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規(guī)矩本來就該好好學(xué)，現(xiàn)在才想起來尋教養(yǎng)嬤嬤，顧二小姐也不嫌晚?！辈桓夷谜麄€(gè)顧侯府說事，但是單只顧芳靈的話，綺羅還是不怕的。

    “綺羅?！痹紫喾蛉宿D(zhuǎn)過頭，象征性的訓(xùn)斥了一聲，面上卻是不見絲毫怒氣。顯然，她是認(rèn)可綺羅所說的。

    綺羅不高興的撅了撅嘴巴，揪著手中的帕子沒再開口，看向顧芳靈的眼神露出幾分不甘。

    “不知這位姑娘是？”顧芳靈原本沒想找綺羅麻煩的。只不過，已經(jīng)被欺負(fù)到頭上了還不還手的話，委實(shí)太對不起她自己。

    “這是綺羅?！睙o心多做介紹，宰相夫人隨意提了一句，就把話題叉開了，“顧二小姐今日特意造訪宰相府，所為何事？”

    “綺羅？可是府上哪位小姐？夫人恕罪，芳靈離開郾城五年，很多人和事都不甚知曉......”顧芳靈卻是沒有順著宰相夫人的話題轉(zhuǎn)移注意力，依舊盯著綺羅不放。

    聽顧芳靈拿她的身份發(fā)難，綺羅臉色大變，憤憤不平的狠狠瞪了一眼顧芳靈。

    宰相夫人則是不自在的輕輕咳嗽了兩聲，尷尬道：“不是，綺羅是跟在我身邊服侍的丫頭?！?/br>
    “丫頭？”顧芳靈猛地驚呼出聲，反應(yīng)過來又不好意思的掩住口，“實(shí)在對不住，芳靈不該在夫人面前小題大做。只是就連在酈城別院的時(shí)候，芳靈身邊的丫頭也不敢此般放肆。芳靈萬萬沒有想到，宰相府居然有此般以下犯上的作死丫頭，這......宰相府的規(guī)矩未免讓芳靈看不懂了?！?/br>
    顧芳靈的話已經(jīng)算是很委婉，卻仍是讓宰相夫人面上一片青一片白。明明宰相府退婚的理由是嫌棄顧芳靈不守規(guī)矩，此刻卻被顧芳靈當(dāng)面打臉，怎能不讓宰相夫人窩火？

    “其實(shí)，芳靈是相信宰相府的。雖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shí)，然而有時(shí)候哪怕是親眼所見也不一定就是事實(shí)。也所以，夫人放心，芳靈不會多想，也不會往外亂傳的?！闭f著話的時(shí)候，顧芳靈臉上一片純真，不見半點(diǎn)狡詐和算計(jì)，可信度極高。

    偏生就是這樣的顧芳靈，越發(fā)讓宰相夫人臉上發(fā)熱，更覺丟臉。宰相府何嘗不是偏聽偏信，將謠言視為事實(shí)，甚至退了顧芳靈的婚？

    “夫人?！币娫紫喾蛉瞬徽f話，顧芳靈自顧自唱起了獨(dú)角戲，“芳靈今日會來，本是想要親口跟夫人確定一下宰相府退婚的真實(shí)性。不過真正來了宰相府，芳靈忽然又覺得，沒有詢問的必要了?！?/br>
    沒有自怨自艾，更沒有哭訴求情，顧芳靈挺直了脊背，下巴微抬：“芳靈自認(rèn)命薄福淺，進(jìn)不了宰相府的大門。芳靈不怨任何人，更加不會記恨宰相府。但是芳靈懇請?jiān)紫喔T位日后切記約束言行，不求為芳靈錦上添花，但求不要落井下石。哪怕只是冷眼旁觀芳靈慘遭世人辱罵，芳靈也感激不盡?！?/br>
    綺羅倒吸一口氣，不敢置信的看著顧芳靈。顧芳靈還敢說她不是來找茬的，明明就是興師問罪，都快要撕破臉皮了！

