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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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見不搭茬兒,摟了婦人在懷里道:“好jiejie兒,理我一理?!眴探銉和嶂^看他道:“這會子哄我,明兒回來只怕要和我生份了呢。” 張三郎知道渾家只怕自己心軟,見了兄弟哀求又改主意,擺擺手笑道:“你也太肯小看人了,你道成親至今,咱們?yōu)槭裁催@么好,只因都是一個脾氣秉性,家里當(dāng)真經(jīng)了大事,臉面情份上自是要顧及的,只是凡事再沒有過三的道理,如今他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難道我也成了糊涂車子,拿自家辛苦錢兒填了那個無底洞不成,如今說不得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罷了?!?/br> 喬姐兒見慣了丈夫老成持重的模樣兒,如今偶然聽他說幾句村話,倒俏皮,因笑道:“難為你竟放下架子來說這個,剛到一處那會子,我還有些怕你,心想這人倒有趣兒,怎么成了一家子還只顧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以后日子長了可怎么處……” 三郎見惹得渾家千金一笑,心中歡喜,悄沒聲兒的說道:“底下還有更粗的話呢,你聽不聽?”說的喬姐兒紅了臉,低垂粉頸不來兜攬了,三郎心中暗笑,抱定了美人在懷,按在炕沿兒上得趣起來,春風(fēng)一度,花開兩朵,交頸而眠。 次日清晨起來吃過早飯,拿了這幾日喬姐兒市上辦來的選本,又買了幾樣兒四郎素日常吃的點心,趕著往學(xué)里來。 門上書童兒都認得三郎,又見他如今打扮也光鮮了些,知道家道小康,都趕著上來兜攬答對,引著往四郎書房里去。 還不等打門就飛出一塊硯臺來,幸虧張三郎學(xué)過些莊稼把式,眼疾手快接住了,一面向里頭嗔道:“前兒才惹出事來,怎的不知道收斂收斂性子,倒會變本加厲起來?!?/br> 張四郎今兒給夫子出了一個題目,寫了半日一個字也憋不出來,心里只想著桃姐兒,又不知哥哥家里肯不肯應(yīng)下自己的親事,又怕那同窗惡少帶了人來打個臭死,心中煩悶,聽見外頭書童兒呼喚,只當(dāng)又是來討賞錢的。心下不耐煩,一個破硯臺飛了出來,誰料到竟是張三郎來了。 唬得避貓鼠似的,蹭了半日,方蹭到門首處,勉強笑道:“哥今兒清閑,來書院逛逛?!比衫湫σ宦暤溃骸鞍褌€圣賢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幸而是我眼疾手快,若是夫子來了,豈不是傷了一把老骨頭?!?/br> 一面進得房里坐下,四郎趕著拿了幾個大錢,央書童兒燉茶來吃,一面扭扭捏捏侍立在一旁。張三郎見桌上放著四郎的窗課,拿在手里翻看了幾眼,搖著頭兒道:“這幾日你嫂子給你買了幾本選本卷子,都是歷年中了舉的文章,我大略瞧了,文章不是你這么個做法。” 說著,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在四郎的卷子上改了幾處,端詳了一會兒道:“我也說不準(zhǔn),只怕好些也未可知,明兒上學(xué)去,你問問夫子可使得么?!彼睦纱饝?yīng)著,心下卻不以為然,心說一個更夫頭兒要是也會做文章,還要那些念書人做什么。 