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摸著她被我打得已經(jīng)由紅變紫的臉，語氣也溫柔了起來：“是的，我知道你心里面苦。但天下，還有很多和你一樣苦，甚至比你更苦的人。他們也都在艱難地活著。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他們連哭都沒有地方去哭，因為沒有人會同情他們。所以擦干眼淚，抬起頭，雖然你不知道再往哪里去，但走總是沒錯的，不能就此一蹶不振，那就真的這輩子都陷在爛泥里了?！?/br>
    “夢碎了不要緊，再做一個就好了。”

    聽到我的話，馬明明默默地點頭。

    我把她再次拉了起來。

    此時已經(jīng)到了下午兩點左右，我想馬明明一定是又累又餓。

    就扶著馬明明走到了公路對面，正好有一個快捷酒店。

    我在前臺開了一個房間，讓馬明明走了進去，躺在了床上。

    我說出去給她買點吃的，溫紹年和我一起去的。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馬明明已經(jīng)睡著了。

    眼角還掛著淚。

    我沒有叫醒她，把吃的留了一部分放在床頭，然后默默地關(guān)上了房門。

    來到外面的沙發(fā)上坐下。

    “你也沒吃飯吧？一起吃點吧。”我招呼溫紹年。

    “喬歡喜，我要為之前說的話道歉，其實你不是一個殺手，你很善良，從你對馬明明的態(tài)度上就能看得出來?！睖亟B年對我說。

    “不要在我面前賣弄你的識人之明了，你之前不是還覺得陳丹很善良么？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幫馬明明只不過因為她之前幫過我，我是還人情罷了?！?/br>
    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回答。

    溫紹年也在悶頭吃東西。

    屋內(nèi)陷入了安靜。

    忽然，溫紹年抬頭問我：“喬歡喜，你的心也很苦么？”

    我愣了。

    抬頭看著溫紹年。

    看著他光潔的額頭，明亮的眼睛。

    “你說什么？”我有些不明白。

    “我是問，你的心里面也有很多的苦么？之前我不明白，為什么你的性格如此復(fù)雜奇怪，但是剛才聽到了你和馬明明的對話，我忽然知道了答案。因為你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你有很多的心事，你之前曾經(jīng)有過痛苦的經(jīng)歷，所以才對世界看得如此透徹，甚至是悲觀吧？”

    “聯(lián)想到你對男人的態(tài)度，你……你之前……受過男人的傷么？”

    “你要是心里面有苦，卻不知道和誰傾訴，或許你……你可以告訴我……畢竟……畢竟我們現(xiàn)在也算是朋友了……”