    “放肆！”正如綺羅所想，宰相夫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顧芳靈，這里是宰相府，不是任你隨意撒野的顧侯府。想要擺顧侯府嫡長女的架子，回你的顧侯府去！”

    面對宰相夫人的怒火，顧芳靈沒有畏縮，更沒有懼怕。清清冷冷的笑了笑，顧芳靈的聲音清脆悅耳，說出來的話卻并不是那般動聽：“夫人何必如此盛怒？現(xiàn)下被退婚、被羞辱的是芳靈，不是貴府的大公子。即便要惱羞成怒，也得芳靈來才合乎情理不是？”

    “顧芳靈！”宰相夫人拍案怒起，指著門外吼道，“本夫人不想再見到你，你給我立刻滾出宰相府！”

    “那芳靈便先行告辭了。夫人保重身體，萬事當(dāng)?shù)煤蜑橘F?！鳖櫡检`慢條斯理的說完想要說的話，頭也不回的揚(yáng)長而去。

    “太過分了！簡直是豈有此理！不像話，太不像話！”顧芳靈已經(jīng)走遠(yuǎn)，宰相夫人仍是被氣得不輕。

    “夫人，傳言果然沒錯(cuò)。這個(gè)顧芳靈實(shí)在太上不了臺面，半點(diǎn)顧侯府嫡女的規(guī)矩都不懂。幸好她沒真的嫁來咱們宰相府，否則咱們不得一起跟著丟人現(xiàn)眼？恐怕以后夫人再出門跟其他府上的夫人會面，定會遭到不少閑言碎語的奚落和嘲笑......”摸準(zhǔn)了宰相夫人此刻對顧芳靈的厭惡，綺羅不失時(shí)機(jī)的開始落井下石。

    宰相夫人沒有接話，地上卻是碎了一大片剛從庫房挑選出來的漂亮瓷器。

    巧言善辯，信口雌黃。這是宰相夫人對顧芳靈的印象，且這種不好的印象瞬間沿襲整個(gè)宰相府，連下學(xué)回府的秦云然也很快就聽聞了顧芳靈找上門來尋釁滋事的放肆舉動。

    比起宰相府上下眾人同仇敵愾的憤憤不平，秦云然的反應(yīng)要冷淡許多。固然顧芳靈品行多有不端，但他貿(mào)然退婚......也并非就沒有錯(cuò)處。將所有的過錯(cuò)都推給顧芳靈，不是他的作風(fēng)。

    “公子，您可不知道，夫人今個(gè)可被那個(gè)顧芳靈給氣壞了......”綺羅自是不會放過可以在秦云然面前敗壞顧芳靈名聲的機(jī)會。打從顧芳靈離開，她就一直在等著秦云然回府?，F(xiàn)下終于見到人，毫不客氣就滔滔不絕了起來。

    “綺羅?！贝驍嗑_羅的話語，秦云然推開書房的門，“我要溫書了，你先去服侍我娘?！?/br>
    “可......”眼巴巴看著秦云然毫不猶豫的關(guān)上房門，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次被擋在門外的綺羅跺跺腳，眼中掠過勢在必得的決心。夫人說過，她早晚會是公子的人，早晚而已。

    ☆、第7章 罰跪

    顧芳靈方將回到顧侯府，就被得到消息的蘇氏和陳紫云給堵住了。不留情面的訓(xùn)斥一番過后，顧芳靈被罰跪祠堂三日。

    顧芳靈沒有掙扎，默默前往祠堂。至于蘇氏和陳紫云接下來的算計(jì)，顧芳靈只能送上四個(gè)字：癡心妄想。

    顧侯府的祠堂慣常是有專門的下人打掃的，故而并不顯得陰森可怕。跪在諸位列祖列宗面前，顧芳靈倒也不覺得委屈，一言不發(fā)的磕了好幾個(gè)響頭。

    “meimei倒是沉得住氣?！鳖櫡棘幍牡絹恚诤跚槔碇?，又有些情理之外。

    “你是？”一副懵懂不解的神情，顧芳靈裝無辜裝的特別像。

    顧芳瑤的俏臉沉了沉，沒想到顧芳靈會如此神色。扯扯嘴角，語帶慍怒：“顧侯府還有人膽敢稱呼你為‘meimei’嗎？我當(dāng)然是你的嫡長姐，顧芳瑤。”