一時書童兒燉了茶來吃了,三郎方徐徐的說起柳家允婚的事情來,喜得四郎屁滾尿流,一面又恐怕家里拿不出錢來,空歡喜一場。 三郎因?qū)⒈滔寂囊馑颊f了,叫他好生思量,那張四郎是個目光短淺的主兒,心中還當(dāng)三郎原先一般的看顧他,此番分家無非嚇唬自己,做做樣子,便是來日真有什么江湖救急之事,三房里的嫂子又是個菩薩,斷不會看著自己餓死也就是了,當(dāng)時拍板兒定了,一口答應(yīng)王氏那里自己去說,分家之后各房再無瓜葛。 張三郎見兄弟答應(yīng)的爽快,心下嘆他志短,也只得罷了,兩個商議妥當(dāng),三郎告辭出來。 到了第二日上頭,四郎交了窗課,正欲乞假回家對寡母王氏去說自家婚事,誰料夫子見了那窗課,捻須微笑道:“上陵賢契如今越發(fā)上進了,今兒這篇東西,比往常做的都好多著呢?!?/br> 張四郎聽了很是得意,把王八脖子一梗,做出些小人得志的模樣來,那夫子原本老眼昏花,倒也不理論,一面細細的推敲了一回笑道:“常言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文章不耐煩推敲是使不得的,比如上陵賢契這篇文字,最妙處便是改過的這幾句,當(dāng)真文不加點,若是這樣的文章,只怕就可以前去應(yīng)考咯?!币幌捳f的那張四郎又羞又妒,目瞪口呆。 ☆、第90章 柳翠兒淪落煙花 張四郎聽見夫子盛贊三郎的文章花團錦簇一般,心下便不服氣,轉(zhuǎn)念一想,來日院試時候,若是竟叫哥哥捉刀代筆,自己豈不是有戲中得一個秀才,也省得熬到頭發(fā)胡子都花白了,還是個童生小友,心中自以為得計,呵呵兒的樂兩聲,旁人都以為他是好容易得了夫子的夸獎,飄飄然起來,因此都不理論。 討了假來家,王氏正帶著幾個佃戶往田壟上去,迎面瞧見四郎,趕忙打發(fā)那些伙計自去,一面迎上來接了包袱皮兒道:“你不好生在學(xué)里念書,這會子跑回來做什么?!?/br> 四郎因說了柳家允婚的事情,正要來家與母親商議迎娶,一面見王氏自己下地,不解問道:“娘怎的還帶了人親自去,頭一日指給地方兒也就罷了,日日這樣鬧,身子骨兒怎么折騰得起?!?/br> 王氏見張四郎這一回狗嘴里吐出象牙來,心中歡喜,說道:“難為你這小廝兒知道心疼我,到底沒有白疼你,不像你哥哥,娶了媳婦兒就把老娘拋閃在腦后……你不知道這起子懶賊,你不看著,他們樂得不動,白糟蹋了莊稼,所以我日日去瞧,不敢懈怠的。” 四郎沒心思聽她這些精打細算,一時來家,叫五姐下了面來吃,一面細細的把三郎那邊兒的打算說與王氏知道。 王氏聽了啐道:“嚇!我老身還沒死呢,就要圖咱家房子?那喬家大姐兒好精細厲害的人物,瞧著溫柔沉默藏愚守拙的,心里一點兒不含糊,這還了得?明兒只怕還要插手你妹子的婚事,擺布了你們兩個,連我老身也叫她賣到大戶人家當(dāng)婆子罷咧!” 四郎見母親起急,只怕不肯寫文書,倒耽擱了自家的好姻緣,萬一與三郎家撕破了臉,原先那一筆賭資只怕也要自家去還了,趕忙陪笑著解釋,一面賭咒發(fā)誓說這是自家過意不去才想出來的主意,不與哥嫂相干。 王氏只不信,跳著高兒的數(shù)落碧霞奴忘恩負義,剛過門兒沒幾日就要來觸婆家的霉頭,說的四郎心里起急,只得沒好氣道:“您老只會坐在炕頭兒瞎說,若是真硬氣,當(dāng)日外頭欠了賭債,又不見你老幫襯著還上,如今要說媳婦兒,家里一個大錢也拿不出來,若不向哥嫂做些抵押,就等著明兒我叫舅子活活打死,你們娘們兒給我收尸罷了!”說著,撒嬌撒癡的大哭起來。 