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在震，成蕓推開房門，順著走廊往里面走，最后停在盡頭處。

    “喂？”

    “你那邊信號不太好啊?！崩钤瞥缯f。

    “嗯，我在山里?！?/br>
    “喲，怎么又跑山里去了?！?/br>
    成蕓低著頭，靠在旁邊的墻上。從這里往外看，遠(yuǎn)處是山，近處是房屋，稍稍往下一瞥眼，就是一條細(xì)長的石路，一鋪到盡頭。

    “走到哪了？”

    成蕓掏煙，“我想想啊……”

    “走到哪還要想，腦子糊涂了?！?/br>
    成蕓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嘴里叼著煙，一手打火，一手?jǐn)r風(fēng)。

    啪地一聲，火焰竄起，她低垂眉目，將煙點著。

    “是啊，我糊涂了。”成蕓換了左手拿手機，看著遠(yuǎn)處，低聲說，“真的糊涂了……”

    李云崇說：“怎么一個電話都不給我打，是不是玩得樂不思蜀了。”

    “李總?cè)绽砣f機，我怎么好打電話打擾?！?/br>
    李云崇在電話另一邊笑。

    “這山水悠悠詩情畫意的，怎么沒給你好好熏陶熏陶。”

    “熏陶什么。”

    “溫柔點?！?/br>
    成蕓也笑了，“行，那我溫柔點?！?/br>
    李云崇嘆了一聲，似乎是活動了一下肩膀，他走動一會，拉開一道門。

    成蕓聽到電話里清脆的一聲，好像哨子一樣。

    “逗鳥呢？”她問。

    李云崇平日不喜歡出門，按現(xiàn)在的話講應(yīng)該算是個宅男，不過他也不玩電腦。

    除了養(yǎng)生之外，他唯一能稱得上是喜好的，就是養(yǎng)鳥。

    李云崇是個養(yǎng)鳥的高手，京城出了名的。他年輕的時候?qū)ｉT買了一棟別墅，里面掏空了，做成一個大型溫室，養(yǎng)了不少名品。

    不過后來就不這樣養(yǎng)了。

    在成蕓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手里只有十幾只鳥了。后來一年一年過去，他養(yǎng)的鳥越來越少，如今只剩了三只芙蓉。

    可這三只芙蓉鳥幾乎養(yǎng)成了精，雪白通透，毛如綢錦?；\子一開，一聲口哨飛上天，口哨一停落上肩，還會給你梳扮，真正是靈得不行。

    “嗯？不回答？還真是玩的——”

    “沒。”成蕓打斷他，“沒有?！?/br>
    “那怎么不打電話？”

    “……”成蕓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拿手機，說：“你怎么這么閑？”

    “我怎么閑了，你剛還說我日理萬機?！?/br>
    “那是我想錯了唄?！?/br>
    李云崇呵呵地笑了兩聲，低聲說：“玩夠了就回來吧?！?/br>
    “你就想說這個吧。”

    李云崇說：“還是你了解我?！?/br>
    成蕓吸了一口氣，這根煙抽的很快。

    “明后天吧?！?/br>
    “好，訂了航班給我電話?！?/br>
    放下手機，成蕓轉(zhuǎn)頭，旁邊的屋門剛好被推開。她看著阿南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一些舊木條，應(yīng)該是收拾屋子整理出來的。

    成蕓從他身邊走過，腳步未停，留下一句：“收拾一下，準(zhǔn)備走了?！?/br>
    她徑直走下樓梯，阿南攥著木條，看著她消失的方向，薄唇緊閉。

    等到她的身影看不見了，他緩緩低頭。手中的木棍因為常年不用，上面沉積了很多霉痕，糾扎在一起，讓人看不透，也理不清。

    成蕓來到一樓，正好看見張導(dǎo)在一邊啃饅頭。

    “成姐！”

    成蕓說：“喝點水，別噎著?！?/br>
    “沒事沒事?！睆垖?dǎo)吃得嘴鼓鼓的，說：“我吃好了，咱們什么時候走啊?！?/br>
    “這就走?！?/br>
    成蕓語音剛落，阿南就從二樓下來了。張導(dǎo)看見他，笑著說：“謝謝你給我的藥啊，真管用。對了，咱們要走了，你準(zhǔn)備好沒？”

    阿南看著成蕓，成蕓的目光卻落在手機上。張導(dǎo)有點奇怪，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

