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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市井人家(種田)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蓮哥兒這一回可就從小要飯的變成了孩子王,早起也有不少幼學(xué)的孩子讓爹媽帶著來買早點吃的,看見這小伙計兒,都追著屁股后面,趕著叫他蓮哥哥,蓮哥兒自己也覺得頗有面子。

    可他們的生意好了,這周圍幾家的茶樓就不干了,有兩三個茶樓的掌柜的就帶人來堵著門口,倒也未敢高聲,只說叫你們家掌柜的出來有事商量。見張三郎生的五大三粗鐵塔一般,那幾個就先情怯了。

    掌柜的也就回嗔作喜,說“請三爺賞賜給我一條活路,不然這書座子都叫你們家的小伙計帶跑了,我們大茶樓的挑費是大的,與你們這小本兒買賣可不一樣,一日不上座兒,賣不出票錢去,一個茶樓里二三十口子等著我吃呢,求三爺可憐可憐小人罷了?!?/br>
    張三郎也不是那樣混不講理、認(rèn)錢不認(rèn)人的主,聽見這幾家掌柜說得懇切,就把蓮哥兒叫出來,問他怎樣處置,蓮哥兒想一回因笑道:“我也不是只會說書這一項,幾位老板要是覺著小的搶了你們的生意,就不如我一旬日只說兩三天的書,底下的時侯唱竹板書、弦子書,或是蓮花落,或是唱個大鼓書,反串兒的評戲什么的?不知各位老板也心里覺著怎么樣?”

    那幾個掌柜的聽了,自是愿意,這個茶座只靠書座子來錢,如今聽見他什么都說些,對自個兒這樣單獨經(jīng)營的茶館就沒甚擠兌了。幾家掌柜的多謝過張三郎,漸漸的散去。三郎瞧了瞧蓮哥兒笑道:

    “剛到家的時候看不出來你竟有這樣的本事?!鄙徃鐑河行┎缓靡馑?,紅了臉道:“這原本不值什么,常言錢壓奴婢手、藝壓當(dāng)行人,這藝多不壓身得道理小人自是懂得。

    小時候跟著戲班子走街串巷也就學(xué)會了,往常我自個兒在藥王廟門首處唱起來,也沒人來聽,可見還是掌柜的造化大,有個財神爺幫襯著,這地方聚攏人氣兒才有人來聽小的說書唱戲,都是您二位的福報呢?!?/br>
    從此后又開了新買賣,這一日唱蓮花落,那一日唱對臺單板的評戲,有時候還唱個太平歌詞,還真是樣樣都能招呼一下。書座子也比平常人更多了,有人愛聽書的有人愛聽?wèi)虻?,每天來的人都不一樣?/br>
    單有那一等愛聽大鼓書的太太奶奶們,也不嫌棄張家的二葷鋪子鋪面兒小,就要聽這一口。這些女眷門上坐,吃食就精細(xì)多了,碧霞奴原本就做就擅長做精細(xì)吃食的,如今見人點的幾樣下酒小菜,她也都會做些。

    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兒吃了便過口不忘,平日里就算不過來聽?wèi)?,偶爾饞了,也打發(fā)家下的使喚人過來買幾個小菜。鳳城民風(fēng)開化,男男女女的都會喝兩杯,這樣小菜拿了家去,再燙個燒黃二酒就是一桌子的席面兒,當(dāng)家媳婦也沒那么累,男人回家吃得開心,小店里又多了一筆進項。

    這蓮哥兒也是個上進的,自從成了個角兒,自己多多少少也攢下不少錢,張三郎和碧霞奴都是厚道人,不會苛扣他的工錢,除了包吃包住之外,書座子的錢就與他五五分成。

    開始蓮哥兒還有些不好意思,到了后頭也多半就半推半就地拿了,這銀錢他又不像一般的半大孩子那樣亂花,全都攢下來放在自個枕頭底下,攢夠了一吊錢,就拿絨繩拴起來,攢多了就到銀樓里去換成散碎銀子。

    遇見有書市,就告了半天假過去逛逛,買些四書五經(jīng)諸子百家回來瞧,他原是說書唱戲藝人之后,別的能耐不行,可這念書識字卻是從小學(xué)會了的,不是個睜眼瞎子,因看見別人家孩子都去念那些幼學(xué)童蒙,自己心里豈有不眼饞的呢?

