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穆看著姜潮云眼神驚嚇地看著他，眉頭微微一挑，低聲問：“少爺不想讓他們死？”

    姜潮云屏息，過了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說：“殺、殺人犯法的。”

    寒江穆說：“偷偷殺，不犯法?！?/br>
    姜潮云哽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要?！?/br>
    寒江穆看著他的表情，語氣低沉地說：“少爺若是擔(dān)心他們?nèi)蘸笸{你和夫人的地位，殺了他們是最好的辦法。”

    姜潮云想到了前輩子最后那一點(diǎn)時光，父母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降到了冰點(diǎn)，難道是因?yàn)榻质习l(fā)現(xiàn)了姜左嶺在外頭養(yǎng)外室？

    是了，只有這個可能了。

    但這世間的女人已經(jīng)很慘了，她們很多時候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若這個時候還將屠刀朝她們揮下，未免太過殘忍了。

    而且做外室是最沒有尊嚴(yán)與未來的事情，普通女子都不會對此感到歡喜的。

    做錯事情的是他爹姜左嶺。

    姜潮云為此感到很失望，他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姜左嶺。

    寒江穆見他走神，也沒有督促，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姜潮云開口道：“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娘？”

    姜潮云不知道，或許是因?yàn)楹乱恢迸惆樵谒磉叺木壒?，其?shí)他對寒江穆多多少少是有些依賴的。所以這種時候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寒江穆尋求幫助。

    寒江穆問：“少爺?shù)南敕ㄊ鞘裁?？?/br>
    他的語氣倒是不復(fù)之前那樣冷漠，反倒有些輕柔。

    姜潮云無意識地握著一個玉色的茶杯，因?yàn)檫^于用力，指骨都微微凸顯出來，“……我應(yīng)該告訴她的，但是她要是知道，會不會很傷心？”

    寒江穆說：“一個母親最重要的永遠(yuǎn)都是孩子，而不是丈夫。少爺站在夫人那邊，夫人會高興，不會傷心?！?/br>
    姜潮云聽了，也覺得如此，他娘一直都是很在意他的。

    然而真的面對姜林氏，他又有些說不出口。

    姜林氏是在寒江穆前腳離開的時候過來的，中間間隔都不會超過半柱香的時間。

    而姜林氏一貫了解姜潮云，打一照面，見他眼圈泛紅，面有憂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姜林氏也沒有直接問出來，“今天出門逛了逛，感覺如何？”

    姜潮云小聲說：“還好，掌柜們待我都很好?！?/br>
    姜林氏說：“你是他們少東家，對你好是應(yīng)當(dāng)?shù)?，若是對你不好，娘也要修理他們?！?/br>
    雖這么說，但姜林氏心里也不覺得姜潮云這樣的身體能支撐姜家的家業(yè)，日后這偌大的姜家，說不準(zhǔn)真的會落到其他房手中。

    這是很無奈的事情，但姜林氏都覺得無所謂了，姜左嶺起碼還能再活個幾十年，起碼這段時間她能護(hù)住他。

    其實(shí)前些年也想過再生一個，這樣小的長大了也能繼續(xù)照顧姜潮云，但她那個身體是真的沒辦法，也因此想過讓姜左嶺納妾生一個抱到她房里。

    但也只是想一想，若她真的這么做了，姜潮云會不會多想，會不會覺得她這個娘嫌棄他的身體？會不會覺得別的孩子分了他的關(guān)愛？

    這么一想，又是無解。

    就在姜林氏多想的時候，姜潮云突然開口問她：“娘，叔叔他們都有好幾個妾室，為什么爹沒有？”

    姜林氏聽了，怔了一下，回答說：“因?yàn)槟锊蛔??！?/br>
    姜潮云問：“為什么不讓？”

    姜林氏說：“若是你爹他納了妾，生了其他弟弟meimei，他經(jīng)常去看弟弟meimei，你會開心嗎？”

