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節(jié)
“太后不是剛賞賜了姑姑嗎?”清惠道。 那第一次在皇宮里見面的時候,敬賢皇太后明顯對尚姑姑有些怨言,無疑是針對尚姑姑沒有選太后的陣營的緣故。不過,到現(xiàn)在,國王都回來了,一切都有所不同。應(yīng)該說,皇太后現(xiàn)在是巴不得討好尚姑姑。所以,尚姑姑除了從國王那里得到的上次意外,也得到了皇太后大量的賞賜,怎舍得尚姑姑離開? “奴婢想走,可是,怕國王不準(zhǔn)?!?/br> 清惠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道:“恐怕姑姑要離開,這一年半載還難。” “郡主都這么想?” “嗯。高敏公主不是懷著孕嗎?尚姑姑最少要等公主把孩子生下來,照顧小世子幾年之后。畢竟,你跟高敏公主時間長,公主信得過你。國王,自然只能寄托你了?!?/br> 清惠這番話是沒有錯的??缮泄霉眯睦镎嬗X得老了,很是疲憊。想,在大明的時候,見多了皇宮里的爾虞我詐,生死爭斗,沒有想到有一天終于回到祖國,同樣見到了血洗的場面。那天,即興州城內(nèi)城南事變之后的第二天,她上街去幫李敏探查情況時,可以看見很多人在運送昨晚死于爭斗的尸體。有不少小孩和老人。當(dāng)場看得她眼淚嘩嘩地流。 在大明怎么苦,都想著為了國家無所謂,回到國內(nèi),突然感覺自己所作所為以前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枉為。 清惠的手,擱在她顫抖的手背上,輕聲道:“尚姑姑不該如此想?!?/br> “那要怎么想?”尚姑姑袖管抹著眼角說。 “我們沒有做錯事兒???,要是我們沒有把公主帶回來,把國王救醒,八成,興州真要落入叛賊手里了?!?/br> 說到這兒,尚姑姑其實挺好奇的:“你怎么從大明回來的?皇上讓你回來的嗎?” “皇上放了我。”清惠的臉色和口吻都冷冷淡淡的,“他認(rèn)為我很愛他。他是個我見過的最自負(fù)的君王,和我們的國王不能比。” 萬歷爺從來沒有沒有過女人不愛他。想想,之前容妃做的,靜妃做的,李華做的,無數(shù)在皇宮里前仆后繼的女子,無不都是為了得到他萬歷爺一個人。 尚姑姑心頭突地打了個寒噤,是因為聽到了清惠口里說的,國王比不上萬歷爺。 清惠靜靜地喝著茶水,接著說:“是女人都得承認(rèn),何況我遇他的時候,他年紀(jì)還沒有如今衰老,意氣風(fēng)發(fā),可謂是英俊倜儻,那種魅力,那種致命的吸引力,不是長得俊美的男子可以比的。像如今眾人口口聲聲說的美男子三爺,八爺?shù)?,和年輕時的他一比,根本無法比。” 萬歷爺或許沒有自己每個兒子長得英俊,可是,有種讓女人無法抵擋的魅力。 “郡主——”尚姑姑都不知道話怎么往下說了。 清惠郡主很平靜地說:“記得,之前皇宮里不是跑掉了一個小主嗎?那個小主,他本來看都沒有看過在眼里的一個人。更別說寵幸了?!?/br> 知道。尚姑姑知道她說的是魏香香。但是,魏香香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魏香香之所以敢跑,都是因為后面有個人撐腰?!?/br> “護國公!” “據(jù)說這位魏小姐,要不是有護國公的話,一顆心恐怕也被萬歷爺釣走了?!鼻寤菡f到這兒又喝了口茶。 尚姑姑努力去聽明白她說的話。她這是拿自己和魏香香比嗎? “魏小姐其實心里也很明白,護國公只會把她當(dāng)工具用,說是那顆心,那肯定不會給她的。但是,魏小姐沒有就此和容妃一樣選擇了皇上。聽說她母親和恩人都是死于皇上手里。” “其實奴婢,對郡主的以前并不了解。”尚姑姑只知道,國王派遣每個間諜到大明,都是肯定要經(jīng)過苛刻的挑選,幾乎是萬人撿一。 “我也不知道尚姑姑的過去?!?/br> “老奴的過去很簡單,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小時候,聽說家里人是大明國的,被皇帝抄了家?!?