    又不好辭了差事念書去,雖說如今有了幾個小錢兒,若是沒有進項,也不過幾年內(nèi)就花完了,依舊沒有挑費,所以就自個兒買了書,白天干活兒,晚間說書唱戲,到了夜里有好大月亮的時候,就偷偷摸摸的拿出書來,坐在門檻子上看一會兒。

    有時候早起伺候那些幼學(xué)的孩子們吃早點,有些不懂的,也找那稍微大一點的學(xué)長問兩句,人都喜歡聽他說書唱戲,又見他為人機靈,也都樂意教給他授業(yè)解惑。一來二去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蓮哥兒也漸漸地倒飭成念書人家小孩子的模樣了。

    這一日,可巧閑來無事,張三郎夫妻兩口子又上鳳城的老娘娘廟還愿去了,叫他下了板兒不用做生意,只帶了冰姐兒玩耍就是了。若是餓了給口吃的,也不用他燒鍋起灶,都是碧霞奴早起就預(yù)備好的。夫妻兩口子因為蓮哥兒是個妥當(dāng)人,所以很放心把冰姐兒交給他,再說不出半個時辰就可以回來,兩個上車去了。

    蓮哥兒倒是十分上心這大姑娘,因為今兒不做買賣,也就拿了四書本子,抱了了冰姐兒坐在石墩子上賣呆兒,自個兒拿了那四書五經(jīng),一面搖頭晃腦地念起來,一面又顛了顛懷里的冰姐兒,有時候也叫她認(rèn)個字兒。

    小娃兒哪里懂得這些?只是瞧著有趣兒,那紙上密密麻麻蝌蚪一般,有時候還拿著小手過去抓兩把,蓮哥兒瞧這小娃娃生得玉雪可愛,也忍不住拿了她的小手在本子上指指點點,一面教她念幾個字,路過的人還當(dāng)這兩人是一對親兄妹呢。

    兩個小人兒正玩兒得好,忽然就見巷子對頭噔噔噔地跑出一個小孩子來,和蓮哥兒年歲瞧著差不多,可是依舊一團孩氣,瞧著眉眼兒上又好似比他小了幾歲,蓮哥兒自幼饑一頓飽一頓的,才生得矮小,若是尋常*歲的孩子得比他高上半頭一頭去。

    見這孩子憋得小臉通紅,怒氣沖沖地瞧著自己,蓮哥兒又不認(rèn)得他,倒覺得好玩,丟下四出本子,抱著冰姐站起來顛著,一面笑道:“你這小哥來這里作甚,我們這是二葷鋪子,今兒老板和老板娘到廟里燒香還愿去了,不做買賣下板兒了,你要尋吃食,出了這條巷子再往前走兩三個巷口,就有的是小吃攤?!?/br>
    那孩子紅著臉,恨恨盯著他也不說話,伸手就要搶冰姐兒,倒把蓮哥兒唬了一跳,趕忙緊緊的把冰姐兒樓在懷里,一面仗著自個兒到底比他大幾歲,連聲喝道:“這是我們東家大姑娘,你這孩子瞧著也不小了,怎不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卻要動手動腳的,你家大人呢?”

    誰知懷里的冰姐兒怔怔的瞧著那孩子,忽然咯咯兒一樂,倒是自個兒伸著小手兒,意思是要讓那孩子抱過去,那孩子見冰姐兒認(rèn)得自己了,方才回嗔作喜,把小胸脯一拔:“你是什么東西?也敢來官我家的事,告訴你吧,你們家大姑娘是我媳婦兒,我是你們家的姑老爺,你也敢這樣跟我說話嗎?”

    蓮哥兒聽了吃了一驚,卻是久在江湖上混的,就連拍花子的也沒少見,原先搭班唱戲的時候,就見過有幾個人牙子從外地拐的孩子來,教他們做些雜耍,在鬧市上只說自己是親爹帶著孩子賣藝賺錢。

    可這些手段都騙不了蓮哥兒,見這孩子要上來奪冰姐兒,自己就留了個心眼兒,也說到:“你要真是這家的姑老爺也不難,你就在這兒等我們?nèi)隣斎棠袒貋?,只要招對你真是這家親戚,小人自然給你賠罪,若不是可不能叫你就這么抱著大姑娘去,萬一你也是花子拐來的,竟為虎作倀,我們大姑娘豈不是要受害?”

