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段聞鶴都用各種理由賴在周之黎家，對于周之黎給他取得五花八門的綽號都不甚在意。

    在這期間，周之黎聽了無數(shù)遍“只是同學”，“同學難道不可以......”的句式，索性不再管他。

    而今天段聞鶴進門時一反常態(tài)，周之黎懟他的聲音沒有傳來，或者說室內(nèi)一片安靜，燈光亮著，卻不見人。

    廚房臥室連帶著衛(wèi)生間也沒有人，不太尋常。

    他剛到沙發(fā)坐下，大門打開的動靜傳來，周之黎一手抱了個東西，一手提了一個大袋子。

    走進看發(fā)現(xiàn)她懷里的是一只狗，大耳朵垂著，呼嚕嚕地扒著她的手臂，腳掌胖鼓鼓的，一雙圓溜的烏黑眼珠盯著段聞鶴轉(zhuǎn)悠。

    一只還是奶比時期的比格犬。

    周之黎把小狗放下，擰開氣泡水猛灌幾口，“我剛下樓丟垃圾，發(fā)現(xiàn)它被人丟在草地上的一個紙箱里?！?/br>
    段聞鶴蹲下看它，抬手摸了摸它滾圓的頭頂，“它運氣還挺好，現(xiàn)在有新主人了?！?/br>
    “我?guī)z查了，目前來看非常健康，獸醫(yī)說大概率是被遺棄的?！敝苤枘贸鲆粋€黑色的小盆放在它面前，又取出狗糧倒上。

    小比格埋頭在小盆里吃得香，時不時撇著眼看段聞鶴，皺著眉眼神無辜。

    “我怎么覺得這狗茶茶的?！?/br>
    “沒你茶，是吧？段聞比？”

    段聞鶴以為自己聽錯了，看向身邊的人，“你叫它什么？”

    “我叫它名字呢，又沒叫你?！敝苤璋l(fā)現(xiàn)小比格已經(jīng)把碗里的狗糧一掃而空，食指點點它的腳掌，“就叫你康康吧，健健康康的。”

    白天周之黎在鄭淮那兒畫畫，晚上回來才能見到康康，可惜安穩(wěn)的時光總是短暫，康康的乖順聽話就像是份額用完殆盡，頑劣來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沉默著望著家里的一片狼藉，火氣發(fā)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在原地自我燃燒，轉(zhuǎn)換成一種直沖天靈蓋的悔意。

    周之黎暫時無暇估計狗的事，段聞鶴作為訓狗一號選手，對著康康訓了兩天，最后得出結(jié)論，這事兒得讓專業(yè)的來，只好把狗送進了學校。

    與賀瀾見面的日子就要到了，周之黎沒有想好送她的禮物，只是午后收到了王秋玉給她發(fā)的視頻，那盆鳶尾沐浴在陽光下，枝干生機勃勃。

    花店的老板在門口的椅子上修剪一支支白色的珍妮莫羅，見到周之黎的時候回想起來上次她買的鳶尾，“你是上次買鳶尾的女生吧？”

    “嗯。”周之黎的視線放在她手里的花上。

    “你喜歡珍妮莫羅？這次想買什么花？”老板放下手里的花，帶著她往里挑選。

    “我想要好養(yǎng)一些的，可以存活很久的?！?/br>
    “那就盆栽，這邊都是盆花，有單個品種的，那里還有拼在一起搭配好的，看你喜歡哪一種?！?/br>
    周之黎目光在花盆之間往返，最后停留在只有枝杈的一盆上，一小點淡淡鵝黃的花苞冒了一個頭，“這盆是什么？就它吧?！?/br>
    “這是玉蘭，它的花期在叁月四月，來年春天天氣好就開花了?！?/br>
    賀瀾下午落地滬市，給她發(fā)了餐廳的定位，一家隱藏在老巷子平平無奇的普通飯店。