/br> 清惠點點頭:“我的情況,與尚姑姑差不多?!?/br> 這樣說起來,清惠那一家幸存的活口,同樣都是因為在大明受到萬歷爺?shù)钠群Χ坏锰油龅礁弑?。至于麗惠,是清惠的遠(yuǎn)房親戚沒有錯。不同的是,麗惠一家從以前一直都是高卑常住,屬于高卑國人。 “我們家其實與麗惠并不熟。后來,皇太后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我的事兒,還把麗惠接到皇宮里封郡主了。要知道我這個郡主之名,本來都是在國王的圣旨密匣里封著的。我只好叮囑我家人,千萬不要插手?!?/br> 尚姑姑對后來的事都知道的,知道她怎么大義滅親。 如今,大明皇宮里的那個男人,她都可以背叛了,只剩下了一個牽掛。 “十一爺——”尚姑姑輕聲說,“沒有找著——” 清惠的身子猛的打了個抖。 她該猜到的,早猜到的。尚姑姑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是,高貞,或者是李敏,生怕她接受不了殘酷的現(xiàn)實,先派尚姑姑來給她先透個風(fēng)兒。 “我——都知道了。代我,先謝過皇太子和虞世子?!鼻寤輭褐曇衾锏念澏叮S持冷靜的聲調(diào)說。 十一爺朱琪,那時候會被皇太子高治和虞世南抓了帶回高卑,其實,都是因為清惠的囑托。畢竟那個時候,大明皇宮里由于朱琪的失蹤,引起了萬歷爺?shù)馁|(zhì)疑。這個事情隨時可能穿幫。清惠總不能讓女兒回大明被萬歷爺抓了,不說萬歷爺會不會拿朱琪來威脅她恫嚇?biāo)偃缢龑幩啦磺脑?,朱琪這條命也就沒了。 沒有想到的是,沒有等到她回來和女兒見面勸服女兒,朱琪在興州政變那晚上,趁高治的太子府因為前所未有的事態(tài)兵荒馬亂之際,成功溜出了興州城。 朱琪能跑去哪兒?清惠實際上都不知道這個女兒究竟心里頭是什么樣的想法。想李敏吧,當(dāng)知道自己是高卑人時,很快接受了這個雙重身份。可朱琪貌似不是李敏那樣想的。 按照太子府里和朱琪相處過的人的說法,朱琪根本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高卑國人的身份。 清惠只能想,莫非朱琪更希望認(rèn)萬歷爺那個爹,都不愿意隨她這個親娘。而萬歷爺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許朱琪不是很明白,但是她清惠,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在外混跡這么多年,膝下只剩下這個女兒,不說清惠自己,知道清惠情況的人,都得為這個母親著想考慮。 對弈的棋局未決勝負(fù),暖閣內(nèi)打開的窗戶里灌入一條風(fēng),吹得放在棋盤旁那本由高卑國人翻譯過來的大明藥書,書頁嘩啦啦撥浪似的響。 高治在棋盤面前徘徊兩步。 他面前的皇太子高治,低頭看著地磚,貌似一樣在考慮這個嚴(yán)峻復(fù)雜的情況。 逃跑的叛賊余孽,朝百羅進發(fā)了。可以說,這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也是在棘手之中。 李敏回想著記憶在自己腦子里的地圖,武德人贈送給她的高卑地圖,四周標(biāo)注的,高卑與大明,以及東胡銜接的土地,成為重點。 孟浩明應(yīng)該是打開了公孫良生給的錦囊,第一時間發(fā)信回大明了。之前,興州出事之前,她已經(jīng)讓孟浩明先發(fā)回一封信回北燕。理應(yīng),北燕的人對此有了心理準(zhǔn)備,按照公孫良生那些謀士的智慧而言,百羅這個地方,一樣是他們關(guān)注的地方。 要說百羅是哪里。百羅是高卑人號稱老天爺賜給他們的一道天然屏障。那里連綿不斷的終年雪山,高峰可達幾千米。抵御著大明,同時抵御著最殘暴的虎視眈眈的像土匪一樣的東胡。 按理說,這個季節(jié)逃到百羅的話,與自殺沒有什么區(qū)別。畢竟那兒是雪山區(qū),到了隆冬,風(fēng)雪肆虐,兵馬到了那兒不是凍死就得餓死。 不,那是指真正的百羅山脈。