣搖頭。 季秋陽雖不耐煩聽他這言語,倒也不曾同他爭執(zhí),只說:“周兄的情,我領(lǐng)下了。日后如有機(jī)會,自然答報?!崩钪偾镌谂裕瞥龆四?,便連連勸酒布菜。周景初雖牢sao滿腹,但既吃著人家的酒席,也就不好說那許多,只埋怨了兩句就罷了。眾人話不投機(jī),吃了一頓啞酒,不多時便令廚房上了干稀飯,吃過便不歡而散。 回至家中,李仲秋同季秋陽商議道:“既是這路行不通,往日我在京里也還有幾位朋友,雖比不得尚書學(xué)正,卻也有幾條門路。明日我便尋他們,看看有無法子?!奔厩镪枔u頭道:“今兒的情形,你還沒看明白么?這明擺著是他們設(shè)下的圈套,我本一個沒事兒的人,被他們硬捏出個把柄在手里,日后好牽制于我。我若應(yīng)了,便上了他們這條船。我若不答應(yīng),他們便叫那學(xué)正童大人革了我的功名,斷了我這條路。咱們這升斗小民,如何能同這些官吏相斗?只好聽?wèi){他們擺布了?!闭f著,又喟嘆道:“也罷,我也不強(qiáng)求了。只待此事完結(jié),我便收拾了回徽州去,娶妻成家,卻也自在?!崩钪偾飬s道:“哥哥如此,豈不可惜?若是考不上,那也罷了。如此不是白白埋沒了哥哥的才能?”季秋陽只是搖頭,那李仲秋卻不肯聽他的,因看今日天色已晚,也就暫且作罷。待隔日起來,他果然穿戴齊整,就要出門尋門路人情。季秋陽見他為自己的事熱忱至此,自然不能讓他一人辛苦,便同他一道出去。兩人自早及晚,足足忙了三四日,卻一無所獲。拜訪之人,一聽學(xué)正童大人并周尚書的名號,不是推說人微力薄,不能效力,便稱連年有病,不能外出。更有甚者,竟稱自己隱居已久,不問此俗世間事。 這般鬧了幾日,連李仲秋也心灰意冷起來。二人在家中相對,但想起這件事,便覺煩心。 這日午后,李仲秋兀自午睡未起,季秋陽因連日氣悶,便想出門散散心。遂穿了衣裳,吩咐竹心跟隨,只與門上人交代了一聲,主仆二人便往街上去了。 兩人走到街上,只見街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鋪內(nèi)貨物琳瑯滿目,童叟婦孺,穿梭如流。季秋陽不過是信步閑游,也并沒個固定去處,便帶著竹心往西而去,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竟出得城來。 步出城外,因正是陽春天氣,四處一片花紅柳綠,鶯歌燕舞。又有許多游人攜了酒食,前來踏青。季秋陽主仆二人便順著道路,慢慢前行,一路上和風(fēng)拂面,花香襲人,倒也舒心暢意。 走了片刻,兩人忽然走到一處蘆葦蕩子邊,此時正是三月末,蘆葦尚未出芽,只見偌大一片水塘,接天映日,天光水影,倒真有些長天一色的情形。 季秋陽立在蕩邊賞玩了片時,忽向竹心道:“此處怎么覺得有些眼熟?”竹心笑道:“公子糊涂了,這兒是年前周老爺請客吃酒的地兒?!闭f著,便伸手向前一指,又道:“那不是楓露苑?”季秋陽順?biāo)种竿ィ灰姈|北方落著一座小巧院落,正是日前周景初宴請之所。當(dāng)下,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這些蘆葦不曾出芽,倒看不出來了?!敝裥囊蚩催@幾日主人郁郁寡歡,有意與他開解,便道:“小的看那楓露苑里的景色甚佳,公子不如過去看看?”季秋陽想了想,笑道:“也好?!碑?dāng)下,兩人便向楓露苑行去。 待行至門前,卻見院子外頭挺著幾輛馬車,看那油漆裝飾,十分華麗,絕非尋常人家所乘。那門上看守之人見他二人走來,上前攔了,因是認(rèn)得的,便說道:“二位來此何干?主人今兒在院子里擺酒,不接外客?!奔厩镪栱樦T內(nèi)向內(nèi)望去,果然見許多仆人,身著華服,手捧碗盤,往來穿梭。他看了一回,便向那守門人問道:“這園子原來不是周家的?”那人回道:“此處主人是李公子,李公子的父親乃是當(dāng)朝宰輔李十洲李大人。