    溫紹年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懂了。

    懂了溫紹年的意思。

    這是第一個，看破我內(nèi)心的人。

    楊梅沒有。

    楊杰沒有。

    水姐也沒有。

    我有些感動。

    還有些激動。

    有那么一瞬間，我很想把我的心事，我的遭遇，我的痛苦，我的傷痕，我的憤怒，我的不堪回首，都告訴溫紹年。

    只因為就像我和馬明明說的那樣，其實我心里面也很苦。

    我也會委屈，會脆弱，會無助。

    我也想找個人傾訴，不求他幫我解決，不求他給我一個肩膀依靠，只要他能靜靜聽著就好。

    聽我的講述。

    聽我講我這cao蛋的人生，講我能走到今天，是有多么的掙扎，多么的不容易。

    一步一步，都是血淚。

    因為有些事在心里面憋久了，真的很壓抑。

    就像是要爆炸的氣球。

    但我沒有那么一個對象。

    我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我連哭都沒有地方去哭，因為沒有人會同情我。

    因為沒有幾個人會在意我的感受。

    直到溫紹年的出現(xiàn)……直到他問，你心里面苦么？

    ……

    之前在廠里的時候，喜歡文藝的小芬，總是給我推薦一部電影，叫做《花樣年華》。

    她說里面的男主人公，有了心事，不知道去找誰傾訴。

    所以都是會對著樹洞說。

    真的好文藝。

    溫紹年，你是我的樹洞么？

    ……

    但。

    我搖搖頭。

    我什么都沒說。

    因為心中的話太多，反倒是無從談起。

    因為溫紹年的眼神太純潔，讓我有一陣陣的于心不忍。

    這是一個多么單純的男人??？

    我都不忍心告訴他，我身上遭遇的那些惡心事，齷齪事。

    我見識了世界上那么多的丑惡和污穢。

    我不但是從泥潭中爬出來的，我是從糞坑中爬出來的。

    為了得到自由，我受到了多少的屈辱和恥辱。

    我怕污染了他的心，他的眼神。

    如果溫紹年因為我的事情，而感到心里面受到了傷害。

    那么不但他會痛苦，我也會痛苦的。

    世界上的好男人不多，不能在我手里面，又毀了一個。

    我還有些心虛。

    是的，我有些心虛。

    不知道溫紹年聽了我的遭遇后，會怎么看我。

    還會這么溫柔地看我么？

    還會把我當(dāng)成朋友么？

    心里面會沒有芥蒂么？

    會嫌棄我臟么？

    因為我不只是出身卑微，不是沒錢沒文化。

    我已經(jīng)不是一個純潔的少女了。

    我經(jīng)歷過噩夢般的兩個男人。

    所以我什么都不想告訴溫紹年。

    這不是欺騙。

    因為我沒有指望你愛我。

    我也知道我不能愛你。

    我只是不想讓你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或許，是我想多了。

    溫紹年不是一個庸俗勢利的男人。

    或許聽了我的遭遇，他對我不是嫌棄，而是同情，而是可憐。

    那卻是我更不能接受的。

    你可以不愛我。

    但我不要你同情我，可憐我。

    這是我喬歡喜的底線。

    這是我的自尊。

    這是我喬歡喜可以站直了，和你溫紹年在一起平等對話，最后的倔強。

    就算我再不想自作多情，我也看出，溫紹年對我的感覺，真的是有些不同。

    而我對溫紹年，盡管我總是冷言冷語，盡管我總說他是一個蠢貨。

    但我對他，其實也是有些不同。

    我很想騙自己。

    但我騙不了自己。

    其實我很在乎溫紹年對我的看法。

    以至于一向討厭虛偽的我，都在溫紹年面前，有些做作。

    經(jīng)常言不由衷。

    甚至我故意說一些很出格的話，是不是也是在故意引起溫紹年的注意呢？

    我真的不知道。

    ……

    “你可以相信我的，還有，你現(xiàn)在不在那個酒吧賣酒了么？你……你和那個男人還在交往么？”

    見我搖頭，溫紹年繼續(xù)問。

    “溫紹年，難道你喜歡我么？”我直接地問了過去。

    一下子把溫紹年問的臉紅了。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想了想?yún)s說：“我……我不知道，因為我……我從來沒談過戀愛……”

    “你沒有談過戀愛？你不會是處男吧？”我故作驚訝。

    我的問話，讓溫紹年的臉一下更紅了。

    看來是被我猜中了。

    “你好遜啊，白張了一張禍害人的臉，卻毫無用武之地?！蔽依^續(xù)嘲笑。

    其實不是我無聊，在開這種無意義的玩笑。

    只是因為，我要故意把說話的氣氛弄得不那么感性。

    不要讓自己陷入情感的漩渦，不能自拔。

    “喬歡喜，我對感情是很認真的！我從來不會去玩弄別人的感情！”溫紹年有些羞惱。

    然后他又看著我：“我……我只是覺得……覺得你和別的女孩不……不一樣……我有時……有時會想起你……每次看到你……我……我都很……很高興……”

    “那你就是有些喜歡我了，我不懂了，我又丑又沒錢，你喜歡我哪里？”我問。

    “你不丑！”

    溫紹年堅定地打斷了我。

    然后又說：“至于有錢沒錢的，我從來都不在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我對你是什么樣的感覺……我只是……只是想和你先做朋友……”