    縱使顧芳瑤刻意強(qiáng)調(diào)“嫡長姐”這一身份，顧芳靈也只是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再之后，就沒有其他反應(yīng)了。

    哦？簡簡單單一個(gè)“哦”字，就完了？并未如預(yù)期中得到激烈的反應(yīng)，顧芳瑤越發(fā)不高興了。

    然而，不高興只是心底的，表面上顧芳瑤還是擠出笑臉，故作親近的朝著顧芳靈走近兩步：“聽聞meimei今日上宰相府大吵大鬧去了？這可如何是好。等到j(luò)iejie日后嫁去宰相府，不得憑白遭受不少敵視的目光？”

    聽著顧芳瑤過于自信的話語，顧芳靈笑了笑，沒有作答。轉(zhuǎn)過頭，神色恭敬的看著諸位列祖列宗的牌位。

    “meimei怎可無視jiejie？即便jiejie說的話不是那般的中聽，卻也是再真實(shí)不過的大實(shí)話。jiejie之所以特意來祠堂見meimei，固然有心想要跟meimei重逢是個(gè)緣由，更重要的是想要請求meimei不要怨恨jiejie。如今當(dāng)著諸位祖宗牌位的面，還請meimei靜下心來好好思量自己的過錯(cuò)，切勿一味遷怒身邊無辜的家人才是?！北绕痤櫡检`，顧芳瑤一直就很會講大道理。不管對錯(cuò)，都講的頭頭是道，津津有味。

    “好，我都記住了?！蹦托氖愕牡却櫡棘幇验L篇大論說完，顧芳靈這才悠悠然輕輕頜首，語氣波瀾不驚，冷淡的不像樣。

    顧芳瑤生生被嘔了一大口氣憋在嗓子眼，差一點(diǎn)就出口成怒了。

    暗自深呼吸好幾口氣平復(fù)完情緒，顧芳瑤暫時(shí)還沒打算跟顧芳靈正面杠上：“那么，就請meimei把信物交出來吧！”

    “信物？”顧芳靈實(shí)實(shí)在在的愣住了。她可不記得她跟秦云然的婚約中，有私吞任何的信物。即便宰相府真的曾經(jīng)送來什么信物，此刻也必然是被陳紫云強(qiáng)行克扣下了。顧芳瑤想要，只管去找陳紫云就好，纏著她卻是為何？

    “顧侯府嫡長女的信物?！睉械美頃櫡检`的詫異是真是假，顧芳瑤翹起嘴角，指了指顧芳靈腰間掛著的小玉葫蘆。

    原來是這個(gè)。前世顧芳瑤也沒忘記找她討要顧侯府嫡長女的身份象征，而顧芳靈……一如曾經(jīng)那般，利落的解下玉葫蘆，遞交給了顧芳瑤。

    顧芳靈生來便是顧侯府的嫡長女，對這個(gè)稱號并無顧芳瑤那般渴望和看重。前世因著不想為了既定的事實(shí)跟顧芳瑤起無謂的爭執(zhí)，顧芳靈痛痛快快把玉葫蘆交了出去。而這一次，顧芳靈更加不會為了區(qū)區(qū)一個(gè)玉葫蘆跟顧芳瑤斗的你死我活。