前些日子只是借了人請客,園子卻是我家主人的?!?/br> 季秋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要離去。才走出一射之地,忽然一人追來,望著他打躬作揖,說道:“我家主人因見季先生到此,敢請先生入內(nèi)一見?!奔厩镪柨催@人面目生疏,便問道:“你家主人姓什么?”那人回道:“姓蕭。”季秋陽聽見這一句,心中微微一動,便答應(yīng)了下來。 那人頭前帶路,將季秋陽引至堂上。 季秋陽登堂入室,卻見堂上擺著許多盆栽鮮花,皆是不曾見過的異種,堂前還列著一架紫檀蜀錦雙面繡喜鵲登梅屏風(fēng),華貴異常,與那日周景初擺酒之時自不可同日而語。 大堂正中,擺著一席酒宴,桌上已上了八道冷盤,桌邊卻只坐了兩位客人,一名面若冠玉,身著寶藍(lán)深衣,卻是日前林常安宴上結(jié)識的蕭澴!另一名身材頎長,容貌俊秀,大約十五六歲上下,卻并不識得。 二人正在談笑風(fēng)生,一見他主仆進(jìn)來,登時停下。蕭澴當(dāng)即起身,向著季秋陽作揖行禮,又溫言笑道:“卻才跟著我的小幺兒,瞧見先生在門外,便走來告與我。我連忙使人去請,借此殘席斗膽請先生一敘,慢待之處還望先生海涵。”季秋陽見他如此出身,卻一分架子也沒有,如何不承情,當(dāng)下連忙還禮不迭。賓主敘過,蕭澴又向他引見那人道:“此是我外甥,進(jìn)學(xué)不久,才讀了四書。因他母親溺愛些,學(xué)問上長進(jìn)甚慢,久聞先生是個飽學(xué)之士,就請先生指點(diǎn)一二。”季秋陽連忙自謙了幾句,又問那人名姓。那人回道:“小可姓李,單名一個梵字?!奔厩镪柋銌査悄膫€凡字,他道:“是梵音之梵?!奔厩镪柭犅劊唤笭柕溃骸斑@名字倒有趣?!崩铊笪⑿Φ溃骸耙蛭夷赣H自生了家姐,久后再未有出,到城西的大德寺上香許愿,這才求出我來,故而將我取了這個名字。久聞先生大名,又聽表舅夸獎先生才學(xué),小可早有心向先生求教,只是不得個機(jī)緣。今日我們甥舅兩個來此地踏青,恰逢先生到此,當(dāng)真是天降奇遇。我便央求表舅請了先生來,還望先生不吝賜教。”說畢,又躬身拜了下去。 季秋陽連忙起身回禮,又說道:“二位當(dāng)真是高抬我了,在下一介尋常秀才,只是往日在徽州時,教過林家公子、小姐念過幾句書,學(xué)識其實(shí)有限。二位都是仕宦門第,家學(xué)淵源,在下哪敢在二位跟前班門弄斧,賣弄才學(xué)?”蕭澴微笑道:“先生這也未免忒自傷了,我聽聞今年春闈,先生高中頭榜第四。這等學(xué)問,可是尋常秀才能有的么?先生若硬要如此說,便是說朝廷的主考官員們,皆目不識珠了?!边@蕭澴言語十分滑潤,季秋陽倒也無話可講,只暗暗心驚道:看這公子年紀(jì)小小,言語心機(jī)卻十分老成,絕不在那些名宦大吏之下。這相府出身,果然非比尋常。 當(dāng)下,蕭澴便吩咐家人添了一副碗筷,斟酒上來,勸了幾杯,又親自布菜與他。季秋陽卻之不恭,只得受了。待吃了幾杯酒,李梵果然拿了幾篇文章出來,請季秋陽品評。季秋陽看過,只看他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皆是好的,只是引用典故還有些不足之處,便一一講與他聽。蕭澴在旁聽著,也深為嘆服。 待評過文章,李梵笑道:“我心里原就有些不通之處,聽了先生一席話,當(dāng)真是茅塞頓開。”季秋陽忙道:“聽聞右相李大人乃是前朝狀元出身,李公子有此家學(xué),在下哪敢稱得上指教?”李梵微笑道:“家嚴(yán)近來公務(wù)繁忙,不得親自指點(diǎn)。小可只好出來求賢,先生不要責(zé)怪?!笔挐滓嘁残Φ溃骸跋壬挚蜌馐裁矗脑碌钤囅壬箫@身手,說不準(zhǔn)也為圣上欽點(diǎn)為狀元,才見我今日所言不虛?!奔厩镪柭犓峒暗钤囈皇?,不覺嘆了口氣。 