    那孩子見冰姐兒死死的扒在蓮哥兒,不知怎的心里十分不自在,又怕傷了冰姐兒,只輕輕地推了蓮哥兒一把道:“你這小奴才,恁的不識相,等岳父岳母回來定要責(zé)罰你,還不快把我媳婦給我?”

    說著又伸手要搶,蓮哥兒倒更確信他就是拍花子派來的,一手抱起了冰姐兒,一手又與他扭打起來。

    兩個孩子正鬧著,忽然聽見身后頭一陣哄笑,回頭一瞧,倒是張三郎、李四郎兩家子人,那李四郎拍了手笑道:“這是怎么說,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一家人了?”

    ☆、160|杜嬈娘逛廟拴娃

    蓮哥兒和官哥兒兩個孩子原本扭打在一起,懷里的冰姐兒也給嚇得哇哇大哭起來,聽見后頭有人斷喝,官哥兒見了李四郎,停了手。蓮哥兒看見東家回來,也收手不打了,兩個孩子跳開一邊,各自朝著張三郎和李四郎兩家人家過去。

    三郎因笑道:“這是咱們家姑老爺,你們怎么動起手來?”

    蓮哥兒方知李官哥兒果然是冰姐兒的未婚丈夫,不由得臉上一紅,趴在地下就要磕頭,那官哥兒見他忠心護主,倒是回嗔作喜,趕忙攙住了不叫他拜,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道:“嗨,不打不相識,都是自個兒兄弟,別拜罷。”

    那李四郎揉了揉官哥兒的小腦袋笑道:“這可真是不打不相識了,你瞧瞧人家,比你也大不了幾歲,就這樣懂事,如今換了你還不知道會不會護得住冰姐兒呢?”

    官哥兒聽了這話可不依,伸手從蓮哥兒懷里接過冰姐兒來,抱住了顛了顛道:“孩兒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護著冰姐兒周全,要不是爹娘成日里嗔著孩兒讀書寫字,若是把我送到岳父大人這里,好好學(xué)兩趟拳腳,我也不至于今兒打不過就小哥哥了。”

    說的眾人都笑起來,碧霞奴是當(dāng)家主母,趕緊招呼幾家子人回鋪子里坐坐,一面吩咐蓮哥兒關(guān)了前頭的店門,今兒下午也不做生意了。

    原來正趕上這一回李官哥兒在學(xué)里考到了前五名,這幾日閑著沒事兒,官哥兒又把舊事重提,鬧騰了幾回說當(dāng)日分明說好的,只要窗課考的前五名,就領(lǐng)著自個兒去瞧瞧小媳婦兒,如今考了兩回了,家大人還不見動靜。

    官哥兒是獨養(yǎng)孩子,這么大的小人兒,自然是情竇未開,還把冰姐兒當(dāng)成親meimei一樣,只是許久不見心里自然想的慌,吃了飯又纏著爹媽要去鳳城走走,這月里四郎沒甚事,杜嬈娘也思念冰姐兒,又見碧霞奴養(yǎng)著二胎,自個兒也動了這個心思,正要找她聊聊。

    見孩子鬧騰得沒邊兒,只得隨口答應(yīng)道:“這也罷了,咱們就帶他去瞧瞧,左右人家新做的買賣聽說生意不錯,又寫過兩次信來,捎了好些當(dāng)?shù)貣|西,論理咱們也該去回拜一下才是。

    李四郎倒也想去瞧瞧三哥,看看鳳城那邊生意怎么樣,好不好做,一拍板就點了頭。夫妻兩口子帶著官哥兒打包了各色禮物雇了一輛大車就往鳳城過來,走了有大半日的路到了鳳城地面。

    原說按照信上地址,直接去投奔三郎家里,可是大車路過老娘娘廟,正趕上做好事,廟會前后,吃的喝的玩的樂的應(yīng)有盡有,又有餛飩攤兒,又有醪糟丸子,還有那些雜耍賣藝的,頂缸、噴火、變臉兒……聚攏了好些個閑漢,起哄架秧子的叫好兒,又有閨中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打扮的花枝招展往老娘娘來求子求姻緣的。

