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插曲沒影響何翩然表演的心情，果然陳教練說得沒錯，上場時觀眾的歡呼要強過比賽許多，她有幾個月沒聽到這種聲音，沒有怯場，只有懷念。

    兩套節(jié)目下來，整場演出謝幕時，何翩然被燈光晃得心潮澎湃，除了場上，到處都是黑暗，讓人有一種站在世界中心的瘋狂錯覺。

    五站演出下來，幾乎每次演出前的新聞發(fā)布會，何翩然都會被記者追問新節(jié)目的選曲，她最多只是笑笑，說想留個驚喜，其余的一概不談。半個月輾轉大半個中國，臺北站回到北京后，陳教練看大家臉上都是疲態(tài)于是大手一揮，賜了兩天假期。

    回來后，何翩然又試著潤色自己表演滑的成套動作，埃文和她滑同一套原聲樂，雖然兩個人的選段不一樣，埃文是《loveisblindness》，她是《bedroomhymns》，但卻不約而同都是張力非常大節(jié)奏感強的部分，兩個人有點不約而同的感覺，甚至連表演風格都有些類似，盡管自己的梗強調女性的魅力，但毫無疑問比之前的所有節(jié)目都更傾向力度的收放，埃文本來就是力量與藝術平衡的優(yōu)秀選手，他的演繹給了何翩然很多啟發(fā)。

    這次未免重蹈覆轍，大家的比賽服都提前兩個月送來，國家隊花重金從國外定制，許伊拎著她那條為了表演短舞蹈華爾茲準備的長舞裙哭笑不得，裙擺幅度大，長度能達到小腿中間，上身完全是晚禮服的范式，高貴典雅得讓她頭皮發(fā)麻。

    好在自由舞的編排是許伊擅長的快步風格，輕快活潑的弗拉明戈選自《佐羅的面具》，她又可以施展自己野性的美。

    蘇薇的裙子相當漂亮，她第一年升組很受重視，維克多·昆西短節(jié)目選了德彪西的《月光》，靈動清新，很符合蘇薇的氣質，自由滑則是異域風情的《寶萊塢生死戀》，世界四大歌舞電影之一。印度風格的比賽服茜紅色亮眼，許伊迫不及待讓蘇薇換上，盡管蘇薇不好意思，但還是在許伊的威逼利誘下就范，她皮膚白皙很襯這樣鮮明的顏色，惹得許伊流氓一樣故意調戲，宿舍里一時全是尖叫聲。

    而何翩然的比賽服與上個賽季風格天差地別。

    上賽季兩套衣服都是綠色系，清新淡雅，但這賽季的節(jié)目可與之前完全不同，短節(jié)目《蘇麗珂》的服裝是薔薇粉，不是那么淡也不算濃重，清新之余更有少女的味道。

    “《蘇麗珂》不就是格魯吉亞村姑嗎？這衣服顏色倒是很合適?。　痹S伊拎起來前后翻看。

    “你才是村姑！”何翩然反唇相譏，“是格魯吉亞少女！”

    “格魯吉亞少女，英國女王，美國少婦，你這一賽季還真是復雜啊……”舒涵抱臂感慨后拿起何翩然的另一件比賽服，“嘖嘖嘖，這金色，你要是喝多了穿這個旋轉觀眾不帶墨鏡都扛不住。”

    “別提喝多了的事兒好嗎！”何翩然最怕想起這件事。

    每個比賽服都被互相毒舌品評一番，屋里被包裝扔得亂七八糟，大家正在收拾，蘇薇想起什么突然開口：“已經(jīng)八月了，涵姐，你們是不是九月一號就要去俄羅斯參加第一場分站賽了？”

    屋里霎時安靜。

    “都已經(jīng)八月了？”許伊縮了縮脖子。

    “是……是啊……”蘇薇被舒涵盯得有點心虛。

    “居然已經(jīng)八月了！”突然反應過來的許伊抱頭哀嚎，“美好的休賽期就這么過去了！”

    “休賽期美好嗎？我覺得還是賽季的時候更開心?！焙昔嫒灰贿吤乖诖采系脑S伊的頭發(fā)一邊安慰。

    “你個變態(tài)不算！”許伊怒斥。

    事實是不管愿意與不愿意，賽季都如約來臨，在盛夏的尾聲，來得轟轟烈烈。

    蘇薇是隊員里比較凄慘的，她剛剛升組為了增加國際滑聯(lián)的積分不得不奔波在各個b級賽里，八月便由余教練帶著滿世界亂跑。這次大獎賽分站賽由俄羅斯站揭幕，舒涵蕭旭松還有袁錚三個人被分到這一站，強手如林，大家都希望賽季開個好頭，但往往這個時候第一次比賽也容易不在狀態(tài)。

