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本書由為您整理制作 ================== 書名:崔氏玉華 作者:沈芳好 文案: 崔氏玉華,她是尊貴的崔氏女,也是低賤的胡漢雜種,親娘的極度苛求,讓她格外早熟懂事,欺壓利用都無所懼,娘讓我好好的活著,我便要好好的活著...... 這是一個(gè)聰慧小女子從夾縫中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 這也是個(gè)先婚后愛的故事,一個(gè)不想愛,一個(gè)不懂愛,看最后如何情深意長 這還是一個(gè)朝堂爭斗的故事,你強(qiáng),我更強(qiáng),那么,何不來個(gè)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 主角:崔玉華、李紀(jì) ┃ 配角:李濟(jì)民、崔玉林、崔澤厚 ┃ 其它:一對一、先虐后甜 =================== ☆、第1章 雜院 延和十六年正月里,剛剛過完新年,又馬上迎來了當(dāng)年圣上李盛的三十五整壽誕。 長安城內(nèi),雖然還是天寒地凍的時(shí)節(jié),卻滿溢著喜氣,一百零八坊,坊坊門前都掛起了大紅燈籠。 自暢春園到西直門,西安門到中南海,一路上各地各部獻(xiàn)禮的彩坊更是綿延不斷,坊車的彩墻上,都是用彩綢結(jié)成的“萬壽無疆”、“天子萬年”等吉祥話,最吸引人的還是演劇彩臺,不管是歌舞,還是大戲,多講的是那神仙祝壽、王母賜蟠桃等等的吉祥話本。到了夜間,芙蓉園里,曲江池上,更是燈火映著水光,滿眼的金碧相輝,錦綺相錯(cuò)。 城內(nèi)各種大小事務(wù)也都暫時(shí)歇下了,說是要整整歡騰慶賀七天才罷。 緊鄰著東市的安邑坊,是當(dāng)今崔皇后的族親所居之地,雖大都是些遠(yuǎn)房的親眷,但畢竟是博陵崔氏一族,也足足占了一個(gè)四盤的大坊。今天這坊里坊外自然早就張燈結(jié)彩,除了常見的燈籠彩花,還別出心裁的在各院的大樹上纏上了各色綢帶,分外給人花團(tuán)錦簇之感。 若不留心,誰也不會注意在這座大坊的西邊角落里,堆滿雜物的庫房后面,還有一處小院,仿佛與外面這轟天的熱鬧毫無干系,院門緊閉著,灰撲撲院墻也已經(jīng)有好幾處塌落,看著,像是常年不住人的地方。 院子中間的一塊青石上,此時(shí)卻蜷縮著坐了一個(gè)灰撲撲的小人,她一手揣在懷里,一手拿著樹枝,在土地上一筆一畫的認(rèn)真劃拉著什么,還不時(shí)伸腳涂掉,再重新寫過。 寫了有一陣子,她突然停下動(dòng)作坐直了身體,側(cè)耳仿佛是聽到了什么的樣子,隨后便用樹枝將地上的痕跡都飛快的抹了去,又將樹枝遠(yuǎn)遠(yuǎn)的丟到了一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衫,便托著腮,端正的坐回了青石上。 吱呀一聲,老舊的院門一聲響,劉柱子一進(jìn)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小小的一個(gè)人照舊坐在那青石上,顯然是在等著自己,身上是臟的看不出顏色的襖裙,加上一頭黑鴉鴉的好頭發(fā),卻越發(fā)襯得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和一截皓腕分外雪白剔透。 “柱子哥哥!” 一看到劉柱子,那小身影馬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喜悅。 九歲的劉柱子心里漾起了一股說不清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癢癢的,讓他忍不住裂開嘴傻笑起來:“玉兒meimei,你等急了吧,你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 說罷,便獻(xiàn)寶般的從懷里掏出一個(gè)油紙包來。 