    官哥兒年輕心熱,瞧見熱鬧就走不動了,因纏著爹媽會了車錢,夫妻兩個帶著官哥兒下了車。首先往廟會里逛逛,置辦些禮物,打算逛完了再去走親戚。

    這杜嬈娘自從生了官哥兒,兩三歲上就預(yù)備懷二胎,想自己也生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兒,可這幾年跟丈夫也沒少溫存,不說夜夜被翻紅浪,到底一兩日就在一處恩愛一回,可是卻總不見開懷生養(yǎng),心里甚是著急。

    如今老娘娘廟做好事,就安排了李四郎帶著官哥兒先去買些吃的玩兒的,自個兒卻跟著一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往姥娘娘廟門首處去賣呆兒,今天是碧霞元君的生辰,前頭求子的不少。

    這鳳城的碧霞元君祠與旁的的地方又不一樣,前頭依舊供著老娘娘的金身,裙擺底下卻擺著三四十個活潑可愛的泥娃娃,廟里頭賣紅繩兒,專給這些來求子的年輕媳婦子們,一兩銀子一個繩套,拿在手里就往那些娃娃上頭套去,套中了得了個好彩頭,就是來日定然要生個大胖小子、丫頭。若是沒套中,這一兩銀子就成了廟里的香火錢。

    那些個求子的媳婦兒們當(dāng)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這銀子不便宜,可夫家為了子嗣大計,誰家也不差這一兩二兩的,全都交給了媳婦們帶過來,試一試手氣。

    杜嬈娘在家鄉(xiāng)的時候沒見過這樣的風(fēng)俗,如今一見到覺得新鮮有趣兒,就靠著柱子在旁邊看住了,但見一個新媳婦子穿一身大紅衣裳,頭上簪著一朵牡丹花,打扮得十分嬌俏艷麗,一看就是剛過門兒沒幾天的,還有這新媳婦兒身上特有的嬌羞。

    紅著臉會了銀子,拿了紅繩,手腕子一揚,朝著老娘娘的裙底下套過去,還真是一擊即中,套中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大瓷娃娃,里頭的老道姑抱了那娃娃,放在懷里一瞧,喜得笑道:“恭喜大娘子,給大娘子道喜了,這可是個帶把兒的?!?/br>
    那新媳婦兒聽了羞得滿面紅暈,眉梢眼角卻止不住的喜氣洋洋,趕忙對那老道姑道了謝,從懷里扯出一塊紅布來,把娃娃包裹上了,做成一個襁褓的樣式,竟像是真的大胖小子似的,難免歡喜,抱在懷里就往外擠。人群外頭有她的男人等著,見她一下子就套著了,喜的摟著媳婦兒,并頭說著小話兒,好像還要親一口似的,他渾家臊了,奪手就走,那漢子笑嘻嘻的在后頭跟著,夫妻倆口子出了廟門。

    杜嬈娘見了,心里也癢癢的,手邊還有幾兩散碎銀子,不如就試試手氣,萬一套中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豈不是了了自個兒一樁心愿?

    也會銀子先買了一根紅繩在手里,誰知嬈娘手上沒個準(zhǔn)頭,往上一飛,竟沒套上,啪地一聲落在地上,那老道姑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倒說:“不礙的不礙的,我們老娘娘廟的兒女緣最是靈驗,大娘子只怕今年沒這個緣分,不然明年再來試試?也省得人家說我老道姑貪財?!?/br>
    杜嬈娘見圍觀的一眾新媳婦子瞧著自個兒,有不少已經(jīng)套上的臉上難免帶出焦急的神色,又氣又急臊得臉都紅了,一摸兜里還剩下二三兩碎銀子,招手叫那老道過來,這老道我要廢廢話,再給奶奶,來一根兒,我就不信今兒他不找個女娃娃。說著果真又拿一兩銀子換了一根紅繩,這回可使出吃奶的勁兒,直往碧霞元君裙擺底下的二三十個泥娃娃套過去,可誰知偏生又沒套著,紅繩落在兩個瓷娃娃的中間,翻滾了兩下,又從神龕上落了下來。

    那老尼姑進的這些瓷娃娃也要工本兒錢,一個總好一二百文,如今兩個沒套著,合著是白賺了二兩銀子又省下四五百文的工本錢,心里如何不樂?嘴上還打趣兒,杜嬈娘道:“奶奶當(dāng)真是心誠的信女,只是在老娘娘跟前兒沒個緣法,不然明兒再來吧?!?/br>
    杜嬈娘明知這是激將之計,可話趕話趕到這兒了,后頭有一群小媳婦兒在旁邊看熱鬧,嘰嘰喳喳的只怕家去也要對丈夫講起自己不機靈的勁兒來,心里一著急,又拿出一兩銀子給了那老道姑道:“我就不信套不走一個,管他男娃女娃,非要抱回家去一個不可!”