    為了給中國隊三勇士踐行，除了奔波在外的蘇薇，所有人都到機場送行。

    “我們又不是去送死，怎么搞得這么悲壯??！”袁錚在機場看所有人都穿著贊助商新做的全套隊服，哭笑不得。

    “風蕭蕭兮易水寒，老大你保重！”姚沛文握緊袁錚的手，用力搖了搖。

    “死開！”袁錚一把甩開，“老子是要去拿冠軍的！你應該讓剩下的九個人保重！”

    “好啦好啦，”帶隊的陳教練在一邊催促，“多大點事兒，像第一次參賽似的，快回去訓練！”

    “教練你要保重身體，胃藥帶了嗎？按時吃藥?！边@段時間陳教練身體愈發(fā)不好，何翩然很擔心。

    “好好好，”陳教練笑得無比開心，連連點頭，“你也注意，別訓練得太猛太辛苦，多看著點許伊，讓她繼續(xù)練著上半身姿態(tài)。”

    “好偏心啊教練！”許伊耳朵尖，聽到后拼命抗議。

    何翩然笑著點頭。

    送走第一批參加大獎賽的人，隊里冷清不少，訓練依舊照常。

    這段時間，各個人的比賽曲目都已經(jīng)爆了出來，夏天的短節(jié)目是《方丹戈舞曲》，長節(jié)目是《死神來了》原聲樂，瓦倫蒂娜的短節(jié)目是《帕格尼尼狂想曲》，長節(jié)目是《南方的玫瑰》……最后爆出的節(jié)目都更讓人充滿期待，陳教練也讓何翩然適時透露給記者，當做賽前的最后預熱，何翩然還沒想好什么時候說，許伊突然想了個主意，她注冊了一個賬號登錄全國最有名的花滑論壇發(fā)了個帖子：《爆料！何翩然本賽季選曲新鮮出爐！》。然后她將三個選曲都列了出來，別的卻什么也沒說，叫上何翩然坐在電腦前等著看好戲。

    “反正一會兒俄羅斯站的直播才開始，這個說不定更精彩！”許伊一臉壞笑，整個人透出與年齡不符的jian詐。

    帖子的點擊呈現(xiàn)幾何爆炸般增長，前幾樓的回復出奇一致。

    “l(fā)zsb”

    “l(fā)z為什么放棄治療？”

    “l(fā)z你是誰啊？我爸爸的朋友的姑姑的女兒的閨蜜在北體運動員食堂工作她都不知道！”

    “l(fā)z有病ls病也不輕。”

    “雖然lz可能有妄想癥，但這個選曲聽起來蠻靠譜的……”

    ……

    罪魁禍首許伊早就笑得直拍桌子。

    終于，不知多少樓后，有個人回復：“弱弱地說，我是北體的學生去冰場踩過點，當時何翩然在訓練，好像放的音樂是俄羅斯曲風的……”

    于是下面又開始一輪轟炸。

    “神馬！難道lz是□帝！”

    “真假！求更多爆料！”

    “如果是真的那lz是誰！”

    “難道是何翩然自己真身嗎！”

    “翩然我愛你！”

    ……

    何翩然看回復越來越多，甚至有人把這個消息翻譯成英語轉到國外網(wǎng)站上，還有人在這樓下討論起李之森的近況，好不熱鬧。

    “行了行了，比賽快開始了，”何翩然提醒許伊，“打開國際滑聯(lián)的直播地址?！?/br>
    國際滑聯(lián)會在沒有購買版權的地方播放直播信號，第一天是男單短節(jié)目和雙人短節(jié)目，許伊這才從帖子的愉悅中緩過勁兒打開網(wǎng)頁。

    ……

    美國。

    密歇根大學。

    宿舍。

    “埃文！”

    話音沒落，門被瓦倫蒂娜一腳踹開。

    “你的蛇又離家出走了?。俊鄙洗瓮邆惖倌冗@么急的原因給雷蒙德留下了慘烈陰影，他跳到椅子上，戒備地看著瓦倫蒂娜。

    倒是埃文靠在床上翻著書，一臉平靜，“發(fā)生什么事了？”

    “何翩然的選曲公布了！有人發(fā)在我的推特下面了！”瓦倫蒂娜用最快的語速把曲目說了一遍，“她的表演滑和你撞曲子了呢！”

    “是嗎？”埃文拖長音調，仿佛很驚訝，眼角的弧度卻不經(jīng)意泄露了他此刻心情，“真是巧呢！”