聞家人之所以敢逃到那兒,是由于那兒附近駐扎了一個軍營大部。 像興州,四面環(huán)山,是處于富足的盆地里面,深受環(huán)山的保護。高卑國內(nèi),不止興州一個盆地。興州盆地最大。其余的,大小盆地不等。百羅那里,據(jù)說有三四個盆地居多,都是分散的盆地。在盆地里,生產(chǎn)力得到發(fā)展,人口得到發(fā)展,天然的自然屏障,給了嚴(yán)酷條件下生存的人口一個繁榮的機會。在那幾個盆地里,不由意外,建起了城鎮(zhèn)。 興州的第三大城市,紫陽,在那里。 李敏記起,前段日子,八個月前,從大明來到高卑,穿越國境線的時候,有聽說過紫陽這個名字,據(jù)說,離他們穿越的邊境線,并不是很遠(yuǎn)。 可見得,高卑、大明以及東胡,其實接壤的地方是那樣的親密,幾乎像是密不可分的三胞胎兄弟一樣。 “百羅那邊的軍營,大概駐軍是——”高治繼續(xù)呈稟于國王,“騎兵約一千,大炮共兩百左右,步兵加衛(wèi)所能召集到的士兵大概有二十萬余。” 所謂的衛(wèi)所軍,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民兵預(yù)備役,戰(zhàn)時是士兵,無戰(zhàn)事時大都在家經(jīng)商務(wù)農(nóng)。這樣的一些士兵,平常同樣有接受軍事訓(xùn)練,但是,戰(zhàn)力不能和常備軍相比,這點不言而喻。 卻是一千的騎兵,不算少數(shù)了。 高卑和大明一樣,不像東胡占據(jù)大草原的地理優(yōu)勢,人口沒有東胡那樣先天的騎射基因以及優(yōu)良的馬匹儲備,全高卑國,常備軍大概只有四千騎兵左右。大明,像北燕,由于護國公常年與東胡爭戰(zhàn),騎兵發(fā)展到現(xiàn)在,約有八千。 現(xiàn)在,恐怕這聞家軍去到百羅,是拿到了百羅當(dāng)?shù)剀姞I的全部戰(zhàn)馬,一千打底,對興州的皇權(quán)是個不小的威脅。 百羅那個地帶,接壤北燕和東胡,又是個戰(zhàn)略要地,要是聞家人有意和誰結(jié)盟的話,隨時可能重新集結(jié)叛軍,朝興州黃泉重新發(fā)起進攻。 “處心積慮已久?!备哓懻f。 “是?!被侍痈咧谓又鴩醯脑挼?,“如果沒有事先安排好逃跑的路線,不會說,在國王您出現(xiàn)的時候之前,聞家人已經(jīng)先一步逃到了百羅布置?!?/br> 這樣說來,那些前往百羅的聞家人,不是興州突變那一晚才逃的,是提前先計劃好分批走的了。 大家現(xiàn)在懷疑的是,為什么聞家的動靜之前都沒有人察覺。再有聞良輔都死了,聞家里頭,現(xiàn)在誰能像聞良輔一樣統(tǒng)領(lǐng)所有人。 這個人還真的存在。 “當(dāng)初——”高貞瞇著眼,像是回憶往事一樣說起,“聞良輔,說自己兒子,不善于習(xí)武,怕是不能繼承家業(yè),窩囊至極,很是失望,所以,把犬子直接送到他處鍛煉去了??磥?,是一早安排好的計劃,讓聞習(xí)元先到了百羅掌握軍權(quán)。不一定當(dāng)武官,以聞習(xí)元的聰明才智,當(dāng)個足智多謀的軍師,照樣可以指揮大軍打勝仗?!?/br> “國王沒有發(fā)覺嗎?”高治低聲問。 “聞習(xí)元的年紀(jì),比你和虞世子的年紀(jì)都要大些。確實,當(dāng)時聞良輔這么說的時候,朕的身子骨未到虛弱的不能動的時候,因此沒有覺得這個聞良輔,有那么大膽的賊心。因為聞良輔應(yīng)該知道,興州四周的軍隊和武官,大都是朕的舊部,想策反不容易。沒想到朕這一不能動之后,太后著了這人的道,掉以輕心,讓他有機可乘,給他機會偷偷撤換掉了興州駐京大營里的部分將領(lǐng),換上了自己的人?!?/br> 國王這樣說,豈不是意味著,她爹,以前還是個指揮過打仗的,否則怎么叫做舊部。以她爹那個天生虛弱的體質(zhì),怎么在戰(zhàn)場上混? 李敏邊聽邊一絲吃驚。 其余人,像高卓之前一直只聽熹妃如何形容高貞不是的,當(dāng)然一樣驚訝不已了。 高治和蓮生,這對兄弟,因為自小是聽從太子太傅教導(dǎo),太子太傅是國王的崇拜者,倒是在他們自小說過國王的一些豐功偉績。