王氏原本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鄉(xiāng)下婦人,只顧著嘴上痛快,撒了一回狠兒,如今給兒子問得啞口無言,滅了氣焰盤腿兒坐在炕上想了一回,除了把房子過戶,也實在沒有別的法子籌出錢來。 況且日后五姐出門子,家里房屋地壟自是歸了這弟兄兩個,如今四郎既然情愿,自己當(dāng)老家兒的也不好攔著,難道真要眼睜睜的瞧著兒子給那些潑皮逮住了就要揍一頓不成,若是女家急了,告到當(dāng)官革了童生的名頭,這一輩子苦熬苦業(yè)可就算是白瞎了…… 想了一回,伸手狠命在張四郎額頭上一戳罵道:“你這個小冤家喲,做出下流沒臉的事情來,叫我給老三媳婦兒拿捏住了,日后可怎么管教那蹄子……”說著掉了幾滴金豆子。也只得任命,教四郎磨墨蘸筆,寫下分家過戶的文書,自家按了手印兒,叫他帶回城里去交給哥哥收著,連帶著催促把親事辦了要緊。 張四郎收起文書就要回城,王氏好容易見著兒子一回,攔下了道:“忙的什么?住一晚再走,仔細今兒天晚了進不去城里。”母子兩個正扯皮,忽見張五姐從繡房里頭鉆出來道: “娘真?zhèn)€要把家宅都過戶給了三哥,就不管老閨女死活了?當(dāng)日爹在時如何疼我,如今伸腿兒去了,一個一個都踩到我的頭上來,前兒四哥賭錢輸了,就要給我說人家兒還債,如今要說親,又要把房子過了戶,成了親的子弟哪一個不是向著外人算計老家兒的? 娘這回聽了哥哥挑唆把宅子賣了,只怕明兒就拿了文書來叫咱們娘們兒卷鋪蓋走人呢。那喬家姐妹是那么好斗的?喬二姐兒當(dāng)日口口聲聲終身不嫁說的多好聽,誰不說她是貞潔烈女一般,如今怎么樣?還不是浪著嫁人去了,貪圖人家的官聲,趕著給個賠錢貨做了后娘,妹子尚且這樣,jiejie就可想而知了!” 那張五姐當(dāng)日給何大郎拒了,心中早憋著一口惡氣,很瞧不上喬家姐妹兩個,如今逮住一個機會,非要說嘴一番,心里方才痛快,豈知又戳中了王氏的心窩子,只怕寫下文書,喬姐兒真?zhèn)€就要翻臉趕人的。 四郎見五姐要壞了他的好事,跳著高兒蹦起來作勢要打,唬得五姐躲到王氏身后,王氏一面護著五姐,將這事放在心里一咂摸,還真是那么回事兒,若是喬姐兒憑著一紙文書要把自己娘們兒攆了出去,日后指著四郎過活,只怕就要活活兒餓死了…… 想了一回,先打發(fā)五姐回房歇著,一面拉了四郎說道:“你妹子雖然年輕糊涂,這件事上倒有些先見之明,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不得不防。這么著,你在文書后頭寫上,要等到老家兒俱已沒了才能分家單過。” 四郎見母親這般吩咐,也只得又寫了一條,母子兩個嘰嘰喳喳商量了半日,方才拍板兒定了,天晚住一夜,第二日一早兒打發(fā)四郎上城去回信兒。 卻說三郎得了文書,與喬姐兒燈下看了一回,再無不妥之處,因笑道:“怎么樣,私憑文書官憑印,這回就可以放心了?!?/br> 碧霞奴搖頭兒一笑,指著那一條老家兒不死不許分家的條款說道:“瞧瞧,防著我呢?!比墒莻€聰明人,早瞧出是母親臟心爛肺才添了這一款的,伸手捏了渾家的柔夷笑道:“偏生你這丫頭水晶心肝,什么都瞞不過你,這也罷了,瞧著我面上不與娘計較罷……” 夫妻商議妥當(dāng),就著手籌措四郎婚事,這張四郎容貌人品都不出眾,又不是張家頭生兒子,娶親有限,碧霞奴初當(dāng)嫂子的,顧著四郎臉面,意思是大面兒還要好看些,三郎擺了手道: “他再風(fēng)光也越不過我去,當(dāng)日咱們成親時候便沒有大cao大辦,論理也該比我次一等才是,如今給他一樣的cao辦了就是,用不著做這些表面功夫,倒沒得累壞了你?!?