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次日上午,張妍溪收到一段視頻。 客廳大門敞開,陽光斜斜地照進屋里,摩托車靠在墻角,蟲鳴鳥叫,陽光明媚。 視頻里,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女孩坐在床上,穿著秋衣,蓋著條小薄被,背后墻壁上貼著“積極進步學(xué)生”的獎狀。 她看著鏡頭,童聲稚嫩:“我叫冬冬,今年10歲了。我住在金口市的一間福利院?!?/br> “我以前不住在這里,我以前住在一個叫寧平的地方,我一出生mama就死了,我爸爸把我扔在了福利院門口,他不要我,因為我不是一個正常的小孩?!?/br> 她停頓了一會兒,張著嘴,似乎忘記了接下去的話,“嗯嗯”幾聲,眼睛一亮,才繼續(xù)說:“我現(xiàn)在有兩個mama,一個院長mama,一個妍溪mama,妍溪mama是義工,每天都幫助小朋友?!?/br> “我親生的mama以前在一家叫做德升集團的地方上班,那里空氣很不好,水也不好,菜也有毒的,吃了那個菜,還有喝了那個水,身體就不好了,就會生出我這樣的小孩子了?!?/br> “保護環(huán)境,人人有責(zé),我上一年級的時候,老師就教過我了,但是妍溪mama說,大人不認識這幾個字,字分開的時候,他們認識,字合起來的時候,他們就不愿意去認識了?!?/br> “我還見過好多跟我一樣的小朋友。” “我在學(xué)校里,大家都不愛跟我玩?!?/br> “我沒上過體育課?!?/br> “我想站起來!” 她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對著鏡頭,天真的說:“我想站起來,站得高高的! “我想跑,想跳?!?/br> “想自己走出去曬太陽。” “想放風(fēng)箏,想踢毽子,想跳橡皮筋……” “……不過我還沒有鞋子!” 她掀開被子,咧嘴笑著,摸了下腳?;文[脹,扭曲的腳。 “我的腳是長這樣的,我想做的那些,都做不了啊?!?/br> “冬天過去了,春天在哪里?” 視頻結(jié)束,張妍溪淚流滿面,高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伏到了他的肩頭。 這世上最有力量的東西,除了錢,就是眼淚。 賀川和蔣遜坐在邊上,兩人對視了一眼,握了下彼此的手。等張妍溪情緒平復(fù)了,賀川才說:“你要是不同意,這視頻就不放上去?!?/br> 張妍溪結(jié)果高安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說:“我要是不同意,就不會去問冬冬了。我難過的是……冬冬的懂事?!?/br> 王媛媛突然“咦”了一聲,說:“我同事給我發(fā)了張圖片?!?/br> “什么圖?”宋波問。 王媛媛拿過電腦,打開微博搜索了一下,指著上面說:“就是這個,今天早上剛剛發(fā)出來的,現(xiàn)在微博評論已經(jīng)過了五萬,轉(zhuǎn)發(fā)九萬,點贊二十萬,上了熱搜了?!?/br> 賀川問:“什么微博?” 王媛媛說:“是一個插畫師,我不了解這個?!?/br> 插畫師名叫“三橫簫”,粉絲百萬,今早七點發(fā)了一個微博,幾句話,九張圖。 “畢業(yè)旅行,走過了北京、香港、澳門、廣西、明霞山、河昌,現(xiàn)在我在一個叫做寧平的地方,沒有城市的繁華,沒有明霞山的美景,沒有河昌的日照和候鳥,只有卷曲的葉子、畸形的樹,刺鼻的空氣,黑色的煙囪,還有孩子們純真的笑臉……” 九張圖,第一張是路邊卷曲的草,第二張是已經(jīng)畸形的棕櫚樹,第三張是枯死的桑樹,第四張是夜里緊閉窗戶的一排人家,第五張是夜里排放氣體的煙囪,第六張是菜地,第七張是萬人|簽名,二分廠門口的示威照,第八張是寧河,一個穿著粉色棉外套的女孩側(cè)坐在岸邊,第九張是手繪漫畫,黑白的背景,河堤上站著三個彩色的孩子,一個人撩水,一個人捧水放嘴邊,一個人捧著水,奇怪地望向從天空灑落的錢,還有伴隨著錢而來的像滾滾濃煙似的大魔王。 三人手里的水,冒著黑色的煙。 看完了,一陣靜默,蔣遜望向正坐在角落里吃泡面的王瀟,其他幾人跟隨著她的目光,也將視線落到了王瀟身上。 王瀟愣愣地,吸溜一下,把面條咽了下去,咬著筷子說:“我是美院的,大一開始給人畫插畫,我微博比較吸|粉……別這么看著我啊,我是網(wǎng)紅也沒什么奇怪的……你們眼神好嚇人!” 蔣遜先開口:“為什么放我照片?” 眾人:“……” 王瀟訕笑:“你漂亮嘛,那張照片好安靜,忍不住就放了?!?/br> 意外之喜,到了下午,這條微博成了熱門話題,有人把前幾天的網(wǎng)帖、新聞報道和這條微博整理到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蔣遜接到一通電話,那邊說:“是我,卓文,我到寧平了?!?