    周之黎捧著花到的時候，賀瀾已經(jīng)坐在小包間里喝著茶，幾年未見，歲月不敗美人，她仿佛還是當年的模樣。

    周之黎站在門口，到嘴邊的稱呼突然叫不出來，連帶著笑容也變得拘束，尷尬得空氣都要凝固。

    包間外的熱鬧喧囂隨著門的合上擋住，賀瀾捕捉到她的無措，主動開口：“之黎，mama好久沒見你了。”

    周之黎的禮物除了花還有一個黑色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條她定制的南紅，雖然不是頂級的料子，但顆顆紅潤，rou色飽滿。

    賀瀾戴在手上連連稱贊。

    興許是在國外待得久了，賀瀾原先的內(nèi)斂性格如今也活潑起來，這樣很好，外放的情緒好過內(nèi)耗自己來粉飾平靜，周之黎捏著杯子想。

    菜式是老本幫菜，燒得口味合適，周之黎才知道賀瀾選在這家飯店的原因，在外的人大概對家鄉(xiāng)菜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向往和執(zhí)念，而對于周之黎來說，這是小時候傳統(tǒng)的那一桌團圓飯，吃得她鼻尖發(fā)酸。

    賀瀾時不時注視周之黎，她齊肩的頭發(fā)錯落，很酷，微微上挑的眼尾和順應骨勢的眉毛，她吃飯的樣子安靜，還有幾分可愛。

    賀瀾意識到自己突然的醒悟來得不算太晚，周之黎還在長大，中間錯過的這些年她應該好好彌補她。

    “之黎，坦白講，從我和你爸離婚以后，我和你見面的次數(shù)大概一年不過幾次，后來我趕上事業(yè)危機，而你爸破了產(chǎn)，我當時想我要先穩(wěn)住我自己再把你帶回來，結(jié)果就是忙得自己都快把自己忘了，有天我開車去郊外，看到莊園開滿的花，那個莊園里住的老人是個癌癥患者，她已經(jīng)患癌十二年了，放下一切住到那里后身體一直在好轉(zhuǎn)，我就在想生活啊，真的很神奇。之黎，你現(xiàn)在愿不愿意和我去英國？”

    周之黎小口的咀嚼著，垂下的眼睫眨動，片刻后她看向賀瀾，“我想在國內(nèi)上完高中?！?/br>
    賀瀾給她夾了塊排骨，“我尊重你的決定，那你申請英國的大學？或者歐洲的，你喜歡的大學，費用方面不用擔心?！?/br>
    周之黎被突如其來的“糖果”砸得還未反應過來，一時間無法回答。

    “我能問問你不想去的原因嗎？你戀愛了？”

    拿著茶杯的手不自然地停頓，段聞鶴在家訓狗的畫面浮現(xiàn)，“我......”

    算男友嗎？可是分手了，她說不出來。

    “行了，我不問你是誰?！辟R瀾勾著唇，直順的長發(fā)繞過耳后，靠近周之黎，“你和他有......？”

    周之黎被這個問題嗆到，一口茶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咳得臉上發(fā)紅，一時間不知怎么回答。

    賀瀾輕拍她的背順氣，“看你這反應我心里有數(shù)了，你成年了，我就是想告訴你，不管什么情況必須要保護好自己，有任何事隨時和我講?！?/br>
    出了飯店賀瀾和周之黎走在小路，燈火點點，電動車穿梭，賀瀾伸出手臂摟住了她，“好久沒抱你了?！?/br>
    賀瀾叫的車在路邊等著，她攬著周之黎問她：“要不要和我回去??？”

    “我養(yǎng)了一只小狗，它不太聽話，我得看住它以防它拆家?！?/br>
    賀瀾又抱了抱她，夜風吹亂她的碎發(fā)，昏黃的路燈照得她的臉頰柔和，溫柔的嗓音化開，“寶貝軟軟的?！?/br>
    周之黎笑著揮手，大衣衣角擺動。

    賀瀾在車里回頭，這可能是她起起落落一生中最不會后悔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