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的父親余強一聽見說有女兒的線索了，慌里慌張就跑過來，短短幾十秒的監(jiān)控畫面看得他緊張不已，又咽了咽唾沫，一只手緊攥著褲子的布料，琪琪剛一進入監(jiān)控畫面，他就下意識地往前上了一步，盯著顯示器上的女兒眼底泛紅。

    然后片刻之后，他說出的話卻讓舒盈詫異，“這個人，我不認識……”

    “會不會是舊識還是……”徐冉剛想發(fā)問，讓舒盈一個抬手制止了。

    簡躍拍了拍余強的背，“不認識也沒事，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是他帶走的琪琪，接下來只要找到他就行了?！?/br>
    “這個人是不是人販？”余強緊接著就對舒盈問，“你們現(xiàn)在知道他長什么樣，可以通緝他了吧？現(xiàn)在不是有種技術(shù)，可以把人臉跟其他攝像頭的錄像做對比，你們快找找，一定有法子找到我女兒。”

    “徐冉，你去把中午十一點半到十二點，礦四路向西的監(jiān)控都要過來，順利的話，也許能找到這輛車的行車路線。”舒盈這話本不該當著余強的面說，但她實在受不了余強臉上這副情緒已經(jīng)繃到極限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想給他一些希望。

    “我看看?！编u天小碎步地跑過來挨著簡躍探頭，舒盈只好給他讓了位置好讓他看得清楚，他盯著畫面好一會，突然冒出來一句，“等會等會，我知道他這誰！”

    “?。俊毙烊揭皇职阉У阶约焊?，壓低了聲音跟他說，“琪琪的父親在這，你少亂說話！”

    “不是，不是，你們過來看?！编u天領(lǐng)著舒盈到自己的座位上，指著顯示器給她看，“之前你們不是說龐娟很有問題嘛，我就順手去查了她的戶籍資料，然后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配偶是一個叫李東的人?！?/br>
    “就是他！”余強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到了鄒天椅子后面，激動地指著顯示器對舒盈說，“是他，他就是剛剛監(jiān)控上帶琪琪走的人！”

    “龐娟先從矮洞把琪琪帶出學校到小區(qū)后門，余強再帶著琪琪從小區(qū)正門走，既繞過了學校門口的監(jiān)控，又給了龐娟足夠的時間帶隊出校。”簡躍小聲地附在舒盈耳畔說，“可以抓人了。”

    舒盈問鄒天，“能不能找到這個李東近期的住址？”

    “找到了！”話音剛落，徐冉在她的座位上舉了手，“李東和龐娟結(jié)婚不過兩年，兩個人的戶口都是從壽光縣遷過來的，新戶口在鳳臨路的桃花小區(qū)。”

    余強一言不發(fā)地就往門口沖，鄒天反應(yīng)地快，立時就沖上去從派出所門口將他攔住了。

    余強怒瞪著鄒天，用兩只手推他，“你攔著我干什么！我要去救我女兒！”

    “不是攔你，是不能讓你一個人去！”舒盈和簡躍小跑著出來，簡躍把車鎖一摁，舒盈就領(lǐng)著余強和鄒天上了車。

    桃花小區(qū)離這說近不近，位于近兩年剛發(fā)開的新區(qū)，這一路通行無阻還走了大半個小時。

    期間鄒天有意無意地拿余光瞥過余強，見他不是緊攥著雙手，就是憂心忡忡地把臉埋在手掌中，心想這個李東太不是東西了，余強和劉萍就琪琪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拉扯到了最天真可愛的年紀，這要是閨女有什么意外……

    他轉(zhuǎn)頭向車窗默默地呸了一口，大吉大利！

    簡躍把車停在了桃花小區(qū)的大門前，值班的兩個保安從警衛(wèi)室里出來對他們喊，“大半夜的，你們找誰？”