    姜潮云想了想，問：“只是因?yàn)檫@樣嗎？”

    姜林氏笑著說：“不然呢？”

    姜潮云問：“難道不是因?yàn)槟锵矚g爹，不想跟別人分享爹嗎？”

    姜林氏頓住了。

    因?yàn)樗?dāng)初出身名門、父母很寵愛的關(guān)系，她的性子也是很驕縱的，連親生哥哥都無法忍受她。而姜左嶺對她無限包容，新婚后，她的性子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發(fā)驕縱，她讓姜左嶺發(fā)了一堆毒誓，讓他不準(zhǔn)納妾，不能有別的女人，只能有她一個。

    她對姜左嶺立下了一堆的規(guī)矩，放到現(xiàn)在看，姜林氏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偏偏姜左嶺全都答應(yīng)了。

    雖然姜林氏現(xiàn)在知道當(dāng)初姜左嶺急需林家的勢力，對她無所不應(yīng)，但也不得不感慨姜左嶺的忍耐力。

    到現(xiàn)在，姜左嶺也的確做到了她逼他發(fā)誓的那些事情，但她心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波瀾了。

    因?yàn)樗靼?，姜左嶺對她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她身后的林家能幫他的這個基礎(chǔ)上。

    姜左嶺愛她嗎？姜林氏覺得應(yīng)當(dāng)是愛的，但是家族榮耀比她更重要，比她和他的兒子更重要。

    他的野心太過膨脹，已經(jīng)不滿足于只當(dāng)一個商戶，他想當(dāng)皇商，想進(jìn)入朝堂，想得到更多的權(quán)勢。

    姜林氏早已對他失望，現(xiàn)在對他的期許也僅僅是做一個合格的父親，要說喜歡，現(xiàn)在是沒有了。

    姜林氏回過神來，微微笑道：“也有這個原因?！?/br>
    姜潮云聽了，心里一緊，覺得自己更應(yīng)該說出來了，他囁嚅道：“娘，今天出去玩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和爹長得很像的孩子?！?/br>
    姜林氏愣住了，姜潮云看她這個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聲音不由得更小了，“他和爹大概有六七分像，爹可能，在外面養(yǎng)了外室?！?/br>
    姜潮云心里有些有對告密的不安與慌張，因而臉頰都微微漲紅了，眼神游離，眸光閃爍。

    姜林氏忽然認(rèn)真地看了看姜潮云，姜潮云在她的注目之下，有些緊張，“我、我說的是真的，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br>
    姜林氏有些迷茫了，她看著姜潮云的眼睛，除了對她的擔(dān)憂，倒是沒看出什么傷心的情緒，她頓了一下，才問：“若此事當(dāng)真，你會害怕嗎？”

    “怕什么？”

    姜林氏說：“怕你爹不喜歡你，去喜歡外面的野種?！?/br>
    姜潮云愣住了，他沒有想過這一茬，他知道這件事后想的都是他爹背叛了他娘，平常好像一副要為娘守身的模樣，但私底下有了別的女人和孩子，這于情于理都是很不對的。

    他不應(yīng)該瞞著姜林氏，所以即使對姜左嶺不好，他還是說出來了，比起姜左嶺，他其實(shí)更在意姜林氏的感受。

    她那么疼愛他，要是連他這個兒子都瞞著她，那也未免太過分了。

    “我沒有這么想過?！苯痹七@個時候倒是表現(xiàn)出了幾分成熟來，“娘，我今年也有十七歲了，一直都是娘照料我，比起爹，我更喜歡娘，若是爹因?yàn)橛袆e的孩子就不喜歡我……我可能會傷心，但是我還有娘，所以傷心歸傷心，總歸不會太往心里去。你看，爹也很喜歡瑜隴堂弟，我有時候也會覺得心里難受，但不會往心里去，只要娘不偏愛瑜隴就好了?！?/br>
    說到姜瑜隴，姜潮云頓了頓，說：“瑜隴總喜歡說我爹給他送了些什么東西，我心里聽了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后來又覺得是我太過小氣才會不自在，但我剛剛仔細(xì)想了想，若是娘你去偏愛瑜隴冷落我的話，我會很傷心，但是對爹我就沒有太難受?！?/br>
    他果斷地下了一個結(jié)論：“因?yàn)槲腋矚g娘?！?/br>
    姜林氏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確認(rèn)道：“你當(dāng)真這么覺得？”

