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坐在前座，救護車后面是封閉的車廂，她什么都看不到。

    下車時，救護人員動作很快，她連握一下馬克手的一秒鐘就沒找到。

    一眼都沒看到，他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

    他會不會有事？

    是過敏引起的呼吸不暢？哮喘？

    還是別的什么？

    會不會很嚴(yán)重？

    究竟是什么??？

    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巨大的恐慌開始漸漸襲來，沈晶晶一陣陣眩暈，站立不穩(wěn)地捂著腦袋蹲了下來。

    “對不起，你還好嗎？”旁邊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沈晶晶緩緩地抬起頭，茫然地點點頭，眼眶紅紅的。

    “你可以去那邊等待?！?/br>
    搭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挺著不小的啤酒肚，指引著她到走廊右邊拐角的等待區(qū)域。

    屁股挨著冰涼的椅子坐下，涼意順著延伸到她的腦袋，呆呆木木的大腦開始慢慢運轉(zhuǎn)。

    她轉(zhuǎn)過頭，機械地對坐她隔壁的男士說了聲謝謝，然后坐著一言不發(f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隔斷她和馬克的玻璃門。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

    馬克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

    在德國已經(jīng)一年半，即使是開始幾乎就要流落街頭的時刻，沈晶晶都從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恐慌。

    她的指甲扣進了自己的手心，摳出一道道紅色的血絲，手掌剩下的部分，白得像紙。

    這種無法做任何事，只能耐住性子在外面一無所知的等待，實在太令人難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無比的艱難。

    她的心里，空出了一個黑洞，仿佛吸光了她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情感。

    她蜷縮起自己的腿，抱在胸前，臉上蒼白一片，發(fā)絲被汗?jié)裼诛L(fēng)干的汗黏在一起，黏成一綹一綹，亂七八糟地遮了半張臉，木木的不言不語。

    “喝杯熱巧克力吧……”

    一杯泛著熱氣的棕黑色液體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沈晶晶無意識地?fù)u搖頭，來人又把熱可可往她面前遞了遞。

    她抬起頭，見是剛才坐她旁邊的那位男士，啞著嗓子說了句：“謝謝，不用。”

    然后繼續(xù)盯著急診室入口。

    男人把熱可可放在自己右邊的座位，挨著沈晶晶坐在她旁邊，見她目光一直盯著急診室，解釋了一句：“你不用盯著看了，要等幾個小時。”

    聽到這句話，沈晶晶終于轉(zhuǎn)過頭來，脖子僵硬地看著他，問：“要等多久？”

    目光終于聚焦，眼睛亮得驚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回道：“我也不太清楚，一般會做一系列的檢查，估計至少要兩個小時?！?/br>
    “哦……”沈晶晶呆呆地應(yīng)了句，低下頭，半晌，復(fù)又抬頭問他，“德國急診室不讓跟著進去的嗎？”

    “里面那是你男朋友？”男人又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道。

    “嗯。”

    “急診室只讓親人進去，女朋友不行。”

    沈晶晶咬著嘴唇，無力地抱住膝頭……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跟隔壁男人說了聲謝謝。

    復(fù)又抬頭問：“請問哪里有賣飲料的機器？”

    男人拿起身邊已經(jīng)半涼的熱可可，遞到她面前，“你可以喝這個?！?/br>
    “謝謝，我不喝巧克力?！鄙蚓Ь钗豢跉?，扯了扯嘴角，搖頭。

    “機器在那邊拐角?！?/br>
    “謝謝?！鄙蚓Ьв致槟镜卣f了聲謝謝，轉(zhuǎn)身朝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路過廁所，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膀胱已經(jīng)憋得很緊，拐彎進了廁所。

    從廁所上站起來，走了兩步，她“哎呦“一聲，疼得皺了下眉。

    抬起腿觀察腳掌，光光的腳趾被凍得通紅，腳心被小石子兒硌得坑坑洼洼，有兩處還結(jié)了黑紅的血痂，混著灰不溜秋的泥土，臟臟兮兮的。

    沈晶晶打開洗手池的水管，掬起涼涼的冷水，狠狠澆在自己的臉上好幾把。

    鏡子里映出此刻狼狽不堪的她。

    蒼白的臉上水順著往下流，浸濕了凌亂的發(fā)絲，流到上衣的衣領(lǐng)里，漸漸凸出一塊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