蕭澴心細(xì)如發(fā),見他眉宇微蹙,似有犯難之事,便開口問詢。季秋陽雖覺與此人交情未深,便以此事相托,未免流于勢力,然而轉(zhuǎn)念又道,如今已是別無它途,往日席上這蕭澴與林常安頗不對付,貌合神離,這兩家之間在朝中興許有些齟齬。若將此事告與他,興許有些轉(zhuǎn)機(jī)也未為可知。 當(dāng)下,他便將自己如何身遭飛來橫禍一事講了出來。蕭澴聽過,只是連連搖頭道:“世風(fēng)日下,至誠君子倒要被小人如此作弄。那童寬仁倒是糊涂的緊?!崩铊蠼涌诘溃骸澳峭瘜捜适怯忻膰颖O(jiān)第一把糊涂賬,你又不是不曉得,這事兒犯在他手里,這起小人倒真是告對了地方?!笔挐组]口不語,李梵又問道:“你想怎樣?此事雖則不公,你我卻又并未在朝為官。回去同爺爺說起,只怕你又要吃一頓家法呢。”蕭澴道:“那莫不是叫我坐視不理么?”李梵笑道:“你又充荊軻聶政了,前回為陳同懷強(qiáng)征民居一事,你還吃不夠教訓(xùn)哩。”蕭澴道:“若再有那樣的事,你瞧著,我還管?!?/br> 季秋陽聽他們兩個一遞一句說了多時,只道此事無望,便說道:“二位也不必如此,在下不過近來為此事心煩,白說與二位聽聽,倒叫兩位憂慮了。兩位只當(dāng)下酒故事,聽過就罷了?!崩铊笳f道:“不是這話,先生誤解了。既然先生把我二人當(dāng)朋友看承,將這事告與我們。我們自然要為朋友分憂解難。只是此事不大易辦,這童寬仁倒是狡猾,只是拖著不了結(jié),隨時能咬你一口。他不動,旁人倒委實(shí)不好插手進(jìn)去?!笔挐捉涌诘溃骸斑@話不錯,案子不發(fā)出來,外人也不好過問。待到了殿試跟前,他忽然發(fā)難,罷了你的名位,你也拿他無可奈何?!?/br> 正在此時,里頭套間之內(nèi)忽然傳出些女子說笑之聲。須臾,轉(zhuǎn)出一個身穿桃紅比甲、翠綠裙子的丫頭,走到蕭澴跟前,低聲說了幾句。 那蕭澴忽然面現(xiàn)喜色,說道:“倒怎么把她忘了!”言罷,便向李梵道:“不如托她去說,此法定然可行?!崩铊髤s連連搖頭道:“不好不好,她老人家精明過頂,只怕那丫頭要吃虧。”蕭澴說道:“這倒不防,老祖宗是最疼她不過的。何況如今的局勢,老祖宗心里也明白,只要她實(shí)話實(shí)說就是。”李梵聽了這話,便不言語了,只說道:“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便如此罷?!?/br> 季秋陽聽這兩人如打啞謎一般說了半日,如墜五里霧中只是不懂,又不好插口,只好在一旁靜坐相陪。 那兩人主意已定,便再不提此事,只向季秋陽勸酒進(jìn)菜。季秋陽亦不好再提,便同這兩人閑談些民間軼事,三人相談甚歡。 這日,三人直吃至暮靄沉沉,方才散了宴席。 季秋陽謝過相待,告辭離去。蕭澴親送了他出來,說了些慢待見諒等泛泛客套之言。季秋陽見分手在即,便禁不住問道:“不知蕭公子如何打算?”蕭澴笑了笑,默然不語,半日才道:“適才在里間坐著的,乃是太后的親生女兒——東陽公主?!奔厩镪柭犅劥苏Z,深感納罕,面露異色。卻見蕭澴只是淡笑不語,便也不再多言,只拱手做辭,帶了竹心離去。 一路返回家中,李仲秋問他今日去了何處,他敷衍了兩句便罷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探花 自這日之后,此事便再無音訊。不止蕭澴并無消息送來,連那學(xué)正童寬仁并林常安那邊亦不曾有什么動靜。周景初也斷了蹤跡,再不見上門。 李仲秋倍感奇怪,同季秋陽議論了幾次。季秋陽心中雖猜到些緣故,卻不好同他明說,只道不知。李仲秋到底放心不下,托了人到國子監(jiān)并各處衙門打聽。去探問的朋友送來消息,稱那童寬仁近來走了霉運(yùn),有人在御前彈劾他收受賄賂,勒索錢財,一眾學(xué)子但有不如意之處,便以革名要挾。