其中包括,國王曾經(jīng)年輕的時候代替先帝率兵出征過。主要是解決高卑西部一群國內(nèi)的叛賊。 于是高治說:“兒臣聽太子太傅說過,說,國王當(dāng)年年輕的時候,猶如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率軍不過二十萬,卻用不到一個月時間而已,徹底端了伏鬼國的老巢,剿匪數(shù)十萬。” 高貞聽著兒子夸獎自己,不過微微一笑,卻也沒有完全謙卑,道:“聞良輔是知道朕有過一些軍事上的政績,所以,不敢輕易自信。但是,終究他是逃不過心里那只貪婪的鬼,必然有此一戰(zhàn)?!?/br> 聞家造反說起來,是有些歷史根源的。高貞沉眉低聲,給幾個孩子講:“聞家是什么時候進到興州,做起了官,這要說到先帝的時候了。那時候,你們幾個都未出生,后來老師有沒有給你們講這門課,恐怕也不會講,畢竟聞良輔在朝野里手握大權(quán)。怕是講了,反倒刺激到你們有所舉動,被聞家察覺到話,會狗急跳墻?!?/br> 屋里幾個人都豎耳傾聽著,包括體內(nèi)流有聞家女子的血液的高卓,囁嚅地插上了一句話:“兒臣好像聽熹妃娘娘在世的時候,和兒臣說過,說,聞家人是在征伐伏鬼國中的過程中立了大功?!?/br> “沒錯。朕當(dāng)初去幫先帝征伐伏鬼國的時候,伏鬼國已經(jīng)是幾乎名存實亡的一個匪窩了。之前,先帝對其進行過數(shù)次圍剿。聞家人,聞良輔在這其中,屢立戰(zhàn)功。”高貞道。 李敏一邊聽,一邊聽到這兒,不僅生出疑問:“這其中,莫非有什么關(guān)系?” 一句話,引得其他人都望向她。 高貞都不由笑了起來,丹鳳眼流轉(zhuǎn)著熠熠笑意的目光,看著她,道:“朕的女兒,高敏公主,是充滿智慧的人,不比男兒差?!?/br> 李敏很少被人當(dāng)面夸,不習(xí)慣,低頭說:“兒臣只是心直口快,論智慧,比不上國王,比不上皇太子?!?/br> “謙虛了。僅憑之前,清惠郡主給你不過兩個暗示,你都能意會到全部。而你幾個兄長,都還被你的戲耍的團團轉(zhuǎn)?!?/br> 老爹這個話說出來,當(dāng)即讓家里三個男的都有點囧,有點無地自容。 李敏卻是不知道,這三人能發(fā)生什么事,不見得她裝死那天,這些人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有嗎? 高治瞬間悄悄轉(zhuǎn)頭,閃過她射來的疑惑的眼神。再望到蓮生那邊時,對方低著頭像是在專心整理棋盤上的棋子。至于高卓,咳嗽個沒完沒了,簡直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好吧,算這三個人的反應(yīng)好像有點心虛。 高貞卻是很有趣地看著自己一屋子的孩子,激動的時候,因風(fēng)咳嗽了兩聲寒嗽。 李敏即肅起臉,道:“父皇不可以過于勞累,欲速則不達,尤其養(yǎng)病,更需要講究心性平和。” 在這樣內(nèi)困外急的情況下,想心境平和,真不太容易。話說,國王,就好比統(tǒng)領(lǐng)全國的一家長,國土現(xiàn)在有了危機,百姓有了危險,怎么可能完全無動于衷。 高貞在晚飯之前,回到了房間里睡了會兒。 皇太子高治代替他,召集幾個大臣商議接下來的要務(wù)。 李敏拆開從北燕寄來的回信。孟浩明對她說:“王爺可能啟程了?!?/br> 他要來了?這么快?而且,他來了的話,北燕怎么辦?萬歷爺會不會就此對北燕動手? 不管怎樣,他要來,這個簡短的消息,已經(jīng)足以讓她心臟加速,臉蛋發(fā)燒。 珠簾外面,高治的目光穿過門簾的那條條珍珠串兒,可以直射到暖閣里頭她坐著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臉上的表情。 見她目光熠熠,興奮喜悅的心情不言而喻溢于言表時,高治回過頭。 蓮生走過來對他說:“不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