    “那就好，看來，你對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還沒有多么深入，到很愛的程度，你還有回頭的機會。聽我一句勸，溫紹年，別喜歡我，因為你根本都不了解我，我也不會給你了解我的機會。我們不合適。你覺得我不同，不過是因為我和你身邊那些圍著你轉(zhuǎn)的女人不一樣罷了。你覺得有些新鮮，覺得我不對你投懷送抱，還有些高冷，讓你覺得很有挑戰(zhàn)?！?/br>
    “可一旦我真的也喜歡上了你，那我就和你身邊的另外那些女人，比如陳丹，沒有任何的不同了，開始以你為中心，費盡心思取悅你。你也會覺得我庸俗厭煩，然后再看到的，卻是我連陳丹都不如的那些地方。你就會后悔自己瞎了眼，覺得我怎么會配得上你？”

    “而我會因為你對我的冷淡，而恨你，更恨我自己?！?/br>
    “所以溫紹年，我很感謝你的喜歡，但請你不要再喜歡我了。讓我們彼此都保留對方最美好的印象吧。不要嘗試彼此傷害，再互相厭棄了?！?/br>
    “我們可以當(dāng)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br>
    “還有，你太單純了，你要知道，很多女人都是套路很深的，可能對你的冷淡，只是欲擒故縱，你要小心啊?！?/br>
    “說不定我之前，也是在套路你，只是為了讓你覺得我與眾不同罷了?！?/br>
    我苦口婆心地勸著溫紹年。

    其實也在勸我自己。

    因為我發(fā)現(xiàn)，與溫紹年接觸多了，我也變得不堅定起來。

    我要斷了他的念想，也斷了我的念想。

    在我不那么心痛之前。

    讓我們彼此呆在安全的距離。

    偶爾牽掛，不必糾纏。

    其實按照我的性格，我應(yīng)該說，我們就此一刀兩斷，再也不要見面，再也不要聯(lián)系。

    可我竟然有些舍不得。

    我還說了，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心里面鄙視我的糾結(jié)，鄙視我的軟弱。

    鄙視，其實我的內(nèi)心，對溫紹年真正的感覺。

    ……

    聽到我的話，溫紹年卻有些激動了起來。

    “喬歡喜，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喜歡，因為我連自己都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但你不能為了拒絕我，就這么貶低你自己?！?/br>
    “什么叫配不上？為什么配不上？”

    看著他激動的臉，我把身子往后靠了一下：“溫紹年，你不要有這么多的問題，因為我不會給你答案的?！?/br>
    “因為那個答案不但會讓你傷心，也會讓我自己難過?！?/br>
    “可你要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配不上你?！?/br>
    “我們在一起，我不但要擔(dān)心你會嫌棄我，我還要擔(dān)心，我越來越自卑，越來越卑微，越來越不像我自己?！?/br>
    “雖然你看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但我為了能過這種普通的日子，已經(jīng)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br>
    “我絕對不想一切都灰飛煙滅?！?/br>
    “所以溫紹年，放過別人，就是放過自己?！?/br>
    我很認真地告訴溫紹年。

    再以后，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我靠在沙發(fā)上，閉上了眼睛。

    溫紹年用手托著腮，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時間過得很慢，又過得很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紹年悶悶地說：“好吧，我們先做朋友吧，你放心，我不會sao擾你的，我不會做你不開心的事情?！?/br>
    “我也會整理自己的內(nèi)心，問問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還是你說的，一時新鮮?！?/br>
    我沒出聲，只是點點頭。

    不出聲的理由，是怕我自己不堅定。

    我不管不顧地說，去他媽的，你愛我吧。

    “喬歡喜，對不起，我和你道歉！”