/br> 喬姐兒聽見丈夫吩咐,也只得丟開新媳婦子爭強好勝的心氣兒,便不精益求精,凡事中規(guī)中矩便罷,倒也籌備得妥當(dāng)熱鬧。 這一日杜琴官引著,前去拜見柳mama,商量迎娶諸事,那柳婆子見了碧霞奴,大呼小叫的道:“哎喲,好個金娘子啊,再想不到三奶奶竟是個絕色的,就是我們院里一等一的花魁娘子也比不得!” 喬姐兒見這婆娘言語粗俗不會說話兒,心下便不樂意,又不好做出來,只得紅了臉謙讓一回,杜琴官是個精細人兒,趕忙岔開了話頭兒笑道:“這回桃姐兒出了門子,mama就輕巧多了?!?/br> 那柳mama嘆道:“打發(fā)了這蹄子,家里人口更單薄了些,偏生前兒我做頭牌的干閨女也給一個大金主討了小,院里人丁也不興旺,趕著從官媒手里買了一個小娘子回來,模樣兒倒整齊,又叫個翠兒的,正和了我們柳姓了,名字也不用改,就叫柳翠。誰知是個大戶人家打發(fā)出來的小老婆,貫會喬模喬樣,叫我打了兩下,如今也會服侍了……” 喬姐兒聽見這話心里一驚,心說莫不是看街老爺家中的使女,陷害了丈夫的翠姑娘,竟不知她給夫家打發(fā)出來,到了官媒手里竟賣入火坑之中,待要細問幾句,一來這事不與自己想干,二來一個年輕媳婦子,只管打聽勾欄瓦肆之事也不大好,只得忍住了不曾接下這個話頭兒。 一時商議妥當(dāng),杜琴官送喬姐兒來家,沿路之上問他道:“敢問琴兄弟一聲,方才柳mama說的那個柳翠……”琴官不等她說完就笑道:“可不就是前兒給三哥惹了官司的那個主兒么。只因三哥判了當(dāng)堂釋放,輿情都指了那翠姑娘做人不地道。 張大戶家七八房小妾,又不差這一個,聽了幾句街談巷議,便不耐煩,請了官媒來打發(fā)出去,原說指個好人家兒嫁了便罷,誰知他家大娘子深恨這翠姑娘,背地里叫丫頭多給了媒婆兒十兩銀子,指明了要賣到行院里來的。” 喬姐兒聽了這話,心里打個寒顫,心說這大戶人家又豈是那么好待的,妻妾成群勾心斗角,一步踏錯滿盤皆輸,就好比當(dāng)日自己不過鄉(xiāng)紳人家兒,親娘尚且叫姨娘擺布死了……初得了這個癥候時,當(dāng)真是萬念俱灰,如今想想,竟是因此化去了一劫也未可知,方能遇上丈夫這樣的好子弟。 心中想了一回,嘴上說些罪過可惜的場面話,也就不再細問了,來家將此事當(dāng)做一件奇文說與丈夫知道。三郎也奇道:“竟是這等沒福?原先聽見她在大戶家中使奴喚婢何等尊貴體面,如今不過因為幾句閑話,就叫夫主打發(fā)出來,卻又進了樂籍,夫家竟不問一聲?!?/br> 喬姐兒嘆道:“可見大戶人家雖然富貴,人情何等涼薄,竟不如咱們小門小戶自在快活,別的不說,只看咱們家與李四兄弟夫妻兩個就知道了……”夫妻兩個都是心存厚道的人,也不曾幸災(zāi)樂禍,只是嘆息一番天道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也就罷了。 ☆、第91章 新嫁娘大鬧婚筵 說話兒到了娶親頭天,碧霞奴在周評事家里告了假,三郎可巧得了個休沐日,夫妻兩個打扮得體面鮮亮,回在小張莊兒上。喬姐兒身為大房媳婦兒,自是責(zé)無旁貸,帶著雇來的幾個婦道足足忙活了一夜,到底把席面兒上的幾個大菜做得了,因為依然春寒料峭,倒不怕壞,廚房里晾著。 一面又忙活小炒,最見功夫,碧霞奴性子要強,既然大菜已經(jīng)有同村媳婦兒們料理,炒菜便不肯假于人手,只要自己掂對。因那張老爹過身甚早,家中來往的親朋故舊倒也不多,場院里擺了十桌官客席。堂屋里頭還有兩桌堂客席,滿破十二桌的席面兒。 一個席上十道菜,已經(jīng)有了板鴨、燒鵝、紅燒rou、蔥油大排、清蒸鯉魚五個大菜都得了,只要掂對四個炒菜一個涼拌就能成席的。