    至于原因……顧芳靈眼角余光掃過顧芳瑤此刻外露的極大欣喜和得意，抿了抿嘴。

    顧芳瑤會如此重視玉葫蘆，理由有二。一自然是因著顧芳瑤曾經(jīng)做了九年顧侯府庶女的黑暗過往始終藏在心底折磨著她的高傲，想要借玉葫蘆昭告天下，為她現(xiàn)如今的身份力證。二嘛，想當(dāng)然是想要盯著顧侯府名副其實(shí)的嫡長女身份，取代顧芳靈嫁去宰相府。

    顧芳瑤想要竭力抹去的過往，不可能不存在。而嫁去宰相府？前世的顧芳靈確實(shí)悄悄在心底妒忌過顧芳瑤。但是現(xiàn)下的顧芳靈，明知事情不會如蘇氏和陳紫云算計(jì)的那般精妙，倒也樂得站在一旁看笑話了。

    得了玉葫蘆，顧芳瑤再無心情跟顧芳靈周旋。面上閃過得色，居高臨下的施舍道：“meimei離開郾城五年之久，早就淡出了郾城的圈子，與諸府小姐鮮少還有往來。不過meimei放心，有jiejie在，萬萬是不會忘了meimei的。三日后，牧王府小郡主的生辰宴，jiejie會記得帶上meimei一塊去參加的?！?/br>
    也不等顧芳靈回答，顧芳瑤轉(zhuǎn)身就走，留給顧芳靈一個(gè)婀娜多姿的背影。

    顧芳瑤走的瀟灑，全然沒有看到顧芳靈此刻臉上的意味深長。牧王府小郡主啊……跟前世一模一樣的軌跡，她很期待呢！

    入秋的深夜，空寂的祠堂還是很涼的。獨(dú)自跪在地上，顧芳靈未有挪動身體，就連臉上也沒有現(xiàn)出半點(diǎn)怨氣。就這樣，靜靜的跪在那里。

    顧長臨便是在這個(gè)時(shí)候出現(xiàn)在顧芳靈身后的。沒有只言片語，僅是將手中的黑色披風(fēng)蓋在了顧芳靈的身上。

    回首看到顧長臨，顧芳靈絲毫沒有覺得意外，甜甜的笑了：“哥哥。”

    “嗯。”這是從顧芳靈回府，喊過那么多聲的“哥哥”中，顧長臨唯一回應(yīng)的一次。

    “哥哥怎么還沒歇息？”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顧長臨明棧掛パ茫朔劑櫚p墓順ち俚木岣簧稀

    送完披風(fēng)，顧長臨沒有就此離開，而是走到一旁席地而坐，冷漠的神情看不出半點(diǎn)情緒。

    “哥哥是想要陪著靈兒嗎？”沒有得到答案，顧芳靈也不覺得泄氣，聲音明朗的繼續(xù)問道。

    經(jīng)歷過一次生死，顧芳靈并不會像其他深閨里的女子，懼怕祠堂的夜里無時(shí)無刻不散發(fā)出來的陰暗氣息。不過有了顧長臨的陪伴，依然不失為莫大的安慰。

    顧長臨沒有應(yīng)話，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那里，甚至沒有多看顧芳靈一眼。

    “哥哥，其實(shí)靈兒不在意這門婚事的?！别埵穷欓L臨沒有問，顧芳靈仍是想要借機(jī)表明她最真實(shí)的態(tài)度。只因?yàn)殄e(cuò)過今夜，她不知道何時(shí)才能再有跟顧長臨有面對面談話的獨(dú)處機(jī)會。

    顧長臨低垂著頭，視線落在地面上，眼中閃過晦澀不明的情緒。

    “聲名在外的秦云然會不會是良配，靈兒不知道。此良配不屬于靈兒這個(gè)事實(shí)，靈兒卻是看得很清楚?！睕]有自嘲，也沒有傷心，顧芳靈的語氣更多的是釋然，“今日宰相府一行，靈兒不后悔，反而徹底死了心。宰相府的□□，靈兒參不透，也不想去趟。是以，還是讓給其他人吧！”