此事雖因證據(jù)不足,皇帝并未取信,卻也將童寬仁傳進(jìn)大內(nèi)訓(xùn)斥了一番。那童寬仁正如驚弓之鳥,哪里還敢故犯,更無暇他顧。季秋陽那事也就煙消云散。 兩人聽得這個消息,方才放下心來。李仲秋便笑道:“可見老天有眼,也是哥哥造化。”季秋陽心里明白緣故,面上也不提起,這事便也就此揭過。 時日匆匆,轉(zhuǎn)瞬便是四月初八,正是朝廷復(fù)試之日。宣朝規(guī)矩,殿試之前須得復(fù)試,復(fù)試中者方可應(yīng)殿試。 季秋陽心無掛礙,自然全力施為。隔日放榜,果然高中。二人聽聞消息,各自歡喜,也并無別話。 待到了四月二十一日,便是殿試當(dāng)日。 這日,天還未亮,季秋陽便即動身,梳洗已畢,穿戴齊整,便匆匆出門,趕著黎明之前入了大內(nèi)。隨著一眾學(xué)子行了點(diǎn)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jié),即入保和殿應(yīng)試。 這殿試與會試不同,只考策問。題長三五百字,詢問一二事,眾舉子需得以策文應(yīng)答。策文所需字?jǐn)?shù)雖不多,卻必得短小精悍,不然再不能得中。一眾學(xué)子在殿上殫精極慮,冥思苦想,遲遲不能動筆。 季秋陽將策題看了一遍,今次朝廷所問竟是時政,不由微微一怔。近日所見所聞登時翻涌而上,一情一景皆歷歷在目。他閉目冥想片時,只覺文思泉涌,登時就組織成篇,待動筆時更如神助。 這殿試只考一日,待到日暮時分,上面便將卷子收了進(jìn)去。 眾人依次出殿,因尚在大內(nèi),并無人敢議論。待出了宮門,便有人道:“今次的題目,好不刁鉆,這時政時務(wù),豈是我等可放肆議論的?稍有不慎,誰知便得罪些什么人。”旁人有附和的,亦有搖頭的,更有人見天色已晚,等車離去的。 那李仲秋早已雇了馬車在門外等候,一見季秋陽出來,連忙迎上前去,問長問短。他自家卻因復(fù)試落選,不得參與殿試。 季秋陽只向他笑了笑,說道:“這次的策問,如若不能建功便要惹大禍了。”李仲秋聽得驚心,又連連詢問。季秋陽卻再不肯答,只同他等車返家。 路上,李仲秋忽然說道:“這張炳懷平日看著不通,誰知這次會試,他竟也中了個末榜。雖不能再進(jìn)一步,做官卻也能了。往日我們只笑話他文章拙略,有辱斯文,哪知人家竟有今日,卻到哪里看人去!”季秋陽奇道:“他竟也中了?”李仲秋點(diǎn)頭道:“不錯,我是聽在國子監(jiān)當(dāng)差的朋友說起的。那日放榜,他抄的榜文,確有此人。只是怪了,近來卻再不見這人的蹤跡?!奔厩镪柭犅?,更不多問。李仲秋只道他一日辛勞,此刻心力已衰,便也不煩他。二人回家,一路無話。 卻說那蕭澴今次也在那殿試名冊之上,待應(yīng)試已畢,隔日便即進(jìn)宮與太后問安。 這蕭澴小時乃是太子伴讀,在這皇宮大內(nèi)已是走的熟透了,自然輕車熟路。然而因著皇宮規(guī)矩,還是由宮人引至慈寧宮前。 慈寧宮掌事宮女穆秋蘭迎了出來,笑道:“少爺今兒來的早,娘娘才起身,正用早膳,請少爺?shù)狡钕嘁?。”說畢,回身在前帶路。蕭澴跟著她,一路行進(jìn)偏殿,果然見太后正在炕上坐著,面前炕幾上擺著幾樣清粥小菜,精細(xì)點(diǎn)心。 這太后姓蕭,閨名清婉,乃是三朝宰輔蕭鼎仁的千金,因是先帝繼后,到得如今也不過四十左右年紀(jì)。又因素來保養(yǎng)得宜,面上膚色脂光水膩,明眸似水,一頭青絲烏油一般的盤結(jié)頭頂,身段亦如妙齡少女般纖細(xì)苗條,觀之不過如三十許人。只是眉眼之間,似笑似嗔,自有一股天然的威嚴(yán)。 蕭澴見了太后,忙到炕前下拜行禮,又與太后請安。 太后叫他起來,便吩咐宮人安放座椅,又說道:“可吃了早飯不曾?若沒吃過,叫蘭心替你拿碗筷?!笔挐缀氐溃骸耙虻胗浿袢找M(jìn)來與娘娘請安,故而我今兒起的早些,在家里已然吃過了。