    “警察?！笔嬗瘡阶跃拖萝嚵?，彎著腰從單臂閘鉆了進去，對著保安說，“師傅，領(lǐng)個路，我們?nèi)チ保?01?！?/br>
    兩個保安面面相覷了一會，又特意查了舒盈的證件，將信將疑的表情。

    “你們真是警察？”給他們領(lǐng)路的保安大概四十五、六的年齡，走路的步伐不慢，舒盈快步地跟在他后面。這么個七彎八繞的小區(qū)，要是沒個人領(lǐng)路，想找棟樓還真不是件簡單事。

    “師傅，六幢601住戶是姓李吧？”簡躍問，“中午有沒有見他領(lǐng)著個小姑娘回來？”

    余強趕緊添了一句，“扎兩個辮子的，右臉頰有顆痣。”

    “李先生啊，人特好，天天出門都要跟我們問聲好，他愛人性格也好，學校里當老師的，有時候?qū)W校發(fā)的本子、鉛筆什么的，她也用不上，都給了小王的女兒。”保安師傅拿打量的眼神瞅了瞅他們，“小姑娘……中午還真領(lǐng)回來一個，有沒有痣我沒注意，就是覺著這姑娘跟李先生可親了，跟親閨女似的。”

    余強沖口就說，“她是我閨女！”

    保安奇怪地回頭看了看他，沒再吱聲，停在了一棟樓前。

    舒盈抬頭看了門牌——六幢。

    601是一樓，她直接摁了門鈴，接連摁了有四、五次，門鈴上的對講機里傳來了一陣響聲，繼而有女聲低著聲音問，“誰??？”

    “警察，我們找余琪！”舒盈把話說得簡潔利落，“我提醒你們，綁架兒童是重罪?！?/br>
    對講機里沒聲音了。

    保安似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拿自己的門卡刷開了單元樓的鐵門。余強悶著頭沖進樓里，使勁拍著601的門大喊，“琪琪！琪琪你是不是在里面！爸爸來了，爸爸來救你了！”

    601里沒人應(yīng)他。

    舒盈也走上前敲了敲門，“龐娟、李東，帶著琪琪出來吧，你們跑又跑不掉，何必還這樣？”

    好一會，門忽而被緩緩?fù)崎_了。

    龐娟站在門里，披散著頭發(fā)，先是抬頭看了他們，又趕緊低頭，小聲地說，“我不知道你們來干嘛的，琪琪不在這里?！?/br>
    鄒天高聲地怒斥她，“還睜著眼睛說瞎話？監(jiān)控看得清清楚楚，是李東帶走了琪琪，趕緊把孩子交出來！”

    龐娟被他這一聲嚇住了，把聲音壓得更小，“你們還是回去吧，琪琪不會跟你們走的?！?/br>
    余強把她一推，自己大步邁客廳里喊，“琪琪！爸爸來找你了！琪琪！”

    “琪琪睡著了，你小點聲……”龐娟忙走回客廳里阻攔他，“你回去吧，琪琪不是你女兒，她不會跟你走的?！?/br>
    余強睬都不睬她，一把沖進臥室里，看琪琪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兩步?jīng)_上去把女兒抱在懷里，“琪琪！琪琪不怕，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李東正坐在臥室的沙發(fā)上看手機，面上沒一點懼色，不急不慢地站起來對余強說，“兄弟，我理解你心疼女兒的心，但我不怕跟你說句實話。琪琪，正不是你女兒?！?/br>
    “放屁！”余強拿薄毯把琪琪裹住，緊緊抱在懷里，“偷人孩子，你會有報應(yīng)的！舒警官，你把這兩個人販扣起來，我要告他們，我要告的他們坐牢！”

    龐娟走到李東跟前抹起了眼淚，一只手扯著他的衣袖帶著哭腔說，“東哥……我不想坐牢，我不坐牢！”

    鄒天一手把龐娟拉走，扣住李東就直推向門口，“還膩歪上了?！?/br>
    李東低頭不說話，由著鄒天把他領(lǐng)走，有恃無恐的模樣。

    舒盈不禁在意起他的話來，走到余強面前輕聲細語地問琪琪，“琪琪，剛剛被帶走的人，你是不是認識？”