    沒錯(cuò)，不是顧芳靈搶不到，而是她不想要罷了。重來一次，她不想活的那么辛苦，更盼望的是輕松恣意。既然顧芳瑤那般期待嫁給秦云然，何不放任顧芳瑤去承受牧王府小郡主的滔滔妒火？

    “不是?！鳖欓L臨突然出聲，在顧芳靈的疑惑視線中，神色決然的抬起頭來，“秦云然不會是良配?！?/br>
    “是?！毙χc(diǎn)點(diǎn)頭，顧芳靈贊同的話里帶著安撫的意味，“即便他是，咱們也不稀罕?！?/br>
    顧長臨沒再應(yīng)話，深深的看了一眼顧芳靈，轉(zhuǎn)過頭，看向門外的漆黑夜色。

    “哥哥，靈兒跟你講講酈城好不好？”習(xí)慣了顧長臨的少言寡語，顧芳靈全然沒期待顧長臨的回答，而是自顧自慢慢講述起了她在酈城別院的日子。

    顧芳靈在酈城的日子很簡單、也很平靜，卻恰恰正是顧長臨最想要為顧芳靈營造的安穩(wěn)。那段枯燥的近乎乏味的歲月，沒有陰險(xiǎn)狡詐的算計(jì)，更沒有爾虞我詐的輾壓，亦是使得顧芳靈順利及笄的護(hù)身符，更是顧長臨狠心將顧芳靈送出郾城的唯一緣由。

    “離開郾城的五年，靈兒始終在思念哥哥，想著哥哥會不會忘了靈兒，會不會以后就再也不想要認(rèn)靈兒這個(gè)meimei。每每這樣想著的時(shí)候，靈兒就特別討厭哥哥的狠心。就算靈兒再不懂事、再小心眼，哥哥也不能就這樣把靈兒給丟掉?。　辈煌陬欓L臨的別開眼神，顧芳靈始終凝望著顧長臨，目不轉(zhuǎn)睛。

    “曾經(jīng)有一度，靈兒日日夜夜都將哥哥想成是壞人，甚至私心里恨上了哥哥。想著以后若是還有機(jī)會回到郾城、見到哥哥，一定也要不管哥哥的死活，哪怕哥哥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和絕境，都定要置之不理、視而不見……”顧芳靈此刻說的都是她曾經(jīng)的肺腑之言，是前世的她始終沒有機(jī)會說出口的真心話。

    顧長臨動了動嘴角，終是無言?？此茻o動于衷的坐著未動，眼中卻是閃過一抹讓人不易察覺的苦澀。

    “可是真等靈兒回來了，在見到哥哥的那一剎那，靈兒就知道，靈兒不恨哥哥，一丁點(diǎn)也不恨。其實(shí)靈兒很想念哥哥，一直期盼的也不過只是跟哥哥的重逢?！鳖櫡检`話鋒一轉(zhuǎn)，低沉哀傷的語氣乍然間透出了喜悅，“靈兒相信哥哥，哥哥不可能真的丟下靈兒不管不顧。哥哥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會忍痛將靈兒送走。因著這份相信，靈兒很高興能夠回到顧侯府，能夠……跟哥哥相依為命。”

    ☆、第8章 回敬

    顧芳靈被罰跪的第一夜，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了。顧長臨始終未曾坦露半點(diǎn)心聲，卻在接下來的兩天夜里都有出現(xiàn)。

    跟第一夜不同的是，后兩天的顧長臨不但人來了，還給顧芳靈帶了不少好吃的和好玩的。吃食是怕餓著顧芳靈，小玩意則是單純的為了給顧芳靈解悶。

    不過，顧長臨從來都是放下東西就轉(zhuǎn)身尋個(gè)位置坐下，全然沒有為自己的舉動多做解釋的打算，更沒有跟顧芳靈聊心的意圖。

    是以這三個(gè)夜里，一直都是顧芳靈在說，顧長臨只負(fù)責(zé)聽。

    顧芳靈的聊天內(nèi)容沒有特定的方向，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有時(shí)候會回憶在酈城的寂寞，有時(shí)候也會提及在酈城的自在，很雜很亂，間或都是零碎的畫面，連她自己都很努力才能想起的某個(gè)片段。