多謝娘娘賜飯?!碧髤s道:“便是吃過了,也陪哀家再吃些。如今老七搬了出去,皇帝朝政繁忙,東陽又是個坐不住的脾氣,每日只叫哀家獨(dú)個兒吃飯,怪冷清的?!闭f著,便命宮人添了一副碗筷。蕭澴自不能拒,告罪已畢,便挪至炕前,陪太后吃飯。 席間,太后不住問些家常閑話,又問家中蕭鼎仁夫婦身體康健。蕭澴一一答了,又道:“前回娘娘托人捎來的丸藥,倒十分見效。太太說,若還有,叫我再問娘娘討些?!碧舐犃?,轉(zhuǎn)頭便吩咐宮人一回,又向他道:“昨兒晚上皇帝過來陪哀家說話,就談起這次殿試,說你的文章做得極好,言語犀利,字字如珠,很是夸獎了你一番?!笔挐走B忙笑回道:“我自幼在娘娘跟前長大,自然不能辜負(fù)了娘娘的教誨。”太后含笑點(diǎn)頭,似是十分滿意。 原來這蕭澴雖是庶出,卻因是蕭家的獨(dú)苗,蕭清婉便十分看重這個弟弟。打他五歲起,便將他傳入宮中,與太子做了伴讀,帶在身側(cè),朝夕教導(dǎo)。這兩人名為姐弟,卻情如母子。 當(dāng)下,太后褒獎了他一番,蕭澴亦也回的伶俐甜凈。正在融洽之時,太后卻話鋒一轉(zhuǎn),斥道:“你如今長進(jìn)了,所以敢拐著東陽往哀家這里遞話兒啦?!你是在哀家跟前長大的,一言一行無不在哀家眼里,那點(diǎn)子微末本事也敢在我這里賣弄么?東陽歷來不問政事,怎么就忽然跟我說起童寬仁欺壓士子的閑話來?想著必是你和梵哥兒兩個一起調(diào)唆的!待明兒見了李十洲,必讓他回家好好責(zé)罰梵哥兒一頓不可!前回見了父親,說起你如今的性子十分毛躁。我心里還不大信,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你們兩個年紀(jì)太輕,還是安心讀書為上,少管這些閑事,仔細(xì)為人拿住了把柄,反倒讓人咬傷了你。老爺太太這一世只養(yǎng)了咱們姐弟三個,哀家同你大jiejie,已是皇家的人了。蕭家的前程,可全在你一人身上。你若不能穩(wěn)妥上進(jìn),我們就是有心,也難幫你?!?/br> 那蕭澴聽了這話,連忙在炕下跪了,說道:“此事確是弟弟莽撞了。然而弟弟也并非一時義憤,這季秋陽明擺著是被周家作弄了。昔年攝政王謀反之際,那周斌時任兵部尚書,卻態(tài)度模糊,曖昧不清。如此不忠不臣,娘娘只念著早年周太妃的恩義,不曾動他們。然而周家邀買人心,把持科舉,培植勢力已不是一日兩日,如今更有尾大不掉之勢。宮中那位林昭儀,乃是這周家的近親,聽聞也很是不服皇后管束。今年朝廷科考并宮中大選,周家還不知要拉攏多少人過去。凡此種種,娘娘該當(dāng)看在眼里。弟弟身為人臣,只一心想為皇上排憂解難。弟弟今年也將滿二十,娘娘只顧將我拴在家中,又怎能歷練長進(jìn)呢?” 太后聽了他這一席話,默然不語,半晌忽然笑了,向他道:“地下涼,起來罷。也罷,昨兒皇帝過來,卻也說起過,這季秋陽一手廷策做的極好,針砭時弊,鞭辟入里,也是個頭腦清楚的,委實(shí)是個難得的人才。此事雖是你躁進(jìn)了些,卻也不算胡鬧??丛谀阋恍臑樯系姆萆希Ъ宜×四氵@遭。往后若再有這等想法,便大大方方到御前與皇帝商議。如若再如這般行宵小伎倆,哀家可要重罰了?!?/br> 蕭澴聞聽此言,驟然狂喜,連忙自地下爬起,連連向太后謝恩。太后抿嘴一笑,說道:“不必謝哀家,謝皇帝去罷。他只嫌如今座下老臣居多,用起來不趁手,想叫你們兩個都出來?!笔挐紫渤鐾猓粫r竟不知說什么為好。在慈寧宮里又坐了半個時辰,宮人來報,稱皇后前來請安,蕭澴便就起身搞去了。 待他走后,穆秋蘭上來收拾碗盞,向太后笑道:“這小少爺?shù)钠庑愿?,倒和娘娘年輕時一個樣子呢?!笔捛逋顸c(diǎn)頭微笑道:“蕭家也算后繼有人了,也不枉費(fèi)我花了那許多心血栽培教導(dǎo)。原本哀家想著這孩子年紀(jì)太輕,再緩兩年也好。誰知他們?nèi)前床蛔〉?,皇帝又在我跟前磨了許久,不如應(yīng)了他們也罷?!