    又問了一遍：“準(zhǔn)備好了沒啊?！?/br>
    阿南這才移開目光，嗯了一聲。

    成蕓關(guān)上手機。

    “那我上去拿東西，咱們這就走吧?！?/br>
    張導(dǎo)跑上樓，不一會就下來了。她看著阿南，說：“你要不要跟你哥哥打個招呼？”

    阿南搖頭，轉(zhuǎn)身往外面走。

    不知道是因為天色未晚，還是因為走過一遍，回去的路好像比來時快了很多，一路上都很安靜。

    阿南的車停在出山口最近的一片空地上。除了他的車，這里還停著另外幾輛車，跟阿南這輛很像，都是些傷痕累累即將報廢的車。

    阿南走上前去解車鎖。

    鎖鏈拉動，在這片空地上顯得格外刺耳。

    成蕓對張導(dǎo)說：“幫我給劉杰打個電話吧，我手機沒電了。”

    “行。”張導(dǎo)把手機拿出來，“要告訴他什么？”

    “幫我訂機票，飛北京，最好今晚，不要遲于明天中午。”

    鎖鏈聲停下。

    可門又沒有拉開。

    張導(dǎo)還怔忪著，“機票？……成姐，你要回去了？”

    “嗯?！背墒|沖張導(dǎo)笑了笑，說：“這幾天麻煩你了，你服務(wù)很好，回頭我會跟旅行社說的?！?/br>
    “哦……謝謝成姐?！睆垖?dǎo)聲音漸小，她還是有點迷糊，她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

    成蕓走到車旁，阿南就站在車門口，她上車，阿南就在門口站著。

    “算下錢吧?！背墒|說。

    阿南頓住，看著她。

    成蕓說：“車錢算好，加上買東西的錢。”成蕓一邊說，一邊彎腰，把旅游鞋脫了，換上皮靴。

    等她換完起身的時候，阿南還站在那，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她。

    “怎么，算不明白？”成蕓側(cè)過臉，說：“四天，加上一雙鞋，一套內(nèi)衣，一盒煙?！彼粗岸嗌馘X？”

    阿南轉(zhuǎn)頭，他沒動地方，可就是不看成蕓。

    他不想走，也不想理她。

    張導(dǎo)微微察覺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小心翼翼地對成蕓說：“成姐，要不我們先走，回貴陽了到旅行社一起算?！?/br>
    成蕓盯著他的側(cè)臉，說了聲好。

    車子悶聲上路。

    整條道上都沒有什么人。成蕓手肘支在窗戶框上，一語不發(fā)地看著窗外。

    張導(dǎo)有幾次從后面探身過來，似乎想要活躍一下氣氛?？伤匆姵墒|的臉色，一句話都不敢說，就坐回原位了。

    其實成蕓并沒有什么表情。風(fēng)吹著，她半瞇著眼睛，臉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樣，冰冷堅硬。

    她看著外面一晃而過的雜草和樹枝，心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沒有想。

    車開了一陣子，離開小道，進(jìn)入盤山公路。

    太陽已經(jīng)漸漸西沉，可天邊并沒有火紅的顏色。山路上視野很好，成蕓就像是看一場慢放的電影一樣，看著天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成蕓的腦中開始胡亂思索，跳躍記憶。

    她先想到了剛剛到達(dá)貴陽的那天。她還記得貴陽的毛毛雨，街邊的小吃攤，還有砂鍋里吃一口就險些要了人命的魚腥草。

    然后她的思維很快跳躍到明天，她在想，明天的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家。回到朝陽公園南路的國際公寓，站在十五層的落地窗前抽煙。

    抽完一根煙，再洗個澡，毛毛雨小吃攤魚腥草……還有其他的所有所有，就都忘了。

    因為緊，所以旅行的時間往往會顯得很長。其實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四天——連一個工作周都不到。

    想到這，成蕓晃了晃脖子。

    這一晃，思緒就斷了。她抬手，看了看表，轉(zhuǎn)頭，看著旁邊開車的司機。

    “你開的是不是有點慢。”成蕓淡淡地說。

    “不慢。”

    成蕓說：“來的時候你不是這個速度吧。”

    阿南緩緩靠了座椅，換了一檔，可完全沒見提速。

    “快一點?！背墒|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外面。

    “開的不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