    顧芳靈說了那么多，唯一沒有提到的就是她回顧侯府后的感受。顧侯府曾經(jīng)是她的家，是她可以肆意歡笑的地方。但是現(xiàn)下已經(jīng)變得不同，成為了她必須小心翼翼才能安然容身的沼澤之地。

    而顧長臨……顧芳靈思緒放空，心下漲起滿滿的悔意。前世的她，原本是無法跟陳君寶和離的。若不是顧長臨，等著她的只會是一封休書的羞辱。

    那時(shí)候的她已經(jīng)徹底心灰意冷，對任何人和事都不抱期許和希望。顧長臨的到來是她不曾想過的，哪怕親眼看到性情冷漠的顧長臨帶著渾身殺氣的闖進(jìn)探花府，將哀嚎不已的陳君寶揍的倒地不起，顧芳靈也絲毫沒覺得感激，反而是莫大的諷刺。

    如果顧長臨真的在意她這個(gè)meimei，又怎會任由她孤零零的被丟去酈城五年？怎會任由她獨(dú)自一人陷入顧侯府的深水苦苦掙扎？

    得不到答案的疑問就如同根根利刺，深深的扎進(jìn)顧芳靈的心，怎么也拔不出。因著對顧長臨根深蒂固的怨恨，對于被接回顧侯府一事，顧芳靈是排斥的。

    彼時(shí)的她，根本不認(rèn)為回顧侯府會是她的歸宿，反而處處跟顧長臨作對，只恨不得將顧侯府?dāng)嚭偷奶旆馗?。她恨顧長臨、恨顧侯府的所有人

    真正讓顧芳靈如夢初醒，是眼睜睜看著身懷六甲的嫂嫂齊顏渾身是血的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他們說，顧長臨在狠揍陳君寶的時(shí)候，斷了陳君寶的命根。所以，顧長臨必須付出同樣的代價(jià)。顧長臨膽敢讓陳家絕了后，陳家就敢悄悄送了齊顏母子的命！

    如遭雷劈的事實(shí)突如其來的砸在顧芳靈的頭上，震的顧芳靈根本不敢相信。滿臉驚駭?shù)墓蛟邶R顏的面前，顧芳靈整個(gè)人都是懵的。

    顧芳靈永遠(yuǎn)都忘不了，齊顏閉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拉著她的手笑著說：“長臨送我回郾城時(shí)說，等他立下軍功，靈兒就什么也不用怕了?！?/br>
    齊顏是大夫，而且是可以隨軍打戰(zhàn)的大夫，當(dāng)之無愧的妙手神醫(yī)。哪怕是留在軍營中，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本該平安無事。

    如若不是為了回顧侯府照顧纏/綿病榻的她，齊顏不會不遠(yuǎn)千里來到郾城，也就不會遭此一劫。而她，打從見到齊顏的第一眼就渾身是刺，全然不曾對齊顏和顏悅色過。就連蘇氏和陳紫云處處刁難齊顏，她也置之不理，全然漠視……

    齊顏不是世家女，不懂得顧侯府后宅的勾心斗角和黑暗陰狠。但是齊顏很聰慧，也很有本事。如若她及早提醒齊顏多做防備，齊顏和肚子里的孩子也許就不會死。如若沒有她孤注一擲嫁給陳君寶的任性，顧長臨就不會跟陳家結(jié)怨。如若……

    再多的如果，也換不回齊顏母子的命。她，是害死齊顏母子的罪魁禍?zhǔn)?。而這，亦成為了她心中最深最痛的秘密，不敢說、不敢想，一碰就會疼得難以忍受。

    顧芳靈被放出祠堂之后的第一件事，依舊是去給蘇氏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