小鼻子一抽,那小人便低低的,不敢相信般的驚叫了一聲:“牛rou~~” 柱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嘴巴咧的更大了,瞧,玉兒meimei就是聰明,連鼻子都比別人生的靈敏。 等劉柱子將那包還冒著熱氣的牛rou打開的時(shí)候,那小人已經(jīng)忍不住接連咽了好幾灘的口水,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即便這樣,她也沒有馬上伸手,只是眼巴巴的看著劉柱子,細(xì)聲細(xì)氣的說道: “柱子哥哥,你還沒吃呢吧,你先吃吧,這可是牛rou呢……” 說到后來,聲音已有些含混不清了,想必是那嘴巴里的口水爭先恐后的要涌將出來。 “我早吃過了啊,這兩天廚房里凈是各種好吃的,我娘塞給我不少,你看我的肚子都吃圓了,玉兒你趕緊吃吧,這都是給你的!” 劉柱子邊說邊把東西塞到了玉兒的懷里。 捧著牛rou,小人也不再多客氣,低頭使勁聞了聞?wù)T人的rou香,又仰起臉沖劉柱子甜甜的一笑,唇邊瞬間綻出了兩個(gè)小小的酒靨,劉柱子頓時(shí)就看的呆住了。 這個(gè)叫做玉兒的小丫頭,看著不過五六歲的身量,卻毫無一般幼童該有的圓潤和稚氣,她四肢纖細(xì),尖尖的小臉,仿佛就是一個(gè)會動(dòng)會說話的娟人娃娃,膚色比一般人都白了許多,好像從未見過陽光一般,五官輪廓格外的立體和精致,和她一比,大多數(shù)的人都難免顯得有些面目模糊了。 “柱子哥哥,你趕快回去吧,小心被別人看到了,我先把牛rou拿去給我娘嘗嘗?!?/br> 一聽到玉兒提到她娘,劉柱子打了一個(gè)哆嗦,清醒了過來,眼睛也從玉兒的小臉上移到了西廂房那緊閉的門窗上,不禁又是一抖,才匆匆的趕著回去了,合上門的時(shí)候,腦子里還在想著: “那個(gè)怪物,果真的是玉兒meimei的娘嗎?” 劉柱子才一合上院門,崔玉華便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抓了一大塊rou塞進(jìn)嘴巴,囫圇的嚼了兩口,就吞進(jìn)了肚里,然后蹬蹬的往西廂房跑了過去,等到了門口,卻又停住了腳。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牛rou,又撕下一小條來,放在嘴里細(xì)細(xì)的嚼了起來,直到嘴巴里一點(diǎn)渣都不剩了,又把手指放到嘴里舔了個(gè)干凈,才探身推開了房門。 這房里并沒有生炭火,窗子都緊閉著,一股陰冷霉?fàn)€的氣味撲面而來,甚至還夾雜著一絲令人作嘔的惡臭。 可崔玉華從小在這間房里長大,早就聞慣了這股怪味,她一進(jìn)屋便叫了起來:“娘,你看,柱子哥哥給我?guī)Я耸裁磥???/br> 房里除了窗邊的一張八仙桌,便是屋角里孤零零放著的一張大木床了,床上層層疊疊堆滿了東西,仔細(xì)一看,原來都是破敗不堪的被褥和灰舊的衣服,有冬天的襖子,也有打著補(bǔ)丁的夏衫,床腳竟然還堆著不少稻草。 聽到玉華說話的聲音,床上那堆破爛動(dòng)了動(dòng),一個(gè)人緩緩的坐了起來,借著窗格上透過來的微弱光亮,只看到一張瘦的全是骨頭,壓根分不出男女的慘白面孔,也許是因?yàn)楸亲雍惋E骨特別高挺的緣故,那眼睛的位置猛一看仿佛只有兩個(gè)深陷的黑窟窿,唯有兩道眉毛,略微帶點(diǎn)棕色,濃密修長,直入兩鬢,若是長在一個(gè)美人臉上,定是極為動(dòng)人的,可如今生在這樣一張臉上,看著格外詭異。 那人支撐著身體靠在了床頭,低聲說道:“給我拿些水過來?!?/br> 她聲音嘶啞低沉,好像是燒壞了嗓子的。 崔玉華并沒放下牛rou,她單手從茶壺里倒了一碗水服侍母親喝下,又把牛rou獻(xiàn)了上去:“娘,是牛rou哎,這么一大塊呢!” “昨天教你的字,可都認(rèn)得了?”那人連看也沒看那塊牛rou,只是冷冷的問道。 “都記住了!” 