碧霞奴燒了大炒鍋,十二碟一鍋裝盤,只是自家嬌弱,顛不動恁大炒勺,特地叫了三郎來幫廚。 一個湯是肚肺湯,早起三郎相熟的那家屠戶便來賀喜,農(nóng)戶人家拿不出什么體面像樣的禮來,便饒了一盆豬下水,一掛大腸,權(quán)且用作新婚賀儀。 碧霞奴是個巧媳婦兒,見了這一盆東西倒是靈機一動,井里打了幾大盆清水,反復(fù)清洗干凈,挑了豬肚兒豬肺出來,案板上全仗著好刀工,剁得細碎,蔥姜嗆鍋,紅辣椒絲煸炒出糊香味兒,加了水另起一個小灶燉上,滿滿的一大鍋,燉了一日早就成了乳白色,香氣連五姐的繡房里都聞見了,拿了個大海碗直說要饒一碗嘗嘗。 剩下一掛豬大腸,分量也好分十來個碟子,碧霞奴早收拾得清清爽爽的,單撿肥厚的地方斬成小段兒,燒鍋起灶把油燒得滾滾的,下去一炸,黃澄澄的就拿笊籬撈出來,一面吩咐三郎道:“趕緊的把油濾出來吧,一會子還拿它炒菜呢?!?/br> 三郎不大進廚房,又不明白,笑道:“就著熱油炒炒罷了,濾出來怎的?”喬姐兒笑道:“這可是不下廚的人說的話了,這道菜最是見功夫,定要炸過以后另外煸炒,最是酥爛,若是等到一鍋油都燒盡了,又可惜,菜又老了,只好做紅燒rou時才恁的對付?!?/br> 一面說起了紅燒rou,就往那鹵罐里頭拿大海碗舀了一大碗rou汁子,開水燙了細粉,重新燒鍋加一點子熱油,蔥姜嗆鍋,剁好的rou餡子往里頭一煸,變了色就加細粉絲進去,趕忙教三郎顛勺兒,一面一大海碗的rou湯倒進去,改文火咕嘟一會子,一盆rou末兒燒粉就出了鍋。 三郎刷了鍋放回灶上,幫襯媳婦兒裝碟,忍不住拿筷子挑了幾根送進嘴里,咂摸了一口笑道:“一個素菜倒做出rou味兒來,一會子配著它倒好吃兩碗白飯的。”喬姐兒怕人瞧見,趕忙奪了筷子道:“才叫你幫忙就會要嘴吃,仔細親朋好友們笑話?!?/br> 一時間煎炒烹炸悶溜熬燉做了出來,一家子人家兒并十里八村兒的賓客,將將兒的等到了晌午時候,還不見把人抬了來。三郎心里有些抓瞎,一連往家門口兒走了好幾趟,來吃席的小子丫頭們都等得不耐煩,纏著堂客席上的媳婦子們要嘴吃。還是碧霞奴想的周到,只怕開飯晚了小孩子家等不得,已經(jīng)在灶上烤好了許多番薯,這會子進了廚房切成片兒,過油一炸,配了綿白糖裝了碟子,端到堂客席上單給孩子們吃。 回頭見門首處張四郎披紅掛彩的騎了馬走來,只當(dāng)是新娘子到了,場院里就放起炮仗來,但見四郎跳下馬來擺擺手道:“快踩滅了,人沒到呢!” 這一下一家子都有些慌神兒了,王氏從堂客席上跑出來拉著四郎道:“你不是去村口兒迎著了么?怎的還沒來,過了晌午可就不是頭婚了……”說到此處又怕旁人笑話,不好再說。 四郎嘆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也不知我那岳家怎么想的,一家子糊涂車子,明明說好了今兒是吉時,再三再四的定下,莫不是有甚變故……” 王氏此時也沒了主心骨兒,因向三郎討個主意,三郎道:“如今就是往高顯城里去問,一來一回也是趕不及了,只好先等一等,家里有甚家常的吃食,招待過三老四少街坊鄰居一頓飯再看吧?!?/br> 喬姐兒聽見,往廚下燒大鍋下了一盆爛rou面來,腌蘿卜干兒切絲兒把姜醋秋油拌了,大菜里挑了一鍋牛腱子切了吃碟兒,吩咐雇來的走菜媳婦兒,一桌桌的送上來。 眾人不知有甚變故,也是餓了一早晨,都放量用著,直說喬家媳婦兒手巧,一面嘁嘁喳喳的猜測新人如何還不曾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大夜里,官客席上的親朋好友多半都是當(dāng)鄉(xiāng)本地的莊稼漢,也不大將這些家長里短兒的事情放在心上,堂客席上的婦道貓了一冬,如今房里正沒有談資呢,得了這個話頭兒,嘁嘁喳喳的小聲兒嘀咕起來。 