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要開口，就聽到老人說道：“這幾天，有很多道宗的修士來草原。雖然他們還沒有開始動手，但是距離下一次獵魔行動的時間不會太遠(yuǎn)，我想你也是為了獵魔而來，又為什么要救下我們？”

    葉三摸了摸下巴，努力回想李見青告訴自己關(guān)于獵魔的規(guī)則。一旦草原上有魔宗的大動靜，清虛宗會發(fā)下諭令征召各大宗門一同趕赴草原，只不過近百年來，草原上的魔宗安分很多，這項行動也就被擱置了很久。

    然而在魔宗掌教回到他的草原后，清虛宗再次發(fā)出了那道無可抗拒的諭令。

    葉三想了想，很誠懇地說道：“我和他們的關(guān)系不太好，不和他們一起行動，而且我不太喜歡看見別人死在面前。”

    老人點(diǎn)點(diǎn)頭，接受了這個說法，他指了指北方，道：“掌教大人回歸瀚海，我身為大薩滿，要前往北方朝拜。這段時間，去北方的圣教修士會很多，如果不想死的話，你明天最好回境內(nèi)躲一躲?！?/br>
    聽到老人明顯有些自大的話，葉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清虛宗的人本就是前來獵魔的，如果站在這兒的真是一個清虛宗執(zhí)法堂修士，只怕當(dāng)即要召集同門前往北方，又哪里有退避的道理？

    老人對他的笑聲不以為意，他虔誠地在草地上跪拜下去，蒼老的額頭觸碰到泥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再站起來的時候，老人的眼神里多了幾分狂熱，他熱切地看著北方，真誠道：“掌教大人回來了，只要掌教大人還在，圣教就不會輸。”

    這時候，火堆已經(jīng)生好，小羊羔在火上烤得金黃，不停留下濃香的油脂。

    幾個人圍坐在溫暖的火邊，僅有的寒氣都被蒸散。暖意從胸口升起，只有頭頂嵌滿蒼穹的星斗，散發(fā)著些微冷意。

    幾個人沉默地吃完一頓烤羊羔，帳篷很快架了起來，縫補(bǔ)各色補(bǔ)丁的帳篷盛開在夜空下，幾個男人守在門邊，將里面的老人保護(hù)好。

    葉三了然地笑了一聲，往土坡后面走，使得雙方之間保持一種舒服的距離。他坐在地上背靠土坡，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卻一點(diǎn)睡意都沒有。

    他們都說掌教大人回來了。

    那個人，回到血瀚海了。

    葉三瞇著眼睛叼著草葉，仰望著悠悠天地寂寞蒼穹。在草原上的這個夜晚，他難得睡了一個很安穩(wěn)的覺。

    夢里沒有那些碎亂的刀光劍影，也沒有那些脆弱的喜歡和欺騙，他在這片陌生的清曠草地里，做了一個短促而平靜的夢。

    夢里有一個人，那個人有一雙青綠色的眼睛和一頭披散的長發(fā)。黑色長發(fā)及腰，雪白的皮膚與高挺的鼻梁帶著點(diǎn)胡人特征，可因為臉部柔和的線條又不顯突兀。

    那雙眼睛，綠得像草原上倒映著云朵的海子。

    葉三在夢里認(rèn)真地看著那張臉，不知道為什么，在今夜的夢里，他沒有半點(diǎn)傷怒的情緒。

    他只是很平靜，覺得那張臉無比熟悉，然后他就在這個夢里安安穩(wěn)穩(wěn)睡到了天亮。

    第114章 沒有歸位的辰星

    草原上的清晨，比青城山更冷一些。早晨的時候，白色的薄霧從草海深處升起，將衣物染得微濕。

    葉三呼吸著微冷而清寒的空氣，背著刀走出土坡，這時候天空還是青藍(lán)色的，太陽停在遙遠(yuǎn)的天際線上，勉強(qiáng)蒸發(fā)掉一些寒意。

    老人站在不遠(yuǎn)處，看樣子剛從帳篷里鉆出來，上衣上的扣子還沒有系好。他看見葉三，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于是兩人心照不宣向遠(yuǎn)處走去。

    曠野無垠，野草與樹枝都在晨風(fēng)白霧里輕輕搖擺，極遠(yuǎn)處山脈剪影中，懸掛著一輪紅日，即將透過云層噴薄而出。

    “這是一個很美的地方。”或許因為年紀(jì)大了，老人看向日光的時候，被刺激得瞇起眼睛。

    葉三點(diǎn)了點(diǎn)頭，微笑問道：“你想說什么？”

    老人神情肅穆地看著日出方向，說道：“這里是我們的家，而闖進(jìn)我們家園，屠殺我們親人的，是道宗。”

    葉三微一停頓，旋即搖頭笑道：“這話你不應(yīng)該和我說，即便我昨晚順手救了你們，但我仍然是道宗的一個修士?！?/br>
    老人認(rèn)真看著他，慢慢笑了起來，他坐到草地上，指了指大翊的方向道：“我很好奇，為什么一個道宗的修士會選擇救下我?！?/br>
    “即便是清虛宗，也沒有追捕普通人的習(xí)慣。”葉三跟著他坐下來，說道：“他們會清掃掉魔宗的修士，而普通人并不在追捕范圍之內(nèi)?！?/br>
    “可我是草原上的大薩滿?！崩先丝粗?，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說道：“哪怕沒有踏進(jìn)修行一道，我也并不算是一個普通人?！?/br>
    “所以呢？”葉三輕聲一笑，說道：“你想教我怎么站隊嗎？”

    老人搖了搖頭，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奶餅，掰了一半遞給葉三，“我一生行事，只尊從長生天的心意，教導(dǎo)一個道宗的修士，本不是圣教信眾應(yīng)該做的事情?！?/br>
    奶餅軟厚，咬在嘴里有些咸，葉三喝了口水，指了指頭頂?shù)溃骸伴L生天的心意？就這么一片藍(lán)天幾朵云，也會有心意嗎？”

    老人見狀微怒，直著嗓子道：“既然道宗相信天命的存在，長生天為何不能有心意？”

    葉三看了眼碧藍(lán)色的天空，搖頭道：“我并不相信天命這種東西。”

    老人跟隨他的目光，抬頭看向日出之地。紅日從云層中跳出，萬道金光灑落草原，他伸出枯瘦的手，虔誠接住一縷日光道：“作為修士，既然修的是登天之道，自然是要敬畏天意的?！?/br>