蹦虑锾m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太后娘娘也別太為他們cao心了?!?/br> 說著話,皇后李敏自外進(jìn)來,與母后請安已畢,婆媳兩個落座說話。這李敏原是蕭清婉的外甥女,也是自幼在宮中長大,二人親近之情自比尋常更有不同。 因皇后已懷了三月有余的身孕,太后不免多問候了兩聲,又道:“如今你安心養(yǎng)胎為上,進(jìn)宮這些年好容易見著些動靜,萬萬不能出了岔子。這選秀事宜,你就交給左貴妃去打理,不成就叫淑妃也去幫她。你就不必再費(fèi)心費(fèi)力去管了?!被屎笠灰淮饝?yīng)了,太后又問道:“聽聞近來這林昭儀同左貴妃走的近些?”這皇后是個溫柔斯文的個性,低頭想了一回,方才說道:“林昭儀性子活潑,同左貴妃說的來,兩人常有來往?!碧罄湫α艘宦暎恢每煞?,又問了一句:“戶部送來的選秀名冊上,好似還有林家的女兒?”皇后點(diǎn)頭稱是,又說道:“這位二姑娘倒是嫡出的。”太后便淡淡說道:“宮里是越發(fā)熱鬧了。“語畢,更不多言。 殿試三日之后,朝廷放榜,頭甲名字先放了出來。 這日,李仲秋與季秋陽一早起身,還不急梳洗,便打發(fā)人到街上打聽消息。這李仲秋倒比季秋陽還心焦些,只在堂屋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早飯也吃不進(jìn)去了。季秋陽便笑道:“老弟這等模樣,那不知道的還當(dāng)那日去殿試的乃是老弟。待會兒人來報信兒,只怕也要叫錯了人呢。” 正說笑間,那去打聽消息的人忽然自外頭氣喘吁吁的跑來,向著屋里高聲嚷嚷道:“恭喜老爺,老爺中了頭甲第三,皇上欽點(diǎn)了探花,賜進(jìn)士及第!”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邀功 二人聽見消息,連忙搶步出門。 那竹心一路跑來,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半日,方才說道:“小的到場外時,天還不亮。等了好半日,里頭才有人出來貼榜。小的一眼就看見公子的名號在頂頂上頭貼著,說公子中了頭榜第三,皇上欽點(diǎn)了探花!” 兩人聞訊,自然十分歡喜。季秋陽放心不下,又問道:“你可看仔細(xì)了?莫不是將別人的名諱,錯認(rèn)成了我的?”竹心笑道:“小的看的真真兒的,再不會有錯的了!”李仲秋也大笑道:“哥哥也是高興糊涂了,竹心就認(rèn)錯了什么,也再不能將哥哥的名字認(rèn)錯?!?/br> 正說著話,那報錄的人也到了,烏壓壓擠了一院子,都圍著季秋陽道喜,討賞錢。季秋陽接了抄錄來的單子,看了一遍,見果然是鼎甲第三,皇帝欽點(diǎn)探花,不覺心花怒放。李仲秋見他周旋不開,自然又替他代勞,使了自家的下人,招待來人。 那街坊四鄰,聽聞此地住著的季公子又中了探花,都連忙快步走來道賀趨奉。李家院子,好容易清凈了兩日,便再度熱鬧起來。 正當(dāng)熱亂不可開交之際,李仲秋趁空將季秋陽扯進(jìn)屋中,說道:“哥哥如今高中,卻怎樣打算?明兒就要入宮拜謝皇恩,我見哥哥見上的衣裳還未預(yù)備下,這倉促之間也沒地兒弄去,卻要如何是好?”季秋陽笑道:“這倒不妨,我岳丈家里年前托人捎了一套上來,也將就夠敷衍了?!闭f著,略停了停,又道:“我原也不曾料到竟能高中鼎甲,只說是個進(jìn)士出身就罷了。誰料今兒竟中了個探花,真是再不曾想到?!崩钪偾镄Φ溃骸耙乐绺绲牟艑W(xué),就是做了狀元又如何!”又問道:“不知這屆有無狀元,榜眼又是何人?”季秋陽搖頭道:“不知,聽見消息只顧歡喜,卻也忘了問了?!毖粤T,便使人到外間尋那報錄人問了問。 那人回來,說道:“今次科考,并無狀元。榜眼便是相府蕭家的公子?!