    那老道姑心里自是樂開了花,趕忙接過銀子,又遞了一根紅繩,杜嬈娘正要套,忽然手腕子就給一個人攥住了,倒把她唬了一跳。這男女授受不親,要是給別人捉住了手還了得?可回頭一瞧竟是丈夫李四郎,手里牽著官哥兒。

    原先早就看見她在這里拴娃娃,只是看著好玩兒,就抱了官哥兒瞧,還指指點點的在旁邊說道:“瞧瞧你娘,又要給你生個小meimei呢,心倒是挺俊的,只是這銀子錢白叫他們騙了去?!?/br>
    誰知一而再再而三的套不著,這李四郎的錢又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心里就有些起急了,看她買了第三根紅繩,趕忙就上前來拉住了道:

    “這兒女的緣法都是天注定的,一輩子幾個兒子閨女還要看咱們自個兒的福報,又何必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趁著這根繩子還沒浪費,趕緊還給人家,把那一兩銀子要回來,咱們家的錢又不是地上撿來的,哪有那么便宜的銀子給她花?”

    說著又狠狠的瞪了那老道姑一眼,老道姑自知理虧,心里想著若是他想要回去也就罷了,誰知杜嬈娘偏生不樂意,啐了一聲道:“我替你們家生兒育女的,生下了長子嫡孫還要怎么樣?花你幾個錢就不樂意,姑奶奶偏要生個女孩子來給你瞧瞧。”

    那李四郎原本就是個疼老婆的,廷加嬈娘表表功,也就不敢勸了,后頭排隊的一眾大姑娘小媳婦兒見了李四郎順著渾家心意,原先把嘲笑杜嬈娘的心也淡了幾分,都覺得這大嫂子人可算是嫁了好人家。

    杜嬈娘有了丈夫呵護,得意一笑,瞧了那幾個排隊的新媳婦一眼,隨手一扔,這回可是真巧,卻套上了碧霞元君老娘娘身旁的一個玉女,那小玉女生的比別的娃娃都玉雪可愛,扎著兩個花苞頭,頭上還帶著一對兒金墜子,底下垂墜的都是真絲絳,飄飄欲仙煞是好看。

    連官哥兒都看住了笑道:“爹娘你們瞧瞧,這娃娃倒像個冰姐兒?!?/br>
    ☆、161|小弟兄信口開河

    杜嬈娘套中了,十分得意,一連聲兒叫那老道姑把玉女抱下來給自個兒,這玉女娘娘可是個金身,里頭還有金箔護體,就連身上的襖裙也都是一針一線花銀子請了蘇州繡娘繡出來的,老尼姑哪兒舍得這個?趕忙擺手道:

    “哎呀使不得,這可是伺候老娘娘的玉女娘娘,怎好給你加做了孩子,大奶奶沒聽過那些個神怪評話故事么?若是讓神佛投胎奪舍,尋常人*凡胎的受不住,反而要受害呢!”

    那杜嬈娘不過是不爭饅頭爭口氣罷了,也知道這老尼姑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無非就是不想把金身給了他們壞鈔罷了,有心逗她一逗,因笑道:“我三兩銀子套上的,怎么說不給就不給,你瞧瞧我男人。”說罷拿手一指李四郎:“他可是看街老爺,你若不依時,叫了土兵來,登時砸了你的小廟兒?!?/br>
    那李四郎今兒來會親家,自然穿的體面,也就穿了原先當(dāng)差時候的一身兒的官衣兒來,沒想到倒給渾家狐假虎威了一回,連忙擺了擺手笑道:“你又何苦唬她?”見老道姑面上有些畏懼的神色,一面笑道:“莫說是我,就是縣太爺來了,又怎敢傷了廟產(chǎn),老師父莫怕,是我渾家與您老玩笑罷了?!?/br>
    那老道姑方才念了一聲無量壽佛,一面想出個主意來,一拍巴掌笑道:“貧道有個主意,日后奶奶誕育了大姑娘,不如就送到廟里來做個寄名兒的土地,就給碧霞元君老娘娘做弟子,又尊貴又體面,還沾沾仙氣兒,不知您二位覺得怎么樣。”