    琪琪轉(zhuǎn)頭看向余強，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先是搖頭，又點頭。

    “孩子嚇壞了，有什么要問的，過兩天再說?！庇鄰妱傁氡е麋髯撸麋鲄s小聲地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震驚的話——

    “他是我爸爸?！?/br>
    “爸爸？”簡躍正把琪琪的作業(yè)和書本都裝進書包，讓她這句話驚得，一手沒拿穩(wěn)，文具盒都跌落到了地上。

    “壞了……”余強盯著自己懷里的女兒，對舒盈和簡躍問，“丫頭是不是被人洗腦了？前段時間我看網(wǎng)上說，有種什么迷香，讓人一聞就能洗腦。”

    舒盈當然知道迷香之類的謠言是無稽之談，但她聯(lián)想起李東之前的表情，不由想——這里面不會真有什么隱情吧？

    簡躍突然走過來跟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孩子的爸爸是誰，只有當媽的知道。”

    她嫌棄地看向簡躍，“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說，基本邏輯是這樣?！焙嗆S拉著余強出門說，“走走，我們先回去，一會上車跟劉萍聯(lián)系下，她肯定著急女兒的消息，讓她在派出所等我們?！?/br>
    不論怎么說，好歹是找到琪琪了，舒盈松了一口氣。

    簡躍的車停在小區(qū)門口，余強抱著琪琪一路都在跟她說感謝的話，“真是太麻煩你們了，要不是你們忙活這一天，大半夜的還幫我找女兒，琪琪肯定就被這兩個人販給賣了?！?/br>
    舒盈忽而想起一件事來，“琪琪，他們是不是給你巧克力了？”

    “對啊?！辩麋髦噶酥负嗆S，“龐老師給了我一袋巧克力，不過我沒吃，放在書包小兜了?！?/br>
    簡躍拎起手里的書包，見書包側(cè)面的網(wǎng)袋里果真放著一塊榛仁巧克力。

    幸好。

    舒盈很欣慰地對琪琪笑。

    簡躍的車帶著李東和龐娟他們，舒盈則陪著余強和琪琪攔了一輛出租車，琪琪一路都悶聲不響地坐在座位上，余強驚魂未定，一直拉著琪琪的手，耐心又小心翼翼地問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琪琪也都應(yīng)答著。

    但舒盈看得出來，琪琪有心事。

    劉萍早就候在了派出所門口，一見有車頭燈的白光就急匆匆地奔過來——余強打開車門把琪琪牽出來的時候，她膝蓋一彎，抱著琪琪就在大街上痛哭起來。

    舒盈看得揪心，趕緊去把她扶起來，“孩子回來了就好，我們先進去?！?/br>
    簡躍的車也在這時停到了他們后面，劉萍臉上還掛著淚，回頭看了看被鄒天押過來的李東，突然就不言語了。

    李東被鄒天拽胳膊往派出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回頭對她喊，“琪琪是我女兒！劉萍你心里清楚，琪琪是我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8 章

    事情的始末和他們推測的基本一致。

    龐娟在放學排隊的時候把琪琪喊出來，帶著她從矮洞出去，李東則守在巷子的鐵門處等著把琪琪帶走，兩個人早前就把作案細節(jié)的安排地井井有條，想都沒想到還會被監(jiān)控攝錄下來。但這些都是龐娟交代的，李東在審訊的過程中只是不停地重復(fù)一句話：琪琪是我女兒，我接我自己女兒放學犯什么罪？

    舒盈內(nèi)心有些焦躁不安。

    簡躍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過來看些東西。

    “我剛讓徐冉查了下劉萍的戶籍，她在跟余強結(jié)婚之前也是壽光縣的人。我懷疑她和李東是舊識，也許還不單只是舊識……”

    他伸頭看看坐在沙發(fā)上的劉萍，低聲問舒盈，“你要不去問問話？”