帶來的丫頭小子們熬不住夜,都紛紛的睡了,喬姐兒只怕睡在堂上冷風(fēng)吹了,搭訕著稟明了婆母娘,帶了一群孩子往后頭房里睡去。 剛剛安頓了,忽聽見門首處鼓樂之聲,吹吹打打的,王氏聽見,喊了一聲皇天菩薩道:“可算是把個人送來了,不然怎么處?”一面迎了出去。 但見那頭兒送親的婆子挽著新人下轎,邁了火盆兒,摻進堂屋正房里來,一面給親家太太道喜。王氏礙著情面,也不好多說,少不得埋怨幾句如何來得這般遲了等語。 那送親的婆子笑道:“親家太太不知道我們行院里的規(guī)矩,都是晚上成親的,只因好些個老爺少爺們討小,白天不敢聲張,只怕壞了官聲輿情,所以有這個規(guī)矩?!?/br> 當(dāng)日定了桃姐兒的時候,十里八村兒多少也有些傳聞,說這家的姐兒是行院出身的,只是不曾坐實,又不好向本家打聽,如今這送親的婆子不會說話兒,倒泄露的機關(guān),把王氏臊了個大紅臉,堂客席的媳婦兒們?nèi)滩蛔\嘰咯咯的笑了起來,連耳朵也不咬了,明目張膽的說笑。 王氏見壓不住,心中火氣騰騰的往上頂,嗔著那婆子道:“你這老貨莫要瞎說,我老身家里娶媳婦兒,怎會要那樣地方出身的破爛貨!” 一句話倒戳中了桃姐兒心中的真病,雖是行院人家養(yǎng)的,也與尋常家里的女孩兒一般嬌養(yǎng)慣了,家中又有幾個錢,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還要驕縱些個,如今見婆母娘第一日就給自己臉子瞧,又因為自家已經(jīng)出閣,不像往日閨中小姐恁般靦腆了,一伸手就掀了蓋頭,頂了一句道: “誰不知道我柳桃兒是行院人家養(yǎng)活的閨女,婆母娘非要當(dāng)著眾人表白表白,我雖出身院里,也是正經(jīng)人家女孩兒,又不是樂籍贖出來的,何苦來一口一個破爛貨的叫著,你們家若嫌我不好,當(dāng)初又為什么三媒六證的來求,今兒豁出沒臉去,叫那張四出來,一紙休書打發(fā)了我,橫豎你們家有好哥哥好嫂子,一萬八千的再買就是了!”說著,撕爛了身上嫁衣嫁裙,撒潑打滾的大哭起來。 唬得王氏怔怔瞧著,竟不能彈壓得住,一回身瞧見來吃席的幾個年輕媳婦子交頭接耳的說笑,知道這一回自家的名聲在外了,一口勻?qū)崥鈨捍簧蟻?,眼前一黑險險的栽倒在地上。 一旁的張五姐見母親氣成這樣,平日里也是掐尖兒要強的性子,如何肯依?上前來扯住了柳桃兒的衣袂,一口啐在臉上罵道:“你少跟我充夫人娘子,不過我家里花幾十兩銀子買來的丫頭,倡婦粉頭之流,還要討什么一紙休書,真真笑死人了,我看還了你賣身契還差不多……” 柳桃兒見五姐恁般說,便知這是小姑子,心中暗道若是不壓服了她,往后日子難處,冷笑一聲道:“喲,原來是五姑娘啊,可別說我這當(dāng)嫂子的不知道教給你,行院人家自有行院人家的好處,我們家里的干姐們兒,十三四歲就梳攏開臉的,正是花枝兒也似的年紀(jì),與情郎處得好了時,比尋常人家的夫妻還要魚水恩愛。 姑娘大了總是待在閨閣里,也不是長處之法,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五姐如今也好及笄的年紀(jì)了,老家兒疼愛多留幾年也是有的……喲,奴家可記不清了,莫不是竟沒人來說人家兒么?日后嫂子幫你留意就是,好的找不見,找個老實厚道的也罷了……” 那張五姐雖然厲害,到底是個靦腆閨女,如何聽得這些瘋話,早就臊得滿臉通紅,原先給那何大郎拒婚之事都叫這銀婦指桑罵槐的說了出來,一屋子的大姑娘小媳婦兒聽見了,日后村里還怎么見人。 