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鬼放在透明墻壁上的前爪動了動，像是在摸萬歲的頭發(fā)：“她怕的是，她年紀(jì)越來越大，離離開你們的那天越來越近。死亡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在大家印象里，老人對死亡應(yīng)該看得很開了，但不是每個老人都能看得那么開，至少你曾外婆就會想很多，她自己接受不了，也怕你們接受不了，所以她故意把你們推開，讓你們覺得她沒那么好懷念的，這樣就算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也會和她在的時候一樣，你們還是會開開心心的，不會為她難過?！?/br>
    王八鬼說得有些深奧，萬萬歲努力想聽懂，但還是沒辦法全部明白，不過她抓到了一個重點(diǎn)——她的曾外婆是故意不跟她們玩的，因?yàn)樗掠幸惶焖龥]辦法和她們玩的時候，她們會想她，會傷心，會像mama今天一樣把腦袋里的水從眼睛倒出來。

    萬萬歲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理解她的曾外婆，但她可以。

    搬家之前，和以前的好朋友分別是萬歲那段時間最難過的事情，那種難過不是像蜜蜂一樣，直接一大群沖過來，用針使勁扎你，讓你一下子疼得嗷嗷叫，不是那樣的。

    那種難過會在你以為你已經(jīng)好了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可能是因?yàn)槟憧吹搅艘粋€以前和小伙伴一起玩過的玩具，可能是聽到一首和她們一起學(xué)過的歌。

    那種難過，雖然有時候會讓萬歲連最愛吃的零食都沒有興趣吃了，但萬歲不想沒有它，也不想忘記它，因?yàn)樗X得忘記了分別的難過，就像是忘記了小伙伴。

    這樣說起來，分別真的是很傷心，而且之前相處得越好，分別以后的回憶就會越多，傷心就會越多。

    曾外婆的想法也就能夠理解了，她不想給她們留下好的回憶，不想讓她們在想起她的時候，只會想起一個總愛跟她們發(fā)脾氣的不好的樣子，這樣就不會難過了。

    所以曾外婆看起來不喜歡她們其實(shí)是很喜歡她們所以才假裝不喜歡她們的。

    這種邏輯對成年人來說不算什么，但對三歲半的萬萬歲來說已經(jīng)算得上是燒腦的程度了，想明白以后，她覺得她的頭發(fā)都有些松動了，趕緊抬起小手把頭發(fā)插嚴(yán)實(shí)一些。

    “你能明白么？曾外婆其實(shí)是很愛你的?！蓖醢斯淼芍G豆眼緊盯著萬歲，他也擔(dān)心萬歲理解不了大人曲折委婉的愛意。

    萬萬歲覺得這個王八鬼不用擔(dān)心：“我一直都知道曾外婆是愛我的?！?/br>
    王八鬼有些驚喜，萬歲果然是她的曾外孫女，竟然這么小就能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了，沉靜的語氣都上揚(yáng)了：“你是從生活里的蛛絲馬跡發(fā)現(xiàn)的么？”

    “豬絲麻雞？”萬萬歲感覺這個詞聽起來很好吃，但不是她的答案所以搖搖小腦袋，小胖手卻捧著嚴(yán)肅的小rou臉，做出可愛的花朵狀：“我這么可愛，曾外婆怎么可能不喜歡？”

    把萬歲想得太復(fù)雜了的王八鬼：……

    “你能告訴你mama，曾外婆也很愛她么？”王八鬼兩只前爪都放在了墻壁上，“讓你mama不要怪她。”

    萬萬歲答應(yīng)了王八鬼，但是她有一個問題：“你怎么知道這么多我曾外婆的事情的？”

    “如果我說我是你的曾外公，你會相信么？”王八鬼把爪子拿下來，習(xí)慣性地想背到身后，卻被王八殼卡住了。

    “不相信?！比f萬歲搖頭，“曾外婆說過，曾外公不是你這樣的?！?/br>
    “你曾外婆說起過我？”王八鬼有點(diǎn)開心。

    “嗯，她說過，曾外公是個王八蛋?！比f萬歲的目光落在王八鬼身上，用眼神提醒他，你是王八，長得再怎么著急，都不可能是王八蛋。

    王八鬼再次無話可說：……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曾外婆。你一定要讓你mama知道你曾外婆的真實(shí)想法，不要讓她最喜歡的外孫女誤會她怨恨她?！蓖醢斯碛行┬幕乙饫洌陲椀煤芎?，看起來還是喜怒不顯的王八，他好像感覺到王八殼子真正的主人要回來了，語速加快，“還有，我沒辦法繼續(xù)呆在她身邊了，幫我告訴她，我……”

    萬萬歲等著王八鬼繼續(xù)說，但他搖了搖王八腦袋：“算了?！痹捯魟偮洌醢搜凵褚蛔?，三分慵懶三分不屑還有四分對箱子前萬萬歲的排斥，前爪也放了下來，一扭屁股，鉆回玩具屋里，還扒拉了一大撮海草把腦袋蓋住，不讓萬萬歲看它。

    王八鬼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萬萬歲在王八盒子前面看了一會，才轉(zhuǎn)身去找萬媽了，她把王八鬼跟她說的，還有她自己體會到的，都跟萬媽說了，萬媽聽得眼睛紅通通的。

    她就知道她的外婆不可能突然就不喜歡她了。

    萬歲跟萬媽說完，又跑到曾外婆的房間，曾外婆跟萬媽發(fā)了一通脾氣以后，自己心情也很不好，沒睡，但也沒開燈，坐在床邊自己傷心，聽到萬歲進(jìn)來，她第一反應(yīng)是虎起臉：“誰讓你進(jìn)來的？”

    萬歲頂著曾外婆犀利的眼神爬到床上，坐到她身邊，認(rèn)真發(fā)問：“曾外公真的是王八蛋么？”

    曾外婆沒想到萬歲會突然提起那個早就不在的人，一愣，然后哼了一聲：“對，他是大王八蛋，你是小王八蛋?！?/br>
    萬萬歲一聽更嚴(yán)肅了：“曾外婆很喜歡王八蛋么？”

    “我怎么會喜歡王八蛋？”曾外婆瞪了眼萬歲。

    “不喜歡，為什么會和王八蛋結(jié)婚？”萬歲對結(jié)婚的概念不是很具象，但知道得像萬媽和萬爸一樣互相喜歡才會結(ji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