    溫邵年忽然站了起來，給我鞠躬道歉。

    這下我是真愣了。

    剛才怎么看，都是我拒絕了他。

    他有什么值得對我道歉的？

    “你為什么道歉？”我問。

    “因為我太草率了，因為我自己都沒有確定對你到底是不是喜歡，到底有多喜歡，卻冒冒失失地對你表白，這是很不責(zé)任的?！?/br>
    “我口口聲聲說，我自己對感情很認真，不會玩弄人的感情，可我現(xiàn)在做的卻是對感情不認真的事情?！?/br>
    “喬歡喜，你拒絕得對。如果你不拒絕，你接受了我，而我又其實沒有那么喜歡你，豈不是辜負了你？”

    “所以對不起，是我太孟浪了?！?/br>
    我看著溫邵年認真的表情。

    “溫紹年，你真是一個好人?！?/br>
    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溫紹年，你不要這么好，好不好？

    因為那樣的話，我不確定你到底有多喜歡我。

    可我，卻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

    ……

    屋內(nèi)又安靜了下來。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睜開眼，看看手機，晚上7點了。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

    里面的馬明明還沒有任何的聲音，應(yīng)該是太累了，還沒有醒來。

    我陷入了一陣的糾結(jié)。

    按理來說，我應(yīng)該回去了，在8點之前，我必須要回到雇主家。

    這是合同約定的。

    可馬明明現(xiàn)在的情況……

    想了想，我走到了陽臺上，給朱丹打了電話。

    “丹姐，我明天請一天假可以么？有些事情，今晚回不去了?！?/br>
    朱丹倒是沒有什么很激烈的反應(yīng)，說了聲好。

    反正，他們家的工作其實也不是很多。

    但在我掛電話之前，朱丹忽然問住了我。

    “喬歡喜，你夜不歸宿，不是在和男人約會吧？記住我和你說的話，就算是戀愛，也要做好安全措施，絕對不能懷孕，這可是我的底線?！?/br>
    “好了，知道了丹姐?！?/br>
    我滿臉黑線地掛了電話。

    ……

    “很晚了，你還不走么？”我問溫紹年。

    “你們兩個，我有些不放心……就算你不讓我喜歡你，但我們還是朋友不是？”溫紹年對我說。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那我出去再開個房?！睖亟B年起來，就要出去。

    “算了，不要搞那些形式主義了，反正又不是沒在一起呆過。你在這邊，我在那邊，忍一晚上吧?！?/br>
    我躺在了單人的沙發(fā)上，把長條沙發(fā)讓給了溫紹年。

    “還是你在這邊吧，這里舒服?！?/br>
    “不用了，你腿長?！?/br>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馬明明醒了。

    她看起來氣色比昨天好了一些。

    溫紹年買了早飯回來，是簡單的豆?jié){油條。

    我們?nèi)齻€人一起吃。

    正在悶頭吃著，溫紹年說話了：“三年多前，周杰在鄰省a城一家投資公司工作的時候，接待了省城恒通集團的客戶。在與對方進行業(yè)務(wù)談判中，得到了恒通集團董事長蔡江海的賞識，蔡江海認為周杰很有能力，于是他被挖角到了恒通集團。更是在這期間，周杰認識擔(dān)任董事長秘書的蔡江海女兒蔡琪琪，漂亮多金，周杰覺得這是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于是就開始不斷套近乎，不斷博取這位千金大小姐的好感。同時，則是和你切斷了一切的聯(lián)系。昨天，是他們的婚禮，今天，則是在恒通集團總部，有一個大型的酒會，蔡江海將正式以自己女婿的身份，向他的商界朋友介紹周杰。蔡江海很是疼愛這個女兒，所以他的女婿，會在集團內(nèi)部擔(dān)任重要職務(wù)。周杰肯定是早就看上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做出那么冷酷的事情?！?/br>
    溫紹年說完了。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我問溫紹年。

    “昨天找人查的。喬歡喜你說得對，既然要讓馬姐死心，就應(yīng)該把那個渣男的事情徹底弄清楚。他為什么要玩失蹤，他和現(xiàn)在的妻子是怎么認識的，他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要不然，馬姐始終不了解事情的全部，沒法做徹底的了斷?！?/br>
    原來這些都是溫紹年昨天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