登時也顧不得臉上下得來下不來了,指著柳桃兒的鼻子罵道:“先jian后娶的好銀婦,也敢在正經(jīng)女孩兒面前逞威風(fēng)不成!” 那桃姐兒沒成想如今張五姐竟這般撕破臉皮,她生長在高顯縣城里頭,尋常女孩兒大了便不十分拋頭露面,不知屯里民風(fēng)這樣兇悍,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也好說出這話來。這下子小張莊兒里都知道自己不是處女出閣了,一句話就戳中了心窩子。 當(dāng)下也顧不得口舌爭鋒了,跳起來扯住了張五姐廝打起來,一面口中罵道:“你罵得起我么?給人拒了婚沒人要的賠錢貨!”張五姐也不是個省事的,反扯了柳桃兒的發(fā)髻罵道:“那也比你千人騎萬人壓的爛貨強!”兩個廝打起來,只聽得哐啷一聲,忽見王氏痰迷了心竅,昏在地上。 ☆、第92章 賢伉儷同床異夢 喬姐兒才從后院兒出來,正要往前頭去,忽然黑影兒給人一把捉住了,待要叫時,見是張三郎,對她打個噓聲道:“前頭鬧起來,好些個瘋話,你莫要出去,仔細污了清聽,連你也編排上了?!?/br> 碧霞奴躲在丈夫懷里,仔細聽了幾句,想笑又不好笑的,一面推他道:“你也不去管一管?!比蓳u頭苦笑道:“哪兒有大伯子去管小嬸子的道理?也只好由著他們鬧去,倒是多虧了你有先見之明,見他們賃房單過,不然只怕一日也不能消停的了?!?/br> 兩個這說話兒,忽然聽見張五姐哭著喊娘,三郎一蹙眉,囑咐渾家莫要出去,自己到外頭去瞧,喬姐兒見此番正是用得著媳婦兒的地方,也顧不得許多跟了出去。 三郎到前頭喝住了,張五姐自是害怕哥哥,那柳桃兒見后院里走出一個金剛也似的大小伙子,也唬得住了口,喬姐兒趕忙上來扶起了婆婆,往后頭躺下,一面央了幾個來吃席的半大小子,去拍屯里赤腳郎中家的門。 來吃席的親朋好友瞧了一回西洋景兒,如今見張家老太太痰迷了心竅,只怕三郎怪罪如何不來勸架,紛紛的告辭回去,李四郎這回娶親,倒成了全村的笑柄,早就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來,等到人散了,才扯了渾家進屋,倒帶了房門鎖進新房里,自己磨磨蹭蹭的往上房屋中看視母親。 一時郎中前來看過,說是不妨事,不過急火攻心,扎了銀針,又開了幾劑涼藥,叫吃下去發(fā)散發(fā)散就好了。一家人方才放心,碧霞奴上灶煎藥,三郎罵了四郎五姐一頓,紛紛打發(fā)回各自房里睡去,一夜無話。 那張四郎夫妻兩個鬧了一場沒意思,小張莊兒上存身不下,不到天亮,急急的收拾了家伙鋪蓋,就回了高顯城里,桃姐兒娘家出面,就在書院后身兒小巷子里頭租下一間小房兒給他夫妻兩個居住,桃姐兒至此日日抱怨丈夫沒用,張四郎自知理虧,又戀著新婚媳婦兒,只好伏低做小的聽著,不在話下。 忙完了四郎婚事,喬姐兒夫妻兩個依舊當(dāng)差,這一日在周小姐家里教完了針黹,夫人非要留中飯,碧霞奴想著今兒丈夫不來家吃,自己也懶得做了,就留下用了飯,席間周家夫人小姐多謝喬姐兒教導(dǎo)有方,如今周大姑娘的繡工在手帕交里頭也是個尖兒了。 一面又說只學(xué)到這個月末,下月初就要出閣的,因怕喬姐兒少了進項,閨閣之中幫襯著打聽,可有哪家的太太奶奶們要學(xué)針黹。可巧前兒聽說一戶人家兒的少奶奶想學(xué),只因當(dāng)姑娘時候嬌養(yǎng),凡事都有針線上的人供給著,自己不過一年動個幾回剪子,如今到了婆家就不大討喜,丈夫房里的針線都是丫頭們做的,貼身穿用的東西不是媳婦兒手藝,也難免夫妻兩個就生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