崩钪偾锫犅?,點(diǎn)頭道:“依著他的出身,原也該的?!奔厩镪枀s憶起先前之事,心里暗自忖道:我殿試如此順當(dāng),區(qū)內(nèi)只怕多得蕭澴相助。這承了人家的情,日后自然是要答報的。何況,施恩不圖報,世間原就少有。只不知這蕭家?guī)臀?,卻是所圖為何了。 他正低頭悶想,門上人忽然走進(jìn)來報道:“林公子并周老爺?shù)搅??!?/br> 二人聞言,對視一眼,連忙快步出門相迎。 走到院門外頭,果然見林常安并周景初下了轎子。那林常安身穿錦衣大氅,頭戴峨冠,上來便即拱手相賀道:“先生金榜高中鼎甲第三,學(xué)生特來恭喜!”季秋陽見他今日倒自稱學(xué)生,神態(tài)謙恭,雖則日前不歡而散,倒也不好薄了他的顏面,也還禮客氣道:“在下僥幸,得中探花,倒勞公子相賀,愧不敢當(dāng)。二位請到里間稍坐,好讓在下奉茶相待?!毖援叄銓扇俗屓胩梦葜畠?nèi)。那隨來的小廝家人都在外面院子里坐了,李家自有酒rou款待。 四人進(jìn)的堂上,又相互客套一番,寒暄已畢,賓主落座。 林常安便笑道:“之前為童寬仁一事,學(xué)生沖撞了先生。學(xué)生年輕,不知世事,還望先生看在家嚴(yán)面上,不要怪罪。”又道:“雖是先生未曾答應(yīng),學(xué)生心里卻想著,先生如此高才,若只因小人作弄誣陷,便平白埋沒,當(dāng)真是暴殄天物。故而學(xué)生歸家,便將此事告與外祖。我家外祖,自來最是敬重斯文的。聽見有這樣的不平事,自然不會放過。當(dāng)即便親自去尋了那童寬仁議論此事,那童寬仁初時還不肯松口,口口聲聲只要先生送問。我家外祖便發(fā)了一通脾氣,那童寬仁本也是外祖的門生,見老師發(fā)了這樣大的火,自然不敢再執(zhí)拗,這才將先生的案子銷了。若不然,有這么樁事兒在,先生即便中了,往后也要絆上幾個跟頭。當(dāng)今圣上,最是看重私德。先生入了仕途,這事兒若是傳到御前,豈不是于先生不利?”言罷,又殷切問道:“因事情倉促,學(xué)生又恐將此事告與先生,倒令先生分神,殿試又在眼前了。故此,便不曾說。先生想必是不知的?” 季秋陽見他將功勞盡攬在自己身上,只一笑置之,開口說道:“在下卻聽聞這童大人為些細(xì)故,被上頭斥責(zé)了?”林常安正色道:“不過是朝里佞臣生事,誣告忠良。童大人平日里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私下也得罪了不少人。好在圣上英明,并不聽信這些讒言,只將童大人傳去,問了問情形就罷了?!奔厩镪柭犓绱苏f來,當(dāng)面也不戳破。恰逢家人捧了茶上來,眾人各取一盞在手。 林常安吃了兩口,又問道:“這是祁門紅,還是徽州的名產(chǎn)。”季秋陽點(diǎn)頭道:“是在下進(jìn)京時帶來的,一向吃慣了,便不曾換。公子也是徽州過來的,嘗嘗看還是家鄉(xiāng)的口味。”林常安笑了笑,說道:“這也罷了,進(jìn)了京不比在家中,少不得要事事改過。”又轉(zhuǎn)言問道:“明兒就要進(jìn)宮謝恩,想來先生袍服冠帶等諸般都齊備了?”季秋陽才待答話,那李仲秋卻是個老實(shí)脾氣,插話道:“哥哥卻不曾預(yù)備,倒是哥哥丈人家里年前寄了一身衣裳回來,哥哥說也將就了?!?/br> 那林常安拊掌嘆道:“我便知如此!傅員外是個商人,旁的且不說,他哪里懂這做官為宦的規(guī)矩!他選的衣裳,只怕不能穿,恐要犯忌諱。學(xué)生為了面上,一早令人裁了兩身衣裳,還不曾上身。學(xué)生同先生身形相仿,先生若是不嫌,就先拿去穿。好歹搪塞了明日再說?!闭f畢,竟也不待季秋陽答應(yīng),便傳話出去,吩咐隨行的小幺將衣裳包拿了進(jìn)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打開。 