    嬈娘自是歡喜,做了寄名兒徒弟,名字就要刻在玉女娘娘的金身上頭,豈不是比拴來一個娃娃露臉多了,得意一笑,方才放過了老道姑,與李四郎兩個抱了官哥兒出來。

    迎面就遇見了張三郎兩口子進來還愿,這才聚到一處,一路伴著往張家去,那李官哥兒思念冰姐兒,一路蹦蹦噠噠的,聽見岳父岳母指路,倒先跑到了二葷鋪子,遇見蓮哥兒帶著冰姐兒玩兒,這才起了齟齬,如今大人說破,自然就沒事了。

    也是難為了小孩子家家的,剛才還打的跟熱窯似的,這回這倒是不打不相識,勾肩搭背的稱兄道弟起來。兩個說的熱鬧,倒把一旁的冰姐兒給冷落了,拿小手兒勾一勾這個又推一推那個。

    那李官哥兒是家里的獨養(yǎng)孩子,本來就沒個玩伴,在高顯城的幼學(xué)童蒙里頭做了唐少爺?shù)耐降?,人家書院里頭倒是格外看顧他,每日里課程最多,叫他當(dāng)著半個學(xué)長的名兒。

    他既然幫襯著師父管著學(xué)里的學(xué)生,自然要端著點兒架子,又不能跟同學(xué)們打成一片,回來家中自個兒更沒意思,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如今好容易遇見了蓮哥兒,兩個當(dāng)真是一拍即合,好像都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蓮哥兒就領(lǐng)著李官哥兒往自己住的廂房里,官哥兒是個自來熟,一屁股坐在炕上,抱了冰姐兒叫她在炕上玩耍,許久不見冰姐兒卻還記得當(dāng)日鉆被窩的事情,拉了她小哥哥的手,支支吾吾的比劃起來:“洞房,洞房。”

    蓮哥兒不明就里,倒紅了臉笑道:“我們大姑娘可真是人小鬼大,怎么都知道這樣的混賬話?”官哥兒也紅了臉笑道:“不是那個意思,你等我做給你瞧就知道了?!?/br>
    說著,又借了蓮哥兒的被窩,圍成一個小洞,冰姐兒果真拍著手笑起來,一面就往里鉆過去,一會兒又爬出來瞧瞧他們。官哥兒正帶著冰姐兒玩兒,一打眼兒看見炕上放著四書本子,好奇拿起來翻看了幾頁,因笑道:“你在這里做伙計也念書嗎?”

    蓮哥兒有些不好意思,拿了本子道:“這是原先在我們這兒吃早點的客人落下的,我不過替他看管幾日,哪里懂得這些?只不過念幾個字,不做睜眼瞎子罷了?!?/br>
    官哥兒看書上有朱批,字跡秀麗,又不像是幼學(xué)童蒙里頭的孩子們寫的,他原是個聰明人,一看就有些明白了,向前來勾肩搭背地笑道:“小哥哥。你要真心想學(xué)也不是不能的,只是在這里工錢不多,只怕送到學(xué)里卻還夠不上束脩銀子吧?”

    蓮哥兒聽他說破,紅了臉點了點頭,官哥兒一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左右我是這里的姑爺,不過三五日就要來一趟,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問我就是了,如今我在幼學(xué)童蒙里念了一兩年,旁的手藝沒有,客窗對對子,背個書還都算是個成手了?!?/br>
    蓮哥兒聽了大喜,就著炕沿兒上就要半跪下拜師,官哥兒趕忙攔住了笑道:“你比我還大幾歲,給我行禮不是折損我嗎?再說我也不是白教給你,有幾件事情要托付,只要幫我辦好了,我自然傾囊相授。”

    那蓮哥兒是個知道上進的,聽見姑老爺要教他,自是點頭答應(yīng),不知有什么事要求著自己,自然效犬馬之勞就是了。官哥兒笑道:“我教你念一回書,你也給我說一段評話本子吧,我自小就愛聽這個,只是爹媽常說,小孩子家長聽那個容易亂了心性,我爹爹常去聽書的,坐在大茶館里頭,一聽倒有好幾個時辰,若是說得不好,他能那么上心?