崔玉華脆生生的應(yīng)了一句,便把牛rou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拿起了一只沒剩幾根毛的筆,沾著水在床邊的青磚地上寫了起來,她寫的,竟然是那首有名的悲歌《公無渡河——箜篌引》: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字體雖然稚嫩無力,但用筆卻是嫻熟的,看得出學(xué)字也有些時(shí)日了。 “這詞是何意思?” “這詞的意思是:一個(gè)人若沒有自知之明啊,硬要去自尋死路,別人是沒法子救你的!” 玉華回答的甚為熟練,可看她那松快的表情,顯見對這話里的意思并沒什么真正的理解和感受。 床上那人斜看了她一眼,深陷的眼窩里精光一閃,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忍了回去。 崔玉華并沒注意到,她依然蹲在地上繼續(xù)寫著,這次畫的卻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讓人看不懂,她自己寫著也顯然頗為困難,不時(shí)停下來想一想,再遲疑的畫上兩筆,寫了一行,終于徹底卡殼了,便抬起頭討好的笑著。 床上的人面無表情,只是低低的念了一段稀奇古怪、嘰里咕嚕的音符,玉華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吐了吐舌頭,又提筆繼續(xù)畫了下去,之后這樣的停頓又來了兩三次,才總算寫完了。 放下筆,小玉華就從墻上取下一根小木尺,交到了她娘的手里,又自覺的攤開了自己的左手等著,那人接過木尺,慢慢舉起瘦成柴禾一般的胳膊,在她手上打了五六下還不到,便無力的垂下再也舉不起來了。 每挨一下手板,玉華就會皺起眉頭,咻咻有聲的倒吸著氣,仿佛是極為吃痛的樣子,可等她娘剛一打完,她便馬上若無其事重新捧起了桌上的牛rou,喜笑顏開的走回了床前。 看著女兒的一舉一動(dòng),趙蜜兒骷髏般的臉上略過了一絲極難察覺的笑意,轉(zhuǎn)瞬而逝。 “娘,你嘗一嘗?!庇袢A用小手舉著一大塊牛rou,送到了母親的嘴邊,趙蜜兒輕輕的搖了搖頭,玉華歪著頭想了想,又重撕了很小的一條,直直的塞到了趙蜜兒唇邊,這次她沒再拒絕,緩緩的,細(xì)細(xì)的嚼了起來, 竟然,是上好的西域耗牛rou。 熟悉的味道,讓趙蜜兒喉頭一哽,嘴里的rou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眼前,仿佛能看到映在碧藍(lán)湖面里的天山雪峰,白色的牦牛,三三兩兩的散落在看不到頭的綠色草原上…… “娘,該上藥了?!?/br> 崔玉華并未察覺母親的異樣,見她吃不下牛rou,也不奇怪,蹲下身從八仙桌底拖出了一個(gè)小木盆,里面都是搗的極碎的綠色草葉,玉華將那盆爛草端到了床邊,又小心的掀開了趙蜜兒身上的被子,屋內(nèi)那股惡臭的味道頓時(shí)更加濃烈起來。 趙蜜兒的兩條腿和她的胳膊一樣,瘦成了兩根蘆材棒,而兩只腳的腳趾位置,都被粗布包著,小玉華慢慢的揭開了那白布,白布下,十個(gè)腳趾頭扭曲蜷縮著,已經(jīng)潰爛的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上面還殘留著不少綠色的草葉汁水。 挽起袖子,玉華便熟練的忙碌了起來,先用濕布將原來的藥渣輕輕擦掉,又用木勺將盆里的草藥一點(diǎn)點(diǎn)敷在殘缺的腳趾上,并將藥汁均勻的淋在傷口的周圍,等草藥都上好了,她又拿著弄臟了的白布和空盆走出了屋外。 院子的門邊有一個(gè)大水缸,崔玉華踮著腳扒在缸壁上,勉強(qiáng)剛剛好夠到水面,她舀了兩大勺水將白布泡在了盆里,來回的洗涮著,可沒弄幾下,就被冰水激的將布砰的一聲丟回到盆里,趕緊把兩只凍得紅通通小手交塞進(jìn)了自己的腋下,佝僂著身體在原地來回的跺著腳,如此反復(fù)幾次,才將白布蕩干凈了,人也被凍得夠嗆,她哆哆嗦嗦的將白布晾在了繩子上,就一溜煙的逃回了房里。 