季秋陽看里面是一件艾青錦緞深衣,一條藏藍(lán)的絹絲大氅,面料考究,做工精湛,便笑道:“林公子當(dāng)真是思慮周全,出門還將這面上的衣裳隨身帶著。”他語帶譏刺,那林常安卻置若罔聞,只叫他收下。 季秋陽卻情不過,只得收了,又問道:“不知林公子此次殿試,名次如何?”那林常安嘆道:“近來家事繁冗,學(xué)生為瑣事所累,心力匱竭,臨場之時只覺力不從心,策問做的不好,只取了個二榜第四,倒是姑辜負(fù)了先生往日一番教導(dǎo)?!奔厩镪柕溃骸斑@舉業(yè)原不是容易的事,能到這個地步,已是難得了。公子這話,可要叫后頭那些士子愧煞了?!眱扇苏f了些泛泛言語,那周景初也跟在里頭講些趨奉之言。轉(zhuǎn)眼便已到了飯時,李仲秋早已悄悄打發(fā)人到會賓樓定了席面,吩咐人送到此間。那林常安看時候不早,卻起身道:“家中另有事務(wù),學(xué)生便暫且告辭了。”季秋陽二人竭力挽留,林常安卻道:“不是學(xué)生狂妄,委實(shí)是家中離不得人。不然,再不敢拒的?!闭f著,頓了頓又道:表哥留在此處替我,也是一般?!蹦侵芫俺趼犚姳砀缫辉~,受寵若驚,喜出望外,連忙應(yīng)下。當(dāng)下,三人將林常安送出門外,看其轎子遠(yuǎn)去,方才折了回去。 少頃,會賓樓酒席送到,三人入席。席間,周景初一面大肆夸耀周家權(quán)勢,一面竭力奉承季秋陽,說道:“老弟,你如今中了探花,又為周老大人青眼相中,往后前程自是不可限量的??上阍缭缍ㄏ铝擞H事,不然請周老大人在這京中為你尋一名門閨秀作伐,豈不強(qiáng)過那商戶女子百倍?”季秋陽聽了這話,十分不悅,說道:“那些名媛閨秀,出身極高,過了門來只怕就要仗勢壓人,在下這窮秀才舉業(yè)出身的,恐高攀不上。”周景初哈哈笑道:“老弟你也未免忒自輕了,你如今是科舉新貴,這京里多的是想同你結(jié)親的人家哩!就是之前我那表弟與你說和的童小姐,如今還待字閨中。我看那親事極好,偏你老弟不愿意。這鳳凰無處可落,雉雞倒棲梧桐,這世上的事,哪里說理去!” 季秋陽聞聽此言,心中恚怒。李仲秋瞧了出來,連忙勸酒布菜,便將此事揭了過去。 這一席酒宴直吃至傍晚時分,那周景初方才扶醉而歸。 待送了客人,李仲秋便問季秋陽道:“這林常安是鐵了心要將哥哥挾到船上去的,哥哥預(yù)備如何?”季秋陽冷笑道:“他要挾我上去,我卻一定要落套么?今非昔比,這世間的事也不能盡隨了他們的意?!崩钪偾锫犓@話,心里已然明白,只問道:“明兒謝了恩,只怕上頭就要分派官職下來。哥哥作何打算?”季秋陽說道:“明兒進(jìn)宮謝了恩,我便先向吏部告上兩月的假,回徽州成了親,再去赴任便了。橫豎咱們這新晉的士子,就封官也是有限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求親 當(dāng)下,兩人閑談了片時,眼看也將掌燈時分,因酒席吃了一日,雖還不曾吃過晚飯,卻也不覺餓。李仲秋便吩咐家人造了些鮮鲊湯水,二人吃過就罷了。 翌日,不到五更天氣,兩人起了個黑早。家人為今日有事,早早預(yù)備下了粥飯點(diǎn)心,這二人草草吃過,便各自穿戴齊整,預(yù)備出門。 李仲秋因看季秋陽果然不曾穿林常安送來的那身衣裳,不由笑道:“哥哥這倔脾氣上來,幾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奔厩镪栔恍α诵Γ⑽唇釉?,二人遂登車而去。 車行至宮門前,早已有人先到了,停了幾輛藍(lán)綠呢子的車轎。道邊搭了幾座敞篷,供人歇坐。 季秋陽同李仲秋下車,雖是暮春天氣,因是清晨時候,日頭未出,那風(fēng)吹在身上,還頗有些春寒料峭之意。 兩人下得車來,卻見宮門緊閉,那些舉子雖到了幾個,卻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