    再說我平日里在學(xué)里,也常有別的同窗們說起熱鬧的本子來,什么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的,當(dāng)時說的我心里癢癢,可替爹媽不給零錢,我又不敢上街聽書去,好哥哥,你每日里與我講一段兒,我自然上心教你,豈不是兩處有益嗎?”

    蓮哥兒聽了因笑道:“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事呢?原來不過是想聽評話本子,這有什么難的?如今你在這里住幾日,每日晚上我都要開板兒說書唱戲,你想聽什么講清楚就是了?!?/br>
    官哥兒涎著臉拉著他笑道:“你在這里要開板兒說書唱戲,我爹媽自然是不讓我聽的,你這會子閑著沒事,只當(dāng)玩一玩,先給我說一段兒,我再教你念一回書,打發(fā)了歇中覺的時候,晚間吃飯,豈不是不耽誤功夫?”

    蓮哥兒給他纏得沒法,只得笑道:“就不知道姑老爺想聽哪一段呢?”李官哥兒歪著頭想了一會道:“果然還是西游記最有意思,你給我講講孫行者的故事吧?”

    蓮哥兒聽了擺手笑道:“這可不能了,我們業(yè)界有句老話,叫做老不看三國,少不看西游,這西游記是怪力亂神的書,最亂心性,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聽呀?!?/br>
    官哥兒聽了,撅著嘴道:“你說我是小孩子家家的,你比我也大不了一兩歲,你不但聽了,還會說呢,也沒見你亂了心智呀。好哥哥,你只說一段兒,說完我保管給你講出半部論語來?!?/br>
    那蓮哥兒給他逗得笑了一聲道:“半部論語治天下,如今你若能講出來,還念什么書呢?扯起了大旗造反去吧,到時候也叫我們冰姑娘做個正宮皇娘?!?/br>
    兩個說笑了一回,果然蓮哥兒還是不大敢與官哥兒說正經(jīng)的西游故事,給他纏得沒法,只得一拍巴掌故作驚訝道:“要不這樣,我給你說一件奇事,這件事可是我自個兒琢磨出來的,除我之外旁人都不知道。”

    官哥兒聽他說得鄭重,也就丟開西游故事不問,只說道:“那你說來。”蓮哥兒因笑道:“姑老爺愛聽西游、三國的故事,殊不知這兩部書原是一部書,里頭還有個書膽?!?/br>
    官哥兒倒是頭回聽說三國和西游竟是一部書,趕忙拉住了請教端的。蓮哥兒忍住了笑意道:“你知道關(guān)老爺嗎?”

    官哥兒笑道:“這誰不知道?亙古一人、忠義無雙,武財神關(guān)羽關(guān)云長嘛?!鄙徃鐑狐c頭道:“果然念過書的人就是有見識,這位關(guān)老爺最喜讀兵書,他讀的叫個孫武兵法你可知道?”

    官哥兒搖了搖頭,蓮哥兒又說道:“這孫武兵法,便是以訛傳訛傳下來的,世上只有《孫子兵法》,卻并沒有這本書,只因書上寫錯了,落了一個字?!?/br>
    官哥兒見他說得有理有據(jù),便不由得信了,因問道:“漏了什么字?”蓮哥兒笑道:“其實那書上寫的是《孫悟空兵法》!”

    官哥兒一拍大腿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滾在炕上來回亂動,倒把冰姐嚇了一跳,從被窩里鉆出來,瞪著大眼睛瞧著,還倒是這小哥哥瘋魔了。

    官哥兒笑了一會兒,把冰姐兒抱過來放在懷里顛著,一面說道:“這可是沒有的事兒,世上哪有《孫悟空兵法》這部書?”

    蓮哥兒唉了一聲道:“你怎么不信?這就是我方才說的那個機緣了。這關(guān)羽關(guān)二爺?shù)斗@奇,膂力高過常人百倍,自然不是凡夫俗子,你可知道他是誰的徒弟?就是那齊天大圣孫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