    ☆、第40章

    大獎賽俄羅斯站女單沒有任何懸念,夏天拿到金牌,獲得大獎賽總決賽的入場券。

    但接下來的美國站則被譽為競爭最激烈的分站賽之一。

    美國兩位選手莉迪亞·羅德尼和瓦倫蒂娜雙雙主場作戰(zhàn),伊維特和去年在世青賽上嶄露頭角的德國小將漢娜·科赫從歐洲前來爭奪總決賽名額,這樣一來競爭比夏天獨霸的俄羅斯站要激烈得多，大家也都看好瓦倫蒂娜向伊維特發(fā)起挑戰(zhàn)。

    美國站一向少有中國選手參加,這次隊內一個人都沒有,比賽剛好趕上訓練時間，何翩然沒有看到，她和許伊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比賽成績,結果差點被滿屏的200 閃瞎眼睛。

    “這是一番血戰(zhàn)啊，”許伊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瞇起眼,“我看伊維特贏得可不順利，瓦倫蒂娜那個純爺們兒的3a一定都成了！”

    最終名次，伊維特只領先了瓦倫蒂娜不到三分，美國老將也是瓦倫蒂娜的前輩莉迪亞被漢娜擠了下去，屈居第四。

    冠亞季軍都是200加的分數(shù)。

    “下場比賽就是中國站了?！痹S伊意味深長拍拍何翩然的肩，“這可是場硬仗?！?/br>
    何翩然專注分數(shù)沒吭聲，許伊以為自己真讓她緊張了，趕忙寬慰，可她只是笑笑，說沒有那么想，這一說卻更讓許伊心虛。

    中國站前這一周，大家都有點緊張情緒，連何翩然也經(jīng)常走神，非得拍一下才能回過神來。

    “這還不是奧運賽季，等到奧運賽季的時候你們還不得都懵了？”陳正歌雖然能夠理解，但話里多少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一個個都不缺大賽經(jīng)驗，小場面就嚇住了？”

    訓練結束后，何翩然被單獨留下，她知道自己躲不過一頓罵，干脆低著頭先擺好態(tài)度。

    “路茲三周先別用，還用上賽季的跳躍難度?！标惤叹氄f道。

    “我明白?！痹谀鼙ＷC大獎賽總決賽名額的前提下，難度不要隨便提升，即便要用也是要在更關鍵的比賽上，這點何翩然也明白。

    “還有，”陳教練輕咳一聲，“別瞎緊張！”

    何翩然嗯一聲算是回答，始終有點心底發(fā)虛。

    這次中國站就在北京舉辦，提前三天，選手們陸續(xù)抵達酒店，按照主辦方安排的時間進行適應場地和賽前練習。

    因為主場作戰(zhàn)，平時的訓練照舊，何翩然每天和隊友都在冰場上進行常規(guī)性訓練，大家說笑也比以前少了，似乎家門口的阻擊戰(zhàn)比世錦賽還更棘手。

    中午休息，何翩然收拾東西準備下午去適應場地，蘇薇第一次參加大獎賽，何翩然幫她核對裝備，結果她因為緊張丟三落四，參賽證件也忘在宿舍。

    “分站賽氣氛很好的，”兩人一面從宿舍往集合登車的地方走，何翩然一面安慰她，“更何況這是中國站，都是給你加油的人?！?/br>
    “好像成年組首秀對裁判的印象分很重要，師姐，你的成年組首秀是日本站奪冠那次吧？”蘇薇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憧憬。

    何翩然點點頭，仿佛就像昨天的事情，音樂最后一刻她站在場中央，那么多歡呼都只為她一個人，勝利的滋味甜美誘人，她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有什么在她血液里一點點蘇醒，將懷疑和緊張慢慢驅逐。

    “師姐？”蘇薇看何翩然眼神凝滯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何翩然回過神，呼氣笑著回答：“是啊，是日本……”

    吵鬧聲打斷她的話。

    “救命！來人??！”

    哀嚎從前方不遠傳過來，三三兩兩的人正圍攏著，何翩然和蘇薇的目光不約而同看了過去。

    九月末的北京還有點秋老虎的余熱，陽光辣眼，樹葉沒精打采地曬著太陽，大多數(shù)人打著遮陽傘行色匆匆穿過校園，卻都被眼前這一幕吸引。

    一個看起來怎么也有一米九幾的壯漢被個身材纖細的女孩拖住衣領按在地上，最顯眼的是，這姑娘那一頭金發(fā)在陽光下泛著金光燦燦，晃得人快睜不開眼睛。

    而且看著有點眼熟。

    “你剛剛不是很厲害的嗎？再碰我一下試試?。俊?/br>
    姑娘剛一出聲，何翩然腦子嗡得響個不停，趕緊跑過去湊到她旁邊，“瓦萊？怎么是你？”

    “太好了！”瓦倫蒂娜看到何翩然笑容立刻溢滿臉頰，“快幫幫我，中文的f*u*c*k怎么說，我要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