    姜潮云通過這么一番自我洗腦，因?yàn)楦婷墚a(chǎn)生的羞愧緊張感倒是消失了大半，他小聲說：“兒子說的都是心里話?！?/br>
    姜林氏眼眶忽然紅了起來，她掩飾一般偏了偏頭，將那股酸意憋了回去，溫柔地道：“娘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這件事娘會處理的?！?/br>
    姜潮云雖然對那個外室有些憐憫，但并不是很想去干涉姜林氏的決定，因?yàn)槭芪氖墙质稀?/br>
    不過因?yàn)榻质闲愿竦年P(guān)系，姜潮云覺得她頂多會打發(fā)走那對母子，應(yīng)當(dāng)不會害他們性命。

    若是這樣，那個外室日后再找個丈夫，也好過給他爹當(dāng)外室了。

    解決了這件事，姜潮云心里輕松了許多。

    然而之后的幾日，姜林氏那邊風(fēng)平浪靜，好像那個外室的事情沒有在他們之間落下什么水花。

    姜潮云還以為姜林氏偷偷將人解決了，差了貓兒去之前看到的那個地方看了看，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對母子還在。

    這天下午，姜潮云聽到碧心來報，說姜左嶺要過來看他，他心里頓時又心虛起來，趕緊讓碧心去騙姜左嶺說他還在睡。

    姜左嶺也因此吃了一個閉門羹，不過他沒有多想，姜潮云身體差，時常睡覺，他也只不過是例行來看看兒子罷了，就跟每天去視察鋪?zhàn)右粯印?/br>
    姜潮云的房間里有很濃重的藥味，姜左嶺并不喜歡，甚至每次聞了都覺得喉嚨里發(fā)苦，胃里泛酸，但面上還要假裝若無其事，很辛苦，這導(dǎo)致他其實(shí)并不是很喜歡過來。

    如果不是姜林氏時不時地催促，姜左嶺都不想去的。

    現(xiàn)在不用進(jìn)門，反倒覺得輕松，讓人推著輪椅回去了。

    然而一回到自己院落，就看見燈火通明，十幾個小廝站在門口，神色都有些緊張猶豫，不敢出門，見姜左嶺回來了，為首的一個小廝趕緊對姜左嶺說：“老爺，夫人在里頭等你呢?！?/br>
    姜左嶺沒有多想，等進(jìn)了門，才覺得有些不對，姜林氏坐在首座，旁邊站在好幾個高大英偉的男人。

    為首的正是姜林氏的親兄林瑞，時任折沖都尉，管轄上府千二百士兵，是正四品的京官。

    后面的幾個男人姜左嶺并不認(rèn)識，但看他們年齡都不大，一副青蔥稚嫩的模樣，又和林瑞有幾分相似，不能猜測應(yīng)當(dāng)是林瑞的兒子。

    姜左嶺認(rèn)出林瑞后，臉上立即露出了個笑容來，十分親熱地喊：“大舅哥，你今兒大駕光臨，鄙舍簡直蓬蓽生輝??！”

    然而心里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因?yàn)閿嗤攘说木壒?，一直都沒有出門，今日也是去瑜隴書房讓他陪他下了下棋，按理說林瑞這樣的貴客臨門，他不可能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聽到。

    就在他迷迷糊糊這么想的時候，林瑞中氣十足的聲音如雷霆一般響起：“姜左嶺，你可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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