此時(shí)趙蜜兒腳上的草藥汁水也被吸收的差不多了,玉華拿了干凈的白布輕輕將傷口又覆上了。 “牛rou少吃點(diǎn),你那瘦肚子裝不下。”看著忙碌的女兒,趙蜜兒冷冰冰的說了一句。 “哎,我知道,等會我泡點(diǎn)餅子吃?!庇袢A邊幫母親蓋上了被子保暖,邊答應(yīng)著。 忙完了換藥的事情,玉華是真的餓了,桌上放著兩塊干巴的餅子,她拿了壺里的水將餅子掰碎了泡著,等餅子軟了,先端給了趙蜜兒,趙蜜兒看著那碗里的東西,搖了搖頭。 “娘,你最近怎么老不吃東西啊……”小玉華端著餅子,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愁容。 沉默了一陣子,就在玉華以為母親不會搭理她的時(shí)候,趙蜜兒才開口了:“我老是躺著不動(dòng),哪里吃的下那許多東西,你趕快吃你自己的吧,別管我了?!?/br> “哦……” 玉華應(yīng)了一聲,又遲疑的站在床頭不肯走開,可趙蜜兒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若再勸她,說不定又要挨打,玉華也不敢再多言,終于還是端著碗自己吃了起來,可沒吃幾口,又忍不住抬頭來回的打量著趙蜜兒。 瞇著眼的趙蜜兒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那牛rou……你就著餅子,再吃上一塊吧?!?/br> 聽了這話,原本悶悶不樂的玉華頓時(shí)眼睛一亮,大聲的應(yīng)了,馬上起身掰了一塊牛rou,津津有味的啃了起來。 “這么愛吃rou,你前些天抓的那只瘸腿狗呢,養(yǎng)大了不少吧,狗rou可好吃了,比牛rou還好吃呢。”趙蜜兒突然又說道。 背對著趙蜜兒的玉華,身子頓時(shí)一僵,半天才說:“恩……沒法吃了,前兩天給它逃了……” 看著她那鬼頭鬼腦的樣子,趙蜜兒也忍不住嘴角一扯,露出了點(diǎn)笑意。 哼,這回算是學(xué)乖了,知道說那狗兒是逃走了,上回騙自己說那只瞎貓病死了,被自己逼著騙她要把死貓拿來吃rou,看來確實(shí)是把她嚇著了。 崔玉華心虛的往嘴里扒了兩口餅子,斜過頭偷偷往后瞄了一眼,正對上趙蜜兒冷冷的眼光,她嚇得一哆嗦,連忙把手上最后一點(diǎn)牛rou塞進(jìn)了嘴里,就起身往屋外走去,嘴里嘟囔了一句:“我去看看爐子,別滅了……” 趙蜜兒自然知道她在扯謊,剛想坐起身斥罵她兩句,卻一口氣怎么也提不起來,只能頹然的倒了回去,她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心里只??只拧?/br> ☆、第2章 東西 玉華此時(shí)已經(jīng)跑到了院子的東北墻角,她俯下身扒拉了幾下,草叢后面的墻角處就現(xiàn)出了一個(gè)幾塊磚見方的小洞,她縮著肩就往那洞里鉆,竟然沒幾下就給她硬擠了進(jìn)去。 墻那邊,卻是個(gè)長滿了荒草和藤蔓的園子,玉華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草叢中就響起了汪汪汪的狗叫聲,緊接著悉悉索索一陣響動(dòng),一只半大的雜狗,顛簸著,拖著一條殘腿就急沖沖的跑了過來,幾步竄到了玉華的腳下,直往她身上撲著。 “三兒,小三子,別叫了,噓……快別叫了啊……娘生氣了呢,要抓你吃rou呢……” 玉華急忙蹲了下來,來回的撫摸著小狗毛茸茸的腦袋,而那狗也像能聽懂人話一樣,不再吠叫,只在喉嚨里發(fā)出嗚嚕嗚嚕的聲音,把身體和腦袋在玉華腿上來回的磨蹭著。 “餓了吧,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好東西?”玉華笑嘻嘻的看著小狗,滿臉的得意,等她攤開左手,手心竟然攥了一塊不小的牛rou。 那小狗哪里經(jīng)得住這個(gè)誘惑,嗚噢一聲,一下便把rou卷到了嘴里,直吃的顛頭晃腦,尾巴都快搖斷了,然后又意猶未盡的來回舔著玉華的掌心,把玉華癢的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