    舒盈想了想，邁著步子向劉萍走過去。

    鄒天正跟琪琪問話，余強由其他警察領(lǐng)著料理些文件。劉萍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杯溫茶，微微低著頭，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舒盈走過去挨著她坐下，對她微笑說，“琪琪已經(jīng)找回來了，你放心了吧。”

    “放心了！”劉萍轉(zhuǎn)頭看她，熱淚盈眶的，“舒警官，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謝你好了……”

    舒盈忙從茶幾的紙盒里抽了兩張面紙給她擦眼淚，“孩子沒事就好?！?/br>
    “舒警官……”劉萍攥著面紙，卻突然欲言又止起來，用眼神向正在門口處理手續(xù)的余強瞥了瞥，聲若蚊蠅地對舒盈問，“你們問話的時候，李東沒說什么吧？”

    舒盈一時不知道回答她，遲疑了兩秒，還是正色問她，“琪琪真是李東的女兒？”

    這一句話剛問出來，劉萍的眼淚就決堤了，拿面紙捂著臉低聲痛哭起來，整個人都由于情緒的無法壓制而不禁顫抖著，“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就知道李東他不是個東西——遲早要來向我討債！”

    鄒天領(lǐng)著琪琪回來找mama，恰好把這一幕收入眼里，杵在門口不知道是該進門還是該先走。然而琪琪掙了他的手，小跑著來到劉萍面前，輕輕喊了一聲，“mama……”

    劉萍的情緒一下崩盤，俯身抱著琪琪高聲地又是哭又是喊，本來白天就已經(jīng)哭得嗓子有些沙沙的，現(xiàn)在更喊得聲音嘶啞，喉嚨都要被扯裂一樣，辦公室里的人都紛紛從自己的座位上探頭向她的位置看——余強忙丟下手里正簽字的筆，趕緊向著自己的妻女奔過來！

    鄒天忙拉著舒盈說，“老大，我問了琪琪足足半小時，這小丫頭來來回回就一句話，說李東是她爸爸。這怎么著……是不是一不小心搞大發(fā)了？”

    這種事可不是他們好管的，舒盈圍觀了一會，還是覺著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她也該回去整理報告準備結(jié)案了，余下的事……還是交給轄區(qū)派出所處理吧。

    簡躍頗有默契地和她對視了半秒，點了根煙靠在門口等著送她回去。

    舒盈想的是很理所當然，事情卻不是她預(yù)估地那般三俗狗血——第二天，劉萍就又被鄒天領(lǐng)到了她面前。不過短短一夜時間，劉萍憔悴了不少，唇上都起了干皮，眼瞼也發(fā)黑，頭發(fā)亂亂的扎起來，一看就知道是受了莫大的刺激。

    怎么回事？女兒失蹤的時候她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

    “舒警官，你救救我，你幫我把李東抓起來！”劉萍一見著舒盈就噗咚在她面前跪下了，牢牢地抓著舒盈的衣角泣不成聲，“余強要跟我離婚，李東非說琪琪是他的女兒要把她帶走，我不能沒了丈夫又沒女兒，你幫幫我，把李東抓起來——他是個混賬啊，他不是好人！”

    舒盈急忙忙把她攙起來，滿臉疑惑地看向鄒天，趁徐冉安慰著劉萍的時候，她把鄒天拽到門口問，“怎么個情況？”

    “說來話長……”鄒天也是一臉頭疼，“劉萍是壽光縣下面三陂村的人，這個村的人從前經(jīng)常生了女兒不上戶口，碰上縣城里的人販到村里來，只要給點錢意思一下就愿意把女兒賣了。有些人販嫌麻煩怕惹事，一回縣里就把女嬰轉(zhuǎn)手賣掉，劉萍被賣到李東家的時候也就一歲出頭?！?/br>
    “劉萍是被人販賣給李東的？”舒盈沒想過事情還有這一層，聯(lián)想起劉萍對李東的態(tài)度，也就理解了，“她不是自愿懷上琪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