/br> 卓文原本準備返回巴澤鄉(xiāng),拿火車票的時候,一只手表從包里掉了出來。 300元的手表,是他外公這輩子,戴在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他用了九年償還,可臨了,他也沒有得到安息。 卓文改了路線。 蔣遜掛斷電話,說:“卓文來了,快到寧平了,大概還有十五分鐘。” 賀川頓了頓,拿上摩托車鑰匙說:“走,去接他!” 摩托車很快就開到了鎮(zhèn)口,兩人摘下頭盔,等了沒多久,就見到一輛出租車開了過來,車子停在他們邊上,卓文探出窗戶:“怎么跑這里來接了?我自己能找到?!?/br> 蔣遜笑著:“你大老遠趕來,接你是應(yīng)該的,車子有人用,這里就一摩托,你還是得坐出租?!?/br> 卓文說:“好,那你們前面帶路吧?!?/br> 蔣遜剛把頭盔戴上,遠遠的,突然傳來一聲聲轟轟的發(fā)動機聲,由遠及近,車輛眾多,蔣遜朝那邊望去,只見滾滾塵埃中,一行二十多輛的哈弗車隊正疾速朝這邊駛來。 蔣遜一怔,打頭的一輛越野猛得剎車,停在了路中央,車里鉆出半截身子,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驚喜道:“jessie!是你!”他朝周圍揮手,“jessie在這里,jessie在這里!” 蔣遜立刻摘下頭盔,一頭亂發(fā),她來不及理順。 車隊里一個人大笑:“真的是jessie,你怎么知道我們過來了?” 蔣遜緩了緩,順了下發(fā),笑道:“見鬼了,你們哪兒冒出來的?” 年輕男人道:“我們昨天在網(wǎng)上看到了你的照片,想看看你這兩年死哪兒去了,居然人間蒸發(fā)!” 蔣遜拎著頭盔,朝他胸口砸了一下,說:“走,請你們吃飯!” 大家起哄,有個人指著賀川問:“是你朋友嗎?” 蔣遜拍了賀川一記:“他叫賀川!” 賀川往她肩上一摟,笑著沖他們說:“她請客,我做東!” 哈弗車隊進了鎮(zhèn),引來眾人圍觀。 車子基本同一個款式,一下子二十多輛,打頭一輛摩托,哈弗中間還夾著輛出租車,奇形怪狀的組合,所過之處飛沙走石,臨近賀川家,前面停不下,車子只能一輛輛停路邊,整條路上,一溜越野,壯觀極了。 突然涌來二十多個人,一下子就把三層樓的農(nóng)民房裝滿了,賀川讓武立去鎮(zhèn)上酒店訂一個大包,再訂十幾個房間。 大包里開了兩桌,推杯換盞,說說笑笑。 “真沒想到兩年不見,我們居然要在網(wǎng)上看見你照片才知道你在哪兒!” 蔣遜笑問:“就一個側(cè)面你們都能認出我?” “怎么認不出,你戴著頭盔我們都能把你認出來!” “就是,太熟了!” 蔣遜說:“你們怎么一起跑來了,有比賽?” “九月拉力賽,大家約好了來練車?!?/br> 蔣遜問:“什么路線?” “八達嶺,穿巴丹吉林、庫布齊、騰格里,敦煌終點!” 蔣遜說:“夠遠,得十多天了?!?/br> “這是去年的拉力賽路線,今年先過過癮!你要不要一起來?” 蔣遜笑著:“我?。克懔?。” “忘了,你現(xiàn)在拖家?guī)Э诹税?!?/br> “這次我們呆三四天,有什么需要,你盡管開口!” 蔣遜說:“一定,少不了你們!” 吃了飯回來,王瀟和阿崇哇哇大叫,王瀟說:“蔣jiejie,你怎么藏得這么深,diao炸天了啊,你居然是賽車手,你還是個女的!” 阿崇喊:“我就說吧就說吧,我猜你就是開賽車的,你還不承認,哎呀媽呀,你那輛報廢車真的只有七萬?你一定改裝過是不是!” 屋子里的人全沸騰了,連張妍溪都覺得意外和驚喜。 蔣遜好不容易擺脫他們,回到了房間,賀川從后面抱住她,把她往床上一扔,壓她身上笑著:“jessie?我還沒叫過你這名字?!?/br> 蔣遜摸著他刺刺的頭發(fā),笑道:“財哥,想干嘛?” 賀川摸進去:“干你?!?/br> “誰干我?” 賀川沖進去:“王大財!” 也許是見到故人,蔣遜今天格外興|奮,媚態(tài)百生,賀川被她激得幾次控制不住,蔣遜翻身坐他腿上,輕碾臀擺,吻著他的胸口,一聲聲地叫他“財哥”,賀川恨不得弄死她。 過了兩天,一段視頻在網(wǎng)絡(luò)上炒開了。 一個孩子坐在床上。 “我叫冬冬,今年10歲了。我住在金口市的一間福利院。” “我想站起來,站得高高的!” “我想跑,想跳?!?/br> “想自己走出去曬太陽。” “想放風(fēng)箏,想踢毽子,想跳橡皮筋……” “……不過我還沒有鞋子!” “我的腳是長這樣的,我想做的那些,都做不了啊?!?/br> “冬天過去了,春天在哪里?” 一個男人站在大樹底下。 “我叫劉根水,我的兒子今年24歲,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br> “我?guī)е话賯€人